約書亞.錢伯斯果然是尼爾.科恩的走狗。

他居然告訴蕾切爾, 如果她不吃完這些東西，拍攝也不會繼續下去，反正公司的攝影棚工作人員是輪班製, 他們有時間陪她慢慢來。

尼爾.科恩！

見鬼的尼爾.科恩！

傲慢、自大、控製狂！

他就跟那本小說裡一模一樣！

等著瞧吧！

泄憤似的咬了一大口手裡的三明治，在不想加班也不想跟自己身體對著乾的前提下, 蕾切爾飛快地解決掉了食物，返回攝影棚繼續工作。

又是三四個小時的折磨。

等到她幾乎精疲力儘, 開了大半天會的苔絲也終於被放出來了，她們沒有在總部大樓多聊, 而是驅車去附近餐廳吃了晚餐，這才回到車裡複盤今天分開後的經曆。

“首先, 你最好不要再像今天這樣，我指的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尼爾.科恩產生爭執。無論如何，你還是一個新人, 公司裡有許多雙眼睛正無時無刻地觀察你。目前最重要的, 是證明你自己對公司的價值。”

聽完蕾切爾的敘述, 苔絲忍不住揉揉太陽穴。

蕾切爾有些心虛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小聲說：“說實話，執行製作人也不是非喬恩他們不可，但你知道的, 苔絲，今天在餐廳的時候，尼爾.科恩的態度真的太讓人生氣了。”

“Mhm。”苔絲點點頭, 算是讚同。

事實上, 尼爾.科恩和他那些下屬對待她的態度隻會更糟糕，僅僅是簽約第一天的碰頭會，他們就已經沒有太過掩飾想要將她踢出局、並全面控製蕾切爾的傾向。

當然, 這也是這些唱片公司對待新人的慣用方式。

新人是這條早已成熟的造星生產線上最不值錢也最沒有話語權的商品。苔絲曾經品嘗過這種滋味，那並不好受，所以她並不希望蕾切爾也步自己的後塵。

“蕾切爾，你不要管這件事了。”苔絲想了想，叮囑道：“我部分同意尼爾.科恩的做法。彆急，聽我說。你可以讓他們做幾首歌，但執行製作人不行，他們想要你，應該自己找尼爾.科恩、或者我、或者其他人談，而不是由你來做這件事。”

蕾切爾張了張口，一下子就明白了苔絲的意思。

然後她又聽到苔絲繼續說：“另外，他們想讓你改個藝名，叫‘蕾娜’、‘蕾伊’或者‘蕾妮’。還計劃把你打造成從小接受藝術熏陶的文藝女神，包括且不限於讓你最近和你那位外祖父互相了解一下，讓你們兩人在恰當的時候演一幕祖孫情深以博取關注度。”

蕾切爾微妙地沉默了一下，聳聳肩，說：“住在一起？我和他？哦，好吧，What——”

“注意你的語言，蕾切爾。”苔絲提醒，“順便一提，如果你的外祖父願意接受的話，我倒認為唱片公司的計劃還不錯。”

蕾切爾自嘲地回道：“是挺不錯的，如果我是觀眾，我也愛看好萊塢風流影帝和他闖蕩歌壇的私生女的私生女共同主演的肥皂劇。”

很明顯，光是她狗血滿滿的身世就足夠唱片公司炒作一段時間了。

若是再加上蕾切爾的外祖父那個位列美國電影學會百年百大明星第四位的金光閃閃的名字，整件事受人矚目的程度將會上升好幾個等級。畢竟在他從影數十年的時間裡，人們從未放棄對於他是私生活的好奇和窺探。

曾經有人懷疑，這位雙冠影帝至少還有上百個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事實上，數量雖然沒有那麼多，卻也少不到哪裡去——正如他本人曾經宣稱的那樣，他的種子早已撒遍世界。

上世紀五十年代，蕾切爾的外祖母婕德.洛芙曾經闖蕩過好萊塢，雖然沒有出演過什麼值得一提的角色，卻與這位當時的超級明星有過一段情。

一段瘋狂的、不忠的、互相折磨的感情。

婕德曾經對蕾切爾形容，在那段感情最熾烈也是最痛苦的時候，她幾乎想過開槍打死對方，然後自己也跟著飲彈自儘。

但是感謝上帝，婕德並沒有付諸於行動。彪悍的德州姑娘留下一封信，徹底結束了這段有毒的關係，隨後回到家鄉繼承農場，遇上某些人，也錯過某些。最終與亡夫相遇、相戀、結婚，直到一場車禍帶走了對方。

苔絲給了蕾切爾一兩分鐘接受現實，接著才說：“我以為你的反應不會這麼激烈，畢竟今天黛博拉.李跟你交流的時候，你對於炒作戀情接受良好。”

“當時我可沒同意和合約男友同居，苔絲。”蕾切爾乾脆閉上眼睛，仰頭靠在副駕駛座上，“配合炒作，沒問題。但跟一個陌生人住到一起，NO！我們都知道那都是假的，可是很奇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苔絲頓了頓，忽然說：“我不認為你住在我、茱莉亞或者肖恩家裡的時候，在意過這個。”

“好吧，陌生男人。”蕾切爾把手一攤，睜開眼用滿不在乎的口吻補充：“——直男！”

苔絲扭頭看了蕾切爾一眼，沒有繼續追問。

經過這個話題，蕾切爾也不是很想說話了，她將右手手肘支在車窗邊，用手掌托起自己的臉，任憑夜風吹亂了她那頭凱莉.布蘭肖式的黑色卷發。

這時，放在隨身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蕾切爾摸出來一看，竟然是喬恩.羅森伯格發了一條信息過來，詢問她明晚有沒有演出。

Rachel：沒有，你想來嗎？

Jon：是我的妹妹薩曼莎。我告訴她，你唱得很好，她對你很感興趣。

Rachel：如果她有空的話，我可以讓我的同事幫她預留位置，現在莎樂美俱樂部那邊，隻在周五和周六的晚上有我的表演。

Jon：我會轉告她的。謝了。

Rachel：我的榮幸。

信息界面在蕾切爾最後的回複上停留了兩分鐘，見喬恩不再有新信息過來，她才把手機放了下來。正是由於這個小插曲，蕾切爾的情緒已經重新恢複了平靜，暫時擺脫了剛剛那種沒由來的焦躁感。

負責開車的苔絲瞥了一眼，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開口道：“你想談談了嗎？”

“Nope。”蕾切爾明顯口不對心。

“100萬可不是那麼好賺。”苔絲又好氣又好笑，但還是認真地告訴蕾切爾：“聽著，蕾，乾這行就跟你在菱酒吧跳舞一樣，如果沒辦法拋掉顧慮，早晚將面對被搶劫一空到連雞蛋都沒有的公寓而無能為力。”

“你的親身體驗？”蕾切爾故意問。

“……總之。”苔絲懶得回答，繼續道：“你才華橫溢，這已經毫無疑問了，但我希望你能珍稀這份才華，抓住每一次的機會，每一次都全力以赴。不要讓自己後悔。”

這個圈子從不缺少才華。

蕾切爾的確具備成為歌手的硬性條件，但彆忘了，一夜成名之後又忽而隕落的天才在這個圈子裡數不勝數，出於各種原因而漸漸淪為平庸的例子也不少見。

比弗利山莊。

科恩&威爾斯之家。

克萊爾.威爾斯女士將一份茄汁燉豆分到難得回家吃飯的兒子盤子裡，表現得像電影裡那種完美的白人貴婦，而不是環球影業雷厲風行的二把手、女強人。

“謝謝你，媽媽。”尼爾.科恩露出微笑，並不冰冷，反而溫情脈脈的很。

“不客氣，我的兒子。”他的母親克萊爾.威爾斯回到長餐桌另一邊坐下，隨口問：“你爸爸什麼時候從維也納回來？”

尼爾.科恩咽下一口豆子，用餐巾擦乾淨嘴，回答：“我不清楚他們的具體安排。或者，我應該打個電話問問嗎？”

“那倒也不必。你跟你爸爸談過那個女孩的事嗎？”克萊爾.威爾斯頭也不抬，似乎被晚餐吸引住絕大多數注意力，“蕾切爾.洛芙，是她吧。”

“沒錯。”尼爾.科恩說，“生意是生意。我們以前不曾談論過她，以後也不會特意去談論她。”

他表現得像是“蕾切爾.洛芙”這個名字隻代表新視界唱片旗下許多簽約歌手之一，而不是一度幾乎挑起家庭大戰、甚至徹底毀掉他對於父親詹姆斯.科恩崇拜的禁忌名詞。

而克萊爾.威爾斯看上去則要更為淡定從容。

這位女士早在那場試唱會當晚，就從自己的渠道風聞了蕾切爾.洛芙的事跡。但令人意外的是，她顯然並不介意尼爾.科恩將其簽下——假設蕾切爾.洛芙唱得真的有傳言那麼好——反而讚同這個決定。因為她認為培養出一名頂級女歌手，能夠為尼爾.科恩大大提高在環球音樂乃至整個音樂圈的話語權，促進他的事業發展。

這一點，足以讓人忽略掉“蕾切爾.洛芙”這個名字所帶來的絕大多數不快。

克萊爾.威爾斯可有可無地頷首，問道：“蕾切爾.洛芙的首張專輯執行製作人，你決定好了嗎？”

尼爾.科恩抬眸看向自己的母親，不置可否：“看來有人已經打聽到了您這裡，媽媽。”

“沒錯。而且不止一位。”克萊爾.威爾斯在兒子面前毫無隱瞞，“不過最有價值的，還是羅森伯格家的喬納森，他的父親是英國唱片界很有能量，母親又是英美上流社會名媛，自身跟那幫上西區滾二代也混得不錯。在我看來，這對你會有幫助。”

喬納森.丹尼爾.羅森伯格，即喬恩.羅森伯格，老一輩可不會特意去記住年輕人在圈內使用的名字。除非他們真正名聲大噪。

尼爾.科恩抿了抿唇角，表情不變。

他沒有告訴母親今天在公司裡與喬恩.羅森伯格有關的那場鬨劇，因為在他看來那不過是蕾切爾.洛芙這個叛逆期小孩鬨出來的無關痛癢的小事。即使不是羅森伯格，也會有羅森、或者伯格、又或者其它人。蕾切爾.洛芙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

瞧，這不就有人上鉤了？

尼爾.科恩也不意外，回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知道的，她現在是我手裡的王牌，羅森伯格想要得到她，總得付出一點實際代價。”

想要超然物外，又想要左右逢源？

這個世界上可沒有這種好事，即使是背景深厚的富二代，也不代表一切就能隨心所欲、十全十美。

尤其是在另有一套運行規則的音樂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