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整。

莎樂美俱樂部的燈光暗了下來。

無需主持人串場，這些期待已久的觀眾們就知道重頭戲即將登場了。今晚的蕾切爾.洛芙會唱什麼歌呢？她是不是又會換新造型呢？或者推出全新舞台？

這些圍繞著蕾切爾演出的問題成了最近城裡的熱門話題，顯然“去莎樂美俱樂部聽蕾切爾.洛芙唱歌”這件事被刻意引導為某種潮流——苔絲為此砸下了真金白銀和積攢多年的人脈——讓她引起了越來越多唱片公司的關注。

說話間，女歌手沙啞又磁性的歌聲伴著鋼琴和薩克斯徐徐送來——

“Oh,It's time to dream

a thousand dreams of you!

It's been so grand

together,yes together.

……”

這是蕾切爾今晚演唱的第一首歌。沒有刻意展現出冷豔氣質，也沒有刻意去追求炫技，而是給人帶來一種散漫、閒適的感受，非常適合這首歌的爵士風搖擺樂。

她似乎心情很好，或者唱歌這件事本身也讓她感到快樂，即便是隔著一道面紗，人們也可以感受到她唇邊漾開的笑意，以及眼裡蕩漾的歡欣。

而且今晚的表演有很多即興，這很有趣，不僅僅是唱腔方面，更重要的是“演”的部分，加入了更多讓觀眾歡迎的互動。

她會在唱到一半時，靠在鋼琴邊停下來，拿起提前放在那裡的香檳，慢悠悠地抿上一口；也會從舞台來到觀眾席間，與某位幸運兒視線相觸之後，直接坐到對方身邊，挨著對方的肩膀唱歌，把那姑娘撩得七葷八素，幾乎要忘了自己的未婚夫也在身邊。

試問，誰能抵抗有著一雙嫵媚電眼的貓係美人，近距離對你傾訴衷腸呢？

況且她的嗓音本身如此動人，即便隨意地哼唱著歌詞，就已經帶來了無可救藥的浪漫感覺，而當她笑眼微醺地唱到“I dream my whole life through”這句歌詞的時候，她的嗓音特色被發揮得淋漓儘致，人們閉上眼睛都能感受到那種爵士時代的風情。

不得不承認，蕾切爾越來越會唱歌了，對字句和歌曲層次遞進有了新的理解，而不是像一開始的那樣，單靠聲音本身撐起一首歌曲。

她開始嘗試用情感駕馭音樂，而不是聲音。

吧台邊的老位置，苔絲就像任何一位普通觀眾那樣投入，靜靜欣賞蕾切爾的表演。

她的右手指間夾著一支女士煙，沒有點燃，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隻不過目光之中閃過幾分懷念的神色，仿佛看見了許多年前這家俱樂部鼎盛時的浮光掠影。

“你跟銀行的信貸經理談過了嗎，苔絲？”

一道熟悉的男聲打斷了苔絲的思緒，一抬頭，果然看到了她那位分居中的丈夫文斯.門基斯窩囊的臉。

苔絲直接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原本的心情都因為對方的出現變得糟糕。

“拜托，苔絲，彆這樣。”文斯.門基斯說，“我們的離婚程序還沒有走完，至少在法律意義上，我們還是一對夫婦。”

“哦，好吧，很快就不是了。”苔絲轉個身，對吧台裡的酒保傑克吩咐了一句：“告訴老麥克，如果他再放這個人進來，他就等著被解雇吧。”

酒保傑克點點頭，快速地瞥了一眼苔絲身邊的文斯.門基斯。

文斯.門基斯卻不依不饒，繼續說：“苔絲，像個成年人一點，好嗎？我隻是在關心你。”

苔絲扭過頭，勉強忍著厭惡面對文斯.門基斯那張臉，“E，不，你不是在關心我，你唯一關心的隻是我會不會把俱樂部賣給艾薩克.霍夫曼。而你還能不能如願分到錢。”

被直白地戳破心思，文斯.門基斯囁嚅了一下嘴唇，目光閃躲，卻還是狡辯道：“我這也是為了你著想……”

“我不需要。”苔絲打斷了對方，“順便一提，我沒想到你跟我的律師也有一腿，文斯，你還真是葷素不忌。以及，我的新律師韋克斯勒女士會在周一給你寄新的離婚協議，如果你還是不肯簽的話，你們的‘洛杉磯情.事’將會傳遍全城。”

“你不怕丟臉嗎？”

“你們都不怕，我為什麼會怕。”

“那麼蕾切爾.洛芙呢？我聽說最近你正在帶她尋找唱片公司簽約。”

“你可真卑鄙。”苔絲冷笑一聲，“忘了告訴你，我和蕾切爾的經紀人代理協議還沒簽，所以你分不到任何東西，哪怕隻是一美分。”

她連自己的錢都不想分給面前這個雜種，更何況是蕾切爾的？

感謝上帝吧。

無論是她或者洛克希，都沒有簽訂字面協議的習慣，她們更喜歡收現金，花的也是現金。

除非IRS派高手來查，否則苔絲一點兒都不擔心文斯.門基斯能從她身上挖出錢來，關於這一點她早就跟新律師金伯利.韋克斯勒談妥了。

此時，現場樂隊的演奏風格一轉，顫音琴的加入讓音色更加豐富，蕾切爾的歌聲也跟著高亢起來，唱起了今晚的第二首歌。

“WOO~

what you want

baby, I got

what you need

do you know, I got it?”

沒錯，苔絲手裡是有文斯.門基斯想要的東西，無論是錢還是莎樂美俱樂部的地皮。可她又憑什麼分給他呢？

想到往日種種，他們不是沒有過甜蜜時光；可再想想當下，即使他隻是養條狗都該養熟了，她的丈夫卻夥同敵人趁火打劫……噢，果然對男人心軟就是女人不幸的開端。

當天晚上，蕾切爾一共唱了三首歌，《A Thousand Dreams Of You》、《Respect》和《Try Me》，為莎樂美俱樂部的“爵士之夜”獻上了完美演出。

三首歌唱完之後，她回到後台換衣服卸妝，剛剛拆掉頭發，唯一能夠自由出入女士化妝間的肖恩就過來象征性地敲了敲敞開的門。

蕾切爾從鏡子裡看到肖恩把懷裡的幾束花和提著的花籃一一擺放在空閒的化妝台上，才聽他調侃道：“你應該一個單獨休息室，否則可沒地方放這些了。”

“分給大家就好了，你喜歡哪一束？”蕾切爾多看了眼其中格外雅致的藍色鳶尾，伸手拿了起來，調整角度放在自己面前的台面上。

“我也有份？”

“當然，隻要你喜歡。”

肖恩微微一笑，選了一束純白的聖母百合，又提醒說：“順便一提，艾薩克.霍夫曼想要見你。”

“哇哦，看來他準備親自出馬了。”蕾切爾抬了抬眉梢，明明沒有刻意去做表情，可即使是這樣，她的模樣也給人以嘲諷的感覺。

事實上，艾薩克.霍夫曼支使文斯.門基斯乾的一些混賬事，除了他們已經知道的哪一些，幾天前被一封匿名信把剩下的也抖得一乾二淨。

不知道哪來的自信，他似乎認為憑男色——如果他們有的話——就能讓莎樂美俱樂部內訌，從而分離崩析。

“總之，蕾，你最好還是去一下。”肖恩解釋了一句，“他身邊的那個人有可能是你未來的頂頭上司，是環球音樂的高層。”

好吧，看在頂頭上司的份上。

蕾切爾把手一攤，算是答應了下來。

換了一身常服，出現在艾薩克.霍夫曼和丹尼爾.萊文面前的女歌手素面朝天，連臉頰周圍的雀斑都清晰可見。

‘她簡直沒有任何女歌手、或者說年輕女性的自覺。’

艾薩克.霍夫曼有些挑剔地想道。

再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這個女孩對於自己的無動於衷，他的“有些挑剔”不由再次上升一個等級，認為自己又一次被怠慢了。

然而蕾切爾毫無所覺，很自在地往卡座沙發一坐，問：“嗨，先生們，我的同事轉告我，你們想要見我。”

“請坐，蕾切爾。”表面上，艾薩克.霍夫曼秉承紳士風度，“喝點什麼？”

“不了，我最近在保護嗓子。”蕾切爾轉向一直沒有開口的黑發男人，問道：“霍夫曼先生，不介紹一下嗎？”

“我的老朋友，丹尼爾.萊文，目前在環球音樂擔任執行副總裁以及首席行政官。”艾薩克.霍夫曼玩笑般地補充道，“你能不能被包裝成巨星，他是最有決定權的幾人之一。”

蕾切爾看向丹尼爾.萊文，後者神情不變，輕輕托了托金絲邊的眼鏡，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然後才開口說：“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洛芙女士。”

“你好，萊文先生。”蕾切爾回道。

她對這個男人的印象很一般，儘管丹尼爾.萊文的態度看上去似乎比他的傲慢朋友溫和太多了，但無論是他那高貴到不願意主動伸出來的手，還是斯文面孔下隱隱透出了的自矜，都讓這份溫和大打折扣。

這也難怪。

丹尼爾.萊文不過三十左右的模樣，就已經在世界五大唱片公司之一的環球音樂擔任聽上去就很厲害的職務，對比同行們動輒五六十歲的高齡，可想而知他要麼是家世傲人，要麼是能力拔群，又或者是兩者皆有。

他這種人所能擁有的人生，顯然與一般人截然不同。

而對於蕾切爾來說，這正是她成長過程中最為討厭的那類人，再加上她的缺點或者優點之一就是喜歡任由第六感對陌生人下判斷，所以總感覺面前這兩人在本質上沒有區彆。

蕾切爾收回目光，說道：“我想，這是一個雙贏的選擇。”

“哇哦，你聽到了麼，丹！”艾薩克.霍夫曼笑了笑，“你得小心這姑娘了，至少你們一開始應該定好規矩。”

規矩？

什麼規矩？

蕾切爾最近也聽說過這個圈子裡的一些爛事，但她可不準備讓它們發生在自己身上。

丹尼爾.萊文瞥了艾薩克.霍夫曼一眼，鏡片後的目光裡透露出警告的意味，轉而道：“我聽說，你還沒有答應任何一家唱片公司的邀約，我能知道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