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上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就連負責這場試唱會的一位工作人員也感覺必須做點什麼，因此拿起手裡的表格看了一眼，開口道：“蕾切爾.洛芙？站到標記著X的位置，你就可以開始唱了。清唱。”

清唱？

沒有伴奏也沒有麥？

蕾切爾來不及細想，連忙按照要求走到房間中央被貼了黑色膠布的那個位置，不顧旁人臉色，直接把手裡的鞋子丟在一旁，閉上眼睛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努力平複緊繃的心情和狀態，並且快速醞釀情緒。

她很清楚這些人不會給自己太多時間，因此隻是默數了三十個數就睜開了眼睛，配合著腦海裡環繞的音樂節拍，抬起手臂。

與此同時，第一排剛剛出聲的那位製作人臉上隱隱浮現不耐煩的情緒。

正當他張口打算讓人把這個女孩“請”出去，她卻忽然開口了——

“Woo，Woo，You——”

一串絲滑流暢的轉音，明顯降了KEY，但還是瞬間抓住房間裡所有唱片行業從業者們那刁鑽的耳朵，讓他們對她接下來的演唱開始有了期待。

“You've got me feeling——”

“Emotions——”

第一部分的唱段一出，剛剛的期待瞬間變成了驚豔。

雖然稍稍有點發緊，但這個女孩的嗓音實在太具有辨識度了，自帶天然混響的金屬音色，隻一張口，就能讓人分辨出她的天賦凜冽去。

而且她這一段的即興改編很有韻味，唱功聽起來應該很成熟。

“I feel good

I feel nice

I've never felt so

Satisfied……”

與原曲不同，這個部分的改編有明顯的爵士風格，4/4拍，帶有典型的搖擺律動，還能凸顯演唱者的聲帶機能，也有區彆於其他人的特色。

“這個改編不錯，很有搖擺樂的特色。”

“我喜歡她的轉音，很絲滑。”

“就看低音能不能下去了，高音質量沒問題。”

有人習慣性皺眉，有人不自覺咬緊牙關，也有人特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而原本打算趕走這個女孩的人用一種牙疼般的姿勢單手托起臉，向樂隊領隊使了一個眼色。

下一秒，現場樂隊豐富的樂器伴奏加入。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即便沒有麥克風，這個女孩極具穿透力的歌聲還是穩穩壓住了各種樂器的背景音，而她音色裡自帶的天然混響在這種環境下更是一個超級作弊器，正在肆無忌憚地強X所有人的耳朵！

肉眼可見的，她的肢體語言越發放鬆，配合演出的身體動作也加大了一些。

雖然她的身材真的很高挑，但動起來並沒有大高個的僵硬感，似乎接受過芭蕾之類的舞蹈訓練，體態挺拔而舒展，有不錯的韻律感，而且很自信。

自信絕對是非常重要的。

尤其對於歌手這種需要面對觀眾表演的職業而言，

“It feel like a dream

When you touch me tenderly

I don't know if it's real

But I like the way I feel

Inside——”

噢，這個哨音！

還有這個女孩！

太驚人了！

高坐在台階上的那些傲慢人士臉上早就多了普通人類該有的表情，有正在扶眼鏡的，有搖頭晃腦，也有忍不住扭動身體，還有幅度越扭越大、完全讓人無法忽視的。

尤其是當蕾切爾唱到這首歌的標誌性哨音時，坐在最後排的黑大個直接從位置上彈起來，一邊用力吹口哨，一邊像個演唱會歌迷那樣給她鼓掌。

黑大個的舉動很明顯帶動了其他人的情緒，包括蕾切爾本人的，她微微一笑，用非常瀟灑的姿態打了個響指，然後——

老天！

她剛剛即興還原了這首歌裡一個超高難度的五連跳！

儘管他們已經覺得這個女孩唱得很好，但沒人想過她竟然可以唱得這麼好！

這太不可思議了！

等等！

她還能唱？

她竟然還能唱！

剛才那個五連跳根本不是偶然，她又唱出來了！而且唱得更高、更亮！

瞧瞧這讓人汗毛倒豎的哨音！

瞧瞧這自然流暢的真假音轉換！

顯然她已經超脫其他試唱歌手的水準狠狠一大截，這個女孩完全是在炫技！

她的音色明明也不算細，究竟練了多久，才做到這種幾乎完美還原了瑪利亞.凱莉的輕盈又絲滑的律動感，還能駕馭底氣十足的中低音？

更難得的是，這個女孩越唱越好，整個人的狀態鬆弛愉悅，非常享受自己的表演，還能肆無忌憚地跟樂隊還有其他人互動，並沒有因為進入這個房間之前所遭受的某些爛事而影響到表演。

這證明了，她在舞台上絕對是一個大心臟選手！

她會寫歌嗎？

她會樂器嗎？

她會識譜嗎？

噢，誰他媽的還在乎！

她的這把嗓音簡直像一台會自己跳舞的鋼琴，再加上高挑的模特身材和不錯的臉蛋，活脫脫就是頂級女歌手的預備役！

她跟其他人都不在同一賽道！

一曲唱完，輪到這些早就見多識廣的音樂人沒能忍住，自發為這位顛覆性的女歌手鼓起掌，就像剛剛那個黑大個一樣，並毫不猶豫地拋棄矜持，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非要挑出缺點的話，她高音部分的演唱方式太mimi了。”

“哈哈，但她一段綿長的弱聲加轉音很有惠特尼的風格，胸腔共鳴的技巧也是。”

“我喜歡她的長相，有點像安吉拉.林德沃，也有一部分類似吉雅.卡蘭芝的氣質，tomboy，異域風情。——她是不是有點意大利血統？”

“她真的很棒，蕾切爾.洛芙，我記住她了。”

“不能更同意。”

“我比較想聽聽她唱慢歌了，有試聽帶嗎？”

“還是舞台經驗不足，有幾個破音她明明可以躲掉的，降KEY和咬字問題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美感。”

“已經做得很好了，我都恨不得現在衝上去給她PASS。”

“哈哈，恐怕這次可輪不到我們搶。”

“如果我們的那位高材生總裁要簽下這個女孩，恐怕mimi會衝到他辦公室，砸掉他桌上那隻可笑的手辦。”

“我覺得她會先去砸湯姆的，畢竟他才是A&R部門的頭頭。”

“也有可能她根本不在乎。”

“哈，DIVA，這就是DIVA。”

聽到身後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議論，痛苦托臉的老男人，即新視界唱片的A&R總裁湯姆.華裡放下手，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感謝你的表演，洛芙小姐，我們的工作人員會在三個工作日內通知你結果，現在你可以出去了。”

他的態度堪稱和顏悅色，卻並沒有讓這個房間裡的任何人感到驚訝，因為隻要有耳朵的人都看出來了這個名叫“蕾切爾.洛芙”的女孩那無法掩飾的音樂天賦。

她完全是為成為頂級歌手而生的！

MusicBox？

NO！

MoneyMaker！

這個房間裡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好像在看一台未來的賺錢機器，有些頭腦機靈的製作人已經在考慮該如何包裝並將她推出市場了！

蕾切爾慢慢調整呼吸，禮貌道彆後離開了這個房間。

一出門，走廊裡所有的目光在一瞬間全都聚集到了她一個人身上，就連原本應該早早離去的維姬.格蘭特和黛安娜.林恩也不例外。

苔絲首先和蕾切爾交換了一個彼此心領神會的眼神，接著遞給了她已經烘乾的牛仔外套。

“所以——”黛安娜用一種複雜又並不意外的口吻說，“他們讓你唱完了整首歌，還用樂隊為你伴奏，而且你唱的還是《Emotions》。”

——更關鍵的是，剛剛裡面的掌聲響到走廊裡都能聽見！

蕾切爾沒有回答，隻是給了黛安娜一個微笑。

黛安娜頓時就明白了。

她忍不住撇撇嘴，從鼻腔裡哼了兩聲。

坦誠地說，黛安娜自己也不知道，這三件事裡究竟哪一件才更打擊她的。

所以她為什麼要去問，見鬼！

一旁的維姬.格蘭特將蕾切爾上下掃了一眼，問：“你就是那個‘蕾切爾.洛芙’？”

蕾切爾有點疲憊。

她感覺自己現在的腦子處於一種格外興奮又放空的狀態，耳朵裡好像還有《Emotions》的旋律在回響，嗓子也不舒服。

因此沒有開口，隻是點點頭。

“很好，我記住你了。”維姬.格蘭特難掩嫉妒，盯著蕾切爾的眼睛說：“我期待你的首支單曲，希望它真的有那麼好。”

等等，她究竟在嫉妒什麼？

單曲？

噢，該死的阿瑟.萊特！

蕾切爾暗罵了一句爛人，一邊接過苔絲遞來的水喝了一口，一邊目送這位少女歌手帶著一大堆人離去。

試唱室裡。

連續打發掉一組試唱歌手之後，湯姆.華裡有些頭疼地叫了暫停，又問：“後面還有多少人？”

“還有39位，湯姆。”負責人回答說。

“見鬼，你們他媽的究竟還要往名單上塞了多少人？”湯姆.華裡笑罵道，同時揉揉自己的太陽穴，“上午就到這裡，告訴外面的人下午再來，我的腦子快要炸了。——不，先去把《Emotions》這組剩下的女孩都叫進來。”

說句老實話，這裡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被分到《Emotions》這組的女孩都屬於人脈關係不到位或者聲音本錢不到位的棄子，這首歌原本是用來讓她們和她們背後的人知難而退的。

偏偏真的有一個女孩完整地唱下了《Emotions》，並且唱得相當出色、令人印象深刻，甚至令湯姆.華裡都忍不住在想：萬一這一組裡面還有漏網之魚呢？

僅僅二十來分鐘後。

湯姆.華裡發現自己想太多了。

除了有兩個女孩唱得不算壞之外，其他人很生動地詮釋了她們為什麼會是“棄子”。

“把蕾切爾.洛芙加入後天的錄音室試唱名單，時間安排在靠前一點。”湯姆.華裡側身告訴那位負責人，也是他的助理，“早點通知她的經紀人，讓她們過來簽保密協議，再讓她熟悉一下那首歌。對了，把她的試聽帶也找出來給我。”

“那首歌”，指的是電影《孤星》的同名主題曲，環球音樂旗下的新人詞曲作者喬恩.羅森伯格寫了曲子，之後和他搭檔裡奇.科爾曼對其加以改編和填詞，是一首需要咬字上G5的高難度情歌。

就在湯姆.華裡說話間，尼爾.科恩也給自己的副手使了一個眼色。

如果說作品履曆是製作人的底氣，那麼暢銷歌手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他們所有人在公司內部的話語權，因為歸根究底，這也隻是一門生意。

所以，尼爾.科恩當然不會錯過蕾切爾.洛芙。

即便是，在他聽到這個名字的第一時間，不得不想起了一件關於他父親不太光彩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