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8 AM。

苔絲略微焦躁地看了看表。

十五分鐘前，蕾切爾離開去洗手間了，按理來說，即使是洗手間門口大排場龍也差不多應該回來了，可任憑她望眼欲穿，依然找不到黑發女孩熟悉的身影。

更要命的是，前面的隊伍越來越短，很明顯輪到蕾切爾的順序比她剛剛預計的還要早。

而且蕾切爾剛換的新手機也還在她這裡。

偏偏這種情況下，還有人試圖拱火——

“嗨，苔絲，你的那個女孩也來試唱嗎？”黛安娜.林恩在一個經紀人模樣的中年男人陪伴下，笑容滿面地跟苔絲打了個招呼。

她的經紀人先是給守在試唱室外的工作人員遞了一張小紙片，直接從對方那裡換來一個特殊的號碼牌，然後才轉過說：“我知道你，苔絲.霍普伍德，你以前很有名。”

“二十年前？”黛安娜甜笑道。

“黛安娜。”那個經紀人瞥了她一眼，含著警告的意味，又從黑色的阿瑪尼套西口袋裡掏出名片夾，“羅伯特.查普曼，一名藝人經紀人，來自CAA。”

苔絲根本不伸手去接那張名片，而是摸出一支女士煙夾在指間，回道：“我現在沒空跟你們閒聊，但如果讓我知道你逼她做一些她不願意做的事，老狗，我會讓你後悔的。”

“噢，怎麼會呢，黛安娜是我相當重視的客戶。”羅伯特.查普曼聳聳肩，很自然地把名片收了回去。

苔絲越發煩躁，忍不住當場翻了個白眼，正要離開這裡去找蕾切爾，就聽見工作人員出聲報出了下一輪試唱歌手的名字。

“維姬.格蘭特、黛安娜.林恩、蕾切爾.洛芙、佐伊.卡朋特，準備一下，兩分鐘後按照這個順序進來。”

剛剛說完，走廊上頓時炸開了鍋。

“什麼，維姬.格蘭特也來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Jive唱片的簽約藝人吧。”

“她不是唱TeenPOP的麼，有唱功這玩意兒？”

“維姬.格蘭特都來了，看來傳言她要從Jive唱片跳槽是真的了。”

“而且其他人都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她卻直接被放在第一個進，是不是內定……”

維姬.格蘭特就是在這些關於自己的議論聲中，帶著浩浩蕩蕩的助理和隨扈，以非常符合當紅歌手的排場出現的。

把架在臉上的墨鏡輕輕一推，維姬.格蘭特也不看任何人，隻問自己的助理：“不是說輪到我了嗎？”

她的助理回答說：“馬上就能進去了，最多半分鐘。”

維姬.格蘭特也不說話，隻從鼻腔裡哼了哼。

她的脾氣顯然不好，之所以能夠走紅絕對是有原因的。首先，她是一個非常漂亮時尚的金發碧眼兒，兼具清純和性感，往那裡一站，本來也算美人的黛安娜就被襯得有些黯淡無光，根本沒人管她要號碼牌或者填好的表格，她本人就是最好的通行證。

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打量著這位當紅.歌手，除了苔絲。

苔絲有種預感，蕾切爾一定是遇上了麻煩，可她暫時又無法離開去尋找她，隻得打了幾個電話尋求幫助，甚至放下身段走過去跟黛安娜搭話。

“你試唱的時候，能夠儘量拖延一些時間嗎？算我欠你一次。”苔絲語氣焦灼。

“哈，你對她還真的舍得下血本。”黛安娜撇撇嘴角，用一種混合著微妙的嫉妒語氣說：“彆太指望我，苔絲，我也隻是一個小人物而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第一個被喊到名字的維姬.格蘭特進去了十五分鐘，比之前任何的女孩都要長——其他人的試唱大約1-5分鐘——裡面少見地響起了樂隊的伴奏，她唱的是這次試唱裡相對難度不大的一首情歌，出來的時候竟然臉色異常糟糕。

接下來是黛安娜，她進去的時間就短多了，大約六七分鐘之後，那扇門就重新打開了。

“結果如何？”羅伯特.查普曼問道。

“和預料的一樣，他們根本不知道誰走了誰的關係，你說的那個人還挺喜歡我的舞。”黛安娜有點心不在焉，“苔絲人呢？”

“你可真好心。”羅伯特.查普曼嗤笑，又提醒說：“走吧，你得換身衣服了，我們還有約。”

“下一位，蕾切爾.洛芙！”

工作人員開始喊名字。

黛安娜皺了皺眉，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解釋一句，就看見苔絲一路小跑回來，但對方身邊依然沒有見到那個女孩的身影。

苔絲氣還沒喘勻，連忙說：“抱歉，我的藝人去洗手間了，她馬上——噢！上帝！她來了！”

叮的一聲。

走廊另一端的電梯門打開，衝出來一道苔絲熟悉的身影，她剛剛鬆了一口氣，卻很快發現蕾切爾整個人狼狽得像是剛從遊泳池裡爬出來的，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哇哦，她剛剛去乾了什麼？”黛安娜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

然而苔絲理都不理，快步上前迎上了蕾切爾，先是快速地將她仔細端詳了一遍，才問：“發生了什麼事？”

“彆管這個。”蕾切爾直接脫掉沒辦法穿的牛仔外套，問苔絲：“到我了嗎？”

“現在就是你。”苔絲連忙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蕾切爾身上，又扯下脖子上那條昂貴絲巾給她胡亂擦了擦臉和頭發。

她們一邊說著，一邊快步往回走，期間有個同樣等待試唱女孩悄悄塞了一條毛巾給蕾切爾。

蕾切爾小聲道了謝，用毛巾隨手擦了擦正在滴水的頭發，不顧旁人目光，直接脫了靴子倒水。

“蕾切爾.洛芙！”工作人員叫到了第二遍。

“我在這兒！”蕾切爾高喊了一聲，扭頭快速把外套之類的雜物都交給苔絲保管，並低聲說：“給我來點酒，苔絲！”

事實上，她剛剛被人鎖在樓下洗手間的隔間裡了，那人還用水管往她頭頂衝了好幾分鐘的冷水，但蕾切爾早在中學時期就對這些霸淩的小把戲習以為常了，隻不過最後脫困還是花了一些時間。

苔絲什麼也沒說，擰開自己隨身攜帶的迷你酒壺遞了過去。

蕾切爾仰頭灌了一大口，甩了甩腦袋，連鞋也來不及穿，就這麼在工作人員的連聲催促下，推開了面前試唱室的門。

進去之後，她第一時間觀察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個大而明亮的房間，大抵之前就是做為排練場地使用的，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牆壁也做了很好的隔音裝置。

房間的一側是一個小舞台，幕布拉了下來，前面的台階上錯落坐著明顯是環球高管、音樂製作人或者A&R之類男男女女，隻有第一排擺了座椅和一張長桌，他們的數量可比這些人內部推薦的女孩們少多了。

另一側則有一支樂隊正在待命，吉他手、貝斯手、鼓手……甚至有大提琴手，可想而知環球音樂對於這次的試唱會相當重視的。

所以，當渾身濕漉漉的蕾切爾光著腳走進來，還在地毯上留下一連串腳印時，台階上的人或多或少皺起了眉。

——也有人欣賞她曲線畢露的身材，可這不一定是好事。

“這是誰的女孩？”有人搖了搖頭，“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懂得‘尊重’和‘專業’是什麼了，他們連對音樂也缺乏最基本的敬畏之心。”

坐在他兩邊的人隻當沒有聽清，但眼角的餘光還是沒有忍住去瞄桌子另一頭那個黑發青年的表情。

內鬥一向是環球喜聞樂見的傳統保留項目。

做為由總公司特派到環球音樂的高管丹尼爾.萊文的嫡係，黑發青年尼爾.科恩今年還不滿三十歲，在三個月前空降到了新視界唱片，代替曾經運作了阿姆和史努比狗狗多張白金唱片的史蒂夫.斯托特做為執行副總裁，主管商業事務部。

——環球音樂的體量太大了，旗下的每家子公司都有自己的總裁，在總裁之下又設立主管不同部門的副總裁。

尼爾.科恩的履曆非常漂亮，常青藤名校畢業，之後在華爾街和好萊塢打拚過一段時間，母親更在環球音樂的母公司擔任高管。

問題是，尼爾.科恩沒有做過任何與音樂有關的工作，但誰讓他有個著名的音樂家父親，又在高層有人脈呢？

可想而知，他有多麼不受這些從圈子裡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家夥們歡迎。

更何況他還完全沒有自知之明，竟然試圖乾涉每個廠牌最為重要的A&R部門事務，這就很越界了。

“我倒覺得年輕人需要有個性，湯姆。”尼爾.科恩的薄唇噙著一絲淡笑，語氣之中分毫不讓。

“個性？”一開始說話的那人也不是無名之輩，湯姆.華裡，新視界唱片的副總裁兼藝人製作部——Artists aoire，簡稱A&R，負責挖掘並簽約新人——主管，由於這個部門的特殊性，他在公司的權力非常大，“但願她的才華能夠匹配上她的個性，否則也不過是徒增笑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