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全程的洛克希徹底放下心來，唇角不禁上揚了幾分。

舞蹈是人類的本能。

也是靈魂的一扇窗戶，這根本無法掩飾。

所以洛克希從來不認為一個樂感極佳的女孩有可能跳不了舞，除非身體的協調性和靈活性過於糟糕，大多數人隻不過是沒有找到正確的舞感，外加在跳舞這件事上不夠自信而已。

瞧，蕾切爾不就是一個典型例子？

精準踩著音樂的節拍扭動身體，時不時甩動自己的長發，即便是動作和眼神依然不夠魅惑，卻也成功刺激到在場很多人的情緒，而這些情緒反過來感染了她，幫助她越發投入去舞動。

“Cause it——

Makes me that much stronger

Makes me work a little bit harder

Makes me that much wiser

So thanks for making me a fighter！”

跳完一支舞，重新回到吧台裡面工作的蕾切爾像是全身上下被過電了一次，連十指指尖都是麻痹的，就跟她某次在夢境中過於投入地唱完一首歌的後遺症差不多。

簡直讓人著迷。

吧台前的沙丁魚有增無減，尤其是蕾切爾這邊的位置，人們對於新面孔總是有一個短暫的關注期。

這是好事，使得今晚蕾切爾的薪水變得相當可觀。

“你跳得不錯，還記得我嗎？”

蕾切爾找到盛放威士忌的杯子，一邊往裡面注入威士忌，一邊抬眸瞄了對方一眼，回答：“Yep，有四個紋身的三流律師。”

那天在汽車旅館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三流律師把手肘撐在吧台桌面上，一手支頤，糾正道：“不，事實上，是六個。”

令人意外，刮乾淨胡茬之後，他竟然長著一張頗為端正且英俊的臉，至少穿好衣服之後還算具有職業說服力。隻不過領帶結一扯，這種說服力立刻大打折扣。

今晚他倒是讓人聯想不到汽車旅館了。

“嗨，維斯。”洛克希走了過來，相當熟稔地招呼，順便提醒對方：“喝點什麼？”

“洛克希，我會點酒的，放心。”被叫做“維斯”的男人微微一笑，對蕾切爾說：“米婭對麼，我要四杯威士忌和六罐裝的生啤。”

蕾切爾快速地把酒倒好，往維斯面前一推：“四十二塊。”

“不用找了。”維斯給了三張20美刀。

“哈。”洛克希嗤笑了一下，扭過頭對蕾切爾說：“小費不抽成，你自己找零。”

蕾切爾沒有傻到拒絕，隻是衝這個男人挑了挑眉，把錢塞進面前的罐子裡，又從罐子裡拿走十八塊的零錢，順手塞進牛仔褲的後邊口袋。

洛克希對她的表現頗為讚賞，交代一句十分鐘後繼續上去跳舞，轉身到吧台另一邊忙活。

十分鐘後，DJ放了一首仙妮亞.唐恩的熱單，整個酒吧的人都跳起了舞，甚至有幾位女士也上了酒吧的吧台，現場氣氛狂熱到就跟休斯頓每年的牛仔競技一樣。

狂歡過後剩下的大抵隻有滿地殘骸。

菱酒吧也不例外。

淩晨三點，這裡再次恢複了空曠和安靜，幾個女孩幫忙收起了桌椅和隨處可見的空瓶子，一個接著一個從洛克希手裡拿到現金，沒人選擇按周結算的支票。

蕾切爾也拿到了屬於自己的三百多刀薪水，這可比她以前在餐廳賺到的多很多，但四個小時幾乎沒有停歇的工作量和接連不斷的麻煩事也意味著這份薪水並不好拿。

和其他人道彆後離開，剛出門就看見茱莉亞面帶笑容地等在路燈下，正跳起來向她揮舞著手臂。

“茱莉亞？”蕾切爾連忙過去。

“蕾切爾，你跳得真棒！比下午好太多了！而且你看上去很享受。”茱莉亞不吝嗇讚美，“順便一提，我剛剛被擠出來了，後來看到你們在打掃就沒有進去。我是來帶你回公寓的。”

哦，公寓。

蕾切爾差點把這個忘了，雖然之前茱莉亞有給過她備用鑰匙和寫著地址的小紙條。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和嘴唇兩邊的小括弧，說道：“其實你可以不用過來的，但不得不說，你太貼心了，茱莉亞，謝謝你。”

“叫我茱兒就好。”茱莉亞有些不好意思，偏偏她的肚子還咕嚕嚕叫了一聲，讓她更不好意思了。

蕾切爾了然，提議道：“好了，讓我請你吃早餐吧！”

茱莉亞雙眼一亮，剛要答應下來，就看見路邊停下來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搖下車窗，露出屬於維斯的臉。

“嗨，米婭——”

這個大約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叫出了蕾切爾在菱酒吧的化名，又跟蕾切爾身邊的茱莉亞打了個招呼，然後說：“已經很晚了，這附近最近不是很安全，我送你們一程如何？”

蕾切爾扭頭看了維斯一樣，語氣莫名地說：“經過上次的事，我以為你更應該擔心其他人是否安全。”

維斯搖頭失笑，回道：“好吧，那麼祝你們今晚做個好夢。”

“也祝你，真心的。”蕾切爾擺擺手，敷衍地，“再見。”

目送維斯的車子離開後，兩個女孩去附近墨西哥人開的餐館吃了頓非常早的早餐，還碰上了菱酒吧的幾個女孩，包括蘿絲。

——事實上，這家餐館就是蘿絲推薦給蕾切爾的。

吃的東西還沒上來，茱莉亞就忍不住問：“剛剛那個男人是想要約你出去嗎？”

“誰知道呢。”蕾切爾隨口回答，“而且菱酒吧不允許我們跟客人約會。”

“等你回來莎樂美不就可以了！”茱莉亞可真是一個小機靈鬼，“他看起來不錯，高大英俊，還開了一輛雷克薩斯呢，我認得他的朋友，是韋克斯勒&古德曼律所的律師。”

“所以呢？”蕾切爾咬了一口玉米餅，慢慢咀嚼著，“隻要莎樂美俱樂部好起來，我們以後也會有屬於自己的雷克薩斯。”

茱莉亞似乎有些驚訝，但認真地想了想，點頭說：“你說得對，蕾切爾。”

餐館的老舊電視機裡正在重播昨天的娛樂新聞，比如好萊塢當紅明星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和亞倫.阿克曼將會合作出演新片《無間道風雲》，又比如因《美國偶像》成名的真人秀歌手內森.布萊克和同期的萊拉.懷特正式公開了他們的戀情。

蕾切爾聽到不遠處的蘿絲托著下巴感歎道：“好浪漫啊，內森和萊拉很般配，在比賽的時候我就感覺他們之間存在化學反應了。”

“浪漫？炒作而已。”說話的是另一個洛克希女孩，黑發棕膚，似乎是叫“維吉尼亞”，“甜心，好萊塢可沒有真愛，更何況他們還是真人秀明星呢！”

“沒錯，如果他們沒有炒作的話，早被淘汰了。”茱莉亞扭過頭，出聲附和，“而且男方上周在萊夫餐廳搭訕我朋友，真人真事。”

“天呐！”這是偶像光環破滅的蘿絲，“茱莉亞對麼？快來展開說說你朋友被搭訕的事。”

如果說什麼能夠讓女孩們迅速拉進距離，那麼分享八卦和討伐渣男絕對是其中之一。

沒過幾分鐘，四個女孩把桌子拚在了一起，相互交換姓名，其中茱莉亞和蘿絲格外投緣，嘰嘰喳喳地聊起了內森.布萊克，各種吐槽自己被對方那張看似淳樸的臉蛋給欺騙了，正在悔不當初。

相比之下，蕾切爾和維吉尼亞的表現就安靜多了。

前者是單純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後者則是默默給自己猛灌咖啡，手裡還在翻著一本看起來很厚的法學專業書，聽說她在酒吧打完工後還得回學校上課，每天隻睡三四個小時。

吃完早餐之後，女孩們各自道彆，蕾切爾開車來到了茱莉亞租住的公寓，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了，地方不大，也有些年久失修，木質地板踩上去吱呀作響，但布置得還算溫馨，從入門的玄關掛衣架開始，堆放著許多很有茱莉亞個人特色的雜物。

有點奇怪但又有點異域風情的木雕擺件、二手市場淘來的西班牙凳子、手工織的高飽和拚接地毯、《魔戒》裡精靈王子萊戈拉斯的海報……以及貼在那張海報邊上的藝術照片和演員簡曆。

茱莉亞順著蕾切爾的目光看去，忙把它們拿下了“噢，那個花了我一百刀，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你知道的。在洛杉磯，流浪漢都可以是演員。”

蕾切爾給了茱莉亞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她對後者的職業計劃沒有任何想法，也沒有作出任何評價。

茱莉亞大致介紹了一下公寓的情況，打著嗬欠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了。

蕾切爾沒辦法馬上去睡覺。

她在菱酒吧忙到半夜，渾身都是汗液混合著酒的味道，收拾了客廳，又堅持洗了個澡，直到快要天亮才躺到床上。

閉上眼，差點直接睡死過去。

但蕾切爾還是強撐著微弱的意識，進入熟悉的夢境空間，她記得女主角上過幾節芭蕾大師課……

上午九點，在答錄機上聽到洛克希的留言時，苔絲感到非常驚訝，因為她根本沒有想過，蕾切爾隻花了一晚就站到菱酒吧的特殊舞台上。

——準確地說，是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

而且聽洛克希的口吻，蕾切爾似乎表現得很好，還讓洛克希動了把她留在菱酒吧的心思。

這可不行。

莎樂美俱樂部還等著靠這個女孩賣門票救命呢。

苔絲連忙把自己收拾一下，準備出門去茱莉亞的那間小公寓。

“苔絲？”廚房裡傳來苔絲丈夫的聲音。

“我有事，就不吃早餐了。”苔絲簡略地說，“我要去見那個新女孩了，晚上見，邁克爾。”

“好吧，晚上見。”邁克爾回應道。

剛剛把車開出路口，苔絲忽然意識到現在這個時間點，蕾切爾和茱莉亞大概率還在睡覺，鑒於昨晚她們應該很晚才回去。

她稍微考慮了一下，沒有重新回家，而是打開車載電台，停在路邊默默點燃了一支女士煙。

過了一會兒，苔絲抬手看了看表，正準備重新驅車離去，卻看到遠處一輛車牌號十分眼熟的銀色雪佛蘭停在了她的家門口。

然後，她那看似人畜無害又窩囊至極的丈夫坐上了那輛車，親吻了那個開車的女人。

一個讓苔絲絕不會認錯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