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絲默認了肖恩的說法,繼續道:“暫時——我的意思是暫時——讓她去唱惠特尼.休斯頓式的弦樂情歌,肖恩,造型設計也往這個方向去做,長禮服,減少露膚。反正她成不了美式甜心。”
肖恩點點頭,說:“我的想法是,先讓蕾切爾重新做個發型,苔絲,她的橄欖皮更適合深發色。這幾天我會根據她的尺寸儘快修改出兩件長禮服。”
“一會兒我親自帶她去造型沙龍。”苔絲做出決定,“她不需要伴舞,一個單人舞台和樂隊伴奏就足夠了。”
“用鋼琴或者吉他就行。”肖恩提醒,“我們的樂隊水平有限,你挑的那些曲子也太難了,我都可以想象到他們排練的時候會抱怨成什麼樣了。”
“無所謂,抱怨就抱怨吧,他們不是主角。”苔絲搖搖頭,不知不覺碎碎念起來:“蕾切爾的台風太拖後腿了,她根本不懂得如何展現自己的舞台天賦,她就像是一個唱詩班的女孩,你懂我的意思吧,肖恩?老天,簡直是暴殄天物,以她的嗓子,如果能更好地……”
“苔絲。”肖恩叫了苔絲一下。
“好吧,我隻是想說,她必須學會釋放。”苔絲聳聳肩,說道:“去造型沙龍之前,我們會順路去見洛克希,蕾切爾需要外力來速成。”
“洛克希?”肖恩有些驚訝,當即明白了苔絲的意思,“苔絲,你打算讓她在菱酒吧表演還是跳舞,會不會太狂野了點?”
“當然是跳舞。”苔絲回答:“我們隻有三個月了,所以她有三天的時間去適應如何面對觀眾表演,而不是像昨晚那樣總是下意識地揪自己手指。”
三天?
肖恩搖頭,“噢,苔絲,但願她不會被嚇跑。”
稍後,蕾切爾見到了俱樂部的那些舞蹈演員。
對於又來了新人這件事,這些的苔絲女孩們早已習以為常。
自從SKYY電視台推出《與星共舞》這檔電視舞蹈大賽真人秀節目之後,城裡比較好的舞蹈演員都不再滿足於留在鏡頭之外,所以俱樂部裡的新面孔總是來來去去,有些是剛剛進城的外來者,有些是輾轉在各個俱樂部和劇場的參賽者。
但蕾切爾顯然是個特例。
對於專業的舞蹈演員來說,她跳得未免也太糟糕了,也沒有任何針對舞蹈經年累月的基本功。
女孩們毫不擔心蕾切爾的到來有可能搶走俱樂部領舞的位置。
因為領舞考驗的是舞蹈和舞台表現,而不是蕾切爾擅長的唱功,俱樂部的所有人都在假唱,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
倒是茱莉亞有些好奇,問道:“所以,黛安娜昨天真的收到了環球音樂的試唱邀請?”
她提到的“黛安娜”是莎樂美俱樂部的台柱子,也是苔絲的得意門生之一。
“是的,她這次走大運了,據說搭上了環球音樂的高層,還簽了CAA的經紀人。所以,她這幾天大概會來俱樂部正式辭職了。”
說話的是一個深棕發色的年輕女孩,叫“妮基”,稍微比茱莉亞高一些,“不過說實話,從上個月開始,黛安娜就沒有把精力放在俱樂部這邊了,要走本來是早晚的事。”
對於這個世界大多數人來說,想要成為藝人最困難的環節是什麼?
不是天賦也不是年齡,而是入行的門路。
比如歌手這一行,絕大多數唱片公司隻收經紀人送來的試聽帶,而絕大多數經紀公司不收新人送來的試聽帶,這簡直就是一個死循環。
很多人隻能去城裡各種魚龍混雜的試唱會上碰碰運氣,同時去酒吧駐場表演以積攢經驗,或者等待千分之一的機會降臨。
運氣好點的話,認識一個業內的製作人或者經紀人,被推薦給唱片公司,說不定能拿到內部試唱的機會。
但許多時候,越是年輕漂亮的女孩,越是容易遇上兼職經紀人的騙子,或者吹噓自己是音樂製作人的三流調音師,還沒有走到去錄音室試唱的那一步,就已經打不通對方留下的聯絡號碼。
所以——
當今早第一個來到俱樂部的黛安娜.林恩從守門人那裡發現這麼一張特殊的名片時,果斷花了一筆小錢買下了它。
原本屬於蕾切爾的名片在她本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易主,她與丹尼爾.萊文的第一次交集也戛然而止。
回到正題。
熱身結束,戴維負責女孩們今天的排練。
而蕾切爾被苔絲帶到了一家叫“菱”的酒吧。
因為還沒有到營業時間的緣故,這裡顯得格外空曠又安靜,比起充滿拉斯維加斯風情的莎樂美俱樂部,菱酒吧的空間更加高挑,是那種由倉庫改造的金屬感工業風格,有一張半圓形的長吧台和一整面牆的酒。
酒吧的老板是一個約莫四十歲的金發女人,身材火辣,穿大膽的黑色露背上衣和低腰皮褲,放下手裡正在搬的一箱啤酒,朝苔絲揚了揚下巴:“嘿,苔絲!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嗨,洛克希。”苔絲打了個招呼,指了指跟在身邊的蕾切爾,“這是我的新人,我知道你最近很缺人手,而我想要一個能站上舞台表演的女孩。讓她在這裡試用三天如何?”
聽了這話,洛克希靠在吧台邊擦了擦手,看了蕾切爾一眼:“你看起來像個來自南部小鎮的幼教,姑娘。”
“事實上,我確實在休斯頓附近的一個小鎮長大。”蕾切爾扯出一個禮貌性的微笑,“我叫蕾切爾。”
“等等,笑容的弧度再小一點,給我來點兒輕蔑和傲慢。”洛克希仔細端詳了蕾切爾的這張臉,笑了起來,“我喜歡你的眼神,蕾切爾,以前做過女招待嗎?”
“我在老家的一家燒烤餐廳上過班。”
“很好,不過我這裡沒有燒烤,我們隻賣酒。”洛克希的語氣很直白,“就是這個角度,你有一種對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顧的冷豔,男人或者女人都會願意為你掏錢的,前提是,你要學會挑動人們的情緒。”
“今晚開始上班,試用期,但賣酒的抽成和正式的一樣,晚上十一點到三點。OK?”
蕾切爾看向苔絲。
見苔絲點點頭,她才回答:“我沒問題,洛克希。”
與洛克希約好時間,苔絲又馬不停蹄地把蕾切爾帶到自己熟悉的發型師那裡,和那個發型師以及蕾切爾討論了後者的發型設計方案,中途承諾明天帶她逛街更新衣櫥,還留下了預支給她的兩百刀,就趕時間回莎樂美俱樂部了。
臨走之前,苔絲交代說:“記得菱酒吧裡那個環形吧台了嗎?三天後,我要看到你能跟其他女孩一樣,在那上面跳舞。”
蕾切爾還不知道在菱酒吧跳舞是什麼樣的情景,但她依然默默點頭表示聽從苔絲的安排,因為她很清楚自己身上還欠缺很多東西,而且不是單純靠著夢境碎片或者自身努力就能短時間補足的東西。
這正是她為什麼沒有剛到洛杉磯就直奔唱片公司或者經紀公司,而是選擇莎樂美俱樂部的原因之一,她需要一位導師,需要有人站在藝術家長遠發展的角度替她規劃。
所以苔絲完全不擔心她直接跑路嗎?
好吧,她好像也沒有擔心過對方會不會把自己賣了……
做完頭發之後,蕾切爾在那位發型師的幫助下化了淡妝,整張臉看上去立刻不一樣了。
“甜心,你很適合這支口紅,它屬於你了。”
“謝謝你,薩曼莎。”
接過發型師薩曼莎私人贈送的那支口紅,蕾切爾照了照造型沙龍裡寬大的落地鏡。
望著鏡子裡煥然一新的女孩,蕾切爾有些微妙的陌生感。冷調的深棕色長發讓她距離那個“蕾切爾.洛芙”的標誌性造型——一個物欲橫流的金發尤物——越來越遠了。
她也正在離那本小說裡的故事線越來越遠。
趁著還有時間,蕾切爾在路邊的電話亭給外祖母婕德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對方自己已經找到工作並安頓下來,很快就能賺到錢了。
婕德隻說不需要蕾切爾費心,她早就懶得打理農場了,正好賣掉農場去換一棟市郊區的小房子安度晚年。
蕾切爾卻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我恐怕你到時候剩下的錢——假設還有剩的話——連個像樣的洗手間也買不起,總之,不許賣掉農場,貸款的事情交給我解決。”
婕德被噎了一下,嘟囔道:“那是二十萬,不是二十塊。你拿什麼去解決?”
“我知道。”蕾切爾想也不想地承諾,“相信我,婕德,我馬上就能和唱片公司簽約了,無論是簽約金還是直接把合約抵押,我們都會有錢還貸款了。”
婕德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忽然說:“如果你像你那個爛人媽那樣行差踏錯,我是不會趕到洛杉磯保釋你的。”
聽了這話,蕾切爾反而笑了起來,回道:“放心,等我開演唱會的時候,我會派私人飛機和豪華禮車去接你!”
“哈哈,我喜歡!”婕德也是一笑,配合地開了個玩笑,“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請你把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和亞倫.阿克曼的位置安排在我的左右兩邊,我會很感激的。”
——如果說《泰坦尼克號》的萊昂納多.迪卡普裡奧是一個陪你瘋狂的波西米亞少年,那麼《沉淪》的亞倫.阿克曼則是一個在欲望漩渦裡掙紮的聖徒,兩位好萊塢當紅明星的影迷遍布十歲以上的所有女性群體。
“沒問題啊,隻要你喜歡。”蕾切爾隨口答應。
婕德發出格外歡樂的笑聲,但事實上並沒有把蕾切爾的承諾當真,隻以為她在說俏皮話。
笑了幾聲,婕德忽然停下來,頓了頓說:“順便一提,內森把電話打到我這裡,他想跟你談談,看在你們過去的友情上。”
“友情?”蕾切爾嗤笑了一下,囑咐說:“他隻是在擔心這段關係被人發現,從而影響到公眾形象。所以,你隻要告訴他,如果他做不到像一個合格前任那樣死去消失,那麼我就可能會忍不住找那些八卦記者聊天。”
難道前任不應該是某種已經確認死亡的生物嗎?
更何況,她可沒忘掉那些一次次沒有接通的電話,即使他們之間存在過一些友情,那也早就被內森主動丟棄了。如果不是那個夢境的出現,恐怕她又該往自己的不幸人生添上“被前任劈腿”這一筆,並且因此自暴自棄。
但現在不一樣了。
蕾切爾覺得,假設當她以更出名、更風光的姿態出現在內森面前,那麼他的表情一定精彩絕倫。所以,她很期待。非常期待。
結束與婕德的通話,蕾切爾又撥通了那張公路上紙條的號碼,對面接電話的是一個前台接待,在聽到她被邀請試音之後,隻說會讓人安排時間和回電的。但對方連蕾切爾的號碼都沒問,顯然也不會有回電了。
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哪有公路上開開車就能成名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