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1 / 1)

正月都快過了, 元湛英才回了一趟娘家。

下午一點多,家裡愁雲慘淡,沒有絲毫過年的氣氛, 桌子上放著一盤發了黴的饅頭, 吃剩的魚骨頭明晃晃地擺著, 沒人收拾。

元湛英獨自進了屋,把手裡的東西放下,看了一眼床上的元父——他比之前更瘦了, 但精神頭不錯,看見閨女之後扯著嗓子打了聲招呼,聲音含含糊糊, 元湛英隱約能聽到自己的名字。

“來客人啦?”護工是新換的, 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姐,看見元湛英愣了一下,招呼道,“快,隨便坐,我去叫人。”

“不用叫, ”元湛英坐在沙發上,笑著說,“我是這家的女兒,不算客人。”

護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不確定地說:“我年前就來了,可沒見過你。”

元湛英神情自若道:“家裡出了點事,現在才騰出手。”

護工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元母聽見動靜,從廂屋出來, 還沒進屋就扯著嗓子問:“誰來了?”

元湛英站起身,掀開厚重的門簾,道:“媽,是我。”

元母看到元湛英,心裡百味雜陳,想說幾句話譏諷一下,但月底在即,家裡還得從對方手裡拿錢,萬一這人翻臉不認人,吃虧的是自己。

想到這裡,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努力裝出一副熱情的姿態,皮笑肉不笑地問:“吃飯了嗎?沒吃的話廚房裡還有點飯,給你熱熱。”

雖然這麼說,但她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不動了。

元湛英擺手:“我吃過了。”

她端了盆熱水,給元父擦了擦臉和手,又從自己放在地上的袋子裡拿出一身軟和的德絨秋衣秋褲,在對方身上比劃了一下,歎口氣道:“有點大了。”

“不大,”元父握住閨女的手道,“正好。”

大了還好,反正是裡面穿的衣服,元湛英也沒打算拿去改了,順手放在元父身邊。

元母伸著脖子,扒拉著剩下的袋子,看到隻有水果和燒雞,努了努嘴,臉拉下來。她左顧右盼了幾回,轉頭對護工說:“你去旁邊屋兒睡會兒吧,我在這兒看著就行。”

護工眼神中帶著新奇,又看了一眼元湛英,隨後也不墨跡,站起來就出去了。

元母輕手輕腳走到門邊,掀開門簾,看護工沒在外面偷聽,這才放下心,湊到元湛英身邊,小聲問:“你婆婆沒了?”

元湛英愣了一下,隨後才意識到元母說的是於金濤他媽,便點了點頭:“大年初一咽的氣。”

聽到同齡人逝世的消息,元母難得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心緒,感慨道:“這一個個的,都黃土埋半截了,今天是她,明天說不定就是我和你爸了。”

元湛英沒回話,幫元父把被子掖了掖,等著聽對方的後話。

果然,元母繼續道:“你也知道你哥離婚的事兒吧?”

元湛英歪頭看她:“怎麼了?”

“雖然離了,但是你哥重感情,心裡還總惦記著複婚,沒想到嶽芳那個心狠的,把我們都騙了!”元母提起前兒媳,咬牙切齒地說,“她再婚了。”

元湛英聞言,驚訝地挑了挑眉,上輩子嶽芳可是和元湛豪和和美美過了一輩子。沉吟半晌,她回道:“也正常,總不可能讓人家一直等著我哥吧?”

“臘月二十二剛離,臘月二十三就跟彆的男人拉結婚證了,你說她在咱們家的時候沒有給你哥戴綠帽子,我不信。”元母冷哼一聲。

元湛英看見門簾微微抖動,她放低了聲音說:“離都離了,現在又沒有證據證明她出軌了,再糾結這些事也沒用。”

元母緩了一口氣,仿佛被說服了,說道:“她這麼一走,你哥和耀祖沒人管,要是找不到照顧他倆的人,我和你爸死了也不得安生。”

元湛英大概知道了元母拐彎抹角下的意思,淡淡說:“元湛豪是個成年人了,要是這個歲數還不能自理,你和我爸還真得死不瞑目了。”

元母被氣了個倒仰,手指哆哆嗦嗦指著元湛英,另一隻手捂住自己胸口:“你這是見不得你哥好!”

元湛英懶得和她糾纏了,從大炕中間門蹭了幾下,想離開,沒等挪出半米,手腕被緊緊抓住了。

她扭頭看過去,見元父的手枯槁蒼老,卻格外有力,手指深深陷入元湛英的肉裡,能看出邊緣處因為缺血而慘白。

元父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元湛英,嘟囔著說:“湛英,你幫幫你哥。”

元湛英輕笑一聲,與元父元母對視,直到兩人的眼神都開始閃避,這才問:“我無權無勢,你們指望我幫上什麼忙?”

“林德明那邊沒有合適的親戚或者同事嗎?”元母立刻問她,這句話仿佛已經在心裡惦記了千百遍了。

“沒有。”元湛英搖頭,手假裝不經意地晃了兩下,不僅沒有掙脫束縛,反而讓對方的手勁兒越來越大了。

“撒謊,”元母立刻道,“我都知道一個合適的。”

元湛英沒想到面前這兩個人還真有目標,頓了頓問:“誰合適?”

“你那個雇主,不是林德明學校的老師嗎?我打聽說她歲數也不小了,還沒結婚……”

元母的話還沒說完,元湛英皺著眉頭打斷道:“安琪?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元母跳腳了,“你哥長得也不錯,還是正式工人,你先去問問,萬一人家不在乎一婚還是二婚的,願意接觸看看呢?”

“媽,人貴有自知之明。安琪不僅是大學老師……”元湛英想把元父的手慢慢掰開,未果。

“我知道,她還辦了什麼畫展,據說一幅畫賣上萬,”元母毫不在意地揮揮手,“一個女的隨便畫幾條線,怎麼可能賣出那麼高的價錢?我看都是在吹牛。”

元湛英聽得心頭火起,動了動手腕,見元父還不準備撒手,便用指甲狠狠地抓了一下對方的手,趁著他呼痛的時候,重獲了自由。

既然元父絲毫不顧忌攥得這麼緊,閨女會不會難受,那元湛英也不想再去遷就了。

元母趕緊攔她:“我們又不是讓你做什麼為難的事,隻是想著男未婚女未嫁,撮合一下,不成就算了,舉手之勞你都不肯幫?”

“不幫。”元湛英爬下炕,穿上鞋。

兩人身份地位這麼懸殊,要是真幫忙介紹。安琪得跟她絕交。

元母正想要死纏爛打一番時,元湛豪回來了,看見元湛英,他打了聲招呼,感覺到氣氛不對,一轉頭就想往對面的西廂屋裡躲。

這些日子,他瘦了不少,衣服鬆鬆垮垮地墜在身上,整個人佝僂著,一點精氣神都看不見了。

“兒子,護工在你那屋睡覺呢,你先在這裡呆會兒。”元母心疼地叫住他,摸了摸他的腦門。

元湛英轉頭看向元湛豪,問:“你想再婚?”

元湛豪支支吾吾半天才說:“爸媽和耀祖都需要人照顧。”

元湛英冷哼一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彆拿家人當借口了,我勸你還是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行,彆再做一步登天的美夢了。”

“你怎麼說話的?”元母聽不下去了。

元湛英深吸一口氣說:“要是他真想再婚,就應該去村裡問問有什麼品行好的女生,不漂亮也沒事,家裡窮點就窮點,一婚二婚咱們不挑,隻要踏踏實實過日子就行。”

“你二婚比一婚嫁得還好,嶽芳也是,怎麼到了我這裡,就讓降低要求了?”元湛豪胸膛起伏了幾下,忍不住問。

“嶽芳我不清楚,但我能讓林德明過得舒舒服服的,你想上娶,能給對方提供什麼?”元湛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是能賺錢,還是長得好,亦或是有什麼彆的優點?”

真當自己的幾把鑲鑽了,女人會前赴後繼往上撲?

元湛豪啞了嗓子,片刻後說:“你們能做的,我也能做。”

“那祝你成功吧。”元湛英撇撇嘴,懶得跟這屋人廢話,轉頭走了。

回家的路上,她開著車,越想越氣,決定以後每個月的十五塊錢都托人捎過,面還是彆見了,免得再生出什麼乳腺結節來。

她看了看時間門,下午三點,再過半小時於慧慧就放學了。想到這裡,她掉轉車頭,往幼兒園的方向開去。

到達的時候三點一刻,中班兩個班最後一節是活動課,學生們已經在門口排好隊了。他們剛跳完兔子舞,所有小孩的臉蛋都是紅撲撲的。因為正月不能剪頭發,好幾個孩子的頭發朝向四面八方,淩亂地像鳥窩。

翟正陽頭發也長了,不知道是誰給他梳了個偏分,用摩絲牢牢地固定在頭皮上,蒼蠅站上去都得劈叉,配上他的圓臉圓眼睛,像可愛版小徐誌摩。

他拉著於慧慧走到元湛英面前,口齒清晰地跟她打了個招呼。

元湛英忍不住摸了摸翟正陽的頭,問:“你這個發型是誰做的?”

“我舅舅,”翟正陽頗為苦惱地扶了扶眼鏡,“他讓我再忍幾天。”

元湛英心念一動,問於慧慧:“閨女,你想不想馬上去剪個頭發?”

希望能好好克一下元湛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