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1)

穿成柔弱小師叔 封空 11482 字 6個月前

夜間一場大雪後,鋪天蓋地的寒意席卷了天地,血月過後,升起的旭日也沒能融化皚皚白雪。

“這是何物。”

隻剩碗盆大小的靈海內,係統糯米團子似的懸在空中,圍繞著多出的東西打轉。

是一株長了四片葉子的小草。

“仙君......”係統有心詢問,被嗓音低低打斷。

“安靜點。”

出聲的青衣神魂垂下長睫,不知是不是靈炁消減的緣故,搭在膝上的指骨泛了白,整體有種虛弱的透明感。

外界凜冽冬風中,一炷燃儘的香佇在崖邊,漸漸凝霜。

嬴辛注視著昏暗的燃香,神色晦暗。他無法與江宴共情,或許能理解一點,但在他看來,江宴十分愚蠢,空有藥理天賦不加以利用施展宏圖,整日惦記著哥哥又拱手讓人,七百年日日夜夜,隻敢灰溜溜躲在暗處,獨自掙紮折磨。

大概他最終也累了,再也堅持不下去了,趁著血月結束了一切。

嬴辛心道,倘若是他,才不會任由自己淪落到這副田地。

江宴的心太小了,小到從懵懵懂懂的幼時起,就將相依為命的哥哥視作了全部,直到死,未曾改變。

他可不會。

他刨開心頭,裡面都是自己。

嬴辛無法理解,正如當日中了情咒的即墨塵,死死抓著朝歲手臂不放手,他覺得莫名其妙,將江宴與之歸為一類。

都是愚蠢的,做著喪心病狂、不可理喻的事。

隻不過即墨塵有理智,江宴等於沒有。

都是笨蛋。

弱點太明顯了。

嬴辛嘴角微微翹起來,慣來會看透人心,自認找到了解決魔源種的辦法,因巫幽門主詛咒產生的兔死狐悲散去。

他恢複平日模樣,半抬起了小腿。

少年繡有銀線的白靴,壞心眼地踢了踢地面的雪,將燃香堆了起來,像堆了座墳墓。

安息去吧。

那些價值不菲的毒物他就收下了,清明時節,定有他一祭。

冰冷的雪潤濕了白靴,感受到寒意,嬴辛望著堆起的雪墳,眉眼淡漠。

巫幽門主詛咒他,來日,他送他入土。

就在嬴辛反詛咒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朝歲身形微晃,伸手抓住了他臂膀。

青年五指間的冰涼隔著衣料傳來,嬴辛被冷的回過神,視線剛落在蒼白如雪的面容,腰身一緊。

朝歲忽地半摟住他,整個人低身靠了過來,帶著雪天的涼意。

嬴辛愣了愣,未反應過來,右肩微沉,他略一側首,臉頰隔著幾縷青絲,無意與朝歲搭在他肩上的腦袋蹭了下。

幾片雪花落在少年睫毛,微微一顫。

因突如其來的擁抱呆在原地,片刻,嬴辛黑潤的眼珠才動了動,欲言又止:“師叔......”

沒有回應。

陡然意識到什麼,嬴辛反手扶住

下傾的身形,眼角微斂。

......暈了。

懸崖邊?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寒風卷著雪花拂過。

一片銀裝素裹中,風嘯聲並不吵鬨,反而為這方天地添了幾分靜謐感。

萬籟俱寂中,屬於另個人的重量壓在了身上。

嬴辛心情微妙。

他一邊扶住朝歲腰身,一邊看向了深不見底的懸崖,黑眸露出幾分茫然。

暈倒前竟然抱住了他,毫無防備地,像是把他視作了倚靠。

他很值得信任麼。

不怕他將他扔下去?

他何時變成可以托付的存在了。

知道他這麼多秘密,由於太過難纏,他甚至尚未思量好該如何對付,對方倒好,敢當著他的面直接暈過去。

嬴辛手掌劃過朝歲腰後,輕貼衣帶的長指微蜷了蜷,近乎相擁的姿勢,讓他心間湧起一抹怪異的感覺。

怪異到他渾身不自在。

好似這高深莫測的冒牌師叔,也有弱點,而弱點暴露的時候,他就成了對方在這世上最信任的人,有種不知何時誕生出的親昵。

嬴辛眼神晦暗不明,許久,到底沒有把那些陰暗付之行動。

他跺了跺靴邊的雪,調整好姿勢後,將朝歲背了起來,最後掃了眼快被雪堆沒的燃香,離開了風雪交加的峰崖。

瞧,死亡才是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才不會落得和江宴一樣的下場,他遲早成為超越九天,萬劫不死的存在。

*

一場血月,深陷迷途妖花的妖族,在江葉草鎮神香中清醒過來,熬過此劫,天亮之時,妖族修為齊齊增漲。

妖時醉一覺醒來,從心腹口中得知昨夜之事驚心動魄,本欲細問,發現江葉草一直很安靜,盯著片染血的小草葉,臉色不好。

他揮手斥退了所有人,在隻有兩人的時候,蹙眉問道:“怎麼了,可是咒禁發作了。”

江葉草垂著眉眼,沉默良久,不知是何滋味地動了動唇。

“......我的小靈核碎了。”

妖時醉神色一變,先是一驚,旋即冷靜了下來。

江葉草拜入師門時,他正跟在師尊身邊修行,頗為清楚。

江葉草體內有兩個靈核。

初到師門時,他剛受過很重的傷,其中本源靈核是碎的,全靠另個偏小的靈核維係性命,後來經過調養,重塑了本源靈核,身體才逐漸恢複過來。

“沒關係的吧,”妖時醉倒了杯茶,放在江葉草身前,安慰道。

“反正你早就不靠那枚小靈核維係性命了,聊勝於無罷了,就算碎了,對修為和性命不會有任何影響。”

江葉草望著茶盞裡飄起的熱霧,低眸不語。

妖時醉見他神色,想了想,揚聲道:“我聽說葉驊昨夜不錯,你身子不適,外面的動亂都是他帶人去平定的,現在還帶著我的妖將們四處清剿巫幽門人呢。”

聽到他說起江葉驊,江葉草神色才動了動,妖時醉見狀,老生常談道:“要我說啊,好歹一宗之主,雖說心思單純沒有謀略,容易被修真界歹人們陰,但陰著陰著陰到穀底就磨礪出來了,本來你不愛出世,更喜師尊大師兄那般的清閒日子,不如放手,自己逍遙去。”

妖時醉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以往早被江葉草打岔繞開了,這次卻一言不發,斂眸沉思。

江葉草摩挲著杯盞,良久,似乎長長出了口氣,“師兄言之有理,其實葉驊早就能獨當一面了,是我憂心過重,反倒束縛了他。”

妖時醉一陣稀罕,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下一刻,就隱隱聽到碎裂的聲音。

在江葉草手中的杯盞龜裂開來,妖時醉驚愕:“師弟。”

回過神的江葉草,意識到失態,長指鬆開道了聲抱歉,妖時醉錯愕地看著他。

幾個師兄弟,江葉草與大師兄相近,養了一身氣定神閒的淡然性子,妖時醉還是第一次瞧見他如此失態,整個人恍恍惚惚的。

“是靈核碎裂的緣故?”妖時醉皺眉。

江葉草沒有回答,指尖碰到小草葉上的血跡,僅是輕觸,便燙到般往回縮了縮。

“......我要閉關一段時間。”

妖時醉一噎。

他們這等修為,不會輕易閉關,一旦閉關說明事態嚴重,不是大喜事就是大壞事。

閉關短則幾十年,長則百年,妖時醉忽而慌了起來,後悔勸說了。

他原來的意思,江葉草到幕後去,江葉驊有問題再去找他,可閉關的話,直接查無此人了。

修真界魚龍混雜,還有幾大倚老賣老的遺留聖地,壓力比妖界,甚至魔界還要大得多,江葉草一閉關,江葉驊孤身,恐怕舉步維艱。

妖時醉打算回勸,抬眸發現江葉草眉眼透著倦色,他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五師弟也會累的......

他心底微歎。

江葉草望向窗外風雪,記憶中孩提時感受到的寒意,席卷而來。

他突然冷的厲害,有種說不出的冷。

江葉草握緊修長冰涼的手,勉強扯起嘴角,“師兄不必擔憂,你都說了,我不在時,葉驊更能獨當一面些,這些年反倒是我限製了他......如今有小師弟在,不會有大問題。倘若不可,我出關便是。”

妖時醉欲言又止:“我知道,我是擔心你,小靈核碎了......影響有那麼大嗎。”

江葉草嘴角緊抿,露出不知是何意為的神情。

他不知道,但,“好像有點。”

......很多點。

*

驟然被寄予厚望的朝歲,正和咒禁打得不可開交。

好消息:他咒禁解了。

壞消息:沒解完。

江宴確實被他不要顏面的話震懾到了,擔心他真會去找哥哥為他轉移咒禁,於是替他解了,但又惡劣地留了一點。

以前咒禁

發作,威力強到能讓朝歲神魂俱裂,感受到五臟六腑攪碎之痛,現在如同有根小針,時不時輕輕紮一下。

雖不傷根基,但著實惱人。

朝歲想把這根針拔了,沒想到那條咒禁狡猾得很,越紮越深。

朝歲與之鬥了小半年,對其煩惱程度,約等於嬴辛看書時,他拿起逗貔貅的狗尾草,在少年眼前晃來擋去的惱人程度。

嬴辛脾氣比想象中好。

當然可能是被迫無奈,少年不是他的對手,離峰出走又舍不得幸苦搬運的奇珍異草,隻有忍耐。

總之,嬴辛看書時被他煩來擾去,隻最初似乎忍不住,黑眸緊緊盯著他,發現他露出得逞笑容後,就學乖了,學會了無視,看起來脾氣好到一種境界。

他老神在在無視起來,朝歲就無聊了。

沒了地獄痋的束縛,嬴辛日常就剩兩件事,在南山峰打坐修行和看書,連峰門都不出,小小年紀悶的不行。

“他這也能叫反派?”朝歲哼聲。

沒見過如此安分的反派。

見不肯理他,朝歲無聊,丟下狗尾草帶著貔貅外出覓食了,結果一離峰,當夜好感值就開始掉。

第二天晚上狂掉,第三天晚上已經慘不忍睹......

朝歲嘟嘟囔囔罵罵咧咧回去了。

是不是有病,出趟門都惹到他了。

朝歲回去一瞧,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在長身體,一天一個樣,但不管什麼樣,少年烏發紅唇,長眸漸深,左瞧右瞧氣色都好著呢。

任務要緊。

朝歲忍下了,繼續在南山峰閒躺,琢磨著撈點人進來,不僅是無聊,峰裡的雜事不能再交給嬴辛,他還沒缺德到打擾旁人修行。

正巧原主後院的男寵們,流落在外大半年。

這些空有容貌修為不高的男寵們,大都與七葉一樣,吃夠了生活的苦,哭哭啼啼結伴而來,誓要與他死生不棄,此生同行。

朝歲有點感動,打算全部攬到南山峰。

嬴辛得到消息時,一群花紅柳綠已經走到南山峰山門口。

他長身站在山門另一邊,嘴角微彎。

笑意不達眼底。

身為大當家的朝歲,自然不管他的意見,嬴辛也沒有任何意見,隻黑眸看了會,湊到朝歲耳邊,貼近那顆朱砂小痣輕聲道:“師叔,養這麼多人,要很多錢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

當夜,眾人被打發走了。

朝歲窮的叮當響,貔貅都餓餿了幾圈。

不止他窮,青陽宗上下都囊中羞澀,自從江葉草閉關,江葉驊短暫沮喪後振作起來,他這一振作,青陽宗快倒下了。

江葉驊心善,離青陽宗萬裡之外發生了災禍,都要派人前去接濟拯救,懲惡揚善不圖回報。

可以說,此舉讓他的福澤遍布了修真界各個角落,但與此同時,行善事需要大量的財力。青陽宗本身就不像其他宗門,招收走後門的弟子,抑或降妖除

魔收取報酬,並未廣開財路,故而一向拮據。

江葉驊這一命令下來,短短半年,最後一條靈礦都挖完了。

更可怕的是,青陽宗正道楷模的名聲傳到大江南北,所有人事無大小,都千裡求助,每天的求助信堆積如山。

而一旦停止這種不求報酬的舉動,之前世人有多讚美,反噬就有多凶猛。

江葉驊自身不在意名聲,但他在意哥哥和師門的名聲,在長老們喋喋不休中,一貫堅定的道心動搖了,變得沮喪起來。

他有點不明白,隻是想儘力幫扶弱小,為何好像做了錯事一樣。

出任務回來的弟子,經常一臉委屈,說那些求助人太難纏了,去晚了要被罵,送佛沒送到西也要被罵,低階丹藥和靈符還看不上,恨不得一人從他們口袋裡掏走一個上品丹藥和法器。

朝歲本不打算插手,眼見這位師兄眼裡的天真都要被磨滅了,他的俸祿也要沒了。

思來想去,他送了江葉驊兩個字:“慣的。”

朝歲可不慣著。

他帶上幾名弟子,親自出了兩趟傳說中十萬火急的大任務,最後浩浩蕩蕩押了一靈舟的財寶回宗,途中,靈舟繞了修真界上空半圈。

第二天,山門口的求助信一下就少了。

所有人知曉,青陽宗有風險,求助需謹慎,因為仗勢欺人,奪人寶物的沈白休重出江湖了。

遇到他來救你,要錢還是要命隻能二選一!

“還有,”朝歲提醒道,“血衣母痋有我功勞,不許借給任何仙門,要借拿錢來。”

修真界仙門諸多,自從知曉鼎鼎有名的血衣母痋在青陽宗,前來相借者多不勝數。

誰也不敢保證自家宗門內,沒有中痋術者,若能借來血衣痋,便可一覽無憂。

按江葉驊以前的意思,都是正道仙門,理應相互扶持,為何要談錢。

聽完朝歲所言,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我這樣是不是真的很蠢。”

朝歲意外看了眼他,想了想輕笑道:“不,你是與眾不同,難能可貴,五師兄最喜歡你的應該也是這點,選擇來青陽宗的弟子亦是如此。”

提到江葉草,江葉驊那迷茫欲墜的道心一下固若金湯。

“真的?”

朝歲肯定點頭,不僅江葉草喜歡,江宴某種角度來講也喜歡。

不然他怎麼可能放心留江葉驊在江葉草身邊七百多年,倘若江葉驊有一絲壞心思,估計早被江宴暗殺了。

反過來說,江宴七百多年暗中觀察,都沒從江葉驊德行上挑出半點毛病,江葉驊也是萬裡挑一,無可挑剔了。

江葉驊心一下定了。

夜幕低垂,道場上空滿天星鬥,他朝靈山方向看了會,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有點想哥哥了。”

以前外出曆練,他和哥哥也有超過一兩年不見的時候,但那是知道想見隨時能見,閉關不一樣,不能隨意打擾。

朝歲神色幽幽,聽著係統在靈海“嘟嘟嘟”的提醒聲,他拍拍江葉驊肩膀:“你已經很好了。”

真的。

有個小混球,現在一到天黑不見人影就自動減好感。

朝歲忍無可忍。

他不敢相信,堂堂反派,竟然晚上不敢一個人在南山峰待。

不知怕鬼還是怕黑,總之就是悄悄害怕,非要有他一個大活人晃蕩才安心些。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