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1)

穿成柔弱小師叔 封空 18936 字 6個月前

三更天,朝歲磨磨蹭蹭回到南山峰,路過山門,放下剛拿到的俸祿,摸了摸走來的貔貅腦袋。

“餓了吧,快來。”

小貔貅嗚嗚兩聲,眸子深處淚光閃動。

經過朝歲大半年的精心調養,它病症已有多緩解,努力吸收十塊靈石的話,能有半塊的財氣儲存在體內了!

它沒見過如此宅心仁厚的修士,沈白休就是他眼裡的仙君!不管多拮據,都不會虧待了它。

“嗷嗷嗷~”貔貅感激到羞於人言表達,腦子在朝歲掌心使勁挨蹭。

朝歲欣慰拍拍,遠遠望著滿是和諧畫面。

一團靈石很快被貔貅吸收乾淨,朝歲靈海充裕了些,收回手,本打算和貔貅玩會。

係統:“嘟——-0.1”

朝歲:“.......”

漲的比減的快,絕對是他唯一忍到現在的理由。

朝歲拔了根靈草,咬著回到住處。嬴辛原本住在偏遠竹林後,幾個月前搬到了他對面,朝歲沒回房間,越過蓮花池上的小石橋,筆直走到亮著燈光的房門外。

噔噔。

他在門外敲了兩下。

沒彆的意思,就是告訴裡面那位:師叔回來了,彆嘟嘟掉好感了。

朝歲其實不信嬴辛怕黑,但想到對方被地獄痋從小折磨到大,眼盲、失聰、喪失味覺......經曆過五感儘失這些難以言狀的恐懼,留有陰影不奇怪。

何況,不怕黑就是怕鬼了。

朝歲更難以置信。

拋開這兩個,他想不通嬴辛哪裡不對勁,總不可能真是粘他吧。

比上面兩個解釋還荒謬。

房門是大敞的,朝歲往內望了眼。一簾燈火,一襲玄衣的少年伏案觀書,伴著幾株窗台靈草。聽到動靜,嬴辛長睫掀起,底下眼睛映著燭光,黑潤明亮。

他眉目漸深,展開的輪廓越發清晰好看。

朝歲火氣消了點,揉揉額角道了聲早些休息,倒不是他脾氣多好,而是已經摸清了一點規律,

“叮——好感+1。”朝歲轉身,唇角勾笑。

係統一掃陰霾,歡快道:“好感度到二十一了!”

不像之前茫然,現在朝歲掌握了些方法,比如時不時在嬴辛面前晃蕩,回來後第一時間來瞅瞅他,還有個重點,偏心一點點。

有次好感度一次性狂漲了十,是在他作為宗內峰主,要給青雲榜前百弟子給予嘉獎的時候。

朝歲不想摳摳搜搜,又沒多少錢,於是親自煉了種性價比極高的丹藥。

升仙道場,一群弟子站在台上,打頭陣的主角紀元楚,年十四,青雲榜第三,而隊伍尾巴,墜著個堪堪排名一百的熟悉身影。

現在某人,不能再裝弱,指責彆人欺負他一個練氣層的小孩咯。

朝歲一路幸災樂禍送過去,到最後,笑吟吟遞去一個丹藥盒,在黑眸注視下,又塞給了他兩個。

嬴辛看了看彆人的,又看了看自己的。

其他弟子也注意到了,幾個長老想說什麼,朝歲我行我素慣了,行事沒有向彆人解釋的習慣,他滿不在意,手掌在嬴辛烏黑的發頂摸了摸,“額外嘉獎。”

他知道少年有多勤苦,即便被地獄痋困縛時,哪怕日夜做著所謂的無用功,都未曾懈怠過修行。

前些日子,大概發現了他煉的丹藥價值不菲,分明想要,卻不問他要,隻拚命修行,終於在這日前擠到了青雲榜前百。

一枚丹藥是靠自己努力得到的,另兩枚,是他對少年行為的褒獎。

朝歲沒想過做任務,但這次漲瘋了,好感狂漲了十,漲的他恨不得連夜煉千百枚丹藥,將嬴辛圍起來。

誤打誤撞,朝歲摸到些門道,可惜少年看穿人心的功夫了得,很容易分辨出虛情假意。

冒然做任務,適得其反。

朝歲隻有見縫插針,偶爾不經意來一下,才有效果。

時間一天天流逝,朝歲掰指頭算,離一百還差得遠,照此速度得好幾年。

係統安慰道:“萬事開頭難,好感值三十是個坎,後面就輕鬆多了,至少不會輕易掉了。⑩_[]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朝歲聽這意思,忙活了大半年,還拿著敲門磚沒入門呢,他神魂一手托腮,一手百無聊賴地撥弄靈海裡的四葉草。

過些時日嬴辛生辰,禮物雖然早就備好了,但他琢磨著不夠,或許該再備份大禮,努力漲漲許久未動的好感。

到了嬴辛生辰那日,朝歲確實送了一份大禮,隻不過不是給他的。

近些天,修真界有件大事,東皇聖地的第五鷙,欲迎娶修真界第一美人柳山雪,帶上豐厚聘禮,直接登門了。

第五鷙這人,大有來頭。

七千多年以前,諸界由擁有十方神器的聖地掌控,後來神器被奪,各方聖地接連落敗,直至今日,隻餘下三大聖地,暮古聖地、東皇聖地與黔雨聖地。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聖地雖落寞,靠著底蘊依舊勢力強大,一貫自視清高,對近千年崛起的各方勢力鄙夷非常,自詡太上皇。除了玄沐仙尊一脈和個彆出類拔萃的大能修士,他們給予一點顏面,其餘人根本不放在眼裡。

第五鷙就是東皇聖地現家主,第五漆明的胞弟,在聖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此人飛揚跋扈,好色成性,且殘忍凶惡,與他相比起來,強搶美男的沈白休甚至算得上乖巧良人。

這番表面帶足誠意登門求親,實則威逼施壓,狼子野心。

柳山雪所在的柳家,本是修真世家,家父家母更是化神境強者,不想多年前,卷入了那場化神境修士自爆的盛大獻祭,一夜之間,柳家損失慘重,國色天香的孤女頓時引來不少覬覦。

第五鷙就是其中之一。

柳山雪孤木難支,好在愛慕者諸多,尋常修士不敢惹眾怒,而且早年行善,機緣巧合有恩於劍尊即墨塵,故而多年安然無恙。

直到前不久,東皇聖地改天換

地,腥風血雨中,第五漆明奪得了家主之位,掌管了整個聖地,其弟第五鷙在其奪位期間,難得安分,眼見兄長已為家主,頓時按捺不住了。

他要將覬覦已久的美人娶回聖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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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鷙沒有藏著掖著,光明正大,甚至昭告天下似的耀武揚威,戴上聘禮浩浩蕩蕩趕到雲州,一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的威勢。

尋常勢力倒罷了,聖地積威已久,即便眾人憤恨抱不平,也無人敢出頭。

第五鷙手段殘忍,視人命如草芥,忤逆他就是個死字。

即墨塵即便願為昔日之恩出手相救,不惜與東皇聖地為敵,但他出自天山門下,雖為劍尊,一舉一動仍代表了天山劍修,冒然插手,此事多半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轉化為天山與東皇聖地紛爭。

“當日不過隨手相救,念君之恩,庇護多年,然此番背後千絲萬縷,望君勿為山雪妄動。”

即墨塵起身去雲州前,便收到了柳山雪的書信。

柳山雪聰慧非凡,猜到此事或一開始,就是衝即墨塵背後的天山而來。

第五漆明野心勃勃,如今奪得聖地大權,必掀風起浪,放任其弟如此惡徑,是想從修真界挑一個出頭鳥來,此番無論誰為她出手,都將遭到聖地趁機發難。

她知即墨塵雖修無情劍,冷若冰霜,然是個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不願對方因她入局,牽扯到身後的師門。

“柳姑娘冰雪聰明,與之有過一面之緣,可惜了,羊入虎口。”

雲州,一家酒樓內。

仍是男孩模樣的東洲火境主赤梟,高坐凳上,雙腿盤膝望向窗外。

柳山雪所在的暖香閣外鑼鼓喧天,張燈結彩。

從兩日前,閣樓外就聚集了東皇聖地的人,今天是約定的第三日,前來湊熱鬨的人群將暖香閣圍得水泄不通,比逢年過節還熱鬨。

一襲白衣的即墨塵坐在對面,長劍置於案上,冰魄似的眼眸落向街頭,那裡身著紅袍的第五鷙,坐在輦上風流快活。

察覺劍氣彌散,赤梟皺眉道:“你不會真要出手吧。”

即墨塵微微蹙眉,不置一詞。

赤梟趕忙勸道:“你看第五鷙身邊四人,全是化神境的高手,不在我之下,哪裡是來保護第五鷙的,分明是第五漆明身邊的心腹,專門來給你下套的,他們有所準備,又身處鬨市之中,你若出手,彆的不說,未免傷及他人必然束手束腳,屆時雙拳難敵四手,被傷被擒,無論哪一樣,都會被大做文章。”

即墨塵嗓音冷淡:“你不必再言,就算柳山雪與我毫無瓜葛,見此行徑,我亦不會袖手旁觀。”

赤梟頭疼道:“倘若牽連天山該如何。”

即墨塵默了瞬,微抿了抿唇:“我會請罪,是非善惡在人心,我即無錯,被逐出師門再所不惜,無論身處何地,我執劍,亦會護天山。”

赤梟見勸不動了,無奈道:“那你好歹換身行頭。”

這麼明晃晃,不是直接與第五鷙背後的

第五漆明說,他是即墨塵,他來入局了。

即墨塵:“都認得我的劍氣,藏與不藏沒有區彆。”

赤梟一哂,無話可說,就在這時,一陣喧嘩從街間傳來。

柳山雪露面了。

暖香閣上的觀景長廊,一個女子站在日暮中,靜姝美麗,再素雅不過的衣裙穿在她身上,猶如霓裳。

“山雪,我已經給你三日時間考慮了,”第五鷙坐在高大的輦轎上,懷裡抱著衣不遮體的侍女,仰頭滿臉不耐,“你再猶豫,我耐心可到極限了,柳家上下,你的兄弟姐妹,我這些天都關照著呢,我既如此誠心,你再不理,未免不知好歹了。”

話到最後,已是赤.裸裸的威脅,圍觀者不無憤慨,露出怒色,然而面對來勢洶洶的聖地,誰敢輕舉妄動。

守在暖香閣外的柳家門徒,昨夜不過私下道了句“第五公子欺人太甚,”就被一刀見血,靈核儘碎。

血濺在閣樓門階,今日未乾,屍體更是被為第五鷙拉輦的妖獸哢嚓吞了,死無全屍,慘不忍睹。

話落,見柳山雪站在廊前神情淡漠,第五鷙沉臉推開趴在身上的侍女:“給臉不要。”

他面容陰鷙,還未示意,身邊手捧嶄新嫁衣的灰衣修士,身形一閃,輕易碎了暖閣四周的結界,在一片驚呼中,站在了柳山雪身旁,皮笑肉不笑道:“柳姑娘,請吧。”

柳山雪雖弱不禁風,面容柔美,眉眼卻有股比常人還堅韌的毅然。

面對化身境修士施法的威壓,她渾身顫抖,幾乎站不穩,卻死死捏著手一動不動。

灰衣修士面容淡漠,見她不肯屈服,威壓瞬間如高山崩頂般壓了下來,刹那間,莫說處在中心的柳山雪,圍觀人群都站不穩,面色慘白地屈膝跪下,看向灰衣修士露出驚恐之色。

“這就是化神境修士的力量,恐怖如斯!”

“第五鷙身旁還立了三位,恐怕今日就是劍尊來了,也難以善了。”

“一出手就是四大化神,聽聞第五鷙本人身上還有件極品聖器,不愧是東皇聖地,隨便都是好大的手筆!”

.......

人聲鼎沸中,柳山雪面如白紙,站在她身旁的灰衣修士,淡聲道:“姑娘再不穿,我便親自替姑娘換上了。”

酒樓內,赤梟擰起眉,氣的幾乎拍案,但他得為東洲負責,不可能明面上與東皇聖地衝突,何況實在不是對手。

在他對面,即墨塵一手按在了劍上。

赤梟心情複雜,不知該不該勸,就在這時,一道泠冽的破空聲轉瞬而來。

“咻——”

眾人聞聲抬頭,隻見日暮西垂,一支長箭猶如白日流星,長虹貫日,穿雲破霧直朝灰衣修士而去。

那箭不知何處來,箭威不知有多強大,竟無視了化神境界的威壓,以摧枯拉朽之勢穿破了對方所有防禦,一箭穿心,眨眼間,將人釘死在了身後的朱紅牆壁上。

喧鬨的天地,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放置嫁衣的掌托,沒了支撐墜落在地,“砰——”地發出巨響。

底下眾人如大夢初醒,渾身冷汗地望向閣樓,見灰衣修士被釘在壁上不知死活,頓時如水滴入油鍋,炸開了花。

“是何人出手!莫非是劍尊!”

“不,你細看那天外之箭,像是從萬裡而來,非箭術精絕不可能,術有專攻,劍尊箭術不差卻不可能做到如此超神入化!”

“莫非是箭皇蕭家?”

“更無可能,莫說蕭家主年前初才邁入化神境,最多一箭製下元嬰,豈能將化神境修士一箭斃命,就算是同境界的修士都不可能。”

“我看那箭來自東面,莫非是那位大乘境下第一人......青陽宗江宗主,他出手了?!”

“不對啊,我聽聞江宗主近來不在青陽宗。”

......

眾說紛紜,竊竊私語議論的不可開交,第五鷙在輦車內,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他身旁的另一修士眉頭緊鎖,身形一閃出現在閣樓上,就要伸手拔出箭矢打量。

“咻——”一聲,毫無征兆的,又是一支銀白箭矢穿過日暮。

宛若一串流星劃過天空,筆直呼嘯而去。

這次東皇大能者有了警覺,不曾想,那箭矢靠近時,附帶的威壓如雷霆萬鈞,勢如破竹地瓦解了他一切抵抗。

“轟”地一聲,巨響過後,眾人隻見剛臨步閣樓的大能者,被釘在了長柱上,面若死灰。

在箭尾輕輕震顫中,圍觀者神色由愕然轉為了驚恐。

一箭一個化神境修士,這是大乘境修士出手了!

第五鷙臉色陰沉到極致,怒斥道:“何人裝神弄鬼,去,把那兩人和柳山雪給我帶過來!”

他身旁兩位修士面色緊繃,感覺到空氣中泠冽的威壓,不敢輕舉妄動,欲勸說一二,第五鷙拍案而起,就要發怒,忽而一點寒芒乍現,從他腦袋堪堪擦過。

第五鷙所有的怒色在刹那煙消雲散,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他感覺到了......

穿在身上的護身聖器,裂開了一條縫隙。

再來一箭,就能直取性命。

第五鷙身旁兩個修士不敢再逗留,當機立斷,帶著呆住的第五鷙和最後那支長箭迅速離開,留下兩個不知有無生氣的灰衣修士釘在暖香閣上。

“即墨,你彆去!”面前的人突然消失,赤梟嚇得面色一白。

好在即墨塵靠近的時候,沒有任何箭矢襲去。

即墨塵運轉靈力,拔下了一支箭矢,長指在箭尾微微摩挲,察覺到一抹似曾相識的微末氣息,他難以置信地愣了愣。

“柳姑娘,你可有認識的大乘境修士。”

柳山雪回過神,湊近打量長箭,搖了搖頭。

普天之下,大乘境修士屈指可數,無一不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柳山雪費力地拔下另支長箭,餘暉照耀中,冷銳的箭身染了一層溫暖的光色,她輕撫了撫箭

矢,不知怎的,想到那日去浮光金山,在菩提樹前,遇到個身後跟著靈獸的年輕男子。

她係心願紅綢的時候,青年駐足看了她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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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是唐突之舉,許是對方眼眸分外清澈,還摻了些彆的情緒,瞧著並不令人生厭。

青年手裡還攥著根糖葫蘆,她注意到,不由抿唇一笑,朝人微微頷首。

午後陽光穿過斑駁樹影,落在青年白皙面頰,她瞧見那清冷眉眼渡了層溫暖光色,看起來格外柔和。

柳山雪看著手中長箭,衣袖將上面血跡輕擦了擦。

無論是誰相助,她來日必報大恩。

即墨塵看向箭襲來的方向,眸光閃爍不定。

雲州東面方向,為青陽宗鎮守之地,江葉驊去了秘境,宗內除了他還有誰......

不及天黑,震驚四座的消息傳遍四海,在各界掀起了軒然大波,修真界第一美人背後的神秘箭神是誰,成了大街小巷,眾人茶餘飯後議論不休的事。

遠在東邊的青陽宗弟子,當夜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唯一知道是誰的嬴辛,生辰日前夕,背起在峰頂暈過去的青年回到室內,眼簾低垂面色晦暗。

他一開始也不知朝歲在做什麼,察覺空中靈氣顫動,趕到時,看到青年站在峰頂賞花亭邊,斜倚亭邊的朱柱,不知那尋來一張弓,長箭搭弦,朝西邊天際拉開了弓。

他披散的墨發垂在腰後,面色有種從未見過的冷冽,近乎面無表情,長長的睫毛搭下來,單薄的青衫在山頂狂風中拂動,袖袍翻飛。

嬴辛不知那幾箭威力有多大,但與生俱來的感知力,讓他呼吸微滯,後背不自覺冒起了涼意。

而剛大顯神威,震驚諸界的人,射了三箭不到須臾,瞥了眼他後,筋疲力儘地直接朝地面倒去。

嬴辛及時撈了一把,將暈過去的人往懷裡帶了帶,才沒讓叫傳說中的箭神與堅硬的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消息傳來,嬴辛才知他這師叔,原來在英雄救美......

修真界第一美人,柳山雪。

確實值得出手,難怪貔貅上次回來說,師叔在棵菩提樹下見到個大美人,還看呆了。

原來那美人是柳山雪......

天空如潑了墨般黑沉,南山峰,夜間唯一亮起燈火的室內,嬴辛黑眸注視著榻間身影,良久冷笑了聲。

不是斷袖嗎。

竟然對個女子一見鐘情,如此上心。

......不對。

嬴辛神色微頓,險些忘了,這幅皮囊背後,是另個人——

沈白休是斷袖,這個自詡人見人愛,九州一枝花的可不是。

嬴辛後知後覺,雖然知曉兩人不是一個,可他漸漸還是把人當成了沈白休,他的小師叔.......

他也隻有如此,因為他甚至不知道對方真名。

像謎一樣,不知何處來的,有何目的,何時會消失。

思緒

微微一頓。

嬴辛驀地睜大了眼,想到一件從未思量過的事——面前這具真身裡的神魂,或許有天,會悄無聲息地離開。天下之大,他卻想不到任何對方可能去的地方。

說是師祖,他私下詢過,照那些人所言,描述的玄沐師祖與之並不像。

不是師祖,又是誰。

驟然發現朝夕相處的師叔,其實像縷抓不住、看不見的風,不知何時就會消散,再無音信,嬴辛心亂了起來。

亂到生出一抹不安與無力感。

他下意識抓住了被子外的手掌。

朝歲的手修長白皙,摸著有著軟玉似的觸感,嬴辛回過神,不安躁動的心稍稍鎮定下來。

但僅是稍稍,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來,倘若這道青衣神魂走了,留下的軀殼無論是身隕還是變回了原來的沈白休,他該如何,會變得怎麼樣。

那時候,他要繼續留在這裡嗎。

留在這裡做什麼,晚間整座漆黑的山峰,他一盞孤室亮著,用餐沒人坐在對面,看書時,也沒有時不時扔到書頁上的花花草草,他一抬眸,也瞧不見斜倚門邊的身影。

他叫師叔時,也再沒人應了......

燭影搖曳,短短幾刻,嬴辛發現自己竟然誕生了一種近乎驚慌的急躁不安。

伴著不安愈漸濃烈,他緊緊握住朝歲的手,與此同時,心頭的魔源種微微顫抖——

察覺到的嬴辛,宛如有盆冷水從頭淋到腳,清醒過來,他注視著朝歲的瞳孔升起一抹不知所措的驚愕。

不對。

剛才一瞬間,他竟然在心慌害怕。

因面前之人隨時可能消失,再也無處尋覓的可能性而不安害怕......

嬴辛陡然鬆了手,先前的溫情消失殆儘。昏暗不明的燭影落在低垂的睫毛,他半張臉隱沒在光影裡,良久沉沉的呼吸間,嬴辛眉眼變得漠然,甚至染上一抹陰鬱的味道。

他慣會看穿人心,靜下心來,也能清晰地剖析自己。

他未曾與人朝夕相處過,在暮古聖地,自有意識起,就身處在枯藤圍繞的幽庭內,高高的圍牆隔絕了外界一切,隻能聽到牆另端的聲音,他習慣性一個人,也隻能一個人。

後來他逃出了聖地,來到青陽宗,亦是如此。

他和顏悅色地對待所有人,對待那些一眼看穿無論好壞的同門,無論白日身邊聚集了多少同行,到了夜深人靜,他依舊是一個人,暗中盤算著自己的事。

可不知何時起,他竟然在南山峰安然住下了,習慣性周圍多了個師叔,習慣性抬眸就能看到個青影晃悠,時不時來叨擾一二。

有時惱的人煩不勝煩,又有點莫名的......歡喜。

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對朝歲產生了某種難以抑製的習慣,就像快要離不開對方了一樣。

嬴辛心底一寒,宛如險些失足墜入了懸崖,後背冒出了層冷汗。

他意識到,心頭有了不該出現的東西。

情緒因另個人波動,是極其危險之事,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事。

嬴辛低喘了喘氣,注視著那張蒼白清冷面容。

無人能看到的榻前,他漆黑的瞳孔,在明滅不定的燭光中,漸漸變得陰沉。

他青稚的面頰,露出點點寒意。

既是不該出現的苗頭,最好從一開始就掐斷。

冰冷的視線落在了朝歲臉上,坐在榻邊的嬴辛微微湊近,長指抓住朝歲在枕邊一縷發絲。

他五指收緊了。

係統在靈海裡瞬間頭皮發麻,恨不得扯起嗓子將朝歲喚醒。

仙君快醒醒——

是殺意!它感覺到嬴辛濃烈的殺意!

係統知曉好感臨近三十有坎,在少年心頭會產生質變,卻未想到如此嚴重。

得天獨厚的邪魔就是邪魔,對危險的判斷力有種天生的野獸般直覺。

少年敏銳地嗅到一絲脫離控製的威脅,當機立斷地要斬草除根,他意識到面前青年對他產生了某種威脅,本能地想要將一切扼殺在搖籃中。

小邪魔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翻臉速度比翻書還快。

前一刻像小孩怕失去珍藏之物般緊緊握住朝歲的手,下一刻猶如被踩到了禁區的凶獸,眼裡殺意彌漫。

係統嚇得瑟瑟發抖,可憐無助地祈禱朝歲快些恢複意識。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它的心聲,朝歲睫毛輕抖了抖,迷迷糊糊睜開眼。

他意識恍惚,想到昏厥前的事,心間幽幽歎了口氣。

本不該插手這世間的事。

但那女子與皇姐眉眼有幾分像。

那可是小時候,給過他最好吃的糖葫蘆的皇姐,是在他決定離開皇朝,跟隨臭老道遊曆山川四海,被震怒的父帝母後關起來時,偷來玉鑰悄悄放走他,半夜頂著漫天風雪,紅著眼眶目送他離開的皇姐......

哪怕隻有幾分像,僅憑這點,朝歲就無法真的做到袖手旁觀。

青陽宗與雲州相隔萬裡,接連穿雲箭,尤其是最後一箭,耗費了他大量靈炁。

短時間內靈炁急速銳減,咒禁反噬雖輕,原主未曾駕馭過強大力量的真身卻吃不消,導致他脫力暈過去了。

“我昏過去多久了。”察覺床邊有人,朝歲側首望去,嗓音帶著抹低啞的含混不清。

“三日,”少年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朝歲視線模糊,看不清嬴辛臉上表情,雖然依稀察覺對方哪裡不對,卻未細思。

聽到三日,他整個人先是頓了頓,旋即顫動的長睫放緩下來,微妙的停頓後,慢吞吞地嘟囔了句。

“那不是過了。”

意識到少年可能在榻前守了他三日,十四歲生辰,就在照顧病人中這麼平淡無奈地過了,朝歲良心被輕輕戳了下。

他抿了抿唇,在視線漸清,與嬴辛短暫的相顧無言後,朝歲半坐起身,手掌探入枕下摸索著。

須臾,他摸出了一條菩提

手串。

“那個,”朝歲低咳一聲?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將菩提手串遞給了榻前的少年,

不知是不是因微微沙啞,他低緩的嗓音,隨著垂下的長睫染了一絲柔軟。

“雖然已經過了......還是祝你生辰快樂。”

嬴辛黑眸倒映著懸在白皙指尖的菩提手串,微微怔然。

“仙君呀,帶我出去覓食的時候,中途去了一座白霧環繞的大金山,”給了一塊靈石,就儘數交代的貔貅,事無巨細道。

“金山上有許多菩提樹,千百年的都有,其中一株九千年,菩提樹上都被人掛滿了紅綢心願袋,不過仙君沒掛,他躍到樹上,伸手把樹梢刨來刨去,在漫天遍野的菩提樹間挑選了整天,黃昏時候握著一把菩提子下來了,後來製成了一條手串,你沒看到他戴嗎。”

“沒有......”

嬴辛視線落在菩提手串上,冰涼的指尖微蜷了蜷,心底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慌無措。

就好像,要完蛋了。

絕對不能接。

嬴辛眸光冷冷注視著......

*

“你要休息嗎。”

朝歲打量低眸把玩手串的少年,見他眼下泛起淡淡青暈,估摸對方當真三天沒歇息,多少有點歉疚。

他往床榻裡面挪,伸手拍了拍身側空出的地方,“要不要先上來睡一覺。”

嬴辛漆黑的眼注視著他,半晌微微頷首。

解決了一樁事,離天亮還有些時日,朝歲闔眸打算繼續淺眠,係統在靈海裡抓耳撓腮,不知該不該說。

許久,在朝歲快要睡著時,它還是小聲說了起來,“仙君,在你昏厥時候,小魔頭想要殺你,你還是提防著些。”

在係統擔憂的提醒聲中,朝歲緩緩睜開一隻眼,片刻,又睜開了另一隻。

他側過身,凝視著對還在把玩菩提手串的嬴辛,眉梢輕挑了挑。

好樣的,難怪醒來感覺少年不敢直視他。

“還給我,”

小混球。

嬴辛有生以來,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禮物,在手裡暖和了不到一炷香,被沒收了。

少年手指空蕩蕩,錯愕地望著朝歲。

有點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