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謝她 不知道抽什麼風。(1 / 1)

紅酥手 且墨 6917 字 6個月前

懷有身孕的人還能行床笫之歡, 孩子也踏實存活了下來,世間還有這般離譜的事?餘嫻大為震撼,她雖看過些癡情男女的話本, 但翻雲覆雨處都是一筆帶過, 遠不到這份上。

“二哥人呢?這種大事,二哥應當在場啊!”餘嫻張望,隻見大哥憂心忡忡立於柱邊不發一言,卻不見二哥。

餘祐堂歎了口氣,“他這些日子要死要活的!得了這消息反倒消停了。躺在床上,不知想些什麼,不肯出來。”

一旁的幾個嬤嬤原本凶煞的臉上都露出慨歎神傷的表情。

一個意氣風發的官二代被公開處刑, 又繞城遊行,面子丟完不說, 還跛了腳,受不了打擊尋死覓活,是能料到的。

餘府沒告訴餘嫻, 不想要她回來探望, 一是不打算讓她摻和, 畢竟哥哥這幅矯情模樣,不光彩, 二是陳桉沒有餘力再來照顧餘嫻的情緒,隻希望她自己過好自己的,少走動。餘嫻猜得到幾分,也沒來添麻煩。

“那這個孩子……”俏柳身上那片血漬很紮眼, 餘嫻其實心底已有些數了,想到那天梁紹清把她邀到內院談笑,她頓時明白了什麼, 氣不打一處來,“可祁國公壽宴上,梁小姐沒有和我說起過這事,她把俏柳留在祁國府上做工,難道是想讓俏柳偷偷把孩子生下來,再帶著孩子上餘府門前鬨事,存了禍害餘府的心思?”

“擔怕沒那麼簡單,”陳桉死死盯住地上縮成一團的俏柳,“孩子若真生下來,驗明父親,餘楚堂始亂終棄的名聲壞了事小,本該他應得!就怕連累你爹,屆時餘府落個家風不正、罔顧人命的稱號!你阿爹必會被言官彈劾,前腳出了聚賭一事,剛消停兩日,後腳又生出這等禍端,就是被革職也說得過去!你夫君又恰好是言官,知道了這事,若沒有頭一個上疏,怕也要遭人詬病!”

餘祐堂咬牙切齒,“不就是為了玉匣,那個潑婦好歹毒的心!”

“你哥倆但凡誰少做些淫事也不會被人抓住把柄!有什麼臉面說彆人歹毒?!”陳桉嗬斥他,“可恨我一心不能兩用!當初你和丫鬟眉來眼去被我發現,我一通整治卻正好打草驚蛇讓餘楚堂躲了過去!鬨出這樣的事來,我真恨不當初!”

當初見俏柳本分,若是和餘祐堂的丫鬟一樣,一並處置了趕出府,怕令其他下人嚼舌寒心,陳桉便隻將她調去了前院。

哪裡曉得兩個人背地裡乾柴烈火,在前院也做過那等事,什麼花前月下,夜半摸黑爬床都嫌不夠,假山後光天化日的就被陳桉逮住,她才曉得留了多大禍根!趕忙找了大夫來摸脈,月份小沒能摸出來!

她也想過把俏柳留作通房,以後餘楚堂有了正頭娘子,再交給正頭娘子處置,但細一想,餘楚堂這樣的,既沒事業,又風流,哪個姑娘肯嫁?若嫁過來還要受這種委屈,實在可恨!這不是禍害彆人姑娘家?況且餘楚堂和這丫鬟倆個都不規矩,若把俏柳留作通房,日後還生下孩子,不曉得會將餘府風氣帶成什麼樣,遂趕出了府去。

誰料到這丫鬟勾搭成性,還想再攀一個公子哥飛上枝頭!卻有了這種際遇!

也隻恨自己處理這種事沒經驗,又心軟,早知道給這丫鬟一頓好打,胎死腹中,以防萬一。

“阿娘罵我作甚……我的房裡早沒有丫鬟了。”餘祐堂低聲反駁,見陳桉橫了他一眼,他才低下頭閉嘴。

俏柳哭得愈發崩潰,撲倒在餘祐堂腳邊,“大少爺,奴婢現下無處可去了,請您為奴婢說兩句話吧!奴婢當牛做馬報答兩輩子都可以!”

“你還敢求大少爺!嫌自己挨的打不夠!老奴可以再賞你一頓!”一旁的嬤嬤擼起袖子作勢,俏柳抓住餘祐堂的腿閃躲,果然被後者抬手止住。

“哎…!”餘祐堂嘖歎,“你現在打她還有什麼用!”

到了府便去扶著陳桉的良阿嬤聽完,翻了白眼。她心底甚至想給餘祐堂一頓好打,見了俏柳楚楚可憐的模樣便胡亂發善心!屢教不改!自家小姐是造了什麼孽,要接手這樣的蠢貨!

餘嫻不解,“梁小姐把俏柳送回來又是什麼意思呢?”

陳桉搖頭,“就是不知道才叫你來。那個姑娘的脾性真是摸不透!本打算禍害餘府,今日卻又派嬤嬤悄悄把她送了過來,附上契子,另捎帶了來龍去脈!說什麼是看在你與她交好的份上?我心想從前也不曾帶你跟她照過面,想來是你去壽宴時與她結識。可前些日子祁國府上門來鬨,又不見看你的面子,還去蕭宅送了個護衛給你,良阿嬤傳了話來,說剛打發走那細作……我實在看不透她。”

“好在把俏柳送了過來,若是她沒在外頭跟旁的面首胡作非為,我或許還考慮讓她安心養胎,畢竟月份大了是一條命。但她被趕出去了一遭,又鬨去了祁國府,我是斷不能留著孩子,留下來就成了話柄,哪天被祁國府抖出去,旁人若說這是面首的孩子,或說餘府的公子花街柳巷裡不乾淨,我縱是有千張嘴都說不清!平白被拿捏一輩子!遂讓幾個嬤嬤並著打手,打落了。”

說完這些,陳桉才合上眼歎了口氣,似是覺得造了孽,但為了餘府,又沒法子不狠心。

良阿嬤扶著她在一旁的圈椅坐下,肅然道:“您彆氣了,這丫鬟交給奴婢去處理了吧。”

從前在餘府,良阿嬤教訓下人是鐵血手腕,從不手軟,俏柳聽了趕忙搖頭大叫,“不要!夫人不要啊!奴婢在餘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沒了孩子也是為餘府的前途墮的胎!您不能這麼狠心呐夫人!大少爺您幫奴婢說說好話!奴婢願意踏踏實實在前院灑掃,再不生出禍心!”

她哭得餘祐堂心疼,可憐她花容月貌、玲瓏有致,隻是生了個丫鬟的命,就要如此狠心對待她嗎?分明男歡女愛是兩個人的事,她這樣細弱,萬一是被弟弟強迫的呢?更何況她為了餘府的大義沒了一個孩子,很是可憐啊。

餘祐堂跪下來,“阿娘,不若讓她留在我房中……”

“你瘋了?!”陳桉剛緩好,不待他說完,又一陣天旋地轉,額間青筋突突的跳。她一破聲,嚇得俏柳也不敢哭了,但見有人為自己說話,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往餘祐堂的身後躲去。陳桉見她這樣,更氣得心口疼,戳著兩人的鼻頭罵道:“她和面首苟且,連面首都曉得其中利害,不要她,你卻想撿回去揣著?有病去治,莫在我跟前發癲!”

“她為了餘府喪失骨肉,若是不留下她,傳出去了旁人也會說咱們不近人情,連足滿三月的孩子都忍心打去!再者,祁國府不知道存了什麼心,今日心情好把她送了回來,保不齊明後日心情不好了,就把這事張揚出去,屆時言官曉得了,尋人來探,我們留著她,讓她親口‘澄清’,不是很好嗎?”

餘祐堂的豬腦子能想到這一層,陳桉多少是有點欣慰的,多餘的她也不想跟他解釋,歎了口氣彆過頭去。氣得顫抖的手都拿不穩茶水,還是良阿嬤遞到嘴邊。

“夫人,若奴婢能留下一條命來,不論誰來問,奴婢一定一口咬死了沒這回事,肯定不會讓餘府塌禍!”俏柳磕頭哀求,“縱然祁國府想再生事,奴婢也會抵死不認保住餘府,絕不讓他們尋著機會!”

“大哥,你想得岔了。”餘嫻都聽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想扶他起身,為一個喜媚擅惑的丫鬟下跪,實在不光彩。

餘祐堂卻反過來勸她,“小妹,你心地純良,能與你的丫鬟春溪情同手足,難道就忍心看和春溪一同長大的丫鬟沒了性命嗎?咱們哪次去楚堂的院裡,不是俏柳獨給你一人做點心,你以前也常與她一道玩耍,你都忘了嗎?快幫著勸勸母親啊!”

顯然是還不曉得其中利害,隻顧念情誼,太過想當然,餘嫻收手不再扶他,同他解釋道:“我知道春溪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不論誰跪在這裡,我都是一樣的說法。這裡都是阿娘的心腹你還看不出來嗎?若是把俏柳處置了,再怎麼事情也傳不出宅院去,可若留下來,餘府人多口雜,屆時這等彎繞的內情全都曉得了,不慎漏了口風傳出府,才會引來禍事。”

“至於梁小姐那邊,俏柳鬨上門時隻說孩子是面首的,旁的人也都這般以為,說閒話也是說梁紹清和她那出去偷吃的面首,面上不好看的是祁國府。後來梁小姐雖然曉得孩子是二哥的,卻想出了要在十月後帶孩子鬨餘府的大計,必然選擇隱忍不發,隻讓心腹知道內情。如今既然把俏柳送了回來,那便是放棄了折騰餘府這一回。為了不讓彆人繼續拿面首的事談閒話,她恐怕早把那面首打死了。如今隻待我們也把人收拾掉,兩邊相安無事,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這樣說開了,餘祐堂才恍然大悟,他低頭看向匍匐在腳邊的俏柳,她瞳孔微顫,雙眸蓄滿眼淚,卻遲遲落不下,她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

當初被梁小姐叫進府中,一通把脈發現孩子足有月餘,知道那是餘楚堂的,她以為會被趕出祁國府時,梁紹清反倒勸她留下來養胎,當時還道梁紹清是個心地善良的小姐。後來禾豐跟她談話,說她要當好一個棋子,等孩子生下來,就回餘府,屆時當上半個主子,還要謝過梁紹清。她曉得了自己的作用,愈發專心地養胎,一直待在梁紹清的院子裡,做些簡單不費力的活,以作答謝。

誰曉得沒幾天祁國公壽宴,梁紹清將餘嫻請到院子裡談笑,自己看見了忙躲起來,後來餘嫻走了,梁紹清就問她可看見了餘府小姐,她說看見了,從前在餘府時兩人還很熟,一眼就能認出。從那天起,梁紹清每日就興致勃勃地向她打聽餘嫻的事,再不談讓她作什麼棋子,還著人在她面前打死了與她有染的面首,那時她便有不好的預感——她這顆棋子,梁紹清打算廢了。

今早還在睡夢中,就被禾豐找嬤嬤綁了起來,說是放她回府去,道出實情,若二少爺不舍得孩子,有良心,會保她。如今二少爺連面都沒露過……當初她去勾惹這人的時候就該料到,向來沒心沒肺的人,怎麼會讓她母憑子貴?

俏柳不再鬨了,心也死了。良阿嬤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嬤嬤悄悄地就把人縛住,帶了下去。餘祐堂望著人散去的那頭,肩膀垮了,很落寞。

餘嫻看著也不是滋味,每次去二哥院裡玩,都是俏柳招呼的,幼時同春溪和大哥的丫鬟小廝一起折柳打花的情誼,不算深,總歸有。

知道她和二哥有染時,她慨歎過,問了春溪,春溪看得很開,說不該生的心思自己不會生,如果旁的人生了,那肯定是不知足,倘若福分夠,有個好結果倒罷了,福分不夠,到頭了就會想自己這麼殊死一搏是為什麼。

很多達官貴人家有通房丫鬟,原配也給兩兄弟指了小丫鬟,所以他們很小的時候就有丫頭跟著了,剛死了娘的五歲孩子哭哭鬨鬨,也就身邊的丫頭能一起抱頭痛哭慰藉一二,陳桉接手後便沒把人調走。發現餘祐堂和丫鬟眉來眼去後,她已經足夠果斷,明令禁止,可還是成了這樣。

“阿娘,我去看看二哥吧?”俏柳一死,餘嫻都生出唏噓,怕餘楚堂更難受,她想去安慰幾句,再沒用也抱一抱,好歹知道有人惦念他。

陳桉卻擺手不讓她去,“過年再說吧,他現在誰也不想見,連祐堂去都是碰壁。你嫁出去這麼久了,與他更生分些。”言儘此處,她問起蕭蔚,“你們最近還好嗎?良阿嬤說你用智打發了那護衛,對你好一頓誇呢。但我知道,你們二人還是因此有了些隔閡。你若受了委屈,和我說,我和你爹都幫你教訓他。隻是最近多事之秋,暫且不要和離回來得好,等過了這陣子,再給你挑個可心的郎君都行。”也就餘嫻能讓她心底寬慰些,她笑著拉過餘嫻的手,關切問著。

本來餘嫻還猶豫著要不要告訴陳桉,蕭蔚的身份,自己的打算,但看她鬢間白發,她更不敢讓陳桉操心什麼,隻說道:“我們小打小鬨而已,哪有動輒要和離的份,阿娘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委屈著,若是有仇,我也要報回去的。”

陳桉鬆了口氣,“你的脾性像我才好,以前你性子悶,我可擔心你受委屈,但想著,好似你性子悶也是被我管束出來的……總之,這些天阿娘想得太多了,覺出從前的錯,思念你,又不敢叫你來,顧來顧去人都瘦了很多。今日正好為這事把你叫來,好好看看你,也算那梁紹清積的德了。”

周圍的仆人們都有眼色,退下去了,良阿嬤駕輕就熟地張羅著幾人到彆個院落聽話,俏柳要如何悄悄發落、府中人要如何管住嘴,統統要吩咐下去。

“對了,”餘嫻握著陳桉的手,提到元賀郡主的帖子,“阿娘,你覺得,郡主是想要玉匣,才來找我的嗎?”

陳桉盯著淩空一點琢磨了會,“我雖與她不熟,也知道郡主不是好事之人……但她和祁國公夫人在軍中便相熟了,很難說,可能是祁國府托的。”

餘嫻訥然,“那梁小姐也會去?發生這樣的事,我不知如何面對她這樣壞心腸的人。”

“不,越是這樣,你越是得謝過她。”陳桉斟酌了下,“縱然受祁國府打壓,但祁國公從來沒有明面上與我們撕破臉,我們就不能給勳貴甩臉色,更何況你阿爹因為你二哥的事,頻頻被言官上疏彈劾,境遇危險,全靠多年積累的人脈和功勞才強撐下來,若你不給她好臉色,祁國公稍稍一運作,餘府更受不起。這一次梁小姐不知道抽什麼風,放了俏柳這樣好的棋子,是施了恩惠,不知道後頭還有什麼樣的手段,你去了,記得給她也備上一份禮,認真謝過她。但她若問起是什麼禮,你千萬不要說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