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奴婢的命也是命 奴婢的命也是命。(1 / 1)

紅酥手 且墨 4590 字 6個月前

收到元賀郡主的帖子, 餘嫻是極其納悶的。人嘛,曉是曉得,但不熟。誰都知道鄞江城有名的女豪傑, 武將之後, 年輕時跟隨父母前線衝鋒, 不畏苦寒立下戰功, 成為名動端朝的蓋世巾幗。她的父親被封鎮國公, 端朝非親王之女不得封郡主, 但她不一樣, 她是明豔的朝陽,熱烈如火,獨一份靠自己被封為郡主, 陛下說她不仰仗父夫子, 功勳自掙,元應賀喜,便將物阜民豐的“元賀郡”賜給了她。

同阿娘是一輩人,性子潑辣,卻是和阿娘不一樣的暴脾氣, 元賀郡主爽朗,不拘泥小節,是個直腸子。相較之下, 阿娘有時候……嗯, 餘嫻思考了一會, 小聲地對春溪說:“有些乖僻。”

春溪附和地點點頭,“罵起人來,封喉不見血。”話出口,覺得數落主家不是好婢女所為, 趕忙捂住嘴,又補救一句,“但夫人心腸軟。”

按理說阿娘和元賀郡主兩個人脾性相似,應該合得來,然而這麼些年,宴上相聚不過點頭之交,阿娘身子不好,元賀郡主又是愛張羅些諸如騎射、蹴鞠、冰嬉等振奮精神的活動的人,看阿娘不愛動彈,就不怎麼向她下帖了。也許友情也講究個緣分吧,沒到時候。

聽說元賀郡主很挑客,無論身份,來赴宴的人必須是充滿活力,精神百倍的,若是病懨懨的,什麼都不做,尚好的風光下,一群人追逐打鬨,隻紮眼的那幾個耷拉著腦袋在一旁客套推諉,就彆來,看著讓人生氣。

餘嫻低頭看看自己的“活力”,跑兩步喘三口氣,她不就是那個坐在一旁耷拉個腦袋的紮眼人?為何元賀郡主會下帖邀她,還讓她帶著蕭蔚,她想不明白。隻能以小人之心揣度她也是為了玉匣。

不管是不是,郡主親自下的帖子,不去的話肯定會被說拿喬,還是去吧。

至於帶上蕭蔚……實則那夜過後,餘嫻又有許久沒搭理過他了。

成親之後,她逐漸發現,自己其實是個承受力很強的人,也很會忍耐。從心動後的那兩年,她沒有向父母提起過蕭蔚,更沒有暴露過自己的情思就可以看出來。當疼愛她的二哥聚賭被抓事發後,她也沒有驚慌到承受不了,甚至有直面行刑場面的勇氣,雖然心疼二哥,但她認真思量一番就由衷覺得,跛腳是二哥最好的結局。這些事都讓她覺得,自己一點也不軟弱。

當她從花家問到心疤來曆時,蕭蔚是薛晏這件事就在她心底埋下了種子,後來看過關於花家查“薛晏”的回信,種子發芽。隻出於對蕭蔚的信任,她冷靜說服了自己。不過一切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所以當蕭蔚細微的表情被她捕捉,她知道蕭蔚就是薛晏時,也沒有很激動。

一則,她牢記濯心,堅信父親絕不是飲血啖肉的狂徒,她和蕭蔚之間絕不存在血海深仇;二則,她不是要死要活的人,被騙了感情,是很難過,也很丟臉,但比起這個,她更執拗地想較這個勁,把真相找出來甩在他臉上,告訴他誰是對的,讓他羞愧欲死,最後隻能忍受著待在不愛的人身旁的痛苦,向她贖罪。

那夜蕭蔚闖進來剖白心意,她確實沒想到。這人下了一招狠棋啊,蕭蔚的羊皮玩脫了,索性換上薛晏的狼皮再來,差點讓她二次落入圈套,真是可恨。好在她機警,想通了除玉匣外,這人肯定是還想利用她來完全把控她爹,以及怕她將他薛晏的真實身份捅出去,才再次討好,以情相誘。

比起讓他死個痛快,餘嫻要握著薛晏這個把柄,讓他每日心驚膽戰,擔心秘密泄露,又不得不為了一己私欲討好她,讓他這般煎熬,以此彌補騙她的感情。遂餘嫻絕不對他的示愛有所回應,並晾了他些時日,面對他這段時間的討好也充耳不聞。這一次,她要把他玩弄於鼓掌。

“鼓掌。”餘嫻握拳,紅撲撲的臉上生出氣憤之色。

雖然不知道內情,但春溪很捧場,忙放下打了一半的絡子,站起身來,挺起胸脯為她鼓掌。餘嫻抬手點了點,示意可以了,低調點坐下吧,她不是這意思。

元賀郡主這個帖子,說捎帶上蕭蔚,其實也正常,冰嬉是男女老少皆宜的活動,一般操辦起來了,都是成雙成對的來玩,不是成雙的正好相看一番,對得上眼的湊個成雙。郡馬爺也是個愛好八卦談資的性子,把蕭蔚邀過去,纏著問玉匣,多半有他的主意。

隻是這意味著她必須和蕭蔚破冰,不能繼續晾著了,也意味著他倆須得在外人面前裝得相敬如賓。餘嫻有點不自在,抿唇心道,她屁股現在還疼呢。

“小姐不知道怎麼跟姑爺開口?”春溪看出她的煩惱,排憂解難,“要不,奴婢去把帖子放在書房門口,姑爺下值回來,一看就知道了。”

避開見面,心照不宣,確實是尋常兩口子吵架的一貫做法,但換到餘嫻和蕭蔚這不尋常的兩口子上,總有種她低頭求他陪去的錯覺。不好。怎麼的也要讓他先看到,求餘嫻帶著他去。

餘嫻捋著銀狐圍脖的毛皮沉吟片刻道:“天太冷了,我懶被窩睡了一整日,不曾看過帖子。等人回來,管家稟報有帖子送來,你就說我怎麼叫都叫不醒,讓他先看。”

春溪放下絡子,摸著下巴嘖歎道:“懶被窩有點拙劣,姑爺肯定會拆穿這把戲,還不如說您病了起不來呢。”

可她要是病了,蕭蔚必會回絕郡主的邀約,到時候得罪了郡主,得不償失。餘嫻搖搖頭,也不行。她看著窗外的雪,忽然計上心頭,“把帖子放院裡,就說不小心弄丟了,你引他去找。”

外頭的雪積得有足踝高,放院子裡陷進去,新落的雪一蓋,白茫茫一片,不曉得要刨多久才能再翻找出來。兩個吵架的人可以把日子過得這麼有意思,讓春溪大為讚歎,“奴婢的命也是命。”

確實,這麼冷的天,餘嫻也不忍心看春溪為了她一時暢意,點燈挨凍地找東西。

正陷瓶頸時,管家突然來傳話,餘府的小廝著急忙慌趕過來了,說家裡出了些事,喚餘嫻回去一趟。

玉匣遭人覬覦之期,阿娘恨不得跟她斷了往來才好,忽然找她回去,還不讓小廝通傳清楚,八成是什麼說不出口的禍事。餘嫻也顧不上元賀郡主的帖子了,隨手往桌上一放,吩咐管家牽馬。

管家稱已經備好了,良阿嬤在等她,餘嫻便將春溪留在宅中,衣冠也來不及調整,係了身厚實的鬥篷就匆匆出發。

到餘府時,天黑了大半,餘嫻的心也沉了大半。她被餘管家迎進門,引著走上回廊,就見一人跪坐在地,身形偏倚憔悴,正捂著臉俯首啜泣,裙衫上染了大片血漬,聽見她的腳步聲卻沒有抬頭,隻哭得愈發賣力,旁邊幾個嬤嬤並些打手在場,眼觀鼻鼻觀心,誰也沒理。

這人蓬頭垢面的,又捂著臉,瞧不清面容,但餘嫻一下就認出是二哥房裡的丫鬟俏柳,因為她的聲音很獨特,像黃鸝一樣婉轉好聽,哭起來嬌滴滴的。之前她與二哥的關係不清不楚,被阿娘發現後就打發賣了,不知為何又回來了,還成這幅模樣?

走近看了,發現廊子左右兩柱後還站著人,正是餘母和大哥。年底忙,餘父同蕭蔚一樣,每日到傍晚才得回。

“阿娘,俏柳怎麼又回來了?”餘嫻看著那片觸目驚心的血漬,想伸手遞一方絹帕給她擦淚,被陳桉拽了回來,餘嫻納罕,“怎麼了?”

這一抬頭,才發現陳桉肉眼可見地消瘦了許多,玉匣之事沒出前,饒是身子不好,各樣補品俱全,她也是個面泛紅光的貴婦,如今面上隻餘疲態,按下她的那隻手也瘦得嶙峋。

一瞬間,餘嫻的眼眶猩紅,待要抱上去關心幾句,陳桉卻搖頭,隻管問她,“你去祁國府參加壽宴時,見過她嗎?”

餘嫻一愣,細回憶著,那時她被各位婦人拉著探聽玉匣的事,沒留意身旁經過的婢女們,後來又被梁紹清惹惱,更無暇顧及,最後走得也早,“並未見過。”

忙追問和祁國府什麼相乾,陳桉冷笑一聲搖頭,“這婢女出了餘府後,不知怎的勾搭上了一位有錢又俊俏的公子,水到渠成行了魚水之歡,卻不想沒幾次便懷上孩子,以為可以母憑子貴,索著要那公子負責,娶她當妾、作外室都成,可那公子似是自持身份,一直推脫不願,一次撕破臉皮了,公子便落荒而逃,再沒出現過,後來出街被她撞見了,她一路跟蹤過去才曉得,這哪裡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公子,原是狐假虎威,仗著祁國府的門面出去充闊綽,實際上隻是梁小姐養的一個面首!興許是想圖一筆錢財,這婢女竟吃了熊心豹子膽在祁國府門前鬨起來,梁紹清是個好惹事的,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把她叫進去問了緣由,又找來大夫給她把脈細盤算了時日,到了了,發現這孩子不是那面首的!”

說到此處,陳桉又慘然一笑,“你猜是誰的?”

“是……是二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