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發瘋預警……(1 / 1)

表姑娘有身孕了 木泥土 19380 字 6個月前

一連好幾日,顧慕都未再來三藏苑,容溫後來緩和了情緒,覺得那夜她的所為有些不妥,她那會兒剛從睡夢中醒過來,整個人情緒不穩,聽到他話語裡的強勢本能的就要反駁他,還吼了他兩聲。

不過,這——好似也怪不得她。

誰讓他夜間進她的閨房,還非要去管她。

容溫心中雖是這樣想著,可依舊是有些不安。

她也說不出是為何,想到他那張臉,心裡還是有些怕的,許是在宣州城外他就給她留下了陰影,也或許是,她知道他並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溫潤清和,他可以為了利益包庇顧譚那種人,也可以為了他的目的公然堂之的在皇宮就命人殺了安國公。

葉一雖不知道那夜屋裡發生了什麼,可她就守在外間裡,二公子當時出來時,神色間的無奈她還是能看出來的,她也未想到,能在二公子臉上看到那種無可奈何的神色。

依她家姑娘的性子,把二公子氣成這樣,倒也不是沒可能。

葉一把顧慕神色間的無奈當作是生了氣,在一旁勸著容溫:“姑娘,既是二公子這幾日都未來彆苑,不如姑娘明兒拿份禮去中書令府走一趟?”既是已經得罪了,多少要去挽回些。

此時,已至亥時,容溫正坐在窗邊湊著燭光手拿刀片刻彈弓,聞言晃了晃腦袋:“他要逼著我學遊水,不去。”

葉一:……

默了片刻,容溫側首看葉一,語氣中頗有些狐疑:“葉一,你說他——怎得這麼閒非要來管我的事?”

葉一聞言也不知與她家姑娘說些什麼,依她看,二公子每日裡處理公務就夠忙的了,屬實不是那種愛管閒事的人。

可偏偏處處操心她家姑娘的事。

葉一不禁在心中多疑,卻也是沒說出口,隻溫和道:“姑娘近來一直夢魘,您自個瞧瞧您的氣色,二公子身為兄長,也是關心姑娘。”

容溫不置可否,畢竟那晚她已撒了氣,垂眸繼續刻她的彈弓,許是一個恍神,發出‘嘶’的一聲,鋒利的刀片割破了纖柔食指,鮮紅的血珠瞬時流淌。

葉一急忙上前給捏住,吩咐花一取來小藥箱,口中忍不住怪著:“姑娘何必要親手刻彈弓呢,這一個走神,怕是要削骨了。”葉一輕聲責怪著,這皇宮裡的吳院使都親自給姑娘搭了脈開了藥,姑娘怎地就連未睡下時,也開始有些精神恍惚了呢。

容溫聽著葉一不住的說她,回道:“不會削骨的,刀鋒再利,我也沒那麼大的力氣。”

葉一看著按住的口子還在滴血,皺著眉頭:“姑娘就彆跟我強嘴了,等下奴婢就把彈弓給收起來。”

這邊,花一慌亂的將小藥箱拿過來,剛要打開,聽聞屋外傳來男子的說話聲,這座彆苑裡如今隻容溫和顧書瑤兩個人在這裡住,並未有男子,且說話的聲音不是顧慕。

侍女走進來回稟道:“表姑娘,三公子來了。”

顧碩本是在德州處理公務,早些日子容溫和老夫人從西京回

來前一日,他臨時受命出行,本想給容溫來信再次表明他的心意,又覺在信中實在不妥,就先給大哥顧離來了書信,知曉容溫在回京的路上落了水,如今更是夜夜夢魘。

他今兒忙完後,連趕了幾個時辰的馬,想要回來見容溫一面,大哥的信中並未寫明容溫此時在何處居住,他先是跑了趟侯府,又趕來了這裡。

容溫讓顧碩進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張風塵仆仆,汗液還未褪去的清朗面孔,如今已是六月底,天氣燥熱,容溫很明顯看出了顧碩的著急,她嗓音溫和:“三表哥怎突然從德州回來了?”說完,她示意顧碩坐,讓葉一給他添了茶水。

顧碩額間汗液微淌,暗藍色錦衣領口濕漉漉的,他剛坐下,就看到了容溫有意掩在袖口裡的手,夏日衣衫單薄,她掩不住,顧碩問道:“表妹的手怎麼了?”

容溫隨口道:“無事,是葉一大驚小怪的,不過是被針刺了下,非要給包上。”

顧碩聞言,目光才從她的衣袖處移開,拿起桌上的杯盞用了口茶水潤潤乾澀的嗓子,同容溫道:“德州離上京城不遠,我下值後快馬趕回來的。”

容溫輕‘哦’了聲,問他:“三表哥今夜還要再趕回去?”雖是已從顧碩的話語中聽了出來,容溫還是又問上一遍,她,不希望顧碩真的為了見她而這樣奔波。

可顧碩對她點了頭,從懷中取出一隻錦盒遞在容溫面前:“聽大哥說表妹落了水後一直夢魘,我早些年有位友人祖籍便是德州,他無心為官,做的是木匠的活計,我從他那裡得來了一塊沉香木手鐲,表妹可隨身攜帶或許可解夢魘之症。”

容溫垂眸看了眼面前的錦盒,似乎能隱約聞到沉香木的氣息,她下意識咬了下唇,對顧碩輕笑:“謝三表哥。”

百裡贈物,又是如此奔波,終是讓人心中生出彆樣的情緒,容溫與顧碩閒話了會兒,才想起讓葉一去小廚房做了些吃食給顧碩,他一路奔波還未用晚膳,若不是餓的肚子叫了一聲,容溫也未想起來。

顧碩有些尷尬,神色卻依舊明朗:“還有半月,德州那邊的事處理完我就會回來,若想再見表妹就不用如此趕路了。”

容溫陪著他用過晚膳已近子時,她平日裡睡下的早,極少有這個時辰還不睡下的,顧碩見她忍著困意,沒再多逗留,起身就要離開時,容溫微揚下頜望了眼暗沉天幕,擔憂道:“三表哥今夜非要趕回去嗎?我瞧著今夜無月無星,怕是要落雨。”

顧碩對她的關心很受用,爽朗的笑了聲:“明兒一早我還要隨德州知府去處理政務,不能留下,表妹放心,我常夜間出行,就算是落了雨也無礙。”

他話落,一旁的葉一沒忍住輕‘誒’了聲,容溫側首看向她,葉一才道:“奴婢瞧著三公子的腿上似是受了傷?”

容溫順著葉一的目光去瞧,顧碩今兒穿著的是墨色錦衣,隻適才動作時,葉一才瞧得見,容溫眸中含疑看著顧碩,顧碩隻雲淡風清的笑了下:“回來的路上有段山路,遇到了狼群,被咬了口,不過表妹放心,我回侯府時已包紮

過。”

容溫咬著唇瓣,眉頭揪著,目光始終在顧慕的腿間看著,片刻後才低聲道:“不如,三表哥去與二表哥說一聲,今夜就彆回去了。”如今三表哥隻是在兵部任職,職位至四品,有些事做不得主,若是跟二表哥說一聲,在上京城逗留一日應是無礙。

容溫眉目間寫滿了擔憂,顧碩笑著寬慰她,他還未真正的上過戰場殺敵,年輕氣盛的男子言談間總是帶著些無畏:“狼群都殺得,表妹彆憂心。”

容溫隻好將他送至門前,顧碩手提韁繩,正要翻身上馬,卻突然回過身來看著容溫,情不自禁的扯住了容溫的手。

容溫猝不及防,還未有反應,顧碩已又放開,隻低聲與她道:“等我回來。”話落,他翻身上馬,扯動韁繩,消失在暗夜的陰影中。

容溫烏黑的睫羽閃了又閃,立在原地許久,直到葉一在一旁喚了她一聲,容溫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對著葉一道:“好困。”

葉一扶著她,輕聲道:“都子時了,姑娘可不是要困了。”待走進屋中,葉一先拉著容溫在床邊坐下,憂心道:“姑娘的手可疼?”適才聽到外面有說話聲,容溫就讓葉一簡單給她包紮了一下,止血散都未灑。

容溫將手伸出遞給葉一,葉一剛纏開些紗布就‘哎呀’了聲,皺眉道:“姑娘這‘針’紮的可真是厲害,紗布再不扯下,就要被血浸透了。”葉一溫聲打趣容溫。

容溫隻笑,將腦袋靠在床邊格木處,眼眸微闔,任由葉一給她的手上藥。

待上好了藥,容溫躺進被褥裡,葉一正給她落著床帳,容溫卻突然沒頭沒尾的問葉一:“你覺得他怎麼樣?”容溫問完葉一,漆黑的眸子望著帳頂,有些怔神。

葉一落床帳的手頓住,三公子是個明朗溫潤的男子,又是姑娘的表哥,二夫人待姑娘也是喜歡的,若說三公子如何,在葉一心裡,定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葉一隻輕笑著回容溫的話:“三公子如何,姑娘心裡是最清楚了。”

容溫困的迷迷糊糊的衝著葉一輕哼了聲,女子的嬌態儘顯:“我不清楚,你常說若我願意,你就是我的半個母親,我這會兒想聽你的看法。”

葉一被她這副不講理的模樣惹笑,俯身給她攏了攏被她整亂的青絲,溫聲道:“我若說了,姑娘當真會聽?”

容溫淺淺笑了下:“先說說看嘛。”

葉一就知道,她給容溫放下床帳,勸說著:“夜色深了,姑娘快歇下吧。”

容溫沒聽到葉一的看法,她本是還在想著顧碩這會兒應是已經出了城門,還想算著他會何時到達德州府,可實在是困到不行,沒一會兒就發出了清淺的鼾聲。

——

此時,暗沉天幕落下豆大雨珠,敲打在大理寺獄厚實的磚瓦簷上。

接到上京城裡的來信,安排好手邊事務急忙趕往上京城的人,卻在入了城門後還未來得及回趟侯府看看女兒,就被大理寺中的人帶來了這裡。

深夜中的牢獄更顯陰寂,一襲墨

藍色錦袍的男子長身玉立,神色淡漠的看著被架在刑台上的男人,此處空曠,燃起的火苗映亮顧慕顯出冷厲的輪廓,他情緒不露,對於刑台上男子對他的罵語絲毫不在意。

顧譚被雙臂架起捆綁在臟汙的木架上,腳腕處的鐵鏈被他不甘的動作帶的‘嘩啦’亂響,寂靜的深夜,顯得刺耳,顧譚很是氣憤,胸口起伏不定,罵道:“顧觀南,你如此過河拆橋,這些年我為你在大江南北做生意,廣攬財物,如今戰事剛平,你就要如此對我?”

顧譚前幾日收到顧慕給他的去信,讓他處理完邊疆前線糧草之事後,儘快回京,他本以為此次給前線運送糧草之事他做的漂亮,顧觀南要他早些回來,是要把上京城外的幾處莊子給他。

哪成想,他的馬車剛一進上京城,就被大理寺的人‘請’來了這裡。

顧譚見他如此罵顧慕,並未有作用,軟了語氣道:“觀南,我是你的小叔叔,究竟發生了何事,讓你至於如此對我?”顧譚心中有所猜測,卻不敢確定。

顧慕上前一步,薄潤的唇勾出一抹淡笑:“小叔這些年做了什麼事,應心知肚明才對。”顧慕指腹在腰間的鶴紋白玉處輕撫,嗓音越發冷淡:“大理寺的人有你錢莊草菅人命的證據,是小叔自作孽,與我何乾?”

顧譚偽裝的笑臉瞬時又黑沉,他咬緊了牙,慌了一瞬:“錢莊的事已是三年前,你若要護下我,不過一句話。”顧譚心中已明了,如今大胤的軍隊已獲全勝,匈奴被擊敗,他對顧觀南,已沒有了用處。

而顧慕口中的錢莊之事,卻是提醒了顧譚,早在他離開上京城之前,就有人在查他錢莊的事,隻是那時他知道有顧慕在,沒有人敢動他,甚至在知道查他的人是容溫和顧碩時,隻覺得他們可笑至極。

顧譚嗬嗬嗬的笑了一陣,暗沉的眸子盯著顧慕,嘲諷道:“我當顧中書當真如世人所說,無欲無求,高風亮節不近女色,原來在心裡早就對那個賤人有了覬覦之心。”

顧譚話落,顧慕撫在鶴紋白玉上的指節頓住。

顧譚冷笑,他一直不肯信顧觀南是因著容溫才這樣對他,卻不成想真的是因著那個女人:“觀南,你不能這樣對我,各地的生意都還離不開我,若沒有我去經營,你——”

顧慕深邃眸光看著顧譚,淡淡吐出幾個字:“可你動了不該動的心思,”顧慕眉心微動,嗓音裡沁了寒:“覬覦了不該覬覦的,該知後果。”

顧慕話落,淨思上前遞了一紙供狀湊在顧譚面前,冷聲道:“這上面一字一句可有冤枉三爺?”

淨思跟在顧慕身邊多年,說起話來極為威嚴,給顧譚掃了一眼後:“若三爺無異議,按指印吧。”淨思說完在心裡暗罵,禽獸不如的狗東西,敢有異議,就剁了手。

顧譚嗬笑,睜的圓圓的眼睛看著淨思,冷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對我如此說話,滾。”

淨思被罵的來了脾氣,可顧譚不理會他,依舊不死心的對顧慕道:“觀南,你就那麼信任她?那日是容溫主動約我去偏院的,她與我

哭訴,說她一個命苦的女子輾轉來到上京城,需要有人庇護,”顧譚說著,瞄了一眼顧慕的神色:“她確實心性傲,不會心甘情願做我的續妻,可,她已不是清白之身。”

“觀南可知她是從揚州逃婚出來的?我命人去查過,容溫早在揚州時就已被未婚夫君下了藥失了身子,所以,她才會想要尋求我的庇——”

顧譚口中的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顧慕手中的匕首如風過一般隨意割破了他的脖頸,鮮血流淌。

顧譚漆黑的眸子睜的圓圓的,直到此時溫熱的血液流淌還是透著不可置信,他顧觀南怎麼敢,怎麼敢殺他——顧譚嘴唇翕動,顫顫巍巍的吐著字:“我,是你小叔——”他的目光落在顧慕腰間的鶴紋白玉處,顧譚知道,在顧慕心中,他的祖父是他最敬重之人:“我救過你祖父——是他的恩人——你,不孝——”

‘砰’的一聲響,顧慕將手中染了鮮血的匕首扔在地上,語氣依舊淡漠:“讓你好死,已是最大的仁慈。”

顧慕說完,轉身離去,顧譚幾乎用儘了最後的所有力氣,大喊:“顧觀南,一個被彆的男人糟踐過的女人你也要?她早不是個雛兒,你隻能撿彆人玩剩的。”

顧慕已走遠,淨思卻是聽了個清楚,他拿起一旁的臭布將顧譚的嘴給塞上,心中為容溫不滿,對著顧譚一頓臭罵:“受顧家恩惠十幾年,若是老侯爺還在世,定將你千刀萬剮。”

沒等淨思再罵上幾句,顧譚已閉了眼。

他因想用容溫早已失身之事,來讓顧慕放棄一個不乾淨的女子放他出去,而被顧慕一劍割破咽喉,又因想在顧慕心裡留下疙瘩,用儘了力氣廝喊,而徹底斷了活下去的生機。

直到閉眼的那一刻,才想起,他竟未對這世上唯一的血脈留下一句話。

他的書凡,年紀還小。

可若再來一次,他依舊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讓顧觀南永遠不得心安,他自詡清高自傲,孑然一身,像他這般的世家公子,就算再動了□□,也不會要一個失了身的女人。

他要讓顧觀南在糾結痛苦中不得安。

——

夏日的雨來勢猛,潑灑了一夜,一早容溫起身時,院中的月季花瓣落了一地,她洗漱過後站在屋門前抿唇望著德州的方向,難免有些擔心。

憂心間,顧書瑤身著一襲粉白色襦裙,像隻靈動的蝴蝶般走過來,嗓音清鈴般喚著她:“表妹,快與我走,萱陽公主一早讓人來下了請帖,邀你我去皇家彆苑玩呢。”

容溫還未回過神,就被顧書瑤拉住了手腕,她頓住步子,不順著顧書瑤的力道,口中故作虛弱:“表姐,我身子不適,昨夜裡又未睡好,你自己去吧。”

顧書瑤聞言回身看她,先是抬手去觸了觸容溫的額頭,隨後又將容溫看了一圈:“不燙啊,氣色也可以,表妹你哪裡不舒服?我讓人去請大夫來。”

容溫:……

她低聲道:“哪哪都不舒服。”

顧書瑤輕輕的笑:“表妹彆裝了,你這套我以

前常在母親面前用,一眼就能瞧出來。”顧書瑤想了想:“萱陽公主沒那麼不近人情,如今六月底,皇家彆苑的荷塘裡蓮蓬都可以摘了,她邀我們去摘蓮蓬吃。”

容溫被顧書瑤看破,揪著眉頭想了想:“跟萱陽公主無關,昨夜裡才下了雨,想必蓮湖上的水位深,表姐知道的,我怕水。”說來說去,就是不願去。

顧書瑤讓了一步:“那表妹陪我去,就在湖邊等著,我坐船去摘。”

容溫還是不願去,向來她不願做的事,總有道理,最後與顧書瑤兩個人你來我往了許久,顧書瑤拿捏住了容溫的弱點,開口道:“表妹用過蓮花酒嗎?聽聞皇家彆苑的蓮花酒在這世間可是獨一份,若表妹去了,沒準能嘗到呢。”

就這樣,容溫跟著顧書瑤去了皇家彆苑。

雖是陛下賜給顧慕的這座彆苑與皇家彆苑緊挨著,可從三藏苑轉到皇家彆苑的正門處還是走了近三刻鐘,顧書瑤輕歎:“早知道,咱們也學萱陽公主一樣好了,鑽狗洞過去。”

容溫附和著她的話:“等下回來時,可以鑽。”

話落,二人眼眸相視,先是怔了一瞬,隨後都笑了。

如容溫所說,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此刻的蓮湖水位確實很深,而且正值盛夏,蓮池裡的荷葉繁茂,將湖水映襯的黑漆漆一片,尤為嚇人,容溫就在湖邊涼亭裡坐著乘涼,顧書瑤和萱陽公主一同坐船下了湖。

今兒,容溫倒是沒有見到陸辰。

她在涼亭下坐了會兒,皇家彆苑裡的一位嬤嬤見她無趣上前道:“容姑娘既不願去遊船,不如去那邊的秋千處玩。”老嬤嬤溫和的看著容溫,知道她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喜玩鬨。

容溫順著老嬤嬤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就在不遠處的蓮湖東側,兩架木秋千高高掛起,著實讓容溫動了玩的心思,昨夜落的那場雨讓此時的空氣濕潤清涼,很是舒服。

容溫站起身,與老嬤嬤頷首,對葉一道:“咱們去看看。”

剛走出幾步路遠,容溫腳下步子微頓,默了片刻卻是對葉一道:“我一人去便好,你在這處候著,省的等下表姐找不見我著急。”她這話明顯是在誆葉一,這秋千處離得涼亭並不遠,又有適才的嬤嬤在,如何會找不到?

葉一觀著她家姑娘的神色,隻應著:“姑娘彆走遠了。”

容溫應了聲,徑自轉過蓮湖繞到青石小道上,片刻功夫,葉一就尋不見了她的身影,葉一隻好輕歎,時刻注意著那邊的動靜,也不知姑娘這又是整哪出。

容溫躲在一株繁茂的桂花樹後,她今兒穿著的是豆綠色襦裙,幾乎與周圍的枝葉融為了一體,適才在涼亭處時,她就順著風裡的氣息聞到了桂花香,果真,這裡種滿了桂花樹。

她的目光一寸不錯的望著不遠處的婦人,她今日依舊是用薄紗遮面,身著貴氣的紫羅綢緞錦衣,正彎身在樹下撿拾桂花,還時不時的湊在鼻尖嗅著香氣,身旁的宮女提著的竹籃已有一指厚。

之前在中書令府,她偷看顧慕書案上的書信時,

心中半信半疑,父親分明與她說過,母親對桂花過敏,也不喜桂花的味道,為何如今的她,不止不會過敏,甚至是很喜歡桂花的香氣。

若說七年時日,可以讓一個人由不喜歡一個物件到喜歡,尚可說的過去,可身體對於一件東西過敏,又如何能改變的了?

容溫這般想著,秀氣的眉微蹙。

眼角餘光瞥見腳下落的桂花,容溫心中突然有了個想法,或許從一開始母親就是喜歡桂花的,也從來沒有過敏之說,隻是當時父親見她哭的傷心,以母親對桂花過敏來寬慰她。

母親隻是不喜歡她送給她的桂花瓣——而已。

這是容溫很不願承認卻又由不得自己的一個想法,她想去否定,可很快,她的猜測就被證實。蘇盈本是和宮女在撿拾桂花,一身材略顯臃腫卻自帶貴氣的男人走過來,喚了她一聲:“盈兒。”

宮女退下,容溫在桂樹後也不禁繃緊了心神。

她上一次見到陛下,還是上元節宮宴時隨顧慕一同赴宴時見到的,那時,陛下離得她不遠,她能瞧出陛下身為九五之尊身上自帶的攝人威嚴,而此刻,她卻在陛下看母親的眼神中,瞧出了溫柔。

是一個男子對女子喜愛的溫柔。

而母親雖是遮著面紗,瀲灩的桃花眸卻是歡喜的,與陛下的手握在一處,坐在了一旁的石桌處。

容溫與母親生活在一處的十年間,從未見過這樣的母親,她與父親從來都是冷眼相對,不像是夫妻,反倒是像非湊在一處的仇人,那時,年少的她隻以為是父母生了氣,過些日子就會好。

容溫怔怔的看著,有一瞬間的恍神,讓她認為不遠處的女人根本不是她母親,雖是生的相同樣貌,可卻是完全不同性情的兩個人,可偏偏在皇家寺廟時,顧慕安排的一切讓她知道,七年間讓一個人有了怎樣的改變。

母親是愛陛下的。

他們有說有笑,陛下雖為帝王,可和母親在一處說話時,更像是尋常人家的夫妻,容溫心裡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念頭,當年母親離開後,究竟是去了哪裡?又為何會入了宮成了陛下的妃子?

她隱隱覺得,母親和陛下之間或許比她想的更為情深,母親當年離開前,咬牙切齒的對她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何意?

再是冷心的一個人也不至於這般對待自己的女兒。

午時的風逐漸有些暖,桂花的氣息更為香濃,容溫隱約聽到陛下嗓音含笑說著:“想當年昭陽郡主一桂名動上京城,自那之後,世家大族多喜在府中種下桂樹。”

蘇盈過了會才回陛下的話,嗓音有些微啞:“是啊,當年昭陽郡主就如這日光般耀眼,巾幗不讓須眉,身為女子,騎射卻是比之男子更為精進。”

蘇盈低笑了聲:“不瞞陛下,我對昭陽郡主有過嫉恨之心,為著昭陽郡主與桂花的淵源,也多年未聞過桂花香。”

容溫在這處待了好些時候,看著母親如今與陛下恩愛,日子過的很是舒心,當初看到那封書信時,她還為陛下在後宮中種滿了桂

花樹擔心母親會過敏而憂心,如今看來,都是她多慮了。

容溫回到涼亭時,顧書瑤與萱陽公主已經摘了蓮蓬上了岸,隔的很遠,萱陽就瞧見了容溫發間被日光映的透亮的血玉發簪,她神色微變,不覺間蹙了眉眼。

顧書瑤也瞧見了,未等萱陽問,就說著:“公主可是在看我表妹發間的玉簪,那是我哥哥把陛下賞賜的血玉送給了我,我又打造了兩幅首飾,送給了表妹一副。”

萱陽看向顧書瑤,眉尾輕揚:“當真??[]?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顧書瑤一邊嚼著蓮蓬一邊‘嗯’了聲:“不過是個玉簪,難不成還能騙公主?”

萱陽神色恢複平和,朝著容溫走來的那處又看了眼,上次在宮宴時,母後就說過她生的與一位故人有幾分相似,雖不可否認,她生的確實美,可萱陽好奇,母後說的那位故人又是誰呢?

容溫走近,與萱陽行了禮,坐在這處,三人閒話了會兒,用了些蓮蓬,顧書瑤和容溫就一同走在回彆苑的路上,將要走出皇家彆苑時,遊廊拐角處,有兩個多話的小太監,低頭細語著:“聽說了嗎?恒遠侯府的三爺昨夜死在大理寺獄了——”

另一尖細的嗓音含滿訝異:“什麼?誰敢在大理寺獄如此對恒遠侯府的人,不要命了——”

“這事說來也怪——人不過剛進大理寺獄就犯了病——”

容溫和顧書瑤步子同時停下,面面相覷,神色間皆是不可置信,顧書瑤並不知曉顧譚曾對容溫做過的事,皺緊了眉道:“小叔叔死了?”她一副傷心的模樣,臉上寫滿憤怒:“小叔叔哪有什麼病,哪個不要命的敢害他。”

容溫在一旁神色並未有太多變化,關於顧譚的事,早些日子她也隻是動了些他的生意,二舅舅身為刑部侍郎在查顧譚錢莊的事一直未有結果,三表哥隻告訴她,讓她等。

容溫猜想過,她動顧譚的生意並傷不了他的根本,所以顧慕並未攔著,而若想動顧譚的根基,有顧慕在,就算是二舅舅也無可奈何。

一切都是二表哥在護著顧譚。

而此時,顧譚突然死了。

容溫隻覺得心中暢快,二表哥就算再是權勢滔天又如何,顧譚這種作惡多端之人,總有人會想要他的性命,也總有二表哥護不住他的時候。

顧書瑤與容溫的情緒並不相通,顧書瑤著急的不行,要趕回恒遠侯府去看看,還要拉著容溫一起去,這次任顧書瑤如何言說,容溫也不願去。

顧書瑤坐上馬車回了恒遠侯府,容溫獨自一人回了三藏苑。

——

將近酉時,夏日的天光依舊大亮,容溫本是因看到了母親和陛下在一處的情景而心中亂糟糟的,這會兒卻因著顧譚的死心中愉悅,剛回到院中,就對葉一道:“拿壺仙人露過來。”

早些日子,淨思不止將從前她在顧慕府中隨酒老翁釀的酒都給送了過來,還把顧慕釀的幾缸酒也都搬了來,說是他家公子時不時的釀些酒,如今蓮園的後罩房裡都要堆滿了,隻愁沒人喝。

容溫當時不可

置信的看了淨思一眼。

二表哥這是釀酒有癮?

她卻是飲酒有癮。

葉一拿來了仙人露,容溫坐在院中的古槐下一杯一杯飲著,葉一看不下去,上前道:“姑娘,大夫說了,你如今正在用藥,不可過多飲酒。”

昨夜裡容溫雖是睡下的晚,將近寅時時,額間還是冒了虛汗,隻她自個不知,隻有葉一心裡清楚,姑娘的魘症如今不但沒有減輕,反倒是更嚴重了。

容溫聞言應著葉一:“知道了,我隻用半壺。?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葉一見她這會兒高興,就在一旁陪她說著話:“這侯府三爺想必是得罪了不少人,在大理寺獄中就能被人給殺了,也算是惡人惡報,讓姑娘出了一口氣。”

容溫頷首,低聲道:“能在大理寺獄中就把人給殺了,殺他這人,也不是能得罪的。”

這邊正說話,淨思站在院門前,喚了聲:“表姑娘。”見容溫看向他,淨思又上前道:“我家公子回了三藏苑,請表姑娘一同去前廳用晚膳。”

容溫握住酒壺的指尖微動,思忖了會兒才道:“知道了。”她又灌了口酒,回到屋內換了身衣服,又漱了漱口,沒有了酒氣才往前廳處走去。

一路上,容溫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覺,就,有些慌。

她也不知她在慌什麼,不就那晚吼了他幾句嗎?

說不上來的情緒壓在心間,讓她將紅潤的唇瓣咬的殷紅。

算下來,顧慕有些日子未回三藏苑了,葉一常說是他那日生氣了,所以才會不再來這處的,容溫在心裡想著,既是生氣了,那今日又為何會來呢?

難道是因著顧譚?

顧譚剛死,他就來了。

二表哥不會以為是她找人將顧譚害死的吧?所以,來找她算賬了?容溫還記得,當初她和顧碩一起查顧譚做過的事時,二表哥就找到她,讓她不要再查下去。

如今顧譚死了,難免他不會懷疑是她乾的。

容溫一路上心思百轉千回的來到前廳海棠花樹下時,八仙桌上飯菜已擺放好,顧慕一襲墨色廣袍坐在那處,被西邊紅透的晚霞打在身側,讓那張略帶攻擊性的臉龐增添許多柔和,容溫的目光在他下顎處落了片刻,隨後看到他正在——挑魚刺。

容溫秀眉微皺,走上前去輕聲喚了句:“二表哥。”

顧慕手上動作停下,抬眸看她,深邃眸光將她打量了一圈,嗓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坐。”他又垂眸將面前白玉盞中的最後一根魚刺挑出,隨後,遞在了容溫面前。

容溫:……

她回絕著:“我可以自己挑魚刺的。”

顧慕將白玉盞放在她面前,拿起一旁的絹巾擦了手,他神色平和,與容溫百轉千回的心思不同,雲淡風輕的就談起了那夜的事:“十來日過去了,氣還沒有消?”

容溫輕疑了聲,抿緊了唇。

無論在她心裡是如何羞窘的事,在他這裡,永遠可以雲淡風輕的被他說出口,既顯得她這個人狹隘,又像是

逼著她不去在意那些。

容溫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二表哥的氣消了嗎?”

顧慕薄潤的唇勾笑,嗓音也沁了笑意:“本就沒生你的氣,消什麼?”

容溫:……

那葉一還一直說他生氣了。

容溫垂下眼眸,將他放在面前的白玉盞無視過去,拿起桌上的筷子夾了塊素菇吃,似乎能感覺到顧慕在看她,她就是不抬頭,隻自顧自的吃面前的東西,一時間,八仙桌處,隻有容溫小聲咀嚼食物的聲音。

顧慕神色依舊平和,知她故意不抬眸看他,一邊拿起杯盞用茶一邊將目光依舊放在她身上,直到容溫自個再也繃不住,抬眸看向他時,顧慕又開口問她:“你氣消了嗎?”

容溫:……

她絲毫不顧慮,直言道:“前些日子的氣是消了,可剛剛,心底又有了新的氣。”

顧慕眉心微動,示意她說。

容溫不客氣道:“哪有二表哥這般盯著人看的,我是一個姑娘家,你這般直直的看著我,是沒禮貌。”沒禮貌三字說出口,容溫自個心底先怯了,他一副朗月清風的模樣,實在是與沒禮貌不沾邊。

顧慕目光從她臉上落在她面前的白玉盞處,頗有耐心道:“再不吃,就要涼了。”

見容溫拿起筷子將一塊白嫩的魚肉放入口中,他又問:“這些日子可能安穩睡覺了?”顧慕知她日日都在用藥,這幾日太醫院的人也都在翻閱典籍,吳院使與他說,早在前朝時,有過因落水而得魘症,最後克服而醫治好的先例。

容溫將口中食物咽下,低聲回他:“好些了。”

一頓晚膳用完,顧慕沒怎麼動筷子,他本也就沒有用晚膳的習慣,待容溫用好後,顧慕與她提起了顧譚,他將一張供狀遞給容溫:“看看。”

容溫:……

果然,顧譚死了,他不回恒遠侯府去,反倒是來這裡找她,是來興師問罪的。

容溫雖是將他遞過來的供狀接下,卻是隨手放在一側,嗓音裡含了些情緒:“我聽人說了顧譚的事,表姐也因著他的死回了侯府,”容溫抬眸看著他:“二表哥不回侯府,為何來這裡?”

顧慕溫潤的眉眼微沉,他是想用顧譚的事讓她再次信任他,於他來說,他與容溫之間隔著的,隻有顧譚。

那時,顧譚對她起了齷齪心思時,他雖對她有心疼之意,卻並未過多的去在意她的感受,後來他不止一次想過那日的場面,他當時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失望。

是失望。

對他的失望。

他或許可以理解,那時的容溫是信任他的,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依賴他的,才會未經思慮就拉著他的手想要他去祖母面前為她作證,將顧譚所做之事公諸與眾。

那時,他精心謀劃兩年之久的事不可以作廢,顧譚對他還有用,他隻以為他既允諾了她會給她一個交代,她就會乖乖聽話,依舊去信任他,等著他去幫她。

可他想錯了。

她沒有等著他為她出頭,她一個姑娘家雖是無力對抗,卻也並未就此屈服,她膽大到去與地痞合作,費儘心思想要去搞垮顧譚的生意,又要去查顧譚的錢莊。

而如今,他把欠她的還給她,自也希望她能把對他的信任也還回來,不再總是排斥他。

顧慕的目光落在被容溫隨手放在一側的供狀處,他嗓音依舊平和:“供狀上有顧譚欲對你所行之事,上面有他按下的指印,”他頓了頓:“容溫,我說過會給你一個交代,如今,選擇權在你手上。”

容溫聞言,輕咬下唇,目光落在供狀上,字字句句落在眼中,確實如顧慕所說,是顧譚的供詞。

容溫再抬眸看向顧慕時,神色間有些茫然,所以,顧譚的死——是二表哥做的?明明當初他連給她作證都不願,如今又為何會殺了他,還將供詞給她?

他這個人心思深沉,慣來表裡不一,容溫對於此事先是提了警惕之心,低聲問顧慕:“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二表哥為何現在才——”才殺了他。

顧慕並未直接回答她的問題,隻道:“容溫,如今顧譚已死,我允諾你的交代也已做到,你我之間,是不是也可以換種方式相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