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仔細雷下來劈了你!
希錦知道阿疇此次歸來, 隻怕是排場很大,但事到臨頭,這排場依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阿疇還未曾抵達汝城, 便有一批護衛過來, 提前設置關防,並來到寧家,指示寧家人員何時退,何時跪,以及相關禮儀等。
聽那意思,如今阿疇已經正式入了宗譜, 是皇家血脈,是太子遺孤。
提起這個,族長興奮得聲音都在顫抖:“據說還沒正式封呢,不過按理說,他以後肯定是皇儲了,是要繼承大統的人!”
這個消息讓寧家上下全都振奮了,皇帝呢!
寧家便越發上下齊心, 鉚足勁要好好迎接這貴人,把家中前後都收拾過, 各房都格外齊整,花草修建, 燈燭換新,好一番折騰, 倒是引得汝城百姓都來看熱鬨, 大家全都知道,寧家出了皇太孫,那皇太孫如今要回來迎自己妻兒, 全都與有榮焉。
汝城地方官員自然也都跟著忙,打掃街道,攆逐閒人等,那盧大人最為殷勤,頭幾天就過來寧家,幾乎不歸家,幫襯著裡裡外外的。
總算到了這一日,寧家諸人更是上下忙碌,通宵達旦的,到了五鼓時候,眾人全都穿戴打扮了,盛裝迎接皇太孫。
希錦和芒兒此時自然是被格外照料著,寧家幾個伯娘都小心陪在旁邊,族長和伯父們一個個都翹首以盼,忙得連口水都不敢喝。
隻是他們等了好久,總算看到有人馬過來了,不過隔著老遠,根本看不到誰是誰,隻覺那旌旗飛揚,笙樂之聲齊鳴,還有些整齊嚴肅的隨行人員。
等了太久,芒兒已經熬不住了,此時他看到這麼多人,便輕扯了下希錦的衣角:“娘娘,爹爹。”
希錦知道芒兒的意思,他不明白為什麼等了這麼久還沒看到爹,卻隻看到這麼多陌生人。
她隻好哄著芒兒道:“再等等,你爹爹馬上就到了。”
說著這話時,卻見先頭侍衛魚貫而來,就在那侍衛之後,終於看到一輛龐大的金輅車緩緩行來。
那金輅車竟然是用了八匹馬來拉,輅車四角都是油畫刻鏤的金柱子,前方垂了紅錦幟龍鳳門簾,裝飾有翟鳥之羽等物,而車身兩壁的龜文和龍紋更是看得人眼花繚亂。
希錦自然明白,自己這種尋常人家的車馬隻能用黑漆,當了官的可以用紅漆,但是隻有那些身份真正尊貴的才可以用這種金黃色,還可以裝飾得這麼華美!
更不要說居然用了八匹馬!
馬,在大昭國那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用的!大昭國缺馬,但凡馬匹多是戰馬,尋常百姓要麼是牛要麼是驢。
希錦、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金輅車終於停了下來,於是周圍人等全都跪下來。
希錦連忙按照禮儀跪下,大家一起高呼殿下千歲,那聲音特彆響亮。
希錦可以聽到自己身後便是大伯母,她那聲調簡直是憋足了勁兒,比什麼時候都賣力。
——原來她嗓門還可以這麼高亢,長見識了。
這時候隨著動人的樂鼓聲響起,輅車上終於走下人來。
芒兒好奇,忍不住要抬頭看,希錦趕緊扯扯他的小手阻止了。
雖說要下車的是芒兒親爹,但是希錦明白,這是禮儀,不能冒失了。
此時的阿疇不再是單純的阿疇,他身上籠了一層巍巍皇權的光輝,冒犯他就是對皇家不敬。
這時候,希錦前方出現了一雙腳以及那袍角。
希錦看到,那是做工精致華麗的黑皮履,裡面則是上等白綾襪,再往上則是翠毛細錦的袍底,那袍底上花紋精美繁瑣,一看便是皇家禦用的繡工。
雍容尊貴的氣息撲面而來,希錦有片刻的窒息,不過她還是恭敬地再次垂下頭,一動不動地安靜等著。
也就是片刻功夫,她聽到上方傳來一個聲音:“諸位平身。”
希錦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心便輕動了下。
她已經籌劃了很久,勢必要抓住接下來的機會,要為自己更多爭取一些。
現在,他終於來了。
皇家的陣勢就是浩蕩,以至於他還沒露面,她便感覺到至高無上的巍巍皇權。
而她,必須在那皇權之下討個大便宜。
她深吸口氣,站起來。
站起來後,她正要去扶芒兒,誰知道前方男人修長的身形已經俯了下來。
隱隱間,男人身上有清冽的鬆雪氣息傳來,她正茫然,便聽得芒兒驚喜的聲音:“爹爹!”
再回過神時,她便見面前男人已經將芒兒抱在懷中了。
芒兒歡喜地摟著他的頸子,開心地笑。
男人冷清的眉眼也浮現出暖色。
氣氛不再緊繃,眾人心裡略鬆了下,希錦悄悄地看過去。
原本衣著素簡的男人如今已是華服加身,外面緋色羅袍,裡面襯以白羅中單,那羅袍的緋色襯得他面若上等寶玉,俊美無儔。
她細細看著,修長的頸子處是白紗方心曲領,那如雪紗領更是讓人感覺到皇家的講究。
若不是希錦對自己昔日這枕邊人太過熟悉,她哪裡敢認。
誰能想到,眼前衣著華麗矜貴的男子,竟是自己昔日那小小的贅婿。
就在希錦打量著眼前人的時候,阿疇的視線也投射到了希錦臉上。
數日不見,往日一切都成煙塵,彼此身份再和以往不同,目光對視的這一刻,希錦隻竟有些口乾舌燥。
她張了張唇,試圖發出聲音,不過卻並不能。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
她現在依然在心裡用“阿疇”這兩個字喚他,是因為她一時找不到其他合適的稱呼,但其實她明白,這個人已經不是原本的阿疇了。
是阿疇,卻不是她的阿疇了。
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隨意了。
好在這時候,阿疇卻突然出聲了:“外面風大,先上來輅車吧。”
希錦點頭。
阿疇抱著芒兒,看了眼希錦,便上去輅車,希錦也就稀裡糊塗跟上去了。
等她上了輅車坐定了,她腦子才清醒過來。
一時連忙四處打量,這輅車和尋常牛車可真不一樣。
匆忙之中入眼的,全都是尋常老百姓不敢用的,什麼絡帶什麼錦帷還有那金飾,全都看得人眼花繚亂。
好在芒兒並不懼怕的樣子,就在男人的懷中偎依著,歡快地叫著爹爹。
他許久不曾見到爹爹,如今突然見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摟著男人的頸子撒嬌。
希錦小心地觀察著,眼前的阿疇對芒兒依然耐心得很,低聲笑著和他說話,哄著他,又說這次回來時特意接他們母子的。
母子…提到她了。
正想著,男人的視線卻掃過來。
金輅車上垂了錦帷,光線自然不如外面通透,朦朧間,希錦和他的視線撞上。
希錦在他的注視下,終於喚道:“殿下——”
阿疇看著希錦,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她的唇上。
他看到希錦細白的牙齒輕咬著下唇,那下唇都要被咬出印子來了。
他便低聲道:“你在怕什麼?”
希錦搖頭:“我不怕,我隻是,為殿下高興。”
她努力想把話說齊整,奈何並不能,一句話硬生生分成了好幾截!
太不爭氣了,希錦特彆想哭。
阿疇:“你高興是嗎?”
希錦點頭。
阿疇:“這一段日子在家忙什麼?”
希錦想了想,之後便數起來,最後把自己做的各樣事全都數了一遍,其實也沒什麼要緊,吃了什麼喝了什麼彆人送了什麼。
最後她想起自己那批六重緯:“人都說我們的料子有福氣,都想買,要出高價!”
阿疇聽這話:“看來這批料子果然要發大財了。”
提起這個,希錦心中也是萬般滋味。
他們的六重緯啊,賭下家中所有的餘錢才做下的這筆大買賣。
如今他還在意嗎?
她便低聲道:“嗯,肯定要漲錢,好大的利,隨便賣,我估計能掙至少八九百兩銀子。”
阿疇眸中便泛起暖意,問:“還沒賣?”
這聲音低低的,在這朦朧車廂內,好像蒙著一層紗。
希錦:“沒賣,還在家裡放著呢。”
阿疇:“哦?”
希錦:“他們都想巴結我,才要高價買的,這就是行賄,我覺得我不能上這個當,本來正經賣也能賣高價的,為什麼要平白受他們這個人情?所以我想著,等風頭過去再說,六重緯放不壞,我還可以等些時候,再說了,說不得後面還能漲呢。”
阿疇唇角有了淺淡笑意,目光也溫柔起來:“你想得有道理。”
希錦看他笑起來,清雋的眉眼帶著幾分疲倦的溫暖。
於是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曾經,她和他還是昔日的那對尋常夫妻。
她便笑道:“我也覺得呢!”
阿疇:“不過那批貨還是得好好放著,仔細受了潮。”
這種絲綢類的料子最是嬌貴,怕受潮發黴,也怕壓到,往常他們進了貨,他都會多用心思,這樣才能存著慢慢賣。
希錦:“我知道,已經叮囑洛掌櫃,讓他帶著夥計來檢查過,我自己也看了一遍。”
阿疇略頷首:“嗯,那就好,做生意,你總能想得很周全,我估計等入夏,六重緯價格更高,到時候便賣了吧。”
希錦:“好,我也這麼想的。”
入了夏,富貴人家都該裁剪新衣了。
阿疇:“留一些自己用吧,雖是素錦,但都是好料子,可以多做幾件小衣。”
希錦抿唇一笑,笑得清甜柔軟:“好。”
阿疇注視著她的笑顏,問道:“我不在的這段,沒出什麼事吧?”
希錦:“沒有,能出什麼事呢,我天天被人家巴結著,以前所有讓我不舒坦的事,全都沒了,大家全都在拚命討好我。”
阿疇:“那感覺應該很好吧?”
希錦歎了一聲:“最初幾天感覺是不錯,不過時候一長,那些奉承話,我都要聽膩了,反而要想著怎麼回絕那些奉承,畢竟都是各有目的的,哪能當真的,想想也挺煩的呢。”
阿疇:“除了燕關和楚水,孫大人也派了人來護著你?”
希錦:“嗯,是,他們兩撥人,我讓他們休息休息,他們都不肯,彼此像是有仇,大眼瞪小眼的。”
阿疇略沉默了下:“還有彆的要緊事嗎?”
希錦:“彆的?”
她眨眨眼,就那麼看著他。
不過阿疇一直沒說話,顯然他在等她說。
她便收回視線,看著窗外,道:“沒有吧,能有什麼事呢!”
阿疇:“是嗎?”
希錦聽著,心微一動。
看來他知道自己見霍一郎的事了?
知道並不意外。
畢竟那麼多人呢,不過顯然,他也知道自己光明正大,沒什麼好避諱的,所以又在意,又不要說什麼吧。
希錦不說話,阿疇也不說,於是金輅車內便沉默下來。
阿疇低首和芒兒說話,父子兩個人倒是很要好的樣子。
希錦便覺,這個人分明是故意給自己下馬威,故意冷落自己。
那金輅車浩浩蕩蕩往前,終於進了汝城,希錦往外看著,疑惑:“我們——”
她這一出聲,阿疇立即看過來。
希錦:“我隻是想問問,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阿疇:“官府安排的驛站。”
希錦:“哦……”
看來寧家人白收拾了,特意給他準備了最好的住處呢,可他根本不打算回去寧家。
不過想想也是,如今他身份不同了。
阿疇:“這是汝城官府的安排,我這次回來,除了接你們,還有一些差事要辦,行程很緊。”
差事什麼的,希錦完全不懂,也不好問,不過希錦還是仿佛很懂地點頭:“嗯嗯嗯,我明白!”
這麼說話間已經抵達了那臨時下榻的府邸,一時早有汝城官員上前拜見,阿疇一概不予理會,隻是對希錦道:“先下車吧,我看芒兒困了。”
希錦:“好。”
一時兩個人下了車,一下車自然有人簇擁過來,又是官員拜見,又是燕京城宮娥侍從的服侍,希錦沒經曆過這種陣仗,身邊的丫鬟也都不在,她心裡沒著落。
不過她努力讓自己不要怯場。
剛才他們聊起六重緯,這不是開了個好頭嗎,等下還可以聊聊彆的,其實他們還是有很多話題可以聊聊,敘敘舊,拉攏拉攏他的心。
希錦在心裡撥拉著小算盤。
這時候,他們進了這府中,先是洗漱,之後便是用膳,那膳食自然是奢華至極,有許多菜,都是希錦見都沒見過的。
不過希錦沒什麼胃口,也懶得細看。隻淺嘗了一些。
現在她並沒什麼能拿捏阿疇的,她要先施行自己的計劃。
既然要□□,那自然不能吃太飽,不然萬一關鍵時候打個飽嗝,甚至吃了什麼放個屁,那豈不是大煞風景?
等吃過後,希錦看芒兒打哈欠,便不安好心地提醒:“芒兒好像困了,讓他去睡吧。”
阿疇抱著芒兒,問道:“奶娘呢?”
希錦試探著道:“你……是問我們家裡的奶娘?”
阿疇:“是。”
希錦:“我也不知道啊,從城外見到你後,我就沒看到她。”
確切地說從她上了金輅車後,她身邊就沒一個熟悉的人了。
阿疇抬起眼,示意旁邊的侍女,侍女匆忙出去了,不多時功夫就回話了,說是奶娘已經被帶來,正在外面候著。
阿疇便吩咐道:“讓她過來,把芒兒帶下去休息。”
奶娘得了令,匆忙趕進來,進來後眼睛都沒敢抬,跪在那裡磕頭,一口氣磕了好幾個。
希錦看著奶娘磕頭的樣子,她覺得奶娘看上去太傻了,當然自己之前磕頭的樣子可能也傻。
沒辦法,如今就是這身份,少不得多跪跪。
誰還能有天天跪人的經驗,說到底還是跪得少了。
阿疇大致吩咐了奶娘幾句,便要讓奶娘把芒兒帶過去休息。
芒兒卻有些不舍,看看希錦,再看看自己爹爹,終於道:“家,回家……”
希錦聽這話,想著這傻孩子還惦記著以前的家,然而今日的阿疇又怎麼會回去,這小人兒怕是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隻以為和以前一樣,爹爹出門了,等爹爹回來,又像以前一樣一家人團聚了。
她暗暗歎了聲。
這時候,卻見阿疇摟著芒兒,低聲哄著說話:“芒兒,你想見大爹爹嗎?”
芒兒不懂,眨著眼睛:“大爹爹?”
阿疇便道:“是,這次爹爹出遠門是去了燕京城,在那裡見到了大爹爹,現在爹爹回來時要把你帶回去,我們可以一起去燕京城,這樣你就可以跟著爹爹見到大爹爹了,好不好?”
小人兒聽著這話,歪著腦袋想了片刻。
顯然他那小腦袋瓜子還不懂那些,也不懂他爹和以前的爹不是一回事了,他隻是被他爹提起的大爹爹吸引了。
於是小人兒點頭,乖乖地道:“好!”
阿疇便笑了,他撫摸著芒兒的腦袋:“過幾天爹爹就帶著你去燕京城玩,現在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這時候,奶娘便抱著芒兒下去休息了。
希錦從旁道:“你不在的那些日子,奶娘也儘了心。”
阿疇:“嗯?”
希錦:“就是當初芒兒病了,奶娘一夜不睡照顧她,多虧了她,不然我根本忙不過來。”
阿疇看著她,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帶她一起過去皇城,平時多照料著。”
希錦:“嗯,好!”
說完這個,兩個人便沉默了,房間內一時也安靜下來。
在這朦朧夜色中,希錦知道,她的重頭戲終於要上場了。
這件事並不好辦。
以前的她對於她的贅婿是很篤定的,就是覺得自己揮一揮手,他就會過來,她覺得他饞,饞得仿佛沒見過骨頭的狗。
可現在不一樣了,他身份高了,說不得見識也多了,未必就看上她這小小汝城的糟糠妻了。
哦不對。
她憑什麼是糟糠妻,她生得這般花容月貌,皇城裡有比她好的嘛?
希錦便頓時生了一種氣吞山河踏平一切的氣勢。
隻是一個男人而已,她可以!
她抬起頭來,看向阿疇。
這時候,阿疇也恰好看過來。
四目相對間,好像有什麼異樣的氣息在流動,阿疇並沒有說話,墨黑的眸子就這麼看著希錦。
他的視線一如往常地冷清,朦朧光線在他睫下形成一片陰影,這讓他目光越發幽深,晦暗難測。
這人從來都把心思藏得很深,隻留給外人看似波瀾不驚的平靜。
不過希錦深深明白,就在剛才,那些恭維討好的聲音是那麼熱鬨,仿佛還在耳邊響著,但希錦當然明白,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錦衣玉食就那麼圍繞著他,榮華富貴是這樣迷人眼,但是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像一場夢一樣瞬間消失。
那一切的根基都是脆弱的。
希錦微抿了下唇,她跪了下來。
在他的注視下,她垂著眼睛,低聲道:“殿下,往日我並不知你的身份,我又是自小驕縱囂張的性子,這你也知道的,我有哪裡衝撞陛下的,請殿下念著我撫養芒兒,恕我無罪,不要和我這商賈之女一般見識。”
阿疇垂著薄薄的眼皮,看著這樣的希錦。
他記憶中的希錦一直都是明豔驕橫的,哪怕遇到什麼不如意隻能憋著,她也是有一股傲勁兒在身上。
現在,希錦跪在那裡,修長睫毛顫了又顫。
他道:“希錦,這裡沒有外人,起來吧。”
然而希錦卻並不起。
她低聲道:“殿下,你這次回來,是要把芒兒帶回去燕京城嗎?”
阿疇:“是。”
希錦很小聲地道:“那……”
阿疇:“嗯?”
希錦便咬了咬唇,越發垂下頸子:“殿下,我是商賈之女,蒲柳之姿,粗鄙之人,不堪服侍殿下,我可以——”
阿疇眸光晦暗地看著她:“你可以如何?”
希錦開口道:“我可以給殿下一封休書!”
阿疇:“……”
希錦對此很坦然:“殿下,請恕我無罪,不小心說錯了,請你忘了剛才的話,我們重新說可以嗎?”
阿疇神情就有些難以形容了:“你——”
希錦:“我的意思是說,殿下,你如果不喜,你可以給我一封休書,我怎麼都行!”
阿疇微壓下一口氣,用一種陰晴不定的語氣道:“然後呢,給你一封休書之後你待如何?”
希錦開始講起道理來:“殿下,你我三年夫妻,說句實在話,你想必對我是不滿的,我這樣的蒲柳之姿,我這樣的驕縱性子,這世間又有幾個郎君能容忍我?是殿下好脾性,才一直縱著我,可我心裡一直覺得委屈了殿下呢。如今殿下身份尊貴,我想著,我們——”
她正說著,突然感覺滾燙的呼吸就在耳邊。
她微詫,抬起眼看,卻見阿疇就在眼前。
那漆沉墨黑的瞳仁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神情陰晴難辨,太瘮人了!
她一慌,後脊發冷:“殿,殿下——”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啊啊啊!
阿疇越發俯首下來,於是他挺直的鼻尖幾乎碰上希錦如雪的肌膚。
希錦隻覺,他那鼻梁很硬挺,就那麼壓著自己肌膚,有些涼,也有些酥……
她便真有些怕了,整個人都瑟縮起來。
不是怕什麼巍巍皇權,而是怕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
他性情莫測,以前就這樣!!!
這樣的,她便是再有張良計,也白搭!
阿疇薄薄的眼皮垂著,就那麼靜默看著。
薄嫩的肌膚就在眼前,猶如初雪一般淺淺粉粉的,好像稍微嗬口氣就化了。
希錦的父母在時自然對她寵愛有加,嗬護備至。
待到希錦父母沒了,阿疇這做贅婿的,那更是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裡,處處縱著舉著。
昔日的他為了討好她,跪在那裡給她吃,吃得嘴角鼻尖都沾染了那汁水,他也甘之如飴。
他的姿態那麼卑微,哪怕她對他頤指氣使,他也願意跪在那裡,一點點地吻她的腳指頭。
隻是她終究心裡存著彆的念想,如今竟是連榮華富貴都不要了,就這麼舍棄他。
此時的他,看著她眼底浮現出的惶恐,終於以一種很平的語調開口:“說,你待如何?”
希錦心裡想哭,她眼睛裡也慢慢充盈了淚,淚花沾上睫毛,那睫毛越發顫巍巍撲棱著。
她咬著唇,怯生生地望著他,無辜地道:“我要如何,我也不知道啊……”
他到底要乾嘛,難道要把她休了還不罷休,是要把她生吞了嗎??
阿疇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捧起她的小臉,就那麼低首凝視著她。
在很近的距離內,兩個人視線交融。
希錦隻覺,在那幽暗的瞳孔中,好像有什麼在滋生,翻湧,好像隨時都會爆發。
希錦心都在顫巍巍。
這時候,阿疇終於開口,聲音充滿克製的隱忍:“你心裡盼著我離開,待我離開,你再選一個如意郎君做贅婿,是不是?”
啊?
希錦含淚看著他,很小聲地道:“殿下,怎麼可能呢,我哪有那個打算…”
阿疇沒什麼表情地盯著她:“沒有?”
希錦隻覺自己後頸子那裡涼颼颼的,就好像自己敢說“是”,他就得要自己小命!
她不想死,她想長命百歲,她要榮華富貴!
她深吸口氣,壓下自己的思緒,到底顫巍巍卻又誠懇無辜地辯解道:“殿下,真的沒有!”
阿疇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眸色很黯。
他低聲問:“真的不會嗎?”
希錦連忙表忠心:“殿下,我與你少年夫妻,我們雖磕磕絆絆,但到底有了芒兒,我們也算得上情投意合吧,殿下生得相貌俊美,風華無雙,殿下這樣的風采,世上又有幾個人能比得上。”
她停頓了下,就那麼可憐兮兮地望著上方的男人,用綿軟的聲音低低地道:“我心裡隻有殿下,殿下若休了我,那我願意出家為尼,青燈古佛,為殿下為芒兒祈福。”
阿疇的聲音緩慢而沙啞:“可是我分明記得,你曾經說過,傻子才去當什麼尼子,不能吃肉不能看俊俏郎君也不能掙錢,這還有什麼樂子?”
希錦:“……”
她深吸了口氣,幾乎想哭:“此一時彼一時,殿下——”
她想了想,道:“殿下,你可還記得,那潘驢鄧小閒,殿下有潘安之貌,又有那行貨本錢,無論殿下是什麼身份,那都是萬裡挑一的好郎君。這樣的殿下竟要舍棄我,我必是傷心欲絕,萬念俱灰。”
她小心翼翼地過去,從她的角度,卻見那白色交領襯著那修長頸子,面色如玉的郎君實在是綺麗俊美,世間罕見啊。
可惜,就是這麼一位姿容絕代的好郎君,性子如此古怪,在她說了這麼多甜蜜話時,卻還是那麼喜怒不辨地垂著眼睛。
沒有半點反應!
——真不是什麼好人!
她深吸口氣:“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世間除了殿下,我再看不上彆的郎君,若和殿下絕了這緣分,出家為尼青燈古佛,那也不失一個歸處啊!”
她乾脆指天發誓:“殿下,我所言句句是真,若有半句假話,老天爺便天降大雷,劈了那——”
誰知道陡然間,一雙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唇。
希錦睫毛顫抖,抬眼看過去。
男人神情依然晦暗難測,不過那雙修長的手正捂住她的唇,讓她再不能言語。
那手指沁涼,沒什麼溫度,不過希錦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了。
希錦看著他,用眼神道:讓我說啊讓我說啊……
阿疇在她的注視下,俯首下來,直接咬上了她的耳朵。
希錦悶悶地哼唧了聲,疼啊!
阿疇磨牙:“疼,你還知道疼?”
希錦不敢置信,他怎麼回事!真要吃人嗎?
瘋狗!就是一條瘋狗!
阿疇下顎緊繃,眼底透著薄怒,咬牙切齒,一字字地道:“寧希錦,你倒是無所顧忌,竟還敢指天發誓,你也不怕雷打下來真把你劈了是嗎?”
希錦:“……”
她其實是想說,想讓那雷劈了那窗前古樹。
劈自己,怎麼可能呢?
不過她自然什麼都沒說,隻是眨眨眼睛,無辜地搖頭。
不說了,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