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陸已經是三十個小時後。
雁風潯睡了個飽,從休眠艙起來的時候,渾身的血腥快把自己醃入味,他著急要回家洗個澡。
然而腳沒還沒沾地,就發現飛船下邊兒已經站了一排身穿雁家警衛製服的男人。
今天是雁飛霄十八歲生日,雁家邀請了聯盟政府和軍部的很多重要人物,他老爸應該沒有閒工夫關心他什麼時候回來。
雁風潯用腳趾頭也能猜到,面前這群是誰的人。
很快,他們當中異能最強的一個走上前來,算不上太恭敬地朝雁風潯微微頷首:“大少爺,夫人派我們來請您赴宴。”
雁風潯笑著問他:“怎麼個請法。”
對方說:“夫人已經安排好了車,我們五人親自護送您回主家。”
“你確定她是讓你們護送我回去,而不是……”雁風潯意味不明地頓了兩秒,又說,“找個機會製造意外,好讓我徹底回不去?”
“您說笑了,夫人隻是擔心您舟車勞頓。”這人站在雁風潯跟前兩米處,身上湧動著B級勢元的氣息。
他刻意釋放出自己的能量場,好給雁風潯製造威壓。
雁風潯雖然有《異能收錄檔案》,也成功地收錄了四個異能,但他的身體依然沒有勢元。面對這種高級異能氣場的威壓,自然會感到不適。
他的額角很快滲出冷汗,臉上沒了血色。那名警衛員竟然還不收手,持續不斷地用能量場壓他。
雁風潯撐著一旁的扶手,呼吸不穩地看著對方,問了句:“你做什麼呢。”
警衛員站著沒動,嘴角噙著一點不屑的譏諷,道:“少爺,您好像站不穩……這是怎麼了?”
雁風潯星際航行一趟本來就累,現在被人沒事找事就更煩,冷著聲反問道:“你說怎麼了。”
說完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對方腦袋上。一點反應時間都沒給。
啪的一聲,力道十足。
打完還不算,趁著對方發懵的瞬間,雁風潯提膝就是一踹,整個動作快得就跟早有計劃似的,根本沒給對方反應時間。
被打的異能警衛員身強體健,下盤夠穩,倒是沒有被踹飛,但整個人也往後退了幾步,不可思議地抬頭瞪著雁風潯。他漲紅著臉,憤怒即將爆發的樣子:“你憑什麼——”
話還沒說完,聲音就戛然而止。
一把軍部特製的微型勢元槍悄無聲息地抵在他的下頜處。
持槍的雁風潯眼梢含笑,語氣揶揄:“少爺我天生沒有勢元,響當當的廢物一個,誰的異能挨我一下我就能死。你在我面前釋放能量場,輕點兒說叫以下犯上,往嚴重了講,是蓄意謀殺。”
這種槍支是針對異能者研發,扣下扳機後會發射出極強的勢元彈,是戰場上最常見的異能型軍武。
但它其實不適合出現在這種近距離的作戰中。因為一個B級以上的異能者,通常不會怕它。
不過,雁風潯吃準了對方不敢躲。
他槍口用力一抬,表情玩味繼續說道:“我今兒就是一槍崩了你,也是正當防衛,你說我憑什麼?”
對方的勢元幾乎在聽到這句話以後,立刻散去。
雁風潯依舊沒有站直身子,他懶懶靠在一旁,和面前的人笑著對視。槍口卻沒挪動半分。
“少爺,勢元槍威力極大,若是使用不當,恐怕傷人傷己,您沒有異能護身,最好不要輕易拿出來。”
警衛員收起了威壓,表情卻沒有示弱。
他根本不認為雁風潯敢開槍,收起勢元隻是為了避免事情變得麻煩。
這幾個警衛員今天都是第一次和雁風潯正面打交道。
平日裡聽多了有關於雁江大兒子是個廢物的風言風語,讓他們下意識在心裡把雁風潯當作了好拿捏的軟柿子。在場沒有一個人真的把他當回事。
雁風潯冷不丁收了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對方倒是回答得乾脆:“藍特。”
他以為雁風潯問名字,是為了之後回去告狀。但他不怕,因為雁江過兩天就會離開,在這裡暫時是夫人當家。
“藍特,我記住了。你死後,我會給你家人發撫恤金。”雁風潯非常親切地看著他,說了句,“訃告會寫明你的死因,比如……由於你為人魯莽、性格糟糕、行為暴力,驚嚇到本少爺脆弱的心臟,於是在慌亂與害怕之中,少爺我手/槍走火不小心殺了你。”
“什麼……?”藍特幾乎呆住,半晌沒反應過來雁風潯這句話的意思。
雁風潯無視了他的疑惑,說:“我現在告訴你,三秒以後我會開槍,你自己考慮一下用什麼姿勢死。”
旁邊幾個異能稍微弱一點的警衛員,露出了看熱鬨的表情。
“咳咳。”
“這……”
“要我說,藍特,你還是向少爺道歉吧。彆把事情搞複雜了。”
其實在這一刻,藍特以及其他幾個警衛員心裡依舊不認為雁風潯會開槍。
他們甚至輕蔑地想:你也就會拿著你老爸給的槍狐假虎威而已。
但表面還是得給個面子,畢竟,雁風潯再怎麼也是雁江的兒子。
夫人今天隻讓他們來把人帶走,想辦法讓雁風潯無法赴宴。可沒叫他把雁風潯逼急了。
要是鬨到雁江那裡,出事兒肯定隻有他們自己兜著。
想通這回事,藍特也就放下了自己的身段,儘管知道雁風潯在虛張聲勢,也不得不低頭。
他皮笑肉不笑地解釋道:“少爺您真的誤會了,我最近勢元紊亂,可能是不小心釋放出來了。這件事與夫人沒有關係,也絕非我有意要讓您為難,我回去會好好做個體檢,請您諒解一下。”
這麼大一個台階,但凡雁風潯脾氣軟弱一點,又或者善解人意一點,必然就順著下了。
然而,雁風潯隻是扯了扯嘴角,根本不接話,直接開始數:“3。”
身後那一排的警衛員都傻了:“少、少爺?!”
怎麼就突然開始倒計時了!
藍特一看雁風潯扣扳機的動作真的在使勁,心頭一震,表情碎裂,一緊張就脫口而出:“雁風潯你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少爺,槍彈無眼,要是真的走火就麻煩了。”
“是啊,您快放下槍吧!”
雁風潯眉梢一挑,滿不在乎,音調拉得老長:“2……”
大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雁風潯在玩真的。
他根本不是什麼好拿捏的軟柿子。他是長滿鉤刺的藤,誰想傷他,就得自己先死上一回。
其他幾人識時務地換了口吻,好言告饒:
“請您原諒藍特的冒犯,他已經知錯了,少爺!”
“藍特,你快向少爺道歉啊!”
被槍指著的藍特渾身僵硬。
事實上他可以躲,勢元槍再厲害,也隻能攻擊到射程範圍內的生命體,他一個B級異能者當然有能力避險。
可奇怪的是,這一刻,他好像被雁風潯眼底那抹肅殺陰鷙給釘在了原地,竟然一動沒動。
看到藍特的眼神中露出驚懼與後悔,雁風潯非常克製地發出了一聲嗤笑,他沒有再數到1,但卻猝不及防地擲出一個音節:
“——嘭!”
與此同時,指節扣下扳機。
扳機哢噠的聲音,與雁風潯那聲滿含笑意的“嘭”重疊。
“啊啊啊!!”
藍特雙腿一軟,癱倒在地,那一刻心裡想的是:為了給一個不受寵的少爺放下馬威,而丟了自己的小命,真是這輩子做過最愚蠢的事,沒有之一!
周圍幾個警衛員看他跌倒,趕緊圍上去:“藍特、藍特!你怎麼樣?”
沒有能量溢出,沒有硝煙彌漫。
空槍!竟是虛驚一場。
藍特梗著脖子在地上喘著大氣,其他人也都心有餘悸地拍著心口。
雁風潯收了槍站在原地,頗為純良地看著他們說:“哎呀,原來這玩意兒和普通槍不一樣,得先蓄能再扣扳機,真是可惜了。”
“……”幾個嚇得大汗淋漓的警衛員,再也不敢小看這位笑臉盈盈的少爺。
雁風潯又看向藍特,無辜得很:“不過也真稀奇,我看你剛才那麼囂張的樣子,還以為你對子彈免疫呢。原來也會害怕?”
沒有人能對子彈免疫,隻是B級異能者通常可以快速避開危險。
可藍特剛才一點都沒躲,如果那一槍不是空槍,直接射在他腦袋裡,他會死在這兒。
“少爺,我真誠地請求您的寬恕……”
一分鐘前還鐵骨錚錚的藍特,此刻耷拉著肩,全身力氣仿佛耗儘,垂著腦袋不敢大口喘氣。
他這次是真的吃癟了。
藍特不能確定剛才自己身體僵硬沒有躲開的原因。
如果雁風潯是個比他厲害的異能者,那還可以歸咎於高強勢元對於低等級者的威懾。
但雁風潯是出了名的0勢元,根本不可能對他造成什麼壓迫。
藍特想不出合理的解釋,隻能當作是被雁風潯的氣勢以及一係列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給嚇到了,才會傻了吧唧地站在原地等他開槍。
現在,藍特不敢再觸雁風潯的黴頭。乖乖認錯才是明智之舉。
其他幾個警衛員咽了口唾沫後站起身來,也和藍特一樣,收起身上囂張的氣焰,恭恭敬敬地向雁風潯鞠著躬:“少爺,我們會把藍特今天的個人行為上報,夫人必定嚴懲他的過失。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們並沒有故意與您作對的意思。”
作戰或談判都講究氣勢,實力強弱往往隻占一半因素,打贏了心理戰就無往不利。
比如現在,即便雁風潯在力量上是弱勢,但對方已經對他有了忌憚甚至懼意。
雁風潯伸了個懶腰,向前走了一步。那幾個警衛員還是沒有讓開。
“還來?”
“少爺,我們……”
雁風潯打斷:“懂,不完成任務不能交差嘛。”
有了剛才的教訓,他們現在都對雁風潯察言觀色,態度好了很多,甚至顯得卑躬屈膝:“少爺,您能理解我們最好了,其實我們真的不想為難您——”
就在誰也沒有想到的下一秒,槍聲響了。
嘭!
這次不是雁風潯發出的聲音,是實實在在的子彈爆破。
勢元彈和普通子彈不同,它射出來的瞬間是沒有溫度的。
打在目標身上,勢元爆炸,能量場立刻就會遍布其身體各個部位,造成即刻的麻痹休克,它洞穿的不止是皮膚和骨骼,更是一個異能者力量釋放的通路。
雁風潯這一槍不偏不倚,打在藍特的膝蓋上。
牛高馬大的男人如大廈將傾,原本渾厚悶重的聲音變得異常尖銳,哀嚎響徹這片空曠的停機坪。
“唔啊!!”
鮮血四濺,其他幾個警衛員全都傻住,竟然忘記第一時間去攙扶。
雁風潯也被槍的後坐力反饋,手震得發麻,向後退了兩步。
中彈的藍特單膝跪倒在雁風潯面前,他滿臉煞白,手死死捂住傷口。
他感受到自己身體裡的勢元正在被這枚子彈攪亂,比起疼痛,更多的是驚恐,他幾乎害怕抬頭看雁風潯,隻敢盯著地面,顫抖地問:“為……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已經道歉了,而且雁風潯看起來也沒有很生氣,但這一槍卻說開就開。
上一秒還和他們好言好語,下一刻就要奪命……
倒是再給個倒數計時啊!!
雁風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現在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洗個澡,收拾一下,去參加我親愛的弟弟十八歲的生日宴。誰反對?”
其他幾個警衛員們已經被雁風潯這無法琢磨的性格給徹底震懾,面面相覷。
現在的問題是,他們當然可以動手,但如雁風潯所說,他沒有異能護身,真碰他一下,萬一說死就死了,他們都得陪葬。
幾個人都在做心理鬥爭:放他走,夫人那邊交代不了。可是就這麼僵著,雁風潯指不定還有彆的招折騰他們呢?
這人不按常理出牌,旁邊的藍特就是前車之鑒!
於是整整半分鐘,愣是沒一個人敢說話。
就在僵持之時,從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道高亢激昂的聲音:
“雁!十!”
所有人一同朝著聲音的來處望去。
還沒看得清,就見一道五顏六色的身影朝著雁風潯飛了過來。
染著一頭綠毛的林樂山,穿著他昨天剛從網上買的二手紅色皮夾克,腳蹬一雙粉色人字拖,風風火火降落在雁風潯和警衛員中間。
林樂山滿頭大汗,火急火燎,對於周圍一切視若無睹,拉起雁風潯的手就聲嘶力竭地喊:
“大事不好了!!我從群裡看到他們說,你那歹毒的後媽生怕你去搶了雁飛霄的風頭,為了不讓你在晚宴露臉,她已經安排了她的警衛員要來抓你,那群咬人的狗個個都是雙開門冰箱,聽說還有個B級勢元。我打不過,我們得快點跑!”
雁風潯看著他,露出個古怪的笑來。
林樂山瞪他:“可惡,你什麼時候能有個正經樣!這麼嚴肅的事你還笑得出來?!”
雁風潯拍拍林樂山的肩,說:“來,大佛。轉過去看看你身後是誰。”
林樂山迷茫且乖巧地原地向後轉。
看到那群警衛員以後,他驚訝地“啊”了一聲:“我靠,是狗!!!”
警衛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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