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風潯的體力在流失。
他剛才走得那麼瀟灑，看起來對一切都遊刃有餘儘在掌握，事實上此時身體已經極度虛弱，心跳和呼吸都快停滯。
在徹底四肢無力以前，雁風潯終於登上了自己的飛船。
飛船上的智能終端感受到雁風潯的進入，立刻開啟了自動駕駛模式。
“即將進入棧橋穿梭模式，航行安全設備檢測到機主身體異常虛弱，建議立即進入休眠艙。”AI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
“我……動……不……了……”
雁風潯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望著他飛船的天花板，臉上毫無血色。
這是雁風潯討厭使用《異能收錄檔案》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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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能收錄檔案-使用守則》：
1.將已知的任意一種異能，在腦海中形成認知，用文字清晰地描述下來，進行收錄
2.須異能攜帶者主動在檔案書中主動簽下姓名，生成檔案
3.I級狀態下，收錄成功可發揮該異能30%能量。
4.收錄異能≥5條後，可開啟檔案袋I級→II級
5……
…
【備注：收錄成功後，異能將永久性易主，對方不可再使用】
簡而言之，隻要雁風潯將一個異能寫在收錄頁上面，並獲得異能攜帶者的簽名，他就可以無條件拿走對方的異能。
這本肉眼可見強大的《異能收錄檔案》，是雁風潯十八歲那年突然獲得的東西。
來曆不明，詭異神秘。雁風潯很少使用。
因為每用檔案收錄完一個異能，他的身體就會被迫陷入為期3-5小時的極限虛弱。這種時候他隻能躺著，什麼都乾不了，像個廢物——雖然他動得了的時候也是個廢物，但畢竟是個活潑的廢物。
按理說，得到了一個異能，就是往身體裡注入了新鮮的能量。雁風潯應該感到自己精力充沛才對，可他卻反而有一種身體被掏空甚至被束縛的錯覺。
收錄的異能勢元越高，不適感就越強。骨頭像被一萬根針密集地紮出數不清的孔眼，深不見底的刺痛與麻痹會快速蔓延。
就像現在。
“您又一次透支了自己的身體。作為您的智能小助理，我有義務提醒您——”
AI作為雁風潯植入智腦終端的生活助手，比任何人都了解雁風潯，但它並不知道雁風潯身體的虛弱是因為《異能收錄檔案》，它告訴雁風潯：
“上個月您以同樣的狀態暈倒在馬路邊，被人拍了照片，登上了耶努霧司本地頭條。新聞標題為‘雁家廢骨深夜酗酒醉倒路邊，0勢元怪胎是否遭到家族拋棄？’。”
“您的父親看到新聞後，認為這丟了雁家的臉，於是將您禁足整整三天，並強製為您安排了兩個貼身保鏢對您進行24小時監視，他們甚至連您洗澡也要守在門口，您失去了自由和隱私。”
“值得一提的是，一周前，這兩個保鏢因為跟丟了您的飛船而遭到解雇。但智能小助理通過各項數據研究分析後認為，這次您回到本星，大概率還會獲得幾個新的保鏢，他們可能會比之前的兩個人更難纏。”
“所以您看，經驗告訴我們，這種身體的透支與虛弱會讓您陷入麻煩。”
“？”雁風潯驚了，“誰改了你的參數，林樂山？你以前沒有這麼囉嗦。”
小助理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參數沒變，我也沒有問題。變得囉嗦是因為和您待久了。”
“你意思是耳濡目染，近墨者黑？”
“我的意思是，數據顯示您的生活很無聊，所以需要我說很多話來製造一種熱鬨的假象。”
“噓。”雁風潯很自然地無視了小助理的話，說了句，“吵得我頭痛。”
“您會頭痛是因為身體狀況不佳，建議進入休眠艙。”
這次智能助理沒有再囉嗦，它直接調度飛船內的機械臂，將虛弱的雁風潯四平八穩地抬進了休眠艙。
不僅如此，它還為雁風潯脫掉沾了血汙的外套，用熱毛巾擦掉臉上的血跡，順便遞給他一杯溫水，最後給他找來了一面鏡子。
“感恩有你。”雁風潯被伺候得周到，一邊對著鏡子欣賞自己，一邊給小助理畫餅，“你這麼孝順，我死了會把遺產留給你的。”
小助理：“智能終端無法成為遺產繼承人，以及，您現在的所有銀行卡都綁定在您父親的私人賬戶上，任何資金挪用都需要經過他的同意，您無權自由支配。綜上所述，不建議您死。”
雁風潯絕望地閉上眼睛，心情沉重：“……閉嘴吧，我比剛才更痛了。”
小助理操作飛船係統，片刻後說：“已進入棧橋穿梭模式，能量休眠裝置啟動，感官將於十分鐘後封閉。”
作為一個人工智能，他並不關心表象以下的東西，隻需要在聽到雁風潯說痛的時候，儘職儘責地設定好休眠艙的參數，讓怕痛的雁風潯少受一點苦。
耳邊安靜下來，雁風潯抿著唇，等待感官封閉，指尖觸碰到了檔案袋冰冷鋒利的邊沿。
他討厭《異能收錄檔案》的這種疼痛和虛弱的副作用。
但不管怎麼說，檔案袋帶給雁風潯的好處，肯定是大於它的這些副作用。
雁家這個大家族太過特殊，一代又一代的強大異能者出生在這裡，同輩之間免不了比較。
在沒有這本檔案以前，雁風潯是雁家最特彆的存在：特彆弱小，特彆沒用，特彆不招人待見。
因為天生無勢元無異能，所以即便雁風潯的運動能力優秀，身體素質極佳，在所有人眼裡，他依然是脆弱不堪的廢物。一個永遠無法翻身的廢物。
任何人都比雁風潯強，任何人都可以同情他，或者嗤笑他。
可後來，這本檔案出現了。
這看起來似乎是雁風潯翻身的好時機。
但萬事萬物總部完美，強大如檔案，它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檔案持有者死亡24小時後，檔案袋回歸無主狀態。】
這意味著，誰殺了雁風潯，就能得到檔案袋。它不是專屬於雁風潯的。
這也是雁風潯得到檔案袋兩年，卻不常使用它的又一個原因——他對於那些並不真正屬於他的東西，都不怎麼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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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那年，一向身體健康的雁風潯，忽然變得有些體弱多病，總是處在高燒和即將高燒的狀態中。
他不僅沒有得到大家的同情，反而被雁家當作了一個恥辱。因為彆人家的孩子十八歲的時候，勢元成長的到了成熟階段，身體會變得越發強壯，而大家則認為雁風潯之所以這麼虛弱，就是因為他天生0勢元。
所幸他的父親雁江沒有因為嫌棄就讓他自生自滅，給他請了一堆醫護人員加以照料。但情況仍舊不見好轉。
最終讓雁風潯身體好起來的，就是《異能收錄檔案》。
這本檔案憑空出世，躺在雁風潯的病榻邊，它來路不明，裡面的守則看起來也十分離奇。
雁風潯最初嘗試把它丟掉，可詭異的是，第二天，檔案袋又神奇地出現在枕邊。
雁風潯又試過燒掉它，或者把它泡水裡，然後睜著眼不睡覺，一直守著它的殘骸到天亮。
但結果都是一樣的：它總會在某一天，又完整無缺地出現在枕邊。
這簡直就是在明示雁風潯：它已經屬於你，你丟不掉。
雁風潯隻能接受它，並隱瞞檔案袋的存在，避免自己成為異能者們的暗殺對象。
後來雁風潯收錄了第一個異能，他在極度虛弱的幾小時後，突然就從重複不斷的高燒中痊愈。這一切似乎都變得合理了起來——有人想幫他，於是給了他檔案袋。但這個人不願意透露身份。
——是誰給了他檔案？他們之間有什麼淵源？如何在不用死亡的情況下解綁檔案？
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
但雁風潯是個很輕易活得自洽的人，他想既然對方給他這個東西，必然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對方遲早有一天會現身。
可是從十八歲到二十歲，整整兩年過去，檔案袋背後的人還是沒有出現。
就在雁風潯以為，檔案袋的來曆會繼續保持神秘的時候，他終於得到了一個重要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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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雁風潯在某個富家紈絝子弟燈紅酒綠的派對上，遇到了一個被打得半死的小偷。
這小偷也不知是怎麼混進了頂級VIP會所，拿了很多值錢的東西。最後被幾個高級異能的安保給察覺，打得渾身骨頭都斷了，躺地上眼看就要咽氣。
雁風潯救了他一命，甚至幫他給失主們做了相應的賠償。
作為雁家的少爺，雁風潯再弱也是有點面子在的。旁人看在雁家的份上，沒有追究，放過了小偷。
那小偷到最後一刻，都覺得雁風潯是個心軟的冤大頭，離開的時候，他甚至還順走了雁風潯兜裡的一包棒棒糖。
雁風潯笑眯眯地看著他把東西拿走，一點沒生氣。
因為他從小偷那兒，收錄了自己的第三個異能：隱身。
不過倒黴的是，雁風潯收錄完以後沒來得及離開。
十幾分鐘後，他虛弱地倒在俱樂部樓下的馬路牙子上，雖然沒有暈過去，但渾身動彈不得。也因此被人拍下來當作新聞賣給了當地報紙。
媒體非說他是因為被雁家拋棄，在彆人狂歡的時候，自己就傷心宿醉，孤零零被丟棄在路邊淒涼無比。
為這件事，雁風潯的父親雁江狠狠罵了他一頓。
作為聯盟軍部異能總軍上將，以及雁家如今的掌權人，雁江一世英名，這輩子唯一被人嚼舌根的事，就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居然天生沒有異能。
他一想到雁風潯沒有勢元就氣，又看到他成天好吃懶做遊手好閒花天酒地不堪造就，於是更氣。
罵上頭了，雁江就吼了一句：“我死活想不明白，都是我雁江的兒子，你和霄兒怎麼就差那麼多？”
雁風潯不容易破防，被拿來和弟弟作比較非但不生氣，還嬉皮笑臉地答了句：“人家親媽基因好啊。”
“放狗屁！你媽還能比彆人差了？！她當初可是調查總局一處作戰總指揮，全星係唯一一個——”說到一般，聲音戛然而止。
雁風潯這二十年來幾乎是第一次從雁江嘴裡聽到“你媽”這兩個字，當時就驚了，說：“您再大點聲兒，我沒聽清。我媽是什麼來著？”
雁江：“……”
壞了，瞞了二十年，竟然給說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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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旁人常常取笑雁風潯，說他天生0勢元，是因為他親媽基因太弱，拖累了雁江。
看看弟弟雁飛霄就知道——雁飛霄的母親辛息是個A級勢元的再生異能者，擁有很高的療愈能力。她和雁江一起生下了奇跡般的天才異能者雁飛霄，這就是強強聯合該有的樣子。
八卦記者和網絡媒體甚至造謠，雁風潯說不定是雁江收養的沒有血緣的孩子。
而雁江從來不會澄清這類謠言。
他好像總是允許旁人誤會雁風潯的身世，好讓所有人都猜不到雁風潯的母親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就連雁風潯也猜不到。
“您剛才確實說了調查總局一處，是嗎？”雁風潯追問。
雁江剛才還怒發衝冠，這會兒居然顯得有點緊張。摸了摸鼻子，心虛地看向彆處。
雁風潯很了解他爸，要是這事兒是個誤會，雁江早就劈頭蓋臉地罵人了，現在不肯說話，就是妥妥的默認：“所以，我媽不是彆人口中‘因為基因太弱遭到拋棄’的前妻，而是一個足以和你這個總軍上將分庭抗禮的調查局作戰總指揮，哇，這麼了不起的事兒，你居然藏著掖著二十年，啊？”
他的尾音高高拋起，根本不是好奇，而像是已經確信結果的質問。
“不該你問的就少問。”雁江重新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雁風潯看他一眼，本來想反駁一句“我自己親媽的事難道還問不得”。
但最後卻隻是笑笑：“行，那我不問了。”
雁江當時還以為雁風潯真的就這麼乖乖放棄了追問，鬆了一口氣。哪知道，第二天就得知，雁風潯竟然膽大包天地以個人名義向異能調查局遞交了實習申請。
雁風潯做人做事一貫如此我行我素：你不想說，我不強求。但我可以自己去找答案。
得知他的打算後，雁江氣得火冒三丈。
他攔截了雁風潯的實習申請，堅決阻止他這種發神經的行為：“你知道調查局那是什麼地方？那裡的人每天都在和什麼危險打交道？你連異能都沒有，還想進一處？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活膩了！”
那之後，雁風潯被罰了三天禁閉。雁江還特地派了兩個保鏢二十四小時監視他。
可雁風潯並沒有打算放棄。
實習申請雁江攔截一次，他就重新提交一次。如此反複，樂此不疲。
雖然從來沒有人對雁風潯提過他的生母，雖然小時候每當他問起“為什麼大家都有媽媽而我隻有後媽”的時候都會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雖然他整整二十年都沒有見過那個女人並且也不敢想象對方的樣子……
但雁風潯認為，他還是有必要搞清楚自己的親媽姓甚名誰。
而且他的第六感告訴他，《異能收錄檔案》很可能是他親媽送給他的十八歲成人禮。
在那個全世界都嫌他沒用，說他是廢物的狼狽歲月，那個一生下他就消失不見的母親給他送上了這個開掛神器，好讓他日後得以體面地活著——這想法唯美感人但毫無依據。
沒有誰敢相信二十年未見的母親會對自己的兒子無條件的好。
但雁風潯卻信。
因為他從小就聽彆人唱，世上隻有媽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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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眠倒計時五分鐘。”
小助理的聲音打斷了雁風潯的思緒。
他回過神來，目光正好又落在鏡子上。
鏡子裡的雁風潯還不算多狼狽。儘管那身購置於某高級品牌的定製西服，已經在作戰中變得皺巴巴，但他身材夠好，肌肉緊實勁挺地撐住了襯衣的廓形，看起來依舊合稱。
不僅是身材，雁風潯這張臉也是完美到無可挑剔，有一抹沒有擦乾淨的血跡，在棱角分明的下頜處綻放，也被此刻病態蒼白的臉色襯得像朵妖豔的玫瑰。
“多帥一男的。”
雁風潯看著鏡子感慨道。
有時候，他其實很理解自己為什麼是個天生的0勢元。
人不能既要又要吧？
他都有這麼完美的相貌了，也不介意失去點什麼。
“您真的很帥。”智能小助理十分配合地說，“我根據去年全星係最帥男明星長相排行榜前一萬的數據評估，您的長相大約可以排在193名。”
雁風潯本來心情好好的，這會兒氣得差點從休眠艙滾出來：“才193名？”
小助理：“您對193這個排名不滿意？參與排名的一共三十萬人，都是全星係有名的男明星，您在193位，已經是相當驚人的成績。”
雁風潯很聽勸，立刻就得到了鼓舞，覺得它說得對。
全星係那麼多人，排到193也不錯。
他有氣無力說了句：“回頭把前192個人的資料整理一下發給我。”
小助理以為他是不服氣，就安慰道：“排行榜前一萬的男性都非常優秀，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我從私人情感上認為您可以排第一，這邊不建議您過度比較，內耗自己。”
雁風潯大概是真的無聊了，竟然很認真地對他的智能小助理解釋了一句：“我需要提醒你，我有欣賞帥哥的日常需求。”
“為什麼？”小助理覺得這個需求有點奇怪。
雁風潯告訴它：“我是gay。”
“參數缺失，請稍等……”小助理語氣毫無起伏，片刻後又說，“好的，這邊已經成功添加'雁風潯是gay'的數據片段。前192名的資料將在半小時後發送到您的郵箱，同時也為您打包整理了全星係‘最想與他搞基’男明星排行榜前兩百名。”
說完還不停，滴滴滴幾聲後，它輕快地補充了一句：
“根據您的日常行為數據建立的模型顯示，您是1的概率大於80%，鑒於您的過往戀情參數缺失，暫時無法找到取向參考，建議儘快提供相關數據。”
雁風潯：“……”
他想了想，然後忍著渾身的疼痛，從休眠艙裡堅強地爬了起來，伏在操作台上劈裡啪啦地一陣敲擊。
輸入完畢，力氣耗儘的雁風潯一臉慘白地喘著氣，躺回休眠艙。
片刻後，小助理發出“滴”的一聲。
“收到新的數據片段——”
幾秒種後，它字正腔圓地播報：
“根據最新模型分析，找不到您是0的證據。推測您是1的概率大於99.9%，小助理已為您排除‘抖S’‘猛1’‘礦工’等相似屬性，並推送您可能喜歡的類型：‘溫柔’‘可愛’‘會撒嬌’。”
雁風潯心滿意足地閉上眼：“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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