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歡樂喜劇人 不是冤家不聚頭(1 / 1)

虞檸堅信, 如果舉辦個什麼破壞氣氛大比拚,那她一定是無冕之王。

現在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她可以清楚地看見白曜的神情一時之間變得很複雜,像是有點繃不住的想笑, 又有點明知道不應該在這裡笑場的微妙, 還有點尊嚴被如此質疑的惱怒——總的來說就是四分惱火三分愣神兩分意料之外一分興味盎然的餅狀圖。

你們邪神的好奇心都這麼強的嗎?

“如果你能做到的話。”祂似笑非笑地說, “我很期待。”

虞檸“誒”了聲:“真的嗎?”

這可是祂自己說的,她還沒見過邪神當歡樂喜劇人呢。

四葉草城大舞台,你有夢想你就來。

“不,”對方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話語裡隱約的不懷好意,當機立斷地明示道,“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

虞檸:“哦。”

失望,原來隻是在陰陽怪氣。

“那建議你有什麼話還是直說哈,”她的真摯態度不改,“不然我就按字面意思來理解了。”

所謂直球克傲嬌,天然克腹黑,就站在幾米之外的邪神很明顯地被噎了一下。但他緊接著倒是無所謂地扯扯嘴角,眉梢稍微挑高,分明是同一副長相,那陽光開朗的少年感從不知何時起消失得一乾二淨,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與世疏離的氣息。

那顯而易見的非人感反倒將存在彰顯得越發強烈,讓那孑然立在黑暗中的身影顯出了與身量不相符的氣場,連帶著難以名狀的異樣也在陰影裡氤氳膨脹。

——如果沒有在下一秒就破了功的話。

“哦對,還有。”

虞檸得寸進尺地補充:“要是可以,就麻煩您大人有大量地把剛才說的再解釋一遍吧。”

“我腦子笨,”她理直氣壯道,“我聽不懂。”

她的人生追求就是躺平當鹹魚, 猜什麼謎語,動腦子好累的。

白曜:“………………”

虞檸:“?”

你撇嘴了對吧,剛才絕對撇嘴了對吧?!

她的疑問寫在臉上,對面的邪神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假笑道:“你看錯了。”

“不,”她說,“我相信我的眼睛。”

“眼睛是會騙人的。”對方不以為然,仿佛說的話不是在騙人一樣,“就像這樣。”

祂抬手一揮。

在場的唯一一個人類不由得在瞬間屏住了呼吸。

騙人的又何止是眼睛。

灼熱氣浪滾過暴露在外的皮膚,在上面留下焦灼的燙意。呼嘯而起的火焰席卷了整個場地,刺目高昂的火舌舔舐著任何能夠觸及的東西,於是它們也一並加入了吞噬者的行列。

周圍的一切都在融化。

而操縱著這些的始作俑者保持住稍稍抬起的右手,虛空中無端浮現出了閃爍著光芒的圖案,那有如陰影的“面具”如影隨形地攀附在祂的面龐上,遮去了大部分五官。

可她仍然能看到對方的雙唇在一張一合,隻是那聲音無法逆著風的流向或是其他的什麼湧進她的耳中。與神像裝扮如出一轍的破碎長袍迎風獵獵作響,在其之下——虞檸看不清更具體的著力點,分辨出的不過是一些纖細而狹長的黑亮東西,它們看起來似乎是在無力地輕輕隨風搖晃,然而,但凡是長了腦子的人都不該質疑可能爆發出的力量。

草,觸手。

白曜:“……你聽到我在說什麼了嗎?”

“……啊?”虞檸艱難地將目光從觸手上移開,“聽到了。”

白曜:“……”

虞檸:“……”

“對不起,那什麼,”她友好地建議道,“要不你再說一遍?”

好了。

她想。

現在要是有個誰能讓氣氛變得最尷尬的獎項,一定非她莫屬了。

披著人類外殼的邪神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起來想露出個與往常相差無二的微笑,然而沒能成功。於是他再次做了個深呼吸,總算把額角蹦躂的十字青筋給壓了下去。

哎喲這個暴脾氣。

“呃,”虞檸思考了下,繼續好心地問,“你需要太太靜心口服液嗎?”

雖然她現在沒有,但是她可以想辦法搞到的。

天哪,她都要被自己感動了!

白曜:“………………”

“說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啊真是服了現在的人類,”他一秒也繃不住的嘴角終於出賣了真實想法,搶在暴露前猛地背過身,可自言自語的碎碎念依然清晰地傳了過來,“果然隻有站著看戲才不會腰疼,完全搞不懂在想什麼,還是說根本什麼都沒想——”

虞檸:“?”

你說出來了。

Hello?還記得她在這嗎?

“親,”她提醒道,“你人設崩了。”

聲音一秒停了。

“我數三二一,”祂說,“你會把剛才的一切都忘了。”

“三,二,一——”

虞檸:“忘不掉啊!”

“眼睛是會騙人的。”邪神道,“就像這樣。”

虞檸:“……重新說一遍也不代表真的會倒帶回那個時候,我勸你好自為之。”

你在自欺欺人騙誰啊!

“很好,看來我的能力對你不起作用。”對方緩緩轉過身,她依然看不清祂的表情,但總覺得並沒有表面上那樣平靜,“不管是因為我的力量還是因為你本身的問題,這都不重要。”

“沒錯沒錯,”虞檸忙不迭點頭,“讓我們回到之前的話題上吧。”

趕緊的,給他們彼此一個台階下。

“正如人類的曆史課所教導的那樣,”祂說,“一切開始於那塊不知所蹤的隕石。”

“攀附在上面的‘生物’——不,以人類的定義來說,那並不能算是生物。它們在這裡找到了最適合自己棲息的土壤,生活在這裡的族群所產生的情緒就是它們最好的養料,但其本身也進入食物鏈,成了其中的一環。”

“信仰是有力量的,生物或者這些‘信仰’的集成借由它們成為全新的物種,可惜的是一旦攝入過量,就會反過來被它們操控。這種攝入是接觸上的,也可以是認知上的,依照人類的說法,這應該算是一種無所不在的傳染病——也就是所謂的模因汙染了。”

虞檸意識到他在說什麼了。

“……你是說,”她道,“暗能量是‘活著’的。”

筆仙當時的說法是……“是我們的食糧,是支配我們的力量”。

“隨便你怎麼理解。”對方微笑,“反正就是這麼回事。”

嗯……

虞檸閉上一隻眼睛,“反正當成‘寄生’也可以吧?”

雖然說共生可能更準確點,死物在吞掉了暗能量後才能“進化”成怪談,但對方願意供養的本質是在將來反過來占據主導地位。也就是說,這玩意兒表面上在食物鏈下層,實際上在食物鏈上層——

“說了半天,”她道,“你又是誰?”

她應該看完第六卷穿過來再在第七部發售前穿回去,偷偷預言然後震驚所有人!

可惜了。

“很重要嗎?”祂假笑道,“不過我可以回答你,這裡就是那個隕石坑。”

虞檸詭異地安靜了一下。

半晌,她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了眼那幾乎望不見頂的洞頂。

慢著,說好的小隕石呢?

雖說她知道衝擊力很強,但是砸得這麼大的嗎?

不,等等。

不對。

這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區區一塊隕石砸得出來的地下空間。

……假如最初的那塊隕石,本來就有了一個特異點呢?

所以人們才會找破頭都找不到它究竟掉到了什麼地方,也無論如何都查不出隕石的下落,因為它所處的時空就已經獨立於原本的世界了。那麼,會選擇在這裡現身的對方的真實身份……真相隻有一個。

“我懂了,我完全明白了。”她慢慢低下頭,肯定地說,“原來你就是隕石成——”

“住口。”未來的邪神皮笑肉不笑,“我不是。”

虞檸:“……所以我說你不要讓我猜!”

讓她猜就是這個後果!

什麼啊,你不是大聖親戚啊!

“隻能說是跟隕石有一些千絲萬縷的聯係,”祂說,“但也確實可以認為是因它產生的……被暗能量侵蝕的生物會由於它們而殘存著部分類似於崇信的意念,不過,這不代表我會站在哪一邊。”

“我不會站在任何一邊。”

祂又重複了一遍。

“我和它們進行的那個約定,就是人類究竟會怎樣選擇自己的結局。惡意,或者是希望,最終構成我的是什麼,什麼就是最後的選擇。”

“我這下真的明白了。”虞檸點頭,“所以你找我,還是因為你想當諧星。”

白曜:“……”

道理好像是這個道理但是聽著怎麼那麼不對勁呢??

不對,祂不想當!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慢慢說,“不過,你身上有一種可以反過來感染侵蝕造物的影響。”

虞檸幽幽地歎了口氣。

沒事,她可能知道了。

“那既然該聊的聊完了,”她憂愁道,“就先回去吧,彆的到時候再說。”

白曜揚眉。

這與平時不同的表情由他做來有種人格分裂的錯覺——儘管這哥們之前就這麼玩,但在明知道是演的以後就格外有種錯亂感。好在這也隻是短短的刹那間,不到幾秒的功夫,在那環繞四周的烈焰如潮水般褪去時,他也回到了那和往常如出一轍的神色,清爽的笑意簡直像刻在嘴角一樣揮之不去。

……更微妙了!!

她現在還真拿不準對方到底是不帶記憶的白切黑還是帶著記憶的影帝,話說回來,是哪種也不重要。

“檸檸,”見好友半天都沒有挪開視線,劉嘉卉不由貼到她耳邊小聲問,“你盯著班長看乾嘛?”

哦。

虞檸眨眨眼。

他們果然就像白曜先前所說的一樣,一揮手一眨眼的須臾之間就重回了“現實”中洞穴本應有的狀態。周圍的教徒包括薛尉都無一例外地有幾分錯愕,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的踩踏幻覺中反應不過來,而劉嘉卉雖說也有點回不過神,但她更在乎八卦。至於還在裝一無所知的某人,聞言就隨之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嗬,男人。

不對——嗬,邪神。

“壞了。”薛尉沉痛道,“這次真的是集體癔症了。”

虞檸:“……”

很想反駁,可是沒有辦法反駁。

都是白曜的錯!

“虞檸同學的眼神有點可怕,”甫一接觸到她的視線,罪魁禍首還在笑吟吟的,“我做錯什麼了嗎?”

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角落,他冷不丁撇來的一個眼神已經充分說明了——那分明是在說“一報還一報”。

虞檸:“?”

人類何苦互相傷害。

哦,忘了你不是人。

“這、這是神怒!”大祭司望著完好如初的神像大為震撼,“是我們大不敬的行為惹怒了吾主!”

虞檸心說錯了,這是神惡趣味。

她偷偷瞄了眼若無其事的白曜,她憋得好辛苦,這家夥是怎麼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

他們還沒什麼反應,那邊的教徒早就一語嘩然,當場跪倒一片,聽著大祭司做出了決斷。

“為了懇求吾主的寬恕,我們要沐浴更衣,然後虔誠祈禱七七四十九天。”他面色肅穆地轉向幾名學生,“一個人都不能少,所以就麻煩各位自行回去了。”

薛尉:“啊可以可以可以。”

簡直巴不得好嗎,他們來的時候也沒人領,萬一中途反悔把他們抓回來燉著吃了怎麼辦,他很慌的。

劉嘉卉:“你是不是食人題材又看多了?”

虞檸忍不住壓低了聲音:“……你們這什麼教義。”

白曜:“他們定的,我怎麼知道。”

下一秒,他們連忙收起了竊竊私語,因為大祭司猛地從直對薛尉的面向轉過來,然後用軟綿綿的手掌一把握住她的連連搖晃,“虞主管,外面的事交給你,教團未來的發展就仰仗你這樣的人才了!”

虞檸倒吸了一口涼氣。

愛聽,再叫兩聲。

“放心吧,”她保證道,“一定完成組織交給我的任務!”

其他人:“……”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巴彆塔的實習員工了?!

但緊接著,他們就看到正想抽回手的大祭司被虞檸反過來攥住,還親切地貼著他耳朵開了口。

“還有。”

她皮笑肉不笑道:“麻溜地把這結界撤了,但凡撤晚了,一個考生出問題我都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大祭司:“哎,一定一定。”

他應得利索,還沒反應出不對勁,直到人都消失在洞口半天了才咂摸過味來。

——等等,誰是上級誰是下級啊?

那頭的虞檸也在懊惱。

走得太急,忘記問待遇了!

這會兒可不同於她和豎鋸能坐下好好聊聊的時候,上頭還有一堆人困在酒店裡,指不定拖久了要出什麼岔子——算了,管他的,等有好處再說,拿不到誰乾活啊。

想到這裡,她馬上對現任東家的同僚們露出了格外友善的純良笑容。

一出地下室,他們就感受到了氛圍的改變。被破壞過電路的酒店沒能完全恢複原狀,但至少不會再有伴隨著電路的滋滋作響而突然冒出來的襲擊了,第一批獲救的當然是得到消息後守在大廳的那批考生。

有好些人原本隻是衝著豐厚的待遇來試著搏一搏,這下提前體會了一趟生死攸關的危機,就此打退堂鼓的也不在少數。

怎麼說呢,不全是壞事吧。

“辛苦了。”背著彆的考生,虞檸被悄悄叫到無人處,迎接她的就是接到考官和現場警衛的呼救後急匆匆趕來的支隊長,男人面容嚴肅,但在看到年紀還隻是個在校生的年輕小姑娘後還是柔和了些,“我們聽說了一部分,有驚無險的結束估計也少不得你的參與,具體的去找你上司彙報吧。”

“好的好的,”虞檸連忙說,“也謝謝您啦。”

“那什麼。”

她眨巴眨巴眼睛,期待地問:“我回去的時候是不是可以走特殊通道呀?”

“順帶幫我傳個話回去吧,”虞檸又補充道,“我怕我老板沒心理準備。”

支隊長:“?”

心理準備?要什麼心理準備?

但不管怎樣,這是彆的部門的事——更何況還是個秘密部門,作為武裝部也不好插手,舉手之勞的小事幫著做做就是。

話是帶到了,具體的反應就得看當事人自己了。

寬大的辦公桌前,木偶比利一動不動。

豎鋸:“……這就是你說的驚喜?”

“對啊,”虞檸嚴肅道,“難道還不夠驚喜嗎。”

豎鋸:“嗬嗬。”

真特麼是有驚又有喜。

他的動作帶著木偶所特有的僵硬,眼珠一點點轉向在她身後站著的幾個……反正不能說是人。

穿著藍色連衣裙的雙胞胎姐妹仿佛也在捫心自問“我們是誰、我們在哪兒、我們為什麼會在這兒”,戴個般若面具的鬼武士一板一眼地站在原地,而且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還出現了一具就像是剛剛從浴缸裡爬出來的腐屍,木偶目眥欲裂地盯著對方腳下沾滿了皮肉和屍水的地毯絨毛。

這羊毛毯不能要了!

虞檸也覺得自己很無辜,她分明隻是對手底下的員工負責。

就是可惜轉了一圈也沒見到瘦長鬼影,不知道對方跑到哪裡去了,不過她相信他們一定能有緣再相會的!

至於怎麼帶進來,走樓梯——啊不是,走下水道啊。

“我已經說過了,監管認證的審批還沒有下來。”豎鋸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我這次沒有讓你抓捕歸案,你完全可以把它們放歸野外,帶回來是你的問題,所以彆因為不想帶回自己家就全扔我這。”

“真的不行嗎?”虞檸不死心地問。

“不行。”木偶鐵面無私道,“除非有像樣的約束措施,不然現階段不可能讓它們停留在機密設施的內部。”

“你解決好它們的安置問題,不然如果它們幾個在城裡惹出什麼亂子,第一擔責人是誰——這麼簡單的問題不用我說。”

虞檸:“……”

嚶。

誰讓對方給她發工資呢,她忍。

木偶冷眼看著自己唯一一位下屬跟霜打蔫了的茄子似的,“也有個好消息。”

“上次說的那個拍賣會,”他說得輕描淡寫,“通過某些門路,取得了準入資格,因為是匿名舉行的,隻要直接拿著憑證去就行了。”

虞檸頓時一個激靈。

她迫不及待地接過那份請柬,幽綠色的厚重紙張鑲著淺色的金邊,入手卻是輕飄飄至極的質感,整個兒瞧上去又有種正如人死後蒼白了不少的暗淡——該說果然是幽冥界的東西嗎?

不愧是豎鋸老爺子,這麼輕易就做到了他們都不敢做的事!

話說回來……為什麼呢?

暫且放下疑慮,虞檸確認過地點和時間都無誤,接著翻看起請柬上具體記載的細則,倏地就那樣停住了。

豎鋸:“?”

他眼睜睜看著恍若被定格的那人重新有了動作,虞檸帶著滿懷憧憬的表情抬起頭來:

“它說可以免費帶親屬去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