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是這問題直指的對象。
先做出反應的是完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另外兩個人。
薛尉:“啊?”
“啥?”劉嘉卉同樣是一臉的狀況外, “什麼從頭到尾?”
“我也有點聽不懂。”白曜的笑容依然如舊,隻是其中多了些迷惑,“從頭到尾和大家一起經曆這些的當然是我, 有哪裡不對的嗎?”
虞檸:“沒有啊。”
“聽彆人說話不要隻聽一半,我還說了個‘隻’呢,先挑起話題的家夥反而臨陣脫逃不太好吧, ”她今天還真就無所顧忌地打破砂鍋問到底了,“你明明就很清楚我問的是什麼,彆逼我動用非常手段了。”
呃,至於是哪種非常手段。
抱一絲,她還沒想好,到時候再說!
見招拆招才是真英雄!
“就算這麼說,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她在虛張聲勢,對方露出了有點困擾的神情, “我確實不太明白虞檸同學的意思。”
在?怎麼有人裝傻?
“呃,總之不管有什麼都先等離開這裡再說?”薛尉試探著打起圓場, 他不太放心地瞄了一眼教眾那邊, “萬一他們突然出爾反爾走不了了咋整。”
虞檸揚眉, 不如說她就是趁著還在邪|教大本營的時候才問的, 她有理由懷疑一旦回到巴彆塔的地盤上更套不出對方的真話了。
不過既然如此——
“好啊。”
虞檸說:“那就到時候再說。”
她皮笑肉不笑地又重複了一遍:“到時候——好好算、算、賬。”
橫豎單縱不過一個死字!她怕過誰!就問她怕過誰!
哦,怕過的還挺多的, 那沒事了。
白曜:“……”
另外兩人:“……”
這對峙充斥著單方的劍拔弩張和另一方的莫名其妙, 在旁人看來多少落了些不倫不類,特彆是在完全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眼中。
“我……”那名被派來的邪|教徒戰戰兢兢地又靠近了點,“我能插兩句話不?”
虞檸轉過頭,笑容轉眼就如同春風般和煦,“可以啊, 你說。”
這如今也算是她下屬了,對待下屬就要像春風一樣溫暖。
不然怎麼忽悠對方給自己乾活呢!
薛尉:“……你不去繼承變臉真是屈才了。”
虞檸:“?”
呸!
“祭司大人讓我給各位帶個路,”他又是點頭又是哈腰,舉手投足間居然有點忸怩,“幾位是準備現在就離開嗎?”
“嗯,就現在吧。”虞檸說,眼瞧著對方的模樣怎麼看怎麼欲言又止,“你還有什麼事嗎?”
邪|教徒:“這轉部門的事,您看……”
虞檸了然。
她拉長聲音“哦”了聲,“看來你是想為吾主的事業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了?”
“沒錯沒錯,”這話說得更漂亮了,邪|教徒忙不迭點頭,“我覺得您的計劃很靠譜,跟著您乾一定很能有所收獲,所以也很期待”
他連用了三個“很”,足以佐證他的真誠與急切。
薛尉:“……”
你醒醒啊!
“有眼光,”虞檸讚賞道,“我會去跟你們祭司說的。”
“好好好!”滿眼巴望著從此可以升職加薪的教徒喜不自勝地蒼蠅搓手,又回頭看了看,“您放心,我一定會儘職儘責,殫精竭慮,太陽不醒我不睡——”
虞檸:“哦那倒不用。”
男人望著這位還在讀高中就誓要大展宏圖的學生,全然不在意自己與對方有著不小的年齡差卻得屈居於人下,畢竟才乾這種事本就不與年齡掛鉤,更何況還如此地體恤他人——真是年少英才啊!
虞檸微微移開了視線。
——咳,她主要是不想付加班費。
“咦,”她正好也順著教徒方才回頭的方向看去,就撞見大祭司在號召著另外一小群人圍住神像高舉雙手,儼然是在做法,“他們在做什麼?”
男人聞聲解釋道:“哦,因為吾主短時間內不會降臨,為了避免在這期間有不知情的家夥誤入,祭司大人決定暫時將神窟封存,等到合適的時機再予以開啟。”
腳下傳來了隱約的震動感。
眾人:“……”
你們這保存手段,它靠譜嗎?
不,這個問題已經用不著回答了,那龐大神像與石壁相接處落下的塵土紛紛揚揚,淺褐色的塵霧一下子充斥了整個視野,同樣衝上肺部的是止不住的嗆咳感——在外圍的幾人尚且如此,更遑論那些離得近的倒黴教徒。
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臉上無一不浮現出驚恐之色。也許信仰讓狂信徒曾經做好以性命相迎神祇的準備,但這心理準備絕不包括被毫無征兆地塌落的神像掩埋。
然而定睛細看,開裂並一片片落下的分明隻是那覆在神像面龐上的厚重面具。那曾經擋住神明真面目的遮蓋物層層剝落,卻無人有足夠膽量乃至於有閒暇功夫去抬頭觀望。
原先隻是輕微震顫的地面,不知何時開始搖晃得越發劇烈。那無異於地震的幅度幾乎讓所有聚集在這洞窟內的人們站立不穩,其中有些不自覺地發出了驚恐的叫聲,你擁我擠地往唯一的出口——也就是一行人所在的地方蜂擁過來。
薛尉:“我靠這就是你們說的封存——”
物理封存也是封存是嗎?!
面具碎裂的同時,從縫隙中乍現的紅光刺得眼睛都在發痛。尖銳的陣痛針紮似的刺入腦海深處,反應快的已經當機立斷地彆過了頭,這時候也沒有其他舉措可言,他們彆無選擇地被人潮推出這巨大的地下洞窟。背後是擁擠和不住推搡的力道,再怎樣向前邁進,速度始終跟不上驚恐的人群,後面似乎有誰跌倒,然後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排排推了過來,連帶著讓位置最前的幾人都要站立不穩地倒下,被壓在那疊加了無數層的重量之下——
視野就在這一刹那陡然陷入黑暗。
虞檸倏地刹住步伐。
她險些趔趄了一下,然後很快穩住了平衡。方才那施加在後背的推力仿佛隻是她的幻覺,周圍沒有人群,沒有驚叫,也沒有和她一同來到這裡的任何一名“同伴”。
僅僅有她一個人。
世界仿佛在那紅光與黑暗一同襲來之時沉沒進整片的死寂,彆說,這與世隔絕的感覺還真讓人毛毛的,直到她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低笑。
虞檸:“……”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按照劇本走。
“誰?”於是她很配合地問,“這是怎麼回事?”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當真響起了另一道聲音。
那聲線是很熟悉的,她絕對在先前無數次地聽過它的主人對她或者對其他人開口說話;但它又是極為陌生的,它不像虞檸曾經認識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鬼怪或者怪談,她也從來沒有聽他們用這樣毫無感情的狀態交談。但比起空洞,更像是深淵。
會吞噬一切的深淵,惡意在其中膨脹,最終以同等的報答回饋於給予這些的所有人。
“一點小小的障眼法。”
“等到恢複意識,他們隻會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不過——”那聲音說,“前提是你的回答讓我滿意。”
“你看起來倒不驚訝。”
對方全無任何波動的嗓音中難得摻雜了一絲興味盎然的好奇,“莫非這種黑暗讓你感到不必暴露的安心?”
“那倒不是。”虞檸安靜片刻,再抬手時就誠懇地舉起了手機,“我有現代科技。”
手機的閃光燈“啪”地亮了,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照亮了立於那處的人影。
白曜:“……”
虞檸:“……”
要不還是關了算了,怪尷尬的。
她思考片刻,又感覺這會兒再關掉手電以後重新摸黑往那邊看也很尷尬,於是毫無心理負擔地推鍋,“這種時候不應該收走手機或者電器設備無效的嗎?”
白曜:“?”
沒想起來。
但他是不會說的。
他瞧上去仍然是原先的模樣。
打扮都沒有變化的少年身量仍然顯得稍稍有些單薄,卻無端透露著某種滅頂的危險,其中最特異之處就在於那雙本來澄澈的金瞳,紅光在裡面流轉,將它浸透成了一片血紅。
他的不同似乎隻有這一處。
然而——隻有她能看到的那部分罷了。
哪怕僅僅是沒入黑暗的上半身,都恍若直接與其融為一體,有什麼更朦朧的東西正在蠢動。
“我還是之前的說法。”虞檸毫不避諱地直接道,“誰邀請的誰先解釋,你個主人不搭腔,我這個客人也沒有辦法開口啊。”
他笑了一聲,終於如實地回答了那個問題。
“不隻是我,但都是我。”
淦,真討厭謎語人。
虞檸“啊”了聲,摸了摸下巴,“翻譯一下,隻是狀態不同的你而已。”
“不錯。”對方聲音裡的笑意更深了些,“我洗去了自己的記憶,這是你們認識的‘白曜’,但一旦有誰觸碰設定好的‘開關’,那就是不一樣的結果了。”
“當然,今天的情況不太一樣,”他笑道,“我有點厭倦這種角色扮演了。”
怪不得她今天看著感覺這家夥這麼欠揍。
“也用不著這麼防備,我對人類沒有惡意。”
虞檸:“???”
真的假的?
披著偽裝外殼的家夥看出了她的懷疑,“至少在當下,我說的是真的。”
“你可以當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實驗,也可以當這是一場賭約。內容就是——如果人類終將面臨毀滅,那麼毀滅他們的正是人類自己。”
“但現在,我看到了不同的可能。”
祂問。
“你願意成為那個錨點嗎?”
寂靜在廣闊空間內蔓延。
雙方都在無聲地等著這份答案。
虞檸默默舉手。
“那個,雖然現在這麼說有點毀氣氛。”
——如果還有那種東西可言的話。
“你說的錨點,”她真誠道,“是指當諧星的錨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