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非人哉(79)(一更+二更) 真的很……(1 / 1)

大概是遇見了兩個土大款, 獲得了出乎意料的一千兩百塊,陸雲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回到暴力之都的那個小房間門裡時,白燼述他們甚至聽見陸雲在哼歌。

她哼的是一種不知道是什麼的小調, 聽起來很柔婉,大概是有歌詞的, 隻不過陸雲不記得或者不想唱,全部被用哼唱帶了過去。

“你們回來了?”她哼到一半轉頭看見觸發者們, “那兩個有錢人沒問你們更多弱智問題?”

“沒……”大家心情複雜。

一方面, 他們倒是試圖想要和杭亦青還有他身邊的那個人搭話, 但對於陸雲來說兩撥人就是一面之緣,還沒來得及搭話,這兩人的身影就模糊消失了。

但另一方面,國字臉的出現讓他們更加確定,這個幻境中的人知道什麼實際上是由陸雲知道什麼決定的, 這個夢魘中出現的所有人實際上隻是一個幻影。

如果陸雲不知道杭亦青的來路,那他們就算再問也問不出什麼。

不過話雖這麼說, 但瘦高男人也就是杭亦青是從W區來到B都的信息,還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等到陸雲把那一千兩百塊錢藏到了她認為安全的地方,然後把身上那身明顯不屬於紫街的衣服換下去, 重新換上紫街的裝扮出去交保護費的時候, 剩下的所有觸發者就把兩個領隊圍了起來。

“袁哥, W區是什麼情況啊?”小唐眨眨眼睛, 眼裡滿是好奇, “我記得之前戴權也說過他打算帶著隊伍去W區吧,無人之區的意思是什麼,就是沒有人全部都是死靈?”

“呃……差不多吧,新手村內的非人類生物也不隻是死靈和鬼怪, 還有一些精怪怪談之類的生物,”袁山鳴撓撓頭,“W區的情況我不是很了解,隻知道那邊是死靈和人類簽署了某種協議,所有新手村內的人類住民都不能進入其中,是暴力之都的對立面。一開始那片區域的名字也是什麼什麼城來著,後來為了方便稱呼,大家就都叫無人區了,然後又因為地名都是四個字嘛,就加了個之。”

“具體什麼協議?”白燼述想問清楚點。

“不清楚,”兩個領隊都聳聳肩,“畢竟我們都不是帶w區的領隊嘛,W區裡沒有人類的話多少會沒有什麼安全感,對於我們這些經常在新手村裡帶隊的領隊來說,肯定還是和人類結交更放心也更方便一些,所以一般去那裡的隊伍比較少。”

這道也是。

哪怕是死靈眾多的死靈之城,和袁山鳴交好的茶館老板也是人類。

暴力之都這個全是人類的城市就不用多說了。

從這短短幾句描寫大概能聽出來,無人之區多半是一個和暴力之都極為相似的城市,隻不過比起暴力之都內每到夜晚就會死靈鬼怪不斷,每晚都會有人死亡的貧民窟紫街,無人之區裡面多半是不會存在一個每晚都會有人類出現屠殺死靈的橙街藍街黃街的。

指望再從這個名字裡面問出一點什麼來是不太可能了。

“不過說起來W區……”狄塔忽然想起來,“你們之前參加的那個大富翁,不是就有一個隊伍是W區的嗎?”

“觸發BUFF掛上之後,好多人都趕著去了。”

“大富翁……”這詞語感覺簡直恍若隔世,大家愣了一下,小唐倒是反應飛快,“第一賽區還是第二賽區啊?”

他們對第二賽區的印象不深,但是第一賽區的一隊傻白甜他們還是印象很深刻的。

“我也不知道你們在裡面是什麼賽區啊,我又沒進去,我隻知道有個隊伍是那個賽區的,”狄塔無奈地開口,“你們問這個乾嘛,就算再好奇那個杭亦青的身份,咱們也沒時間門去找他們吧。”

“完成夢魘就去找他們不行嗎?”袁山鳴皺皺眉。

本來他是對那個杭亦青的底細不是很感興趣的,新手村裡面的秘密多了,他要是每個都想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他得累死。

但是既然大富翁的賽區中包含了一個W區的,W區就非去不可了。

“你們來暴力之都不是為了搖人來幫你們做死靈之城的怪談嗎?”狄塔語氣迷惑,“要是去W區的話,你們的怪談怎麼辦啊?”

啊對。

他們來暴力之都的時候說辭是他們隊伍中死的隻剩下三個人了,所以隻好來推投奔上一個怪談見到過的第四賽區。

袁山鳴自知失言,趕緊找補道:“我們的S級怪談不急,這個怪談有唯一性,除了我們隊伍之外其他隊伍都不能觸發。”

“哦,那再說吧,”狄塔沒有起疑,“等我們從這個夢魘裡面出去再說吧。 ”

她對於杭亦青倒是沒什麼想法。

但是……

白燼述眯起眼睛。

他懷疑狄塔根本忍不住。

如果在這個幻境裡面她沒有得到答案,那狄塔說不定會直接拋下自己的隊員,提前離開新手村去問她那個朋友有關於那個國字臉的事情。

“小唐姐,”陸雲交完保護費回來了,看著大家全部都臉色凝重地湊在一起,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嗎?”

“沒怎麼,”小唐隨便扯了個理由,“我們在說現在新換的這個幫派看上去也撐不住多久了,交保護費的話也太虧了。”

“確實很虧,”陸雲也心疼地皺起了眉,“我剛才去的時候,看見他們院子裡面活著的人都沒幾個了,要是今天晚上出現幾個厲害點的死靈,那明天咱們這片又要換幫派。”

保護費這東西,交得早有交得早的好處,交得遲自然也就有交得遲的好處在。

每天都在死人的幫派隻能通過提高轄區內居民保護費和增加加入幫派的分紅來吸引新人,維持幫派的繼續,交的越早交的就越少。

但與之相對的,現在整個紫街都在這個巨大的旋渦中掙紮,指不定自己所處轄區的幫派哪一天晚上就完蛋了,到了那個時候,交得遲的人自然也就不用交了。

小唐的這話似乎讓陸雲有點後悔自己一拿到錢就去交保護費的行為,一整個晚上都一臉肉疼,到了傍晚家家戶戶閉緊門窗的時候,她甚至頭一次不是關門就走,而是守在門口擔憂地看了看來檢查門窗是否閉合的混混。

看上去真的很擔心對方全幫派今晚死絕,她的保護費白交。

但不知道是上天開眼還是席卷整個紫街的瘋狂旋渦終於在今天得到了一點緩和,第二天早上大家習以為常地在瘋狂的饑餓和一片血紅中醒來時,意外得知昨晚居然是個平安夜。

昨天晚上的紫街內部,沒有強大的死靈出現,隻是零零星星出現了幾個雜魚。

清晨的紫街第一次沒有抬著屍體的混混,陸雲打開門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這個常年隻能看見麻木表情和空洞眼睛的紫街上看見了一點罕見的喜色。

“昨晚沒人死……”黃毛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怕不是和那個杭亦青有關吧。”

這人……也不能說這人了,杭亦青多半現在已經可以肯定不是人,他的身份一看就不簡單,會不會是因為有他在紫街裡面坐鎮,所以才導致了紫街中的死靈鬼怪不敢造次。

“不太對吧……”管紅雁皺皺眉,“如果他本身出現在這裡就足以坐鎮紫街,那我們在前一個幻境裡面看到過的那麼多次死靈襲擊算是怎麼回事?”

很明顯在杭亦青在紫街內待了一段時間門之後,紫街的夜晚還是會偶爾刷新出來幾個死靈。

但他昨天說要住在紫街裡,結果昨晚就成為了近期唯一一個無事發生的平安夜,難不成真有這麼巧的事情發生?

大家對視一眼,紛紛在彼此在眼裡看到了“絕對不可能”幾個大字。

要是能找個機會接觸到他就好了……

在一片血紅的視野中,大家一邊熟悉地等待著陸雲暫時的飽腹,一邊默契地癱在凳子上節省體力消耗。

陸雲是很典型的紫街人,對於生活的朝不保夕體會到了極致,昨天的一千多塊錢並沒有讓她感覺到安全感,反而加劇了她的焦慮。

大家本來以為陸雲會先短暫享受幾天再說彆的,誰知道拿到昨天的一千多塊錢之後,她不但沒有選擇在家躺平,反而更加乾勁十足的籌劃起了要怎麼弄到更多的錢。

“我打算去南區那邊偷幾個有錢人,去金銀飾品店裡偷點首飾出來去黑市賣,”她一邊換上昨天那身從小霍那裡得來的衣服,一邊說道,“之前紫街那身太明顯了,一旦走進去就會被發現是紫街人,但是這身就不一樣了。”

這是小霍的衣服。

暴力之都的年輕女生最近時興的款式。

穿著這樣一件衣服,陸雲可以隨便出現在市區裡的任何一個地方而不被發現是紫街人。

“小唐姐,幫我紮個頭發。”她叼著橡皮筋折騰了半天,把頭發弄成了一團雞窩,終於不得不向小唐求助。

小唐一邊幫她整理頭發,一邊沒忍住提了幾句:“南區那邊不是說架狙了,你去那邊偷東西多危險啊。”

這可不是偷那些暴力之都裡的新人,這是在偷本地人啊。

暴力之都裡發現小偷可是要往死裡打的。

“我等不及了,”陸雲垂著頭,過了好一會嘴裡吐出好幾個字,“我想趕緊離開紫街。”

“金銀首飾是來錢最快的方式,奢侈品店裡的東西就算沒有小票,也能折價出不菲的收益,”她看了幾眼小唐,低下頭小聲開口,“這裡每天都在死人,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我。”

“我……我不想死。”陸雲說。

而在這樣一個紫街中,即使是繳納足夠了保護費,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平安度過這一個夜晚,這隻代表這個夜晚會有人願意為了這份錢為你賣命。

紫街裡面的命也不值錢。

陸雲會有這種想法不奇怪。

當她饑一頓飽一頓,每天都在發愁明天會不會吃飽的時候,她不會有空餘的時間門去思考這些,因為太遠了,太遙遠了。

紫街外的世界對那時候她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

但當她忽然被砸了一筆橫財的時候,這個目標就變得觸手可及起來。

“從我有記憶開始,紫街一開始,是按戶收保護費,”她看見大家都在沉默,不適應地拉了拉自己的外套,抬頭看了看小唐,“那時候一戶大概一個月隻需要五十塊錢。”

“彆小看這五十,”她一邊慢吞吞扣扣子一邊說,“那時候整個紫街的人能交得起的也不多,每到月底都會有一大批人被清理出幫派轄區,是他們不工作嗎?不是,是外面的世界容不下紫街人而已。”

“你們大概不太清楚吧,紫街外面的工作都需要證件,需要身份認證信息,紫街人沒有認證信息,”陸雲故作輕鬆地聳聳肩,“我小時候隔壁的幾個鄰居都是在紫街附近的店裡打工的,他們實際上算是黑.工,所以老板也可以隨便扣他們工資,不管是有顧客在買東西的時候發生了爭鬥損壞了店內設施,還是有人逃單,這些都會算在他們頭上,最後發下來的錢也隻夠他們交完保護費之後維持基本的溫飽。”

“飯都吃不飽的時候,想要阻止那些有意搗亂的人就更不可能了,你們可能現在覺得紫街人為了活下去到處搶劫偷竊很壞,但是十幾年前,外面那些說著自己年少無知的年輕學生,那些為了一個大冒險就來砸店,為了凸顯自己的英雄主義就去挑釁,喝醉了酒自稱失去了意識的醉鬼,在我看來才比較壞。”

她臉上的表情很平淡,好像這些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話題一樣。

“慢慢的,想要好好生活的人就活不下去了,”陸雲有些嘲諷地笑了一下,“當時和我住在一起的就是這樣一個紫街人,那時候的保護費按戶算,到了月底要交下個月保護費的時候,她跟是我說很對不起,她交不起錢了,我們可能今天就要搬出去了,然後我說不用的,我有錢,然後我拿出了足以繳納三個月的錢。”

“她特彆驚訝,問我錢哪來的,我說我偷的,我跟其他街道的孩子學著偷的,我想要留在這個安全的區域裡,我不想搬出去,我不想死。然後她崩潰了,她說她不養小偷,她不花我偷來的錢,她要一個人搬出去,這裡就留給我好了,”陸雲平靜地眨眨眼,“結果第二天,她就死在死靈的手下。”

“她一點都不擅長打架,是那天晚上唯一一個沒有逃出來的人,”陸雲語氣平平,“她認為暴力並不對,偷竊也不對,但是最後她用生命告訴我,這些才是對的。”

“呃……那個人是收養你的養母?”狄塔臉色有點尷尬,大概是沒想到陸雲忽然會說起這些事情。

陸雲不是個擅長打架的紫街人,或者說她的技能點被自己點的很歪,她的偷竊技術在整個紫街恐怕都無出其右,過於瘦小的骨骼提供給了她其他紫街人沒有的優勢。

在他們的認知裡,整個暴力之都裡面都是用拳頭來講道理的地方,搶劫和群架就像是吃飯一樣普遍,每個人生下來的第一課就是來自於父母的打架技巧教導。

他們從幼兒園開始就和自己的同學為了爭搶最後一個玩具最後一塊蛋糕大打出手,暴力就是刻進了他們骨子裡的東西,拳頭是這個城市永恒的真理。

而在紫街裡,活下去才是一切。

“差不多吧,她不讓我這麼叫,說比我也大不了多少,”陸雲想了想,“我和她住在一起是個意外,她是個很看不上紫街人的人,所以想要培養出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孩子證明紫街也不是無可救藥,但是沒想到在紫街這種地方,我還是長成了紫街的樣子。”

“那你和我們說的那個去找幫派最後被死靈殺死的……”袁山鳴接話。

“那個是後來的事了,”陸雲撥了撥頭發,“我後來一個人生活了一段時間門,因為不擅長打架,所以偷來的錢也保不住,乾脆就去找了個擅長打架的人搭夥,我負責偷,他負責守,一開始合作的不錯,我們兩個人從合作關係變成了朋友……或者說家人吧,反正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不過後來……”

陸雲頓了一下。

“後來怎麼了?”

“後來……紫街就變成了這樣,”她聳聳肩,“每天晚上出現的死靈越來越多,死的人也越來越多,保護費逐漸從按戶算變成了按人算,又開始水漲船高,不少人都死在交不起保護費被趕出去後。”

“然後有一天晚上我們的木棚外也響起了死靈的聲音,他覺得自己身手雖然比不上那些幫派成員,但勉強也能撐到通風抱信的時候,就出去了。”

陸雲站在街道岔路口,朝著某個方向指了一下:“我當天晚上聞了一夜的血腥味,發現他沒回來就知道事情不對了,果然,第二天,我在那個位置看見了他的屍體。”

“因為不是幫派成員,所以沒人收屍,我隻能一個人拖著他,穿過很多條街道,把他拖到垃圾場,”陸雲轉過身比劃了一下,“我認得他的手,那個牆角上他的屍體隻剩下了左臂和一大半腰腹,我把這部分拖到垃圾場,結果回到棚子裡打開遮光簾的時候,我才發現。”

“發現什麼……”黃毛小心翼翼。

“發現他剩下的部分其實就在棚子外,”陸雲轉過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天晚上他拖著半邊身體一直爬回了家,然後死在了拍門之前。”

大家的臉色扭曲了一瞬間門。

“陸雲……”在一片扭曲的臉色中,白燼述微微挑了挑眉毛,“你真的很不像是紫街人。更不像是暴力之都人。”

“是嗎?”陸雲微微聳聳肩,“可能我真的很不擅長打架吧。”

“我說的當然不是這個,”白燼述似笑非笑,“我是說你的行事邏輯,真的很不像是紫街人,你的第一任家人從某種意義上成功了,因為你確實領悟到了一些大部分紫街人,或者說大部分暴力之都人不會的東西。”

在陸雲有點迷茫的表情下,他輕聲開口:“你剛才是在裝可憐嗎?”

“裝可憐?”狄塔詫異地偏了偏頭。

白燼述沒有理會她的疑惑,而是對著陸雲繼續往下說道:“你覺得自己找到了離開紫街的門路,但是我們這些在外界待不下去的人卻不能離開那裡,所以為了穩住我們,你需要找到一些讓我們心生同情的話題,讓我們不要阻止你離開紫街。”

“但我沒說假話!”陸雲飛快反駁,“這些都是真的!你們隨便問附近的人,這些他們也知道!”

“我也沒說你說假話,”白燼述看了看她因為激動而有點漲紅的側臉,“我隻不過是覺得你真的很不像是一個紫街人,僅此而已。”

在這樣一個以拳頭為尊的地方,陸雲是在太懂什麼是取巧,什麼時候應該恰當裝可憐,什麼時候又要牢牢抓住機會。

如果她不是在紫街,不是在這種朝不保夕的地方,說不定她會過得比大部分暴力之都人都好。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在紫街,不一定會出現這樣的陸雲。

“那你們想怎麼樣,”陸雲到底還是年輕,臉上為了襯托出可憐的平靜一下子就崩裂開來,“你們要阻止我嗎?我偷來的東西可以和你們四六分!”

“不,沒人要阻止你,”白燼述微微搖頭,阻止了想要開口的袁山鳴,“你要去就去吧,沒有你的那四六分,我們在紫街裡照樣也可以活下去。”

不說這裡其實隻是個幻境這種問題,就算真的是紫街,按照隊伍中的武力分布,他們想要拉扯出來一個幫派也未嘗不可。

陸雲默默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除了疑惑還有無語,像是在詢問既然他不打算要自己的錢也不打算阻止自己,那為什麼要戳破她的賣慘套路。

“好奇而已。”白燼述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隊友們。

他們好像一直在關注那個國字臉和瘦高男人,從而忽略了一個問題。

按照陸雲現在的計劃,她是真的可以離開紫街的,那為什麼在幾十年後他們進入幻境的時候,她卻還住在裡面呢?

她不是拚了命的想要逃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