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非人哉(一更+二更+七千五百雷+七千六百……(1 / 1)

陸雲盯著他看了幾秒鐘, 轉過頭走在最前面:“無聊。”

她不爽地踢飛了路邊的石塊,石塊滾了幾圈,掉下人行道, 落到了馬路邊上。

白燼述聳聳肩。

“哎呀看破不說破嘛,”小唐湊過來,嘖嘖了兩聲,“爾泗你看看你這樣就不對了,雖然大家都知道她是裝可憐,但是你也不要說的這麼直白嘛。”

“啊?”黃毛十分不領情地瞪大眼睛,“我不知道啊……我還以為是陸雲終於打算和我們敞開心扉了,所以才會說這些的……”

小唐:……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黃毛:“你認真的?”

“認真的啊……”黃毛有點尷尬地扯了一下旁邊的狄塔,“塔子姐不是也沒看出來嗎?”

“啊?我?”狄塔尷尬地摸摸鼻子, “我真覺得她挺可憐的啊, 不管是不是賣可憐,紫街裡的小孩都挺慘的……”

小唐抽抽嘴角:“慘是慘,但是誰會沒事乾忽然提起來自己慘啊, 陸雲這小子之前偷錢被抓到不就是這樣一幅套路, 先賣可憐再求同情最後就指望著你們這些領隊能夠開口在隊員面前給自己求情, 這不是吃準了你們會覺得她可憐嗎……”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他們這些紫街裡的小孩能偷那麼久的新人。沒還被送去警察局了……”小唐扶額。

這些暴力之都裡的領隊彆是在這種地方待久了被同化了吧?

“咳……咳,反正就偷一點錢嘛,也不是什麼大事, ”狄塔臉上有點掛不住, “再說了暴力之都這種到哪都是看拳頭的地方, 陸雲這種時不時會買點慘的才比較少見吧,很少有人不吃這套的啊。”

這倒確實。

大部分紫街人還是奉行拳頭為上的條約的,比普通城市更加叢林法則的紫街能出來一個陸雲已經是非常罕見了。

比起這裡被偷竊之後舉著拳頭就想把所有人打翻然後迅速逃跑的混混,但凡是誰遇到陸雲這樣會眨著眼睛賣可憐說自己過的很慘的小賊, 都會起一點惻隱之心的。

而且這總歸還是陸雲的幻境,就算是白燼述他們不同意,那按照幻境的發展她還是會去偷首飾店的。

所以阻止也確實沒有意義。

就算他們仗著自己比陸雲高出好幾倍的武力值和人數強行把她壓在紫街內,陸雲還能發動幻境裡的閃回大法,直接閃回到她從首飾店回來之後。

與其做這種沒有意義的阻止,還不如跟著陸雲算了。

脫離了紫街那身標誌性的打扮,陸雲走在街上就和其他市民沒有區彆。

她的學習能力出乎意料的強,一開始走在街上的時候,她還會保持著之前那副下意識降低自己存在感,順便時不時看一下路過的人穿著打扮,以判斷路人的身上有沒有攜帶著足夠的錢財的紫街小偷做派。

但當她意識到自己現在不需要偷竊的時候,她就下意識地開始模仿起來了那些路人的走姿和神態。

不出幾分鐘,她就完美融合進了人群中,除了過於瘦的外表,誰也看不出來她是從紫街出來的了。

觸發者們跟在陸雲身後走了一段路,看著她學著那些市民的樣子走進首飾店,終於忍不住對視一眼:“這個幻境是不是要結束了?”

隻要陸雲能成功離開紫街,就不會每天都擔心自己第二天吃不飽了吧?

“那也不一定,”健身大哥弱弱潑冷水,“離開紫街隻能保證每天晚上都不會死,她還是得擔心能不能吃飽飯啊,她自己不是說紫街人沒有身份證明,所以隻能□□.工,所以會被扣工資嗎?”

“她有這手藝怎麼說也餓不死吧,”狄塔抽抽嘴角,“整個暴力之都裡面有膽子乾小偷的人不多,大家都是搶劫,偷竊怎麼說也得是個藍海行業。”

就拿眼前這個首飾店打比方,這家店又是租了樓上小二樓的閣樓架狙,又是在門口安排了五六個五大三粗的保安手持警棍和各種防暴叉,甚至每個店員每個月都有固定的防搶劫預案培訓。

但準備如此充足,這家店居然在門口連個電子防盜門都沒有,每個商品的掛牌甚至都隻是打了個塑料環掛在上面,可謂是沒有一點防盜意識,而是把技能點全部都點在了防止搶劫上。

“這麼一說,是哦,”黃毛摸摸下巴,“要是我的話,我就偷偷逛的時候塞幾個進兜裡,隻要不被發現就沒事。”

他話音剛落,首飾店裡面就躥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雲還是那副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她雙手插兜,側著身子從門口的保安身邊走過,幾步走到大家面前。

“得手了?”袁山鳴關心道。

“嗯。”陸雲看了他一眼,然後微微抬了抬胳膊。

一陣叮叮當當聲傳來。

小唐勾著脖子看了一眼陸雲的胳膊,發出了一聲震撼的:“臥槽,這麼多。”

陸雲那件工裝風外套袖子上面做裝飾用的口袋,全部被她滿滿當當塞滿了各種金銀首飾,陽光下面打眼一看,簡直能把眼睛晃瞎。

怪不得她剛才出來的時候雙手插兜。

要是正常走姿,她一袖子的東西稍微晃一下就能聽見聲音。

“我決定收回我之前的話,”陸雲慢吞吞地把袖子裡面的東西掏出來,放到小唐的手裡,“這個衣服還是不錯的。”

作為衣服來說,這麼多口袋沒有意義且容易被偷錢,但是站在盜竊的角度上講,這種渾身都是口袋的衣服簡直太方便了。

要是小霍一個民警知道自己送的衣服被用作這個用途,白燼述懷疑她得腦溢血。

首飾店門口的保安還不知道剛才就有一個小賊和他們擦肩而過,陸雲把所有東西全部掏出來之後點了一下:“這點不夠,我再去找幾家店。”

“夠了吧?”狄塔看著這一堆東西目瞪口呆,簡直不知道陸雲是怎麼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偷出來這麼多,“你彆去了,被人抓住就慘了,這些首飾你放到黑市上面賣掉,你肯定夠離開紫街了。”

陸雲抬頭,默默看了一眼狄塔,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白燼述:“你們不夠。”

她把最後一個鐲子往狄塔手裡一塞,又朝著另一家店去了。

“這姑娘還挺講義氣啊,”小唐抱胸晃了晃腿,“我還以為她乾脆會不管我們呢。”

“講義氣是講義氣……”袁山鳴也倒吸了一口涼氣,“但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這不是助長人家違法犯罪嗎?

“你不這樣她也偷了啊,”小唐毫不在意地聳聳肩,“人活不下去的時候熊貓都能吃,你對陸雲這種紫街裡的小孩說偷東西不好,也不看看她們能不能有彆的活路。”

對於這種話題,小唐總有一套自適應的道德底線。

“再說了,”她補充,“我們出不出現其實都不乾擾陸雲做這些。”

“總感覺怪怪的……”袁山鳴看著手裡被塞的一堆金耳環表情複雜,“有一種白拿了小孩東西的負罪感。”

他隻是做個怪談想要多搞點積分而已,並不想在幻境裡面靠一個還沒滿十八歲的小孩偷東西養。

“袁哥你就想她現在最少也得四五十了,比你大得多,你得叫姨,”小唐拍了拍袁山鳴的肩膀敷衍道,“這樣是不是就沒有負罪感了。”

袁山鳴:“……確實。”

南區的首飾店不算多,很快陸雲就混在顧客中,差不多把這幾店都偷遍了。

衣服和包這類奢侈品不好偷就算了,偷出來也不保值,陸雲看都不看,顯然是早早就對今天的行動有了規劃的。

“哎哎哎你們等一下!”狄塔忽然出聲,“是不是出事了!”

大家抬頭。

不遠處,剛才陸雲進入的一家店裡門口的幾個保安忽然朝著店裡走去,似乎出現了一點小小的騷動。

“被發現了?”白燼述皺眉。

“好像是……”小唐看了看,“過去看看!”

她飛快跳下來朝著那個方向跑了幾步:“走走走!”

小唐還沒跑幾步,就看見陸雲飛快越過了門口兩個保安一矮身竄了出來,朝著他們使了個眼色之後就朝著前面跑去。

她一跑起來兩個胳膊不得不從口袋裡掏出來,一路上隨著她的動作,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是不是還會從口袋裡面調出來一兩個首飾。

旁邊圍觀的人群一開始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看這情況也明白了。

這是個小賊。

暴力之都對待小偷的態度一概是抓住打死,有幾個看著富有正義感的市民擼起袖子就跟著安保一起追了上去。

幸好這些市民追在後面,讓其他幾家發現自己被偷了的金店也隻派人追,而不是直接上二層小閣樓動用熱武器。

陸雲平時看著沒什麼勁,到了這種時候倒是跑的飛快,邊跑還邊故意從衣兜裡面時不時抖出去幾個金飾,引導著身後追她的市民們哄搶成一團。

觸發者們混在後面追她的人群中,看著陸雲宛如抓不住的泥鰍似的,沒一會就沒了人影。

白燼述對著小唐打了個眼色。

“這邊!這邊!”小唐一邊跑一邊喊道,“她往左邊去了!”

“跟我走!”她嗓門大,又跑在前面,身後不明就裡的市民們一下子就被她引走了一大半。

剩下的幾個市民又被袁山鳴和狄塔兩個人引走。

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前面有個小偷,誰跑在人群前面,大家就跟著誰走。

人群一多,甚至分散了安保的注意力,讓好幾個安保也沒盯住人。

小唐簡直是個妙人,她把大部隊引走還不算,跑著跑著一摸口袋,表情一變,語氣憤怒地叫出了聲:“誰偷了我的錢!有小偷混在裡面!”

這一喊,隊伍更亂了,不少本來就不知道在追什麼小偷的市民紛紛摸起了兜。

不知道是真的丟了錢還是故意的,這一摸居然還真有幾個人發現自己也丟了錢。

場面一下子混亂了起來。

造成混亂的小唐悄悄從人群前端離開,朝著剛才陸雲跑走的地方跑去。

白燼述一路跟著陸雲,看著她繞來繞去,把身上最後一趟偷到的東西扔了一小半引開了所有人群後,跑進了一片看起來十分破敗的街道旁邊。

不遠處的商店門窗全部破碎了,門口還有熄滅不久燃著白煙的火堆,陸雲不客氣地闖入那家商店,從裡面拖出來一個軟墊子,扔到滿是玻璃渣的地方喘著粗氣。

聽見腳步聲,她悚然抬頭,發現是白燼述之後長出一口氣,她一邊大口大口喘氣一邊問道:“後面還有人嗎?”

“沒了,”白燼述搖搖頭,“他們都被其他人引走了。”

這裡大概是一片剛才被人搶劫過的街道,所有店鋪能被砸開的全部被砸開了,有些店內的燈還亮著,店員和老板已經不知所蹤

“哈……蠢死了。”陸雲狠狠吸了一口氣,猛地笑出聲。

這麼多天,陸雲還是第一次笑得這麼張揚。

她一邊放聲大笑一邊把口袋裡面殘餘的金飾往外掏,掏出來就毫不在意地丟到地上。

滿地的金子和碎玻璃渣一起發出璀璨的光芒。

到了最後她懶得一個一個掏了,就直接把那件外套脫了下來,拎著衣擺開始在空中抖,無數金子就像是下雨一樣落在地上,叮叮當當地堆在一起。

“我就要離開紫街了!”她解氣地把那件衣服往旁邊一扔,臉上滿是再也壓抑不住的快意,“這種每天晚上都會死人的地方!保護費一天比一天高的地方!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的地方!以後誰愛待誰待吧!”

“以後誰死了都和我沒關係!”滿地的金子閃爍著耀眼的金橙色,陸雲簡直發泄似的,歇斯底裡地揮著那件外套,在這個已經被洗劫一空的店鋪裡面又笑又哭,“等我把這些全部換成錢,我就去買個假身份!我要住到那些市民們才能住的郊區房子裡!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去!”

她似乎已經忘記了旁邊還站著一個人,坐在一片金子和玻璃堆砌的海洋裡面發泄了半天,最終長長吸了一口氣,用外套把身後的玻璃渣全部推開,然後重重躺倒在地面上。

天花板上面是商店的水晶燈。

在這個被洗劫一空的商店裡,隻有這一個東西是完整的。

和地上的玻璃渣,地上的金子一樣,閃閃發光。

小唐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

“嘶——”她吸了一口響亮的涼氣,“爾泗!誰把陸雲給打了啊?!”

白燼述:?

“啊?”饒是他也一下子沒理解小唐的腦回路。

“誰打你了啊?”在他茫然的這幾秒鐘裡,小唐已經匆匆湊到了陸雲旁邊,緊張兮兮地翻起來了陸雲的四肢,“給我看看嚴不嚴重……”

“小唐姐!”陸雲一個翻身做起來,拉住小唐的袖子,“我們一起離開紫街吧!”

“我現在有錢了,很多錢!”她的眼睛從來沒有這麼亮過,瘦骨嶙峋的手掌因為過於用力爆出了兩條青筋,“我們去外面住!”

“好好好,”小唐一邊敷衍一邊檢查了一下陸雲的四肢,確認沒有傷痕之後才微微鬆了口氣,“你今天嚇死我們了……怎麼到後面忽然被發現了?”

“我故意被發現的,”陸雲眨眨眼,眼睛裡面滿是一種刻意的報複似的痛快,“紫街裡面像我這樣的人太多了,他們隻會想要把我拉下水,隻要有一個人知道我是偷金店離開那裡的,那很快就會湧現出一堆人效仿。”

“一旦形成風氣,那些外面的有錢老板不差錢,他們絕對會和第一個帶起這種風氣的人不死不休,到時候我遲早會被找到。”

她的眼睛像是狼似的,透露著一種天然的惡意和狠厲:“但隻要我失敗了,以後那些店就會加強防備,以後這條路就走不通了。”

“沒有人可以複製我的辦法,誰都不要想把我拉回紫街!”她攥緊了小唐的袖子,脖子由於激動也爆出了幾根青筋,襯托著她因為過量運動泛著紅的臉色,“我們一起走!”

“好家夥……”跟來之後站在門口的觸發者們對視一眼,狄塔輕聲感歎出聲,“怪不得陸雲不會打架,卻能在紫街裡活下去……”

這小狼崽子……

如果不是紫街後來爆發了嚴重的死靈危機,導致所有人的生活越來越困難,按照她這性格和手段,她怎麼說在紫街裡也絕不可能成為底層。

而紫街對她來說充斥著的隻有死亡和饑餓,一旦抓住機會離開,她就會是溺水之人看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抓住絕不反手。

商店被她砸的滿地都是金子,大家任勞任怨地分揀了良久,終於把這一趟陸雲偷來的飾品分了出來。

商店後台裡放著一些黑色的購物袋,大家把金子裝進去才發現,這裡足足有整整兩大袋金飾,哪怕是放到黑市上,都是足以顛覆市場的貨量。

“得熔了一部分,有些款式太明顯了……”陸雲在地上坐麻了腿,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如果流到黑市裡面,這些金店的老板一定會溯源,找到是誰出的貨。”

她一隻手在裡面挑挑揀揀,不小心被一塊沒有挑出來的玻璃渣劃破了手,血珠一下子冒出來,順著手指滴到了衣服上。

“沒事兒,”她毫不在意揮開狄塔想要幫他包紮的手,“小傷,這算什麼……”

她一隻手拎起了地上的一袋金飾:“今天高興。”

陸雲看起來真的很高興。

她從來沒有喜形於色的這麼明顯過,一路上她都拉著小唐和狄塔的胳膊,時不時描述一下他們離開紫街之後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從來沒有離開過紫街的陸雲對外界也不是很了解,但她對新生活充滿了一種天然的憧憬,隻要能離開紫街,那一切就都是好的,是值得期待的。

那兩袋金子本來大家想代勞,但是陸雲不肯,她硬要自己一隻手提一邊,似乎隻有這種切實的重量才能讓她感覺到這一切不是夢似的。

一行人走著走著,忽然在前面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陸雲!”熟悉的人影也看見了他們,高興地揮了揮手,離開隊伍跑了過來,“你們怎麼在這裡!這個街道聽說不安全!”

是小霍。

“剛才有人在這個街道上搶劫,有哥讓我們避開來著,你們從這裡面出來沒有碰見什麼事吧……哎?你手怎麼回事?”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陸雲手上的傷口。

“你這是什麼啊?我幫你提吧?”小霍熱情地想要伸手去拿陸雲手裡的袋子,被她往後退了一步避開。

“這個是……”她頓了一下,“店裡的庫存!”

“店裡的庫存?”小霍奇怪地看了看這個不透光的黑色袋子,“你們不會就是……”

搶劫的吧?

“我在這裡上班!”幾乎不假思索地,陸雲的謊話飛快從嘴裡吐出來,“我其實是這裡的店員,今天是我值班,剛才有混混來這裡搶劫,我想要阻止但是被他們按住了,等到我掙脫開他們綁著我的身子,店裡的東西已經被搶完了,隻剩下倉庫裡的一點庫存,所以我得把這些東西帶回去,挽回一點損失。”

“啊,你上班的地方被搶劫了?”小霍沒有起疑,反而是擔心地看了看陸雲的傷口,“你彆和他們那些人正面對上吧?下次記得躲遠點啊,錢哪有命重要……”

“怎麼了怎麼了?”小霍身後的隊員們都湊了上來。

陸雲的打扮現在和暴力之都內隨便一個年紀相仿的女生都差不多,就算是之前見過她幾面的其他隊員,也沒有認出她就是那個渾身臟亂的紫街小孩,而是奇怪為什麼小霍會和一個原住民認識。

“這個妹妹在這裡上班,她的店被打劫了,還受傷了,”小霍轉頭回答,“我就說這個城市裡面那些到處□□.燒的混混早該治理了!現在這個樣子,每天都有無辜的市民要為了他們的錯誤買單!”

“是啊是啊。”她的隊友們深有同感地點頭。

大家一邊義憤填膺地罵著那些零元購的混混,說他們活該一定會遭報應,一邊溫聲安慰著陸雲。

“沒事哈沒事哈,你們店裡買那個什麼零元購險了嗎?”有哥認出來了她是上次那個來蹭飯的姑娘,語氣很溫和,“我記得之前不是說有保險公司出了這個險嗎?最高能賠付80%呢,趕緊報險。”

保險……是什麼?

陸雲從來沒聽過這個詞彙,隻能含糊地回應:“得問老板……我不知道。”

“也是,都是打工人,真是無妄之災,”有哥歎了一口氣,“你這種不擅長打架的姑娘在暴力之都最吃虧了,你家裡人小時候沒有讓你學散打學泰拳嗎?要不等我帶完這波新人回頭教教你。”

“我沒有……家人,”陸雲頓了一下,撒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去填,“我小時候住在親戚家。”

她這話一出,這些隊員臉上的同情之色更濃了。

大家幾乎能想到陸雲的童年,在一群親戚的踢皮球下長大,沒有人關心她的生活也沒有人會教她適應暴力之都,等她一長大就像是甩手掉一個麻煩一樣甩手她。

“哎……”有人同情心豐富地歎了一口氣,“那你打工的店被砸了,接下來怎麼辦啊?”

“……不知道。”陸雲猶豫了一下,忽然試探道,“你們知道有什麼其他賺錢的辦法嗎?”

“啊……我們。”大家面露難色。

他們也隻不過才來這裡幾天而已。

“有哥你有認識的老板嗎?”小霍轉頭,“問問他缺不缺員工?”

“我想想哈……”有哥撓撓頭,“最近零元購是有點頻繁,不少店都不開門了,像她這樣工作的地方忽然被砸然後失業的人還挺多的……我回頭問問看。”

“我……”陸雲垂著頭開口,“我的所有身份信息都在剛才被和店鋪裡的東西一起燒了,補辦要很多天!”

“但……但我需要工作,我可能去不了要求身份證明的地方……”她補充。

“害,多大點事嘛,你這不是臨時辦個假證就行了,讓有哥給你搞定,”有人在後面說著,“有哥,是吧!”

“嘿你小子,”有哥瞪了他一眼,“那個姑娘……我確實是有點門路,不過假證還是最好彆用了吧,我回頭給你問問我認識的老板,讓他先給你發工資,等你證件補好了之後再錄入嘛。”

他聲音溫和,拍了拍陸雲的肩,顯然是把她當成了才入社會不久的年輕學生:“你要是信得過我呢,就和我留一下電話號碼,回頭我帶完這些新人了幫你想想辦法,怎麼樣?”

“我……電話也沒了,”陸雲自己都覺得自己說的話漏洞百出,“搶劫店鋪的人為了防止我報警,把我手機砸了……”

“哎……”有哥撓撓頭,“那我給你留個號碼,你回頭需要了給我打電話唄。”

他抽出一個像是名片一樣的東西,上面有一串號碼。

留下號碼之後,他們又匆匆離開了,看樣子是趕著去完成其他怪談。

陸雲撇嘴看了看那個名片:“……這算什麼名片。”

小唐勾著脖子看了眼,名片就是很簡單的名片,上面寫著那個有哥的名字,底下是一串電話號碼。

“我正愁找不到□□的人,”陸雲抬起頭眨眨眼,“我去買個手機。”

她到了這個時候才體會到,作為一個“暴力之都市民”而不是一個“紫街人”。是多麼截然不同的體驗。

她穿著這身衣服,可以走進她平時進不去的地方,可以獲得彆人的幫助,還能在走入手機店之後得到的不是警惕和驅趕,而是導購的歡迎。

陸雲幾乎要被這種截然不同的優待砸昏頭,她來不及多看,匆匆挑選了一個最便宜的手機,讓店員幫她錄入了那個名片上面的號碼,當天晚上,她就撥通了那個電話。

“是我,對,陸雲,我買了新的手機。”

陸雲垂著眼睛,對著電話對面說道:“我還沒有找到工作,很多老板一聽我沒有身份信息就拒絕了,踩著點趕在天黑之前回了家。”

“這個月的工資……還沒發,老板說他可能要閉店一段時間,我們的錢都被搶光了,老板也發不出來。”

電話對面似乎傳來了有哥義憤填膺怒罵那些零元購混混的聲音。

一牆之隔的紫街街道,一群白天終於靠搶劫湊夠了保護費的年輕男孩們奔跑著,趕在太陽落山之前把錢給到幫派手裡。

“是啊,太過分了,”陸雲目送他們遠去,眼神輕飄飄地從牆角兩大袋金子上面略過,“謝謝有哥,沒有你們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謝謝你們。”

有哥受寵若驚地保證自己一定早點給她弄來一個身份證明,然後等這批新人離開後就幫她找找熟悉的老板。

陸雲掛了電話。

紫街的夜晚快要來臨了,她目光掃過這一片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沒有一點留戀。

“小唐姐,”進入下一個白天之前,她轉頭看向小唐,“我們明天去把那些金子融了,然後去黑市。”

即將能離開紫街,這個認識給了陸雲偌大的動力。

後面的幾天中,她都在黑市和那些小作坊之間遊走,就像是把這些流程演練了千萬次一樣,陸雲做的滴水不漏。

那些小作坊都以為她拿去的東西是從新人身上偷的,她沒錢交保護費了隻能融了金子算做保護費,整個黑市中黃金的出現數量循序漸進,總是在出手了上一件之後就有不知名的賣家掛上下一件,買家們也懷疑過這些貨的來源,但黑市不僅是有紫街人,這裡還有不少暴力之都內明面上不能流通的東西,比起那些來說,這些永遠不會斷貨持續不斷被脫手的首飾隻是小玩意。

她有時候會穿著小霍的那身衣服去外面的商店裡面逛一逛,她享受其他人那種看同類的目光,她買了好幾件合身的衣服,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像是一個暴力之都的市民.

而不是一個可憐的,一個隨時可能搶劫的,一個生活在貧民窟的紫街人。

她開始期待著所有金子都被脫手那一天,期待著有哥給她身份證明那一天,期待著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暴力之都市民的那一天。

就連每天早上都會出現的血色濾鏡,都因為陸雲的心情變換而減淡了許多。

如影隨形的饑餓也要淡出陸雲的生活了。

然後終於有一天,有哥打來了電話。

電話裡他說小霍一直在催自己,於是他就找了朋友幫她辦了下來,下午你來這個地方小霍把身份證明給你,他帶著新人在這片區域內正在做怪談。

陸雲換上一身新衣服,承諾其他人,等她拿到身份證明,她就找辦法為他們也辦新的。

臨走之前,黑市裡傳來了消息,出現了一個大量收購金銀的大客戶,曾經合作過的人問她有沒有合適的貨脫手,陸雲耽誤了一小會,晚於約定時間到了有哥所說的地點。

但她沒有等到人。

她在那個地點等到太陽落山,也沒有等到有哥出現。

“哎說不定是有事耽誤了?”管紅雁沒來得及拉住她,就看著陸雲朝著酒店的那個方向跑去。

“我靠……”小唐罵了一句,“不會死了吧?和你們這破紫街接觸是有詛咒,都要不得善終是嗎!”

她罵罵咧咧跟了上去。

陸雲曾經去過一次酒店,知道小霍的房間。

他們在消防通道裡面一直往上爬,等到爬到對應樓層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下來了。

外面一片漆黑,陸雲摸著黑走進小霍的房間,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她沒帶手機,在這個夜晚,沒有通電的酒店一片漆黑。

外面城市護衛隊的槍聲響起的時候,陸雲趴在窗口往下看,她想起來紫街裡的夜晚。

紫街裡無數人赤手空拳面對死靈的夜晚。

紫街距離這裡太遠了,她什麼也看不見,隻能看見下面的街道上隱隱約約有一些亮點閃爍,這大概是城市護衛隊的武器。

她趴在窗口看了一整夜。

這大概是觸發者們進入幻境之後度過的最為完整的一個夜晚。

酒店是安全的,這裡是市區範圍,這裡的夜晚不會有死靈出現。

小唐絞儘腦汁安慰了半天,沒敢猜測說有哥是不是死了,隻是說他們說不定有什麼事情,你現在賣了金子,有錢什麼假證找不到?

但陸雲似乎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陸雲就朝著旁邊的房間跑去。

“有哥?”那個隊員回憶了一下,“他們隊伍似乎昨天沒有去那個商業街啊,他們臨時換去另外一個健身館了吧?”

順著這個人的指路,陸雲一路跑到那個地方去。

清晨的暴力之都市區,沒有抬著屍體路過的混混,城市還沒有醒來,街道上空空蕩蕩。

“我知道這裡,”一到樓下,狄塔就微微皺起眉頭,“這裡這個怪談很有名,恐怖拳擊館,據說曾經殺死過十幾個隊伍,第一個發現這裡的隊伍被團滅了。”

“嘶……”袁山鳴皺皺眉,“真死了?”

這也太寸了。

有哥的隊伍似乎在這個怪談裡面出了事,除了領隊之外,所有隊員都死在了裡面。

作為領隊的有哥,因為錯誤的實力判斷直接失去了所有隊員,他的積分填不上維持生命的那個窟窿了。

但是陸雲不知道。

或者說陸雲大概知道,但是她見慣太多生死了,她對於這種接觸不過三四次的人的死亡,實際上是不會抱有什麼實感的。

她隻要活下去,隻要離開紫街,隻要過好的生活。

陸雲站在拳擊館前,看見了所有人的屍體。

有哥不在裡面,但是小霍在其中。

陸雲冷著一張臉,從她的屍體邊摸出來了一份身份證明。

然後她楞在原地。

“陸雲不知道……”管紅雁幾乎要不忍心了,“暴力之都裡……身份證明不是隻有紙質。”

如果一個市民的身份被燒毀了,那隻要她的電子檔能調出,那她就依舊可以正常生活。

從她說出她沒有身份證明那一刻開始,其實有哥就知道,面前站著的這個瘦的出奇的姑娘其實出身紫街了。

有哥隻是從來沒有說出來,就像小霍也一直沒有向隊友提及。

有哥的人脈自然做不到在電子檔裡加一個人進去,他能提供的假證一開始就是假.證。

是沒法經過正常係統檢驗的。

所以他找個了熟悉的老板,說明了情況,讓對方悄悄雇傭陸雲。

但有哥沒有留下老板的聯係方式。

“暴力之都……”狄塔看著地上國字臉的屍體,輕聲開口,“想要抹消紫街的痕跡,很難。”

一個沒有身份的人,想要離開紫街進入正常人的世界,是幾乎不可能的。

要不就像喬彆那樣,搭上足夠有權有勢的家族,獲得身份後和過去涇渭分明地徹底決裂。要不就像是有哥這樣,悄悄的聯係一位足夠善良的老板。

好餓,好餓。

陸雲握著那個身份證明,遲來一步的饑餓幾乎把她整個人的思維掏空。

天空久違的一片血紅,她心裡的饑餓像是一個無底洞,把她整個人吞噬進去。

人在面對無法思考的情況時,會下意識選擇自己最熟悉的解決方案。

陸雲被掏空了全部思維,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砸爛了旁邊的窗子,站在了商店裡面。

旁邊的貨架上面全部都是食物。

她砸爛窗子,鮮血淋漓的手貨架上抓來抓去,瘋了一樣地往嘴裡填充食物,就像是她曾經一分錢存款也沒有,還在紫街中掙紮求生的時候一樣。

所有人簡直被這種突如其來的饑餓擊潰,臉上的表情除了虛弱還有恍然大悟。

那個國字臉。

他的屍體就在面前。

但他沒有死,或者說,他在幾年後的紫街夜晚,依舊出現在了城市護衛隊中。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在紫街裡死亡的新人……”狄塔聲音斷斷續續,無數線索在她的大腦裡重組。“會變成城市護衛隊。”

“這才是城市護衛隊最大的秘密……”白燼述低聲。

他們當然可以識彆是否為友方,因為組成護衛隊的人隻能是死人,隻要不是死亡的新人,那就一定不是護衛隊成員。

為了遮掩這個秘密,整個死靈之城製造了最大的謊言,不能打開門窗需要保持絕對黑暗的夜晚緊急預案根本不是為了防止死靈,是為了防止活著的人認出他們的身份。

陸雲不擅長打架,更不擅長搶劫,她不懂如何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砸開每一家店的門窗,到了後面她幾乎已經被本性操控,不知道自己的憤怒是因為他們的死亡還是因為發現了她這輩子根本不可能擺脫紫街。

但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她下意識會選擇的行為還是紫街裡經常出現的。

這個地方會給每個曾經生活在這裡的人打下無可消磨的印記,哪怕她再想離開這裡,再想逃離這個地方,但還是抹不去它留下的印記。

紫街昨晚聽說出現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負責他們那片區域的幫派全部死亡了,聽說最後解決那個死靈的,是紫街深處的兩個人。

新的幫派接管了這裡,敲門問陸雲要保護費。

“滾,”陸雲打開門,臉上滿是冷漠,“我不交了,我自願搬去紫街邊緣。”

“紫街邊緣?”有混混怪叫一聲,“你要找死?那一片是沒人管的區域?”

“既然我都去沒人管的區域了,那你管我?”她冷冷看了一眼混混,“砰”地一下關上了門。

“陸雲,陸雲!”小唐趕緊抓住了她,“你彆使氣啊,說不定還有轉機呢,你有錢你弄個市區裡的房子也好,你彆搬去紫街邊緣……”

“等一下,”白燼述忽然插話,“紫街邊緣怎麼會是沒有人管的區域。”

明明他們在上個幻境裡聽人說過,那片區域是城市護衛隊在管啊?

就在他出聲的一瞬間,陸雲的電話響了。

“喂,是陸雲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很溫柔的女聲,“有哥給我推了你的電話,說你正在找工作,有興趣來我的店裡上班嗎?”

“你知道嗎,城市護衛隊是因為你才進入紫街邊緣的!”白燼述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陸雲茫然抬頭。

就在這一瞬間,鋪天蓋地襲來的饑餓忽然消失不見了。

她的幻境忽然像是很輕很柔的夢境,有一種淡的如同是雲霧一樣的東西包裹了所有人,然後他們在這片雲霧一樣的柔軟氣味下醒來。

漆黑的房間內,整個紫街隨著幻境的結束蘇醒了。

他們第一次蘇醒的如此溫柔,幻境似乎不是踢出了八個闖入者,而是送走了八個朋友。

小唐從地上彈起來,奪門而出,一間一間地推開旁邊的房門。

有一間裡面響起了有點熟悉的聲音:“我知道,我已經醒來了,昨天被砸的分店我已經報保險了,最多能賠付80%呢,我就說應該早點買零元購險。”

她推開門,對上一雙已經成熟了不少的臉。

“陸雲……”黃毛緊隨其後,愣愣出聲。

他知道為什麼陸雲會被判定為一階段觸發參與者了,她不是參與了零元購,是那些零元購的人砸了她的店。

“你們是?”所有人陸陸續續地站在門前,門內早已不是瘦骨嶙峋的陸雲迷惑地皺起了眉。

她當然不認識幻境裡“家人”們。

正如她其實並不知道,紫街邊緣的護衛隊其實是因為她才出現的。

在無數個夜晚,或許小霍就是這樣隔著窗子看向那個曾經無數次被她在心裡戳破謊言的女孩,從她的窗前路過。

在她真假難辨的夢裡,明月會敲響她的窗子,窗前走過了幾個熟悉的剪影,像是曾經守護了一個紫街普通女孩的自尊一樣,悄悄守護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