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過山車 她生氣了(1 / 1)

陳鄰沉默片刻, 抬眼看徐存湛,徐存湛還溫柔地看著她,陳鄰甚至從他臉上讀出來了一種明顯的期待。

就是那種非常想讓她對這個行為做出反饋的期待。

陳鄰想了又想, 措辭委婉:“徐道長, 我覺得這個仙吧,它也不是,呃,非要這麼艱難的去修才行。你要不然先放鬆自己,吃點東西,睡個好覺,然後再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徐存湛鬆開了陳鄰的腦袋:“你說得有道理, 我之前太執拗了。修道重要的是心,隻要心境得到了磨煉, 那麼身體上的苦難就不算什麼了。”

陳鄰:“啊對對對——”

其實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管它的附和就對了。

反正又不是她修仙。

狐狸的婚禮也參加了,靈偶也熟練掌握了,陳鄰和徐存湛便準備動身去南詔找酆都的下落。

原本按照徐存湛意思, 他們直接走就行了。但陳鄰覺得不行——有蘇的狐狸們都對她很好, 她現在身上穿的裙子還是狐狸姐姐們送她的呢, 無論如何也要當面和那些狐狸們告彆才行。

狐狸們得知陳鄰要離開有蘇,一個兩個全都露出了戀戀不舍的神情。

她們非常舍不得陳鄰離開有蘇。尤其是當她們知道, 陳鄰是和徐存湛一起走,而且在複活之前都要一直和徐存湛待在一起時,她們看向陳鄰的目光已經由單純的不舍變成了純粹的憐憫。

畢竟在狐狸們看來,陳鄰的年紀和她們族裡的狐狸崽子差不多大。

好可憐的小狐狸崽子, 還沒有長到能在殘酷世界獨立生活下去的年紀,就要被迫跟著情竅壞掉的大魔王一起遊行,又不會法術也不會捕獵。

“這是我收集的一些漂亮裙子, 裡面還有一些釵環首飾和金子,你路上可以換著穿,沒錢了也能用金子換點吃喝。”一隻狐狸姐姐把打包好的小荷包遞給陳鄰,臉上充滿了憂心的表情。

那個小小的荷包看起來不太能裝,陳鄰伸手往裡面摸了摸,摸到好大一片空間,裡面亂七八糟塞滿了東西。

另外一個狐狸姐姐叮囑:“我還給你往裡面放了春夢無痕,彆客氣啊,想喝就喝,人才活幾十年啊,命這麼短,當然要怎麼痛快怎麼來。”

陳鄰很感動,心想年齡這種事情就不必反複提醒我了。

她和狐狸們道彆的時候,大狐狸和徐存湛就站得遠遠的看著。

大狐狸笑眯眯:“這孩子很討狐狸的喜歡啊,就連我看著她,都覺得心情很好。”

徐存湛:“確實。”

大狐狸嚇得眯眯眼一下就睜開了,跟見鬼一樣看著徐存湛;徐存湛什麼時候會這麼乖巧的附和她的話了?

徐存湛不應該回答一句要你多此一言嗎?

被她盯著的徐存湛正望著陳鄰,大狐狸總覺得徐存湛的眼神變了,他看陳鄰的那種眼神有點像她看自己家的狐狸崽子。

但是那種眼神出現在徐存湛身上,透著一種斷頭笑話的冷幽默。

大狐狸想了又想,委婉的問:“你那個壞掉的情竅是不是惡化了?”

徐存湛偏過臉,瞥她,臉上閃過幾分不耐:“你在說什麼屁話?沒看見它根子都爛了,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

大狐狸:“……”

徐存湛忽然又問:“情種生根發芽開花的話,是什麼感覺?”

他情竅壞了,情種對他的用處就跟蹴鞠對魚的用處一樣——雙方雖然可以同時存在,但是沒什麼關係。

所以徐存湛這樣問,大狐狸也隻當他好奇,完全沒有深想,回答:“花會開在靈台裡。就算是沒有開靈台的普通人,也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就跟人的本能一樣。”

徐存湛:“動情了就一定會開花嗎?”

大狐狸無比肯定:“動情了就一定會開花。”

徐存湛皺眉:“萬一種子壞了呢?”

大狐狸沒好氣:“情種是感應情感而綻放的花靈,又不是凡間的那些普通花草,你真當是種花呢!”

“不會壞!不可能壞!情種一種下去,動情了就會開,沒動情就不會開,愛意退散了花朵就會枯敗然後結出新的情種,就是這麼簡單!”

離開有蘇,再度禦劍飛行。

換了人的身體坐飛劍和用玩偶的身體坐飛劍,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陳鄰覺得用人的身體坐飛劍比玩偶坐飛劍可怕多了!

飛劍一飛起來,她立刻死死抱住前面的徐存湛,閉上眼睛裝死。

有徐存湛在前面擋著,但陳鄰還是能感覺到風呼呼的從她臉頰兩側吹過去,吹得她頭發和衣袖都一直動。

她緊緊閉著眼睛,不太敢睜開。

陳鄰倒是不怕高,但是隻要一睜眼看見自己飄在雲層上面,所有的支撐點就是一把木劍,她覺得這都能不害怕的那才是真神仙——比如徐存湛。

他不僅不怕,還有餘力疑惑的問陳鄰:“又不是第一次了,怎麼還是怕成這樣?”

陳鄰:“……這和是不是第一次沒關係啊!這種東西在來十次我還是會害怕的!”

徐存湛不能理解:“到底有什麼好害怕的?又不會摔下去。”

陳鄰皺巴著臉,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你不會懂得,這就跟我知道過山車不會掉下去,但我坐過山車還是會害怕一樣。”

又聽見了含義不明的名詞。

徐存湛挑眉,問:“過山車是何物?”

陳鄰解釋:“就是那種——我想想怎麼和你解釋……馬車!馬車你知道吧?你想想,如果大山的外輪廓是一條具體存在的線,過山車就是指在這條線上起伏飛奔的馬車……”

“這樣?”

徐存湛單手掐訣上下一晃,腳下踩著的飛劍猛然下沉一個九十度俯衝,轉頭又向上急速升高。

這一下來得突然,陳鄰話都沒有說完,心臟險些從嘴巴裡跳出去,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死死抱住徐存湛的腰,原本隻是禮貌合攏的手指這次直接隔著層衣服掐進了徐存湛腰肉上。

徐存湛掐手決的動作一僵,低頭看掐在自己腰間的手:少女蔥白細長的十指陷進衣裳布料裡,指甲蓋上潤澤的綠與明黃都格外顯眼。

痛倒是不痛,但是感覺怪怪的。

他手腕一轉,掌心下壓,飛劍平穩的直線前進:“陳姑娘,你掐著我腰了。”

身後沒有回答,徐存湛回頭,隻見陳鄰還像鴕鳥一樣把腦袋死死埋在他後背,肩膀慫起,後脊僵硬得像塊石頭。

徐存湛眨了眨眼:“陳姑娘?”

陳鄰聲音哆哆嗦嗦:“你,你彆和我,說話,我要,我要自己,我自己,冷靜一下,嗯,冷靜,冷靜……”

她說話含糊又邏輯顛倒,徐存湛站著的角度看不見陳鄰的臉,但能從陳鄰語氣間聽出她確實嚇壞了。

徐存湛本以為自己應該會覺得好玩,有意思。

就像他之前總是逗弄陳鄰那樣,明知道她膽子小,卻還騙她‘死得乾淨,不怎麼嚇人’之類的話。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沒有——徐存湛一點也不覺得陳鄰驚慌失措,顛三倒四的聲音好玩。他把頭轉回去,垂著眼,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用靈力撐起屏障,把周圍惱人的風都隔開。

他想,沒有風一直吹的話,陳鄰應該就不會那麼害怕了吧?

飛劍一路向西南方而去,在天色漸黑時,遠處有流光閃至;徐存湛認出那流光是暮白山內部傳訊法術,而去指向明顯是傳給自己的。

誰會這個點給自己傳信?

對自己的人緣很有自知之明的徐存湛,疑惑的伸手抓住傳訊,捏碎流光,裡面留存的信息頓時湧入識海。

徐存湛皺著眉聽完,不自覺‘嘖’了一聲,手指煩躁的搭著自己脖頸按了按。

“陳姑娘,在去南詔之前,我們要耽誤幾天,先去趟不夜城。”

“……不夜城?”疑惑的重複一遍地名,一直不出聲的陳鄰仰頭看向徐存湛後腦勺,茫然,“去哪裡做什麼?”

徐存湛歎氣:“還記得我們在鷂城遇到的鮫人嗎?”

陳鄰點頭:“記得。”

徐存湛:“我當時讓我的師侄們留在鷂城追查鮫人與魔族的關係,他們一路追查至不夜天,有弟子在不夜天消失了。”

陳鄰‘啊’了一聲,還沒往壞處想:“被抓走了嗎?”

徐存湛:“那名弟子留在暮白山的魂燈滅了,所以應該是被殺了,我得去一趟,至少弄清楚他是怎麼死的。”

陳鄰剛聽到‘死了’兩個字如此直白的從徐存湛嘴裡說出來時,還有些不太適應。

不論如何,‘死亡’對陳鄰來說總歸是一個過於沉重的話題。

不過死的是徐存湛師侄,他好歹在輩分上算是對方長輩,又是有能力解決這件事情的人,陳鄰對他先去不夜城沒有意見,老老實實回答知道了之後,就沉默下來。

飛劍換了個方向飛,陳鄰仍舊緊抱著徐存湛的腰,不過手指沒有再掐進徐存湛腰肉裡了。

過了一會兒,徐存湛破天荒的,主動和陳鄰搭話:“我禦劍飛行挺穩的。”

陳鄰:“……嗯。”

徐存湛又補充:“我用靈力隔絕了風,這樣你就能站得很穩了。”

陳鄰:“所以那個風,其實你一開始就能給它隔開的對嗎?”

徐存湛:“……”

不知道為什麼,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什麼規章製度都不放在眼裡的徐存湛,從這段對話裡莫名嗅出來幾分危險。

直到飛劍落地,陳鄰都沒有再和徐存湛搭話,讓他心頭莫名惶惶。

為了不引人注意,徐存湛的飛劍是在城外比較偏僻的地方落地。飛劍剛降低高度接近地面,陳鄰立刻就鬆開他的腰跳下去。

她腿軟踉蹌了一下,徐存湛立刻伸手去扶;陳鄰身子一歪,避開了徐存湛的手,搖搖晃晃扶住了旁邊的樹。

徐存湛伸出去的手接了個空,愕然,但很快他也壓下眉眼,嘴角下沉,有些不高興起來。

陳鄰自己扶著樹緩了一會兒,腿不軟了,但是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想吐。她此刻隻慶幸幸好自己坐飛劍之前沒有吃東西,不然高空嘔吐物也太不道德了。

“我好了,走……”

她的話沒有說完,一抬頭就看見徐存湛站到自己面前,垂著眼滿臉不高興的看著自己。

他站得近,一雙金燦燦眼瞳在暮色中格外顯眼,個子又高,陳鄰要和他對視,就不得不仰起臉看他。

陳鄰:“……走了,進城。”

徐存湛不動。

陳鄰往左邊走,徐存湛也往左邊挪,堵著陳鄰去路。

陳鄰原本還在生氣,被他這樣堵著路,一下子給氣笑了:“徐道長,你不進城嗎?”

徐存湛兩手摁住陳鄰的臉,掌心惡劣的往中間擠,把少女柔軟的臉頰肉擠得發熱,才慢吞吞開口:“我飛劍禦得很穩,所以你到底在生什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