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論輩分 你真的不會被人打嗎?(1 / 1)

貨船靠岸, 陳鄰跟著徐存湛下船。

天色已晚,碼頭卻還有工人在活動。徐存湛沒有驚動任何人,踩著夜色安靜的進入鷂城。

他頭發還是沒有綁起來。陳鄰坐在他肩膀上, 有時候風會把徐存湛的頭發吹到她臉上——不止一次,而是好幾次。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徐存湛的頭發糊臉。

陳鄰終於忍無可忍:“徐道長, 你能不能把你的頭發綁起來?”

徐存湛:“沒有發繩。”

他回答得格外理直氣壯, 陳鄰被這個理由噎住,不可置信的看著徐存湛:“你就一條發繩?”

徐存湛疑惑:“我隻有一顆腦袋, 難道還要備兩條發繩嗎?”

在現代有三盒小皮筋的陳鄰:“……”

徐存湛隨手捋了捋自己被吹亂的頭發,道:“不過長發一直這樣散著確實不方便,我回頭找把剪刀給它剪短就行了。”

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 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隨意損壞。但徐存湛自幼無父無母, 也就完全不忌諱這些;之前留長發, 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懶得剪。

他頭發長得很快, 就算剪短了,不過一兩月又會長過肩膀。若非實在厭惡迦南山的禿驢們, 徐存湛倒是想給自己剃個光頭。

但想到剃光頭會被誤會是和尚,徐存湛又作罷了。

“剪掉?”

陳鄰摸了摸徐存湛的頭發:“那也太可惜了吧?而且長頭發更好看一些。”

少年的發質也好, 就跟白色綢緞一樣順滑。陳鄰摸著摸著,就想給他紮小辮子。

但她現在隻是個蝴蝶結都打不好的玩偶, 所以隻能摸摸徐存湛的頭發過癮。

徐存湛眼角餘光瞥她,眉峰微挑。他的表情變得微妙,陳鄰立刻察覺到了,她生怕徐存湛誤會什麼,清了清嗓子就要聲明自己的清白——徐存湛卻又移開目光:“到了。”

他們已經走到了俗察司門口。

雖然是深夜, 但俗察司的大門仍舊開著。徐存湛像上次一樣把印著宗門名字的腰牌扔進櫃台裡面,櫃台邊的小門很快打開,但這次提著燈籠出來迎接的卻不是上次那個烏鴉人。

是個穿著藍白間色道袍,模樣略顯稚氣的小道長。

他望見徐存湛,眼前一亮,旋即恭敬行禮:“師叔——”

徐存湛‘嗯’了一聲,錯身進去,裡間點著燈,坐有三位同樣藍白道袍的少年。他們見徐存湛進來,紛紛起身,喊了聲師叔。

陳鄰有些意外:“你輩分這麼高啊?真看不出來。”

徐存湛壓低聲音:“陳姑娘以為我是什麼輩分?”

陳鄰撓了撓自己的臉,不自覺也放小了音量:“因為你看起來不大嘛,我以為你是小弟子來著。”

“不過從殺鮫人那邊我就看出來了,你肯定不是什麼小弟子!”

如果隨便一個正道小弟子都是徐存湛這樣的戰鬥力,那魔族和妖邪們也彆玩了,直接躺下投降吧。

她在心裡嘀咕的時候,聽見徐存湛很輕的笑了一聲。因為陳鄰就坐在徐存湛肩膀上,徐存湛那聲笑便離她格外近,像根羽毛一樣,撓過她耳廓。

陳鄰渾身一激靈,連忙捂住自己耳朵,同時狐疑的看向徐存湛——她總疑心是徐存湛又在故意嚇她。

但徐存湛臉上表情很正常,也沒有笑,隻是對著站起來的那幾名弟子微微頷首:“坐,把事情彙報一下。”

那幾人坐下,唯獨留了一名皮膚略黑相貌端正的少年站著。

他先向徐存湛行禮:“我和師弟們原本在太原調查魔氣的事情,接到師叔傳信後就立刻趕來了鷂城,並檢查了當地的俗察司。”

“俗察司的跑堂並無問題,每年對於鷂城與鮫人的往來也有清楚記錄並上報。但凡人與妖族交易或進行活人祭祀的事件多不勝舉,僅靠暮白山弟子根本無法全部兼顧,所以這種事情一般是交由其他宗門散修,若行至本地來俗察司領地圖時就會被告知本地發生的事情。”

俗察司隻負責記錄,轉達,至於那些修士們管或不管,就不是俗察司能左右的了。

暮白山更是不管。

暮白山內門弟子連五百個都湊不齊,每年放出去一批調查魔族餘孽還會固定折損一些弟子,哪裡有空管妖和人的破事,滅國了他們都不會管。

國家滅了又不是人族滅了。

皮膚略黑的少年眉頭皺起,話鋒一轉:“不過,我們發現那個跑堂受了重傷,而且是最近受的傷,問他原因他卻支支吾吾不肯回答,也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內情。”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就先將他綁了起來。”

徐存湛坐下,身子後仰,脊背挺直,一條腿曲起搭在另外條腿的膝蓋上,安靜聽師侄彙報。

陳鄰看了眼他不太禮貌的坐姿,在心裡默默吐槽:小心得靜脈曲張啊你!

等師侄彙報完了,徐存湛才開口:“哦,那是我打的。”

師侄:“……”

徐存湛:“我不喜歡他在門口貼的那對門聯,而且他話太多了。你們就調查到這些?”

師侄慚愧的低下了頭:“我們隻調查到這些,並沒有發現任何魔族的蹤跡。”

徐存湛換了條腿搭著。

很奇怪,不管他坐姿多懶散,脊背卻總是挺直。陳鄰沒有專業學過武術,如果她學過一點,就會發現徐存湛不止是脊背挺得很直,而是渾身都挺得很‘直’,每一寸肌肉都隨時繃著能發力的狀態,根本就沒有放鬆過。

但他表面上還是一副在懶散休息的模樣,赤金色眼瞳慢吞吞掃過面前那些師侄們。

拋開輩分不論年紀的話,這些人大部分都比徐存湛年長。但他們一和徐存湛對視就心虛,不自覺低下了頭,面露慚色。

徐存湛站起來,推開椅子:“鷂城獻祭新娘給鮫人,是從城主父親那一輩開始的習俗。鮫人老窩裡獻祭新娘的祭台上刻著魔族文字,但它們不肯說出祭台的來曆,我就給它們一鍋端了。”

“你們去城主家裡查一下,能查出什麼就全部回報給暮白山,查不出來也無所謂。”

眾人齊聲:“是——”

“哦,對了。”徐存湛原本在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回頭,目光掠過那些緊張的師侄們,笑了笑,“如果你們發現了魔族的蹤跡,也彆輕舉妄動,一切聽宗門安排。”

這句話明明是在關心,但師侄們卻一個個的都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

果不其然,他們師叔下一句便是毫不客氣的嘲弄:“畢竟就你們這群人法道的修為,貿然衝過去我都怕你們給對面魔族送午飯。”

“既然調查事情調查得那麼慢,想必平時修行應當不怎麼上心,這三天也彆吃飯了,記得每天把三才劍練兩個時辰。”

眾人一激靈,齊刷刷站起來,聲音洪亮:“是——”

答應得很快,也不敢有意見。

徐存湛轉身欲走,那位皮膚略黑的師侄連忙追上來,恭恭敬敬從自己腰間搭包裡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徐存湛:“師叔請留步!這是師祖命我們轉交給你的信,還有掌門也有給你寫信。”

“還有……”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徐存湛,又飛快的低下眼睫,不敢繼續往下說了。

徐存湛接過信,揣進懷裡:“說。”

皮膚略黑的師侄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掌門讓我此次來見師叔,需仔細觀察師叔下山數月有什麼變化。我……我剛才,觀察了一下,感覺師叔變化頗多,故而想鬥膽問一問師叔這些變化的緣故。”

徐存湛:“問。”

“那個……師叔你發繩去哪了?你為什麼背著這個棺材?還有那個,那個很醜的布偶——”

“很醜的布偶?”徐存湛重複了一遍師侄的形容詞,眯起眼,不悅,“哪裡醜了?這布偶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腳,不是挺好看的嗎?”

“修道之人,卻如此重視外貌,連這點皮相執念都跨不過去,還修什麼道?不如現在把衣服脫了回家摸魚去吧。”

師侄哪敢反駁他啊,唯唯諾諾附和:“是我著相了,謝師叔指點。”

徐存湛眉頭一皺:“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自己的想法都不能堅持?”

“……師叔我沒什麼要問的問題了,我接下來半個月都不吃飯了,會好好吃三元丹摒棄雜念戒五色五音五味的。”師侄生無可戀,一邊保證一邊眼睛失去高光。

徐存湛得到了師侄的保證,很滿意,轉身離開。

走出房間後陳鄰終於不用裝死,爬起來活動手腳,又想到剛才那幾個暮白山弟子的慘狀,她不禁在心裡搖頭。

徐存湛,好惡毒一師叔!

外面仍舊是深夜,又有小雪簌簌落下。陳鄰坐在徐存湛肩頭,單手托著自己臉頰:“你不給你師父寫信去問酆都的位置嗎?”

徐存湛:“要寫,但要等三個月之後在寫。”

陳鄰一愣:“唉?為什麼啊?”

她腦子裡迅速閃過無數宅鬥——啊不是——宗門內鬥劇本。什麼長老派係啊繼承人問題啊扯頭花啊藏紅花啊臣妾做不到啊……

徐存湛伸手接了幾片雪花,微微仰頭時那張臉也被月光籠罩,聲音溫和:“剛剛常無為把我師父和師兄的信給我時,我才想起來,我下山之前和我師兄打過賭。”

“自己在山下活三個月,期間若是寫信回去求助他和師父,等我結束曆練回去時就要在新弟子入山大典上表演翻跟頭。”

陳鄰:“……要是你贏了呢?”

徐存湛笑意盈盈:“陳姑娘也很想看暮白山掌門,在新弟子的入山大典上表演天女散花吧?”

陳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