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 沒有歹人,沒有匪徒,沒有……(1 / 1)

第二章

前一個繼位者是被刺殺的,那新繼位者的回京之路定然不會太平。

因為想到這一點,李、周兩位相爺出京時,特地從神鋒營調了八百精兵,又以先帝駕崩前欽定輔政大臣的名義從暗影衛中調了十六名高手過來保駕護航。

若說神鋒營的兵能以一當十,那暗影衛就能以一當百。

他們大多都是江湖人,有些在入朝前已經在江湖上闖出名號,憑著自身高強的武功入編朝廷,為皇權效勞,有他們保駕護航,這一路定能安全很多。

當然,除了安排妥帖的護衛,周、李二相在回京路線上也做了不少規劃。

分了八處替身車隊,從水陸兩路擴散,提前三五日出發,路線各不相同,以此來掩人耳目,而正式的新帝回京隊伍則化身由西北舉家遷移去京城的商隊,周、李二相和剩下的神鋒營、暗影衛全部喬裝改扮成鏢師、仆役、廚子等身份隨行保護。

他們從涼州出發,先南下,繞過西夏邊境,自青海渡黃河進入蜀地,再從蜀地的長江流域上揚州府,水陸交替著從揚州府北上抵京。

這條路線有點繞遠,新帝覺得很沒有必要,但架不住周、李二相的堅持。

他們足足走了兩個月,星夜兼程,終於順利到達北直隸界,再走三五日約莫就能看見京城,勝利在望。

這日,原本計劃天黑前入城投宿,午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打斷他們的行程,隻能將就尋了一處廢棄的山神廟避雨。

誰知這雨像是天漏了般一直下,到天黑才漸漸停歇,若此時趕路進城,也未必能在關城門前趕到,再有剛下過雨,前方有山有水,路況複雜,貿然趕路怕有危險,於是周、李二相決定今晚就宿在山神廟,等明日天光放晴再行趕路。

對此,高儉和高岄都沒意見。

晚飯過後,高岄盤腿坐在山神廟外的台階上打坐看天,剛被雨水衝刷過的夜空格外乾淨,星辰閃耀,高岄看得入神。

正四處巡邏的暗影衛副統領謝圖南盯著高岄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對這位一路都沉默寡言的郡主有點好奇,決定上前詢問一番:

“郡主是在做什麼?”

高儉還沒正式登基,所以高岄還是郡主,稱呼很嚴謹。

“練功。”高岄簡短回了句。

謝圖南順著高岄仰望星空的目光看了一眼,見她目不轉睛的樣子漂亮又專注,覺得有趣,說:

“郡主若想練調息的內功,至少得閉眼凝神吧。”

這山月郡主怕不是坊間遊俠話本看多了,學人家打坐當練功好玩。

高岄沒回話,又瞪了會兒天,見謝圖南還在旁看她,隻得收回觀天目光,扭頭問他:

“謝大人,我爹呢?”

謝圖南抬手指了個方向:

“不遠處有條小溪,爺釣魚去了。”

說起高儉釣魚這件事,謝圖南也是很無語。

這麼驚險的回京之路,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一路小心謹慎,生怕刺客來襲,可他們這位新帝卻好像完全沒這個意識,隻要紮營周邊有水流,不管白天黑夜,他都會拿上他那根特製的伸縮釣魚竿,提個小板凳,拎個小木桶去釣會兒魚。

家裡有個皇位等著他去繼承,在還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家的情況下,一般人就算不緊張,也不該像這位爺似的雲淡風輕吧。

關鍵他還一條魚都沒釣到!

周、李二相說了幾回要小心刺客,新帝皆以‘刺客在哪裡’的反問應對,讓二相語塞。

因為他們這一路走來,彆說刺客了,就是攔路的山匪,搶劫的歹人都沒遇到一撥,簡直順風順水,一路暢通。

刺客連影兒都沒有,周、李二相縱然有心諫言也沒實據,所幸這位新帝還算講理,也就在紮營附近小河裡釣釣,行船時的甲板上釣釣,沒要求專程去什麼大江大河或停船釣的。

高岄從台階上起身,慢悠悠的活動了幾下臂膀,謝圖南以為她要去找她父親,打算為她引路:

“郡主,這邊……嗯?”

謝圖南的‘請’還沒說出口,高岄就已經走到了側屋入口,兩個禮部的隨行宮婢對她行禮後想跟進去伺候,高岄對她們擺手拒絕後就自行進屋。

所以,她不是想找她爹?那問了做什麼?

謝圖南正納悶,就聽遠處傳來幾聲巨響,他臉色瞬變,一個借力翻上屋頂,手握刀柄,登高警戒,另外幾個暗影衛也察覺不對,跟著躍上房頂戒備,刀鋒半出。

月光下,幾道身影蓄勢待發,出了半鞘的刀鋒閃著森然銀光。

就在這時,遠處的巨響再次響起,卻是比先前的聲音聽起來遠了些,阿甲小聲問謝圖南:

“頭兒,這是什麼聲音?”

不像打雷,不像爆竹,難道是炸山?

謝圖南分辨了一會兒後面露冷凝,沉聲回道:“自在門的回音掌。”

暗影衛們對望兩眼,他們大多來自江湖,對江湖各派的成名絕技都有所了解,自在門的絕學就是有裂山劈海著稱的回音掌,據說一掌下去,便是九層高塔也會轟然倒塌,足見掌力之強。

“聽著不像是針對咱們來的?”阿甲又說。

其他人也這麼覺得,這時那掌力發出的響聲再次傳來,相比第二回傳來的聲音更遠了。

這下不用謝圖南回答阿甲也知道答案。

“估計就是江湖恩怨,正巧被咱們聽見了。”阿甲做出判斷。

謝圖南極目遠眺,試圖從聲源處看出點什麼,然而連回音掌的聲音都沒有了,周圍安靜得仿佛剛才的巨響隻是大家的錯覺。

“哪有這麼多巧合,派幾個人過去探探,小心彆打草驚蛇。”謝圖南沉聲吩咐。

幾個暗影衛領命後,火速消失在黑夜中,謝圖南謹慎起見,還是親去河邊把高儉給請了回來,讓護衛把山神廟全方位圍住,以備萬全。

派出去的暗影衛很快回來,對謝圖南回稟道:

“頭兒,就是江湖恩怨被咱們碰見了,打鬥現場有兩撥打鬥的痕跡,我們去的時候,都打完撤走了,肯定不是針對咱們的。”

能進暗影衛的都是江湖高手,不至於連打鬥痕跡都看錯。

另一個暗影衛又說:

“江湖爭鬥時常發生,咱們無需過度緊張了。”

如果真是江湖爭鬥,隻要不主動招惹一般就沒事。

“對了頭兒,我們在打鬥現場找到了這個。”那說話的暗影衛將一個巴掌大的小布包打開給謝圖南看。

小布包裡是兩根指長銀針,針身透著詭異的青紫,一看便知淬過劇毒。

“這是……”謝圖南倒吸一口涼氣:“碧落黃泉針?”

“碧落黃泉針不是天涯海角的殺人暗器嗎?可天涯海角早十幾年就消失了。”有個年紀稍大的暗影衛如是說。

天涯海角這個殺手組織在十幾年前可是懸在所有江湖人頭頂上的一把刀,經曆過的老江湖們至今想起來仍後怕不已,不過那地方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江湖中再也沒有他們的蹤跡。

“應該不是天涯海角。”謝圖南接過小布包,隔著布料將那針舉高對月望去,神色凝重。

“是奈何橋。”

一個承接了天涯海角第一殺手組織之名的新殺手組織。

短暫沉默後,阿甲說:

“這麼說,不就更印證了之前的動靜與咱們無關?”

江湖正義之士和殺手組織因為江湖恩怨乾上,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謝圖南沉默,看了一眼剛才聽見回音掌的方向,兀自陷入沉思。

一路走來,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偏偏現實裡又好像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帶著防備和疑惑上路,謝圖南命令所有護衛都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接下來的路程,不敢有絲毫懈怠,但接下來的路程和前面差不多,沒有歹人,沒有匪徒,沒有刺客……什麼都沒有。

在他們一路‘精心’保護下,化身商隊的新帝一行總算平安抵京,而比他們先出發的另外八個車隊也都陸續抵京,歸途情況大家都差不多,也是什麼都沒遇到,平安順遂的叫人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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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裡,高儉掀開車窗簾子看街景,久違的繁華熱鬨讓自小在京城長大的他懷念不已。

高儉指著不遠處的高闊樓台,興奮的介紹:

“阿岄快看,那是珍寶坊……那邊是南市……那是潘樓……還有旁邊小巷裡有個酒肆,桂花釀當屬一絕,就是不知道還開沒開著,改天阿爹帶你去看看……”

這些飽含記憶的地方對高岄來說並沒多少共鳴,托著下巴順著老爹指的方向隨意看兩眼。

而此時此刻的皇宮中,先帝皇後韋氏正立於廊下看著一名不施粉黛、衣著素雅的妙齡少女給鳥喂食,烏木籠子裡養著一隻金衣公子,毛色金黃,翼尾黢黑,形態十分俊俏,叫聲也是清脆悠揚,韋氏最喜此鳥,時常叫人提來觀賞喂養。

頭花花白的老太監張德祿弓著腰來到韋氏身旁,輕聲回稟:

“娘娘,城門來報,涼王殿下與山月郡主已經進京了。”

韋氏眉頭蹙起,雍容華貴的裝扮並沒有讓她看起來更年輕,反而眉心和眼周的紋理很深,最昂貴的珍珠粉敷面都抹不平,可見是個心思重的,不過這無法抹平的歲月痕跡也讓她更增嚴肅莊重之感。

隻見她鳳目微斂,掩下眸中精光,沉默片刻後問道:

“內閣六部何在?”

張德祿在韋氏身邊伺候了大半輩子,自然聽得出來皇後娘娘此刻心情不佳,不敢多言,隻恭謹回道:

“內閣的幾位閣老,連同鎮國公、安國公、英國公、奉恩公、長信侯、平陽侯、東平伯及六部尚書等大臣們皆已得知消息,趕往宮門迎接了。”

都是肱骨重臣,連她的娘家嫡兄安國公都去了,韋氏長長的呼吸了一口氣,意味不明的說了句:

“他們倒是積極。”

張德祿察言觀色,謹慎回道:

“君位空懸,諸位大人積極些也是應當。”

韋氏聞言,從發出一聲極輕的‘哼’,張德祿不敢多言,見皇後沒彆的吩咐,趕忙弓著身子,行禮退下。

他離開後,韋氏轉身對正喂鳥的少女招了招手:

“福寧,那兒日頭曬的很,回來吧。”

這名少女叫高瑢,乃半年前被魏王殺害的已故太子高盧之女,太子亡故後,由皇後做主將其嫡子承安郡王高翀封為承安王,其嫡女福寧郡主則破例晉升為公主,自那時起高瑢便養在宮中,由韋氏親自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