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這潑天大漏,非撿不可!(1 / 1)

第一章

時值盛夏,赤陽高照。

這日,高儉帶著女兒高岄在瓜棚裡納涼吃瓜。

高岄看著被塞到手裡的鮮紅瓜瓤,神色懨懨。

隨手挽的道童髻蔫耷耷的歪著,一如她此刻的精神狀態。

高岄生了一副好容貌,長眉鳳目如點漆,粗布素衣亦難掩其清韻昳麗,修長偏瘦的身形比一般女子高挑不少,眉眼間一股似有若無的冷意,頗為英氣。

作為一個穿越者,高岄無疑是成功的。

胎穿到一個藩王妃的腹中,出生就是享有皇家標配待遇的郡主,封號簡單粗暴——山月。

這名字說好聽點,取山中日月閒雲野鶴的淡泊之意,但其實就是她提早了幾日出生時,她爹在峽穀溪流旁釣魚,抬頭看著天際一輪山中明月隨手取的。

她那不靠譜的爹名叫高儉,先帝第六子,出自先皇後腹中,奈何先皇後是先帝潛龍時娶的糟糠妻,出身寒微,加之身體柔弱,生下高儉沒幾年就去世了,當時的貴妃繼後位,用了些汙蔑手段,把當時的太子,也就是高岄的親大伯給趕下台軟禁起來,扶她自己的親生兒子,二皇子高盧為太子。

老爹當年在京城夾著尾巴混到十六,等到先帝病時為衝喜搞了一波大赦大封,他才趁機獲封涼王,而先帝病愈後,他就收拾收拾遠赴封地了。

既封涼王,也就是說老爹的封地在涼州,這地界可荒啊!要是不屯兵乾點什麼的話,這輩子基本也就告彆回京這條路了。

不過她爹這個人,說好聽點叫隨遇而安,說難聽點叫胸無大誌,隻想老婆孩子熱炕頭,閒閒散散過日子。

本就不是爭權奪利的性子,外放出京當個閒散藩王簡直如魚入海,正中他下懷。

高儉見女兒舉著瓜發呆,趁她不注意,眼疾手快抓著她的發髻搖晃兩下,然後迅速放手,指著瓜道:

“回來了就不許多想,吃!多大點事兒,有爹在,天塌不下來。”

高岄扶了扶更歪了的發髻,為自己反應慢半拍而後悔,斜斜瞥了一眼大聲招呼溝渠對岸幾個種田老漢一起過來吃瓜的老爹,長長歎了口氣,泄憤般‘啊嗚’咬了一大口西瓜。

片刻後,一群人坐在涼亭裡吃瓜。

隔壁麥田的老徐頭咬了口鮮紅瓜瓤,唾沫橫飛的向其他人轉述他縣裡三大爺小兒子的大舅子的三姑父的次子在京城衙門當差說出來的不知第幾版的‘天下大事’。

“嘖嘖嘖,這陣子京城裡都亂套了。”

“先皇帝大行你們知道不?太子登基,誰知當天就從城樓摔下來,摔死了。倒黴不?”

“說是魏王推的,這兄弟倆也不知為啥,然後魏王也給抓了。”

“太子一死,魏王被抓,隻好改由晉王繼承大統。”

“誰知晉王登基前一天又突然死了。”

“聽人說,是死在先帝的一個年輕貌美的寵妃身上……嘖嘖嘖,先帝寵妃啊,老子的女人都要,他不死誰死?”

“這天家富貴,皇家秘辛,也太亂了!”

老徐頭一通輸出,把瓜田裡納涼吃瓜的人都整得一愣一愣。

包括高岄在內,一邊啃瓜一邊往老爹看去,以為能看到什麼內幕消息,然而老爹也聽得入神,時不時跟其他人一樣附和一些‘哦?’‘真的?’‘哎呀呀!’等語氣助詞,就跟現在談論的一切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似的。

有人問:“那現在誰當皇帝?”

老徐頭左右橫掃瓜瓤,吃得一地汁水,聞言兩手一攤,用誰都懂的動作語言表達出來‘那誰知道’的意思。

見周圍人還想追問,老徐頭趕緊噴著西瓜汁岔開話題:

“哎你們聽見馬蹄聲了嗎?不是六郎家那口子走鏢回來了吧!我跟你們說,我見過幾回他那口子,嗬!冷面高髻,勁裝佩劍,那陣仗,那氣勢,就跟戲文裡唱的女將軍似的……高六郎也不知走了什麼運才娶到高夫人的。”

突然被點名的六郎——高儉,他在這鄉間小住時化名高六郎,號稱自己是個讀書人,不事生產,沒有祖業,靠老婆東南西北到處走鏢養活——所以高岄說她爹不靠譜,彆人都是把自己往英明神武的人設上靠,他倒好,花了幾年的時間給自己樹立了一個‘吃軟飯’的形象。

被人質疑,老爹也不生氣,擺擺手大言不慚的回了句:

“我能走什麼運?諸位瞧瞧在下這張臉還不明白嗎?想當年在下這張臉可是迷倒眾生,我孩兒她娘在萬千人群裡一眼就相中了我。”

高岄一臉嗬嗬:……真不要臉!明明是趁虛而入才對。

這種自吹自擂的話高岄從小聽了不下八百回,耿直如她,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周圍村民們也都跟著哈哈大笑起來,有真笑,有嘲笑,氣氛烘托得很熱烈。

就在老爹恬不知恥向村民們渲染自己年輕時是如何顛倒眾生萬千女子為他咣咣撞大牆的時候,馬蹄奔騰而來,聲勢浩大的皇家儀仗隊如天降神兵般闖入了老爹的瓜田,人數眾多,一眼看不到頭。

為首兩個風塵仆仆的白須老者從馬上下來,目光掃過吃瓜群眾,完美避開坐在C位的老徐頭,精準落在老爹身上,然後兩人就跟看見親娘似的朝老爹撲過來,口中大喊:

“老臣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兩人幾近滑跪到老爹面前,高岄身手敏捷得往旁邊讓了讓,生怕撞到自己,又低頭看了一眼砂礫滿布的惡劣環境,心道這年頭當大臣也不容易,倆老頭的波棱蓋兒是真扛造啊。

隨他們一同而來的皇家儀仗隊也都跟著齊齊跪地齊呼:

“參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人聲彙聚成浪,山呼海嘯,地動山搖。

高岄大為震撼。

她從現代胎穿而來,三歲之前一直跟著老爹待在涼州城,長大一些後,她娘才帶著她走南闖北,兩世為人自問有點見識,她見過千人圍在一起開武林大會,卻沒見過千人跪在一起山呼萬歲,嚇得當場把嘴裡的西瓜籽都咽了下去。

也直到此刻,高岄才真正的意識到,皇權社會裡的藩王的真正意義。

之前在她的印象裡,老爹就像個被總公司遺忘在鄉下辦事處的名譽董事長——掛名,清閒,且不乾事。

作為藩王,老爹不能隨意離開自己的封地,所以當高岄和娘親出行的時候,老爹最喜歡做的就是化身為農,到田裡拔拔草,到河邊釣釣魚,最有激情的活動大概就是跟一幫鄉野村夫坐在田邊樹下亂評國家大事,跟大夥兒一起把朝廷罵得一文不值。

由於太過融入群眾,他連隨身護衛都省下了,因為誰也想不到,這麼一個靠老婆吃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酸秀才會是個王爺。

哦,不對。

現在好像……要做皇帝了。

任誰被兩個老大臣抱著腿嚎啕大哭都會於心不忍(主要太吵了),高儉趕緊躬身把兩個老人家扶起身:

“李相,周相快快請起,學生慚愧。”

這兩位都是太傅出身,先帝時期輪班在國子監中任過教,當過高儉老師,抽過高儉手板子。

高儉大手一揮:“二位大人請起,阿岄看座。”

高儉沒帶隨從,隻能支使自家閨女。

高岄無奈應聲,然後才發現除了自己的小板凳之外,其他板凳上都還坐著目瞪口呆的人。

老徐頭最是人精,率先反應過來,見高岄在找板凳,趕忙把自己的貢獻出來,還順便把瓜田裡的其他無關緊要的吃瓜群眾給清場。

他們一路狂奔回村,看他們一步三回頭的樣子,大概怎麼也想不通從前跟他們在榕樹下侃天說地喝粗茶的酸秀才怎麼就突然成皇帝了?

人走了,板凳就寬裕了。

高岄搬了兩張放到老爹身前左右兩邊,請兩位老人家入座。

而周、李兩位老大人看著比他們腳踝高不了多少的兩塊木頭疙瘩,表情一言難儘,心裡大概是嫌棄的這座位的,但見新君坐的也是這個,他們能說什麼?

隻得各招來兩個官兵攙扶,吃力的坐上那兩塊過於矮小的木凳。

高岄拿著一瓣沒吃完的瓜瓤大口咬著,打算安靜的在旁繼續吃瓜,誰知剛坐下那倆老頭又同時向她看來,眼神裡清楚的寫著‘請你識趣’四個字。

高岄愣了愣,默默起身,搬起自己的小板凳到瓜田那頭去了。

倆老頭跟老爹湊在一起聊了大半個時辰,聊得熱火朝天,大汗淋漓,就在日頭快把人曬化了的時候,他們終於聊完,老爹遠遠的衝她招手。

高岄頂著一片隨手從灌溉渠水裡摘的大荷葉走過去,聽他吩咐:

“回去收拾收拾,進京吧。”

“進京作甚?”高岄不太確定的問。

“我去當皇帝,你去當公主。”老爹說的很乾脆。

“哦。”高岄也答得很淡定,又問:“那我娘呢?”

老爹沒回答,隻是白了她一眼,眉頭緊鎖,默不作聲,憂心忡忡的上了儀仗隊中的豪華禦車,片刻後,隻見他掀開禦車的車簾,衝仍站在原地的高岄喊道:

“還愣著乾嘛?趕緊給你娘傳信去,讓她忙完了就進京當皇後。”

高岄:……

一個時辰後,涼州隴縣桃花莊的信鴿台上放出兩隻灰羽信鴿,它們振翅翱翔,輕車熟路飛向南方某盟總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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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進京的馬車上,通過高岄的不懈八卦,終於把她爹當皇帝的內情了解得七七八八:

半年前,先帝駕崩,太子登基,誰知太子登基當日,魏王起兵謀反,從他的封地集結三萬叛軍和幾十個江湖高手,與禁軍內外勾結殺入皇城,一劍把正準備登基的太子給捅死了,然後魏王又被入宮勤王保駕的長信侯雲伯釗生擒。

先帝育有六子,老大高瑾在十年前就因巫蠱被廢了太子,軟禁至今,早已纏綿病榻;

半年前準備登基的太子是二皇子高盧,登基之日被魏王給捅死了;

老三高和與魏王高朔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不過十二歲前夭折了,當然沒他什麼事兒;

魏王高朔是老四,謀反殺太子後被生擒關押在天牢;

上面四個都廢了,便隻得由先帝五子晉王高振繼位,而高振也確實被召回京繼位了,不過在他準備登基的前夜,居然離奇的在宮外彆苑中遭遇了刺殺……死了。

於是乎,先帝的兒子就隻剩下高岄她爹有繼位的資格。

這潑天大漏,非撿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這是一篇輕鬆文~

基本日更吧,有特彆情況會在文案留言。

祝大家生活順利,看文愉快!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