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頭下了命令,下面的將士們便立馬照辦,一聽說今夜可以吃個飽,每人臉上都洋溢著幾個月來從未有過的笑臉。
不多時城內就坑羊宰牛煮飯,彆說是下蛋母雞這麼珍貴的物種,就是還沒長成的小雞崽子都被拔了毛燉了。
夜裡,青州城內徐徐升起嫋嫋炊煙,蜿蜒猶如地上銀河,叫外頭乃至山上藏匿著的劉善等人都瞧了個清楚。
劉善捉摸著裡面的人應該收到消息了,不然這麼大陣仗做飯,希望謝侯能夠領會他的意思其實是援軍就在後方,讓他們準備夾擊匈奴內側軍隊。
應該是領悟到了,應該吧,不然援軍到了也難以大勝,要知道援軍是馬不停蹄連續日夜行軍了一個月,軍隊疲態不是一般可以比擬,若是大軍壓境的時候被匈奴察覺到,城內人還不開城攻擊,讓匈奴主力跑了的話,再想一鼓作氣抓住狡猾的匈奴人可謂是難上加難。
劉善從前隻是一個小小文官,向來是被關在文庫中修書寫史,沒有自己的思想,他甚至好像從未抬頭去看過天空,亦沒有去放遠目光看向未來。
可現在,他站在距離長安千裡之遙的青州,他的腳下是大魏士兵們曾浴血奮戰過的土地,他的頭上是饑腸轆轆青州城守軍們最後一頓晚餐的炊煙,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血液才真正開始流淌,他日後著筆這一場戰役的時候,才會字字珠璣,絕無偏移。
很快一夜過去,劉善沒有怎麼睡著,天剛蒙蒙亮就有保護他的將士突然將他推醒,告訴他說好像有人上山來找他們了。
劉善立馬跟著將士們偽裝起來,等尋找他們的匈奴人都走過了,他豎著耳朵偷聽了那巡邏匈奴人發牢騷的話,之後便帶著隨從急忙往回趕,希望能在半道上碰見援軍。
隨從十分疑惑,問道:“怎麼了?”
劉善滿面驚魂不定,上馬便拉拽韁繩,低聲慌張道:“不好,匈奴人果然也猜到援軍到了,他們做足了準備,一夜之間竟是準備了上萬隻火箭,隻等著援軍抵達,便往城中射去!”
之前匈奴從不曾用過火箭,主要原因是他們的鐵器很少,珍貴極了,隻有貴族才用得起。
後來鐵礦所在的博縣被匈奴占領去,大半年的時間,竟是製造出了上萬隻箭頭,箭頭都這麼多,更何況其他兵器?
這火箭一旦落入城中,城中陣型便會被打亂,城門哪怕開了,城中將士們也沒有戰鬥能力,無法和援軍一同包抄青州城背面的匈奴。
如此要事劉善怎麼能發現了還不告訴援軍?!
他還好會一些匈奴語,不然還真是要被這些匈奴人給騙了!
他們哪裡是久攻不下,他們根本就是坐等援軍抵達,然後再騙青州城內的守軍出來,想要一舉將所有人拿下!
劉善這邊驚心動魄,要奔走見援軍,城內的謝侯等人則做好了萬全準備,隻等午時三刻,太陽最烈的時候大開城門,衝出去和匈奴搏殺。
為什麼是午時三刻呢?謝侯從小學習的兵法都是這麼教他的
,打仗並不是胡搞瞎搞,他是將軍,他說一句話,就能決定很多很多兄弟的生死,所以每一個細節都必須注意。
因為如今已然入了春,隻有中午的時候太陽最大,他們大魏人穿著簡便,匈奴人卻從冬天打到現在,也沒有脫掉大襖子的習慣,隻不過將奧茲掛在腰間,還以為同他們草原一樣,是太陽照得到的地方熱,照不到的地方冷,所以很不習慣中原的氣候,據觀察,每日中午是匈奴人最疲乏的時候,每次巡邏,早晨和夜裡是匈奴人談笑聲還有叫罵聲最強,中午反之。
然而今日早晨圍牆外面叫罵他們的聲音小了,或者說很刻意急中了一段時間,隨後立刻停下。
這很不對勁。
謝侯思來想去都覺得中間不對勁,後來一想,昨夜匈奴專程給他們送來了消息,由看他們吃光了所有糧食,肯定曉得今天他們要開城門,應當是也做足了準備,就是不知道做了什麼準備。
雖然現在城牆上面還有許多人站崗,卻依舊看不到什麼有價值的內容,謝侯憂慮片刻,心中總感覺不對卻又說不上來,便隻是抬頭看著天,就這麼看著看著,他突然想到昨天那隻死鳥被送進來的時候好似是被綁在箭上。
那箭看起來有九成新,絕不是用了很多年又回收再用的款式。
也就是說匈奴有隱藏實力?!
對了,時惜當初說過,他來談判最主要的就是要將博縣的鐵礦給收回去!
謝侯猛地站起來,臉色不好地立即大喊:“兄弟們立刻原地解散隊形,找屋頂是琉璃瓦的屋子躲避!”
軍令如山,哪怕下面的人並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這樣做,卻還是立即退散。
與此同時午時三刻時刻逼近,再快要到的前一秒,無數冒著火光的箭雨齊刷刷落入青州城內,將城牆上還在站崗的士兵全部射殺,之後便是匈奴人衝鋒的號角。
誰知道匈奴人剛爬上城頭,原以為死傷慘重的守軍竟是不知道又從哪裡冒出來,大叫著:“援軍即刻便到!兄弟們衝啊!”
從火光中。
斷壁殘垣之中。
無數濃煙之中,大魏的軍士們像是吃了回魂丹般猶如神兵附體,跟著殺紅了眼的謝侯一路砍將出去!
他們繼續擊退城牆上爬上來的匈奴人,清退完畢,簡直像是從血中爬出來的惡鬼一般的謝侯持劍站在城門前,身後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隻聽他說‘開’,一個字剛剛落下,沉重的後側城門便緩緩推開,從門縫中可以看見等候多時的匈奴們第二隻軍隊還精神飽滿等著他們……
謝侯眸子略抬了抬,看向匈奴人的後方,竟是依舊沒看見援軍……
但城門已開,沒有退路。
“殺!!!”謝侯嘶吼著,第一個衝出去,一劍刺穿敵人的眼!
隨後是千千萬萬個跟謝侯衝鋒的戰士,他們的將軍尚且沒有倒下,他們怎能倒下?!於是也大喊著大叫著,瘋狂到感覺不到疼痛般,所過之處,流下一片血河。
等援軍抵達的時候,已然是將要落日了。
這還是大軍在得知匈奴居然有火箭上萬隻這等凶猛兵器時,加快了腳步才堪堪趕到。
“看到了!看到青州城了!”有小兵道。
“咦,糟了,來晚了!”有人看見城中大火,看見城門大開,看見城外屍橫遍野,驚道。
可下一秒,援軍眾人就看見一行騎著馬,緩緩朝他們這邊行進而來的一隻血染的隊伍。
眾人正要拔刀,疑似敵軍,卻在劉善看見為首之人時,連忙製止:“是謝侯!”
劉善驚喜著騎馬上前迎接,卻沒成想不少軍士們都渾渾噩噩累癱了,基本是趴在馬上,有的直接倒在地上歇息,和屍體躺在一處,隻有謝侯一直牢牢牽著韁繩,一路向前,路過劉善和援軍時,眾人皆是一驚,竟是看見謝侯後背的盔甲早被砍破,無數刀傷破開血肉見骨頭,血流如注。
然而謝侯好像感覺不到一樣,愣了一會兒,才回頭看見劉善,問他:“顧時惜真的病重?”
這人聲音嘶啞,劉善一時不忍,他謹記著顧大人的話,顧大人是希望瞞著謝侯的,謝侯既然出來了,那麼……
“並不,顧大人好著呢,他在等你,我是情急之下才出此險招。”
“好,好得很。”謝侯另一隻手提著的努爾哈赤的人頭,這會兒賞賜一般丟給了劉善,隨後泄了氣一樣倒下馬去,暈過去的第一句話說,“他奶奶的,彆讓我死了,救命啊!我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