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要傳播顧大人重病的消息了,可如何才能傳播進去呢?
劉善是個文人,身邊全是武者,自然依靠不了彆人,隻能自己動腦筋。
他想了一天,當看見城內偶爾有箭從□□出,捉鳥來吃時,總算是想出來一個辦法,他去附近暫時還有人煙的地方,花重金捉鳥雀,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總算捉來活的鳥雀十三隻。
沒有辦法,如今初春,鳥雀大都還沒飛回來,能捉住這些已然不錯,還有些翅膀受損的,那都沒辦法用。
他命人將紗布纏在鳥的腿上,牢牢綁起來,紗布裡面則簡短寫下幾l個字:顧相病重,速歸。
隨後找了個順風的風口,放飛那些小鳥,哪怕隻有一隻飛入城中被他們打下去,那麼消息便有可能傳入城內,劉善如是希望著。
然而鳥兒是不受控製的,一經放飛,刷拉拉不知道逃跑了多少,眼瞅著竟是往敵營中飛去,而那些匈奴人的確弓射絕好,齊刷刷將天空上飛的鳥一個個給打落,沒多久便一隻也看不見了。
劉善氣得半死,誰知這事兒到了半夜竟是有轉機。
原來匈奴人拿到鳥身上的密信後,不知道上面寫的什麼,立馬便去請示單於努爾哈赤。
如今整個匈奴當中,會漢語的人少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巫師在月前死在青州城中,為此不少匈奴人震怒非常,完全不知道其實是努爾哈赤一劍結果了巫師,任由自己的族民們對大魏散發惡意。
努爾哈赤接到密信的時候,正在聽從新任巫師的建議活動右手臂,他的右手在青州城內被摧毀了個徹底,此前先是被顧時惜用刀貫穿,後來被青州城內年輕的將軍謝侯折磨到廢掉,至今沒有一點兒感覺,這兩個月來,右手臂因為不能動彈,竟是開始萎縮,這讓努爾哈赤忍不了。
“天上來的信?是傳給城中的?”努爾哈赤一邊讓人幫他活動自己的右臂,一邊用左手拿起那條細小的紗布打開,定睛一看,下一秒眸子便眯了眯,說,“這東西從哪兒來的?”
小兵說不清楚,隻說突然出現很多鳥,看樣子飛得很奇怪,且之前因為看見過青州城內捕鳥為食,他們為了不讓城中出現更多的食物,每天也打鳥來著,沒想到今天竟是有額外的收獲。
努爾哈赤輕笑了笑,說:“乾得好。”隨即揚了揚手裡的紗布,淡淡道,“大魏的那個顧時惜快死了,讓他們速速歸去,如此小事想方設法的竟是都要通知城內,你們覺得是為何?”
努爾哈赤身邊的一個部將思考片刻,說道:“顧時惜同那位謝侯有舊,想要謝侯去見他最後一面?”
“正是!”努爾哈赤輕蔑笑道,“大魏人不注重生,卻看重死,人之將死,便容易出錯,他們這麼著急要召見謝塵,謝塵必定急中生錯,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那單於的意思是……”
“是的,重新把這個紗布綁起來,丟進去就是的。”努爾哈赤笑道。
一旁的部將皺著眉頭說:“可這樣來豈不是讓他們
懷疑消息是我們偽造的?”
“無妨,謝塵那個人我打過交道,他在顧時惜的事情上,總是不敢冒險,不然也不會當時那麼快就將人送走,與我們封城的時間就早那麼一點。”努爾哈赤說完,垂下眸子,心中莫名也有些波動,他捏著那紗布,好似在捏著一紙遺書,捏著當時母後寫下的密密麻麻的想家的詩句,又像是捏著之前短暫捏過的顧時惜的手……
那人的手和母親並不相同,光潔漂亮,好似從生下來就沒有碰過一點兒臟活累活,就連指甲都像是用雲彩做的,粉霞都被用作脂粉,鋪在他的指尖面頰。
實在是如夢如幻般的人物,還那麼聰慧……
努爾哈赤心中可惜,但若他能先一步打入長安去,說不定也能見道顧時惜最後一面,或許他這邊的巫師還能救顧時惜一命,那樣的話,他要將顧時惜永遠放在身邊,困著他,看著他,或許……不隻是看呢……
努爾哈赤想起自己的手臂,竟是對顧時惜一點兒也恨不起來,反倒覺得那樣堅強果斷的顧時惜分外令人感興趣,也不知道等困住顧時惜那一天的時候,顧時惜能不能同樣忍辱負重尋找機會,再給自己一刀呢?
這邊努爾哈赤心情頗好,繼續鍛煉自己的右手,另一邊小兵已然遵從單於的指示將死鳥扔過高聳的城牆。
青州城的城牆同其他城池的不一樣,竟是內外兩層,兩層緊緊靠在一起,剛好把灌木叢旁邊的巨洞給補上。
這還是當初青州城內男女老少全城人們一起行動才修成的城牆,沒有這內城牆,城門早便被撞倒,他們也早就死了。
此刻巡邏兵剛好輪到謝塵領著巡邏。
不是人手不夠,而是眾人夥食太少,如今每人都吃不飽飯,這種低迷氣壓之下,人人易怒,要想繼續保持自己的威嚴和在軍中的威信,謝侯必須同兄弟們同甘共苦,絕不能有半點特殊待遇,當然了,他自己也絕不想有,他這輩子最講的就是義氣。
那匈奴人丟來的鳥恰巧便砸到他們巡邏的不遠處,眾人大驚,謝塵卻是輕輕一擺手,眾人立馬安靜下來,他再淡淡對身邊的副官看了一眼,副官立馬會意前去將鳥兒拿起來,左右檢查了一番,才打開紗布,看見裡面的字後,皺了皺眉頭才上交給謝侯。
如今的謝塵和兩個月前送走顧時惜時比起,看上去都要老那麼一兩歲。
他已經差不多一個月沒有吃飽飯了,水倒是管夠,卻不能果腹,謝塵日日憂心援軍和軍餉,表面卻不能表現出半分,他的私兵自然對他毫無懷疑,可孔老將軍領著的兵卻不是那樣。
三天前軍中還發生過一次嘩變,不少兵丁幾l乎都想要開城投降,但他假意收到飛鴿傳信,對大軍說還有一周援軍必到,這才穩定軍心。
謝塵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但他決不相信自己會輸,他不相信顧時惜會不管他,他甚至篤定不久的將來援軍必到,他需要做的就是守住。
可現在信上面寫的是什麼?
顧時惜要死了?
一旁的副官是謝
塵當初在軍營裡玩的好的兄弟,對這位少年將軍和顧大人的故事可以說是了如指掌,他看謝侯臉色不對,連忙便小聲說:“恐怕有詐,這信不像是援軍傳遞的,倒像是敵軍用來擾亂軍心的。”
謝侯沉默著,沒有說話,他定定又看了一遍字跡,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他直覺這信應該是原本就要送到他手上的,可不知為何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匈奴人努爾哈赤看見信後,料定這個消息會讓他方寸大亂,所以又給他送了過來……
所以這個消息應當是真的……
可……
謝侯將信收起來,繼續面無表情巡邏,等半炷香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後便又展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兩遍……無數遍,哪怕看穿了,也看不出是不是字謎,更看不出裡面有沒有藏著什麼其他訊息。
顧時惜是真的病重了?
可為什麼呢?
出什麼事了?
原以為前線刀光劍影才是最危險的地方,為什麼後面竟是也出事了。
難道孟玉那個廢物根本保護不了顧時惜?
謝塵當初送顧時惜離開,其實有那麼一瞬間做好了自己戰死在外頭,然後自己的遺孀小顧大人就交給孟玉那小子照顧也不錯。
沒辦法,除了孟玉他真是覺得誰對顧時惜都不會有自己好,孟玉好歹算是自己兄弟,知根知底,且為了顧時惜也算是得罪了閣老一家來著。
可現在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想知道。
年輕又久經沙場的侯爺瘋狂想要知道,他甚至恨不得生出一雙羽翼此刻就飛回去,他倒要看看是發生了什麼,讓他好好送回家去的顧時惜竟是要死了。
所以顧時惜現在正臥床不能起嗎?
他病得連寫字給他都不行,讓人代勞?
他病得吃不下飯了?
身邊人呢?
有沒有人照顧他?
顧時惜本身便瘦弱,一點疼痛便含淚哭叫,受不了苦,死多疼啊,他不害怕嗎?
謝塵心中雜念繁多,最終胸口那團火不上不下,硬是越燒越旺,硬生生逼著他猛地吐了口血出來才舒服得多。
年輕的侯爺忽地又笑了笑,暗暗道:“可能真是圈套。”
但又猛地站起來,踱步數回,最後伸手一把擦掉嘴角的血跡,推開門便叫孔老將軍與自己祖父的舊部神威右將軍道:“有要事相商!”
神威右將軍很老了,如今眼窩深陷,但依舊精神壯實,對著謝侯恭敬至極,見了面行了禮便問:“到底何事?”
孔老將軍原本的將軍肚如今都瘦脫了,關上門和謝侯抱拳行了禮,便說:“我已知曉字條之事,恐怕有詐啊。”
“有沒有詐已然不重要了,我們彈儘糧絕,再不出去,不是兵變就是餓死,必須出去!”謝侯眸色森然決絕,“我們如今隻有一條路,那便是當援軍就在近處,不然他們不可能送信進來逼我回去。”
“了倘若真的有詐呢?”
“那也要殺出去。”
“假若顧大人根本沒事呢?沒有援軍呢?我們出去白白送死!”
“死也要出去,今夜把所有糧食都做成晚飯,然後告訴所有弟兄,援軍就在後方,明日一早我們大開城門衝出去和援軍彙合。”謝侯冷聲道。
“你這是自尋死路!”孔老將軍極不讚成,拍桌子道。
謝侯紋絲不動,目若寒潭:“那孔老將軍守著,放我和兄弟們出去,兄弟們願意跟我走的,同我走,不願意的繼續留下,我回去見顧時惜後,立即領糧食來援助。”
“城門一開你必死。”如今彆說開城門出去,就是想飛出去都不可能,四周全是匈奴人。
“死了,我也爬回去。”
“你這是置兄弟們與不顧,置老侯爺對你的栽培於不顧!為了一個男人……”
“孔老將軍,此話差矣,我能有今日,是顧時惜一手促成,沒有他便沒有我,沒有他在朝廷為我們運作,可想而知大魏那些官們恨不得我們死絕了,正好拖垮匈奴,好讓長安那些守軍撿漏立功。”謝塵聲音很輕,“我們出去九死一生,留在此處才是必死。”
“……”孔老將軍忽地歎了口氣,隨即點點頭,“好,那便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