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戴廟的時候,顧時惜渾身也傷痕累累,身上濕漉漉的衣裳也沒來得及換,在看見暖閣內滿屋藥香的房間裡那床上躺著骨瘦嶙峋的戴公子時,饒是顧時惜是懷著慶幸的心情而來,也瞬間低入穀底,感覺心臟被重重捏著似的,喘不上氣。
“顧大人!”戴廟此刻狀態還很好,他靠在床上,身後枕著繡工絕好的赤梅祥雲圖案,身上蓋著的被子則是用家鴨的絨毛生生拔下來製作而成的絨被,這種東西一般都之有富貴人家才有,能在青州找到一套,都屬實不已,可見此地青州牧生活也很不錯。
“顧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您是不知道,我醒過來後發現你居然被捉走了,整個青州居然全部落入了匈奴人之手,劉善還被打了一頓,至今腿腳不便,青州牧老大人更是自縊在牢籠裡,我……我心中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整個使團的任務都算是結束了,要打仗了……大人,又要打仗了……”
從前戴廟覺得,打仗那就打,反正不能滅了咱們大魏朝的威風,可現在不同,他自從了解到前線竟是如此之悲慘,了解到大魏朝國庫之空虛,百姓之民不聊生,便再不想著打仗了。
他跟隨顧大人來到這裡,為的是保一方平安,為的是讓天下都還姓魏,可如今一切猶如竹籃打水,到頭來事與願違。
戴廟喊著顧時惜的名字,一面喊一面眼眶滾下碩大的淚水來,這些淚是顧時惜不曾有的,顧媻光是看見都覺得沉甸甸,像是通過什麼砸在他腦袋上,讓他後背都為之一涼。
等戴廟抓住顧媻的手,凹陷下去的眼眶裡都隻剩下兩顆碩大的眼珠,就那麼看著顧時惜的時候,顧媻一時竟是有種好像被托孤的感覺,果然他的感覺總是正確的,下一秒就聽見戴廟忽地對他道:“大人,陛下太苦了,太子太苦了,如今他們能夠依賴的,也隻有大人您了……大人,我想我怕是回不去了,如今這邊也不知情況如何,孔老將軍說要打,估計也是死戰,隻能守城,不能主動出擊,大人您可有良策?”
顧媻沉默了一會兒L,看著這個從一開始就一腔熱血,根本不需要他多勾引就跟著他跑來的戴廟,歎息道:“你我皆是凡人,良策總會有的,你先把身體養好……我還望著你寫封信去交給長安的戴閣老,要他控製住長安的局面,以舉國之力派兵遣將送來軍餉糧草來支援前線,你才是最不能有事的!”
“此事我已然辦了,大人放心,信從我被救便寫好了,此刻應當早已放在了祖父的案前,想必要不了幾日就能有回信。”戴廟微笑了一下,卻依舊抓著顧媻的手不放,說,“可大人你還沒有答應我,一定要幫太子上位,他雖年紀小,但他才是皇室正統,天下人倘若誰都可以不遵守長幼有序,那麼這個大魏朝才是真的完了,太子聰慧,隻是從小不敢表現出來,倘若你見到他,而那時候我死了,大人你告訴他不要替我難過,我隻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大魏百姓,為了國如此了結,是我的心願。”
顧媻冷聲道:“行了,你有這麼多的話,不如自己回去跟太子殿下說。且如今世
子爺回去了,也不知道給太子辦了登基大典沒有,你不想知道嗎?”
“世子爺周禾譽他野心勃勃,比他父親禹王更加可怖,我總覺得他不會像他父親那樣甘於做一個攝政王,大人,你是天下文人之首孫學政的關門弟子,如今天下學子都以你為首,看你如何做呢,都盼望著你清君側,平匈奴……”
“等等,戴公子,你未免太高看我顧時惜了,我也隻是一介小官,沒有那麼多的能耐,其他的不要說了,你既然已然寫了信,我便去看看劉善,你好好修養。”說完顧媻站起來就扶著謝二要出門。
離開前躺在病床上的人還在喊他的名字,喊他‘顧大人,大魏都靠你了’‘顧大人,聽說前朝大魏無人敢犯,是不是回不去了?’等等。
顧媻聽得難受,回頭皺眉道了一句:“你若是真這麼放心不下,就彆唧唧歪歪耗費力氣,養好了我帶你看你想看的世界,你親自見證,到時候再伴太子左右,看著他撥亂反正,海晏河清。”
這回顧媻是真走了,除了房間,站在走廊上,小廝也找到了這邊,端來了一托盤的衣物問顧時惜去哪兒L換。
顧媻沒什麼心思,他心中難受,他說實話對這個朝代歸屬感不是很強,可他心中也惦記著後面千千萬萬的活生生的百姓,總覺得那些人同他的父母弟妹一樣,他感覺自己擔子真的越來越重,甚至真的操心起來未來太子能不能擔任一國之君。
可眼下的問題還一大堆呢,他腦袋疼……
顧媻揉了揉太陽穴,沒有說話,一旁的謝二就摟著他跟小廝說:“東西放到旁邊房間裡你就出去。”
說完,謝二帶著顧時惜先去換上乾淨的衣服,他親自幫忙換的,期間心中也有幾分旖旎和心猿意馬,但他在看見顧時惜眸中深深的焦慮的時候,又瞬間全部都消失了。
等給顧時惜腰間腰帶係好,謝塵心中一邊感慨他家小親戚果然還是更加適合大魏的服飾,一邊捏了捏顧時惜的臉蛋說道:“彆想了,你剛才不是說了,利用天時地利人和,我們一定守得住?”
“沒想這個,這邊守住,能守多久?我們這邊的糧食能夠我們守多少時間?我還要找他們二把手談判,你現在立刻找人給城外匈奴二把手紮西,就說約在城門口見面,我有幾句話要送給他。”
“什麼話?”謝二皺眉,他不太喜歡顧時惜冒險,不然他根本不會多餘問這麼一句。
幾乎像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謝二蹲在自己面前,仰著頭,之前雨夜吵架離開的畫面還曆曆在目,今日又全身心放在他身上,等他說話的青年充滿成熟的味道,顧時惜總感覺在軍營的謝塵和在侯府的簡直像是兩個人,這會兒L的謝塵眸中都藏著名為智慧的光。
“離間計,我到時候會要求歸還他們單於可以,但是需要單於的親近之人作為交換,他們肯定不會答應,然後會瘋狂攻城,我們孔老將軍守城一流,一個月之內,援軍能到,他們肯定妥協,援軍不到,我們就在此出面談判,說要求要單於親人的一隻手臂,單於的親人隻有紮西一
人,他必須砍,但不管是砍還是不砍,回來我們都可以告訴努爾哈赤,紮西是當著所有軍士的面砍下手臂,全軍將士都在痛哭,都在惋惜哈哈……”顧媻說道這裡,眸中流露出一絲狡黠,“很多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隻需要一個月,就能讓努爾哈赤心中生出一個懷疑的種子,繼而讓他們內鬥去。”
“我明白了,原本匈奴全軍都隻聽努爾哈赤的,這一個月他們久攻不下,疲憊不已,又習慣性聽命紮西,紮西又廢了一條手臂,等努爾哈赤回去,還被猜忌,就他們匈奴那些人的暴躁脾氣,絕對要不了多久,紮西就要受不了,領著一部分人和努爾哈赤分道揚鑣。”謝二隻要是軍事都分析得很快,說道這裡,眼睛都是一亮,“時惜,你不做軍師都可惜了。”
?可愛嘰的作品《穿成寒門貴子》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做什麼都不差。”顧媻難得笑了笑。
謝二也笑,隨後陪著顧媻一塊兒L去看望了同樣幾天就消瘦得沒有人形的劉善,劉善同樣痛哭流涕依賴顧時惜得很,最後顧媻才去青州牧的墳前看了一眼。
說來噓唏,顧媻雖然不讚成青州牧的想法,隻為了眼前保護一城百姓,就放狼進城,結果狼殺了整座城的青壯年男性,但是顧媻也不覺得是青州牧活該,青州牧隻是太心急太害怕太想要為他治下的百姓做些什麼,哪怕擔著千古罵名都認了,誰知道匈奴人竟是些不講武德的?
顧媻給青州牧燒了紙,撒了酒,夜晚睡覺前還專門去和孔老將軍詳細說了一遍自己的離間計,結果一覺醒來,他是被硌醒的!
一睜眼,天還沒亮,他自己從房間裡變換到了馬車上,謝二這個傻蛋竟是把他弄上了馬車,連同劉善和戴廟一塊兒L,要送他們先走!
“謝塵!你乾什麼?!”小顧大人神色嚴肅。
謝二爺雙臂撐在馬車兩邊,跳下車,最後把馬車的門從外面鎖上,通過木窗戶和他漂亮的小親戚微笑:“這邊太危險了,我送你們先回後方。”
“正是因為危險我才要留下!”
“不,正是因為危險,你還要回去。”
“你小看我?”
“我從來不敢小看你,顧時惜,你永遠比我聰明,比我厲害,是我心中永遠抵達不到的那地步,可戰場刀劍無眼,情況瞬息萬變,哪怕是軍師也有決勝千裡之外的,你回長安指揮我也一樣,不然我怕我要分心。對了,我還讓神威將軍領著我們侯府的私兵也正在趕過來,兩個月能到,你回去為我籌糧餉就好,咱們一前一後,一文一武,保證什麼都守得住。”謝塵第一次這麼多話,且毫無商量的餘地,雖是微笑,但沒有半點兒L可以撒嬌的地方。
說完,謝塵深深看著顧時惜,對馬夫說:“送顧大人回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