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顧大人回城!”
隻是這麼一句話,顧媻就生出幾l分好像再也要看不見謝塵的那種感覺。
他忽地慌亂了一瞬,那種宿命道彆的感覺侵蝕他素來冰冷理智的心,他將腦袋都探出窗外,對著馬車前面大喊:“停!”
車夫不是他帶來的人,根本不聽他的。
他沒有辦法,隻能對著後面騎在馬上的謝塵喊:“謝塵!謝塵!”
謝二爺沒有追上來,隻是搖了搖手上的馬鞭子,好像在克製。
“謝二你給我過來!”顧時惜隻能大喊。
背後是黑森森城牆和一片白茫茫雪水的年輕侯爺立即一愣,隨即打馬衝刺而來,像極了無數次他奔向顧時惜的那一刻,無條件相信漂亮顧時惜的那一刻,像他們的每一刻……
等謝塵好不容易追上了馬車,也沒讓馬車停下,隻是隨著馬車一塊兒前進,卻十分體貼的彎腰同車內的小顧大人說話:“怎麼了?”
謝侯的小親戚如同當年第一次見面那樣,柔弱漂亮到天上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美麗的人,偏偏這樣的人心腸卻也是天底下最最硬的,半句軟化都不會說,除非有利可圖……
“還說怎麼了?你就這麼送我回去,你們來回送信,耽誤軍情,我如何幫得上?”
“你隻要在後面,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忙了,顧時惜,你知道的,我心悅你,我隻要想著你在我身後,我哪怕死這裡,都不會退一步。”
“你會不會說話?”顧時惜無奈。
“好,我答應你,一定活著。”
“隻要你好好的回來,彆缺胳膊斷腿,我答應你一件事。”顧時惜眸色清明,忽地說。
謝二心中猛跳,他不敢置信,愣了兩秒,還在懷疑地說:“當真?!真的什麼要求都可以?!”
“當真。”
“你莫是哄我的?到時候翻臉不認賬怎麼辦?”
“不會。”小顧大人微笑。
謝二忽地又冷靜下來,他笑了笑,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敲了敲顧時惜那光潔的額頭,他說:“你不要為了讓我保命激勵我,就說出做不到的事情,你哪怕不激勵我,我也會努力保護自己,我還想回去見你,你不要為難自己。”
“囉囉嗦嗦,你就說你要不要?”
“我要!”年輕的侯爺面上飛起一片不知是被冷風刮傷的紅,還是來自血液的顏色,笑嘻嘻地彆提多得瑟,忍不住玩笑道,“那我也可以預支嗎?”
這裡的‘預支’二字說出來,同馬車的劉善已經摸不著頭腦了。
在劉善的信息裡,顧時惜這位天下第一大儒的關門弟子感情生活很是豐富,首先是和孟家的孟玉,分手後就跟了謝家的侯爺啊,難道他們之間分分合合?對了據說跟公裡的公公也有些淵源,好像在被俘虜的時候,匈奴王努爾哈赤對顧時惜也有些不一般……
劉善歎為觀止的同時,有些好奇預支什麼,卻又總覺得接下來的畫面或許不應該看,
於是扭過頭去乾脆躺下,在馬車上十分勉強的打起呼嚕來以證明自己的君子風範——不窺人之秘。
這邊劉善思緒紛繁,顧時惜卻沒有那麼多有的沒的,他笑了笑,眉頭不經意地挑起,說:“你不行。”
“怎麼孟三可以我不行?”
“你得回來,我等你回來,謝塵,一定要回來。”
謝侯慢慢停下,對著他的小親戚揚手,聲音洪亮響徹天際:“好!”
很快馬車就走遠,像是一個小點,謝侯卻沒有轉身離去,有副官匆匆上前來催促,說是匈奴那邊同意見面談判,他才忽地轉身,眸中已然沒有了半分兒女情長,變幻如風,眸色深深,沉聲道:“知道了,回吧。”
“對了,努爾哈赤現在死了沒?”
“沒有,還活著,大夫說隻是失血過多,且肩膀上的傷也沒有傷到主要,還能治愈。”
“這怎麼行?”謝侯淡淡說,“讓大夫下點兒毒,把他手給治廢,讓他本來能活七八十歲,如今隻能活三四十歲。”
頓了頓,又說:“不好,這樣吧,讓他還是能活七八十歲,但是讓他一直纏綿病榻,可以做到嗎?”
“這個……”副官一臉懵,“這個大夫恐怕不會做,他們是治病救人的,哪裡敢害人?”
“不敢?你直接去說,你看他們敢不敢,滿城的百姓,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都恨透了他,每人上去咬一口,都能生吞了他,害人已然是最簡單的一件事了。”
說罷,謝侯又說:“霍運跟著隊伍走了?”
“恩,跟著顧大人的馬車走了。”
顧媻並不在意,隻是很多時候發現陪在顧時惜身邊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霍運,就未免關注一下,他真不覺得顧時惜會和霍運有什麼,反倒是霍運心中對他的顧時惜有些愛慕之情。
這很正常,誰人不愛顧時惜呢?
謝侯心中還挺自豪,感覺全天下的人都喜歡自己的小親戚,自己多與有榮焉,有還這麼個愛慕顧時惜的人保護顧時惜,他心中也放心的多。
這邊謝塵從後方入了城,沒多久,匈奴兵便繞山而來,將所有的城門出口都堵住了。
顧媻這邊並不知曉自己出來的時間多麼驚險,他在馬車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發了會兒呆,就問外面護送自己的士兵什麼時候能抵達長安。
他們這架馬車的護送士兵是個年紀比較大的大叔,滿臉故事感,有一隻眼睛是瞎的,明顯沒有顏色。
回話說:“稟大人,少將軍說了,得一氣兒過了一百裡才能歇一歇,得委屈大人們了,不然怕有追兵。”
顧媻也擔心這個,點了點頭,沒有多話。
及至到了傍晚,他們一列隊伍才稍作休息。
讓顧媻感到親切的是他帶來的廚子隊伍是整個兒也被打包隨他回去的,楊師傅這幾l日也餓瘦了不少,擔驚受怕極了,一看見顧時惜,便痛哭流涕,說要給顧大人整頓好的,看見顧大人掉肉,比自己被匈奴人打了倆嘴巴都難受。
顧時惜這會兒看見楊師傅也跟看見親人一樣,彆有一番感受,做飯的時候便一邊跟楊師傅聊天,看楊師傅做,一邊又拉著劉善說話。
眾人聚在一處廢棄農舍裡,馬車都放在院子裡,雖然天上還下著小雪,可楊師傅帶了大白菜和粉條,又有士兵不知道從哪兒搬來半隻豬,楊師傅樂嗬嗬笑著處理豬肉,動作麻利,一會兒便讓整個農舍飄著白菜豬肉燉粉條的香氣。
士兵們饒是再訓練有素,也忍不住老往顧時惜這邊看,顧媻很是和氣,讓大家不要拘謹:“既然是一起從前線回去的,便像是一同上過戰場的兄弟,兄弟之間無需客氣,這些本身也是要給大家夥分的,這麼冷的天氣,不吃好些,怎麼有力氣更快回到長安?”
這話說完,也沒誰敢過來。
顧媻歎了口氣,他乾脆站起來先挖了一大勺子菜澆在米飯上,端了一盆子出去給守在門口骨瘦如柴渾身疲憊的老兵,說:“和你兄弟一塊兒吃。”
說完回來又挖了一大勺,如此來回分了十次,他們自己就留了一小些吃,其他全部都分出去了。
等終於看見所有人都心滿意足開懷大吃起來,顧媻才終於有胃口也捧著自己的碗和劉善就著湯隨便泡飯吃,有沒有菜對他來說好像也不重要了,他的五香嘴巴,原本最是講究吃的他,這會兒竟是覺得這碗隻有湯的飯也美味至極。
顧時惜隻是有些抱歉的和劉善說:“剛才忘了給你留了,等回長安我請你吃大菜。”
劉善早已對顧時惜是心服口服,他才明白原來很多時候名聲大並不代表都是假的,也明白父親說的話,也不一定都是真的。
顧時惜真的就是愛民如子,就是天下第一大好官,就是聰明絕頂,就是能從匈奴單於手中逃脫,甭管是用什麼方法,反正他逃出來了,他給人們分飯,他待所有人一視同仁,他身上有傷,也從不抱怨這差事苦累,有他在,前線好似都眾誌成城了,有他在,謝侯那樣的人才願意拚死守在前面,有他在,大魏果然才是真的能絕處逢生吧?!
很多年後,後人翻看許多人寫過的《顧相傳》時,統一覺得還是與顧相同一時期的劉善所寫最為詳儘真實。
其為其他人物列傳,最少隻有一百多字,普遍在五百字,隻顧時惜的傳長達八萬字之巨,可單成一書。
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小事是《劉善傳》裡,寫他最愛吃的一道菜,正是當年饑寒交迫逃命時,顧相專用大廚製作的一道大鍋菜,他一根粉條沒撈到,用的是那一股子肉湯拌飯,直到七老八十了,還愛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