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章 聯想(三合一)(1 / 1)

穿成寒門貴子 可愛嘰 17041 字 6個月前

抵達長安的時候,是五日後。

正值盛夏,滿長安仿佛都沉浸入夏日炎炎的熱鬨氛圍中去。

還未抵達長安的時候,一路上就能看見不少拉著西瓜和各色新鮮水果去城內販賣的小農,農戶們汗流浹背,連件坎肩都懶得穿,隻在脖子處搭了一條灰撲撲的布用來擦汗,一路走一路吆喝。

長安城和顧媻現代看見的長安大體一致,也是分為皇城和外城兩部分,遠處看過去,呈現一個巨大的長方形,長方形裡框著另一個長方形,規規矩矩,造型絕沒有特立獨行之所。

他們是從鴻門進入,由於鴻門直通達官貴人聚集地,所以此處的守衛極多,審查也極為嚴格,但態度分外的好。

顧媻老遠就看見‘鴻門’二字掛在城頭上,不知為何忽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某位周姓世子爺仿佛還給他寫過一首詩,具體內容是什麼他不記得了,但好像是說,假若有一天他來了長安,周世子一定會來鴻門歡迎他。

如今顧媻迎著豔陽往裡看去,毛都沒看見。

顧媻笑了笑,搖搖頭,繼續捧著剛才買的西瓜慢慢吃著,心裡毫不意外,畢竟人家可是禹王之子,是大忙人,又門客三千,哪裡還記得自己這麼一個小小府台呢?

小顧大人總自稱自己是小小府台,實際上他在揚州簡直可以說是隻手遮天,他說的話,他吩咐下去的事情,就沒有任何一個出現舉步維艱的困境,所以心底其實對自己的五品沒有太多概念。

可當他們這一列馬車快要抵達鴻門大門口時,前面排隊進去的馬車都進去了,即將輪到他們的時候,忽然從旁邊斜著插入一列隊伍,俱是人高馬大的身著黑色薄甲的年輕郎君,他們護送一輛馬車進入長安,手持令牌,插隊都插得毫無征兆,甚至為首的黑甲郎君隻是瞄了一眼顧時惜這邊馬車上面掛著的穗子和用了幾匹馬,就知道坐在裡面的人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因此連‘讓一讓’都沒有跟顧時惜他們說,而是強勢占據了顧媻他們前面的空位,對著守衛們低聲分府了一句‘讓開’,那些守門人一看令牌,當即全部放行,彆提多快了。

隨著那一堆人飛快領著馬車進城去,留下一路揚起的塵土全部灑在顧媻他們這群人身上,顧媻連忙把卷開的馬車簾子給放下遮了遮,咳嗽了幾聲,心裡頗不是滋味。

不過也沒什麼,小顧導遊深呼吸了一口,心想這可是皇城腳下,隨便掉塊兒牌匾下來都砸死十個皇親國戚,自己這外省來的五品,估計連長安的八品都不如,哎,夾起尾巴算了。

這回總算是輪到顧時惜他們進城了。

顧媻很是謙虛親自下了馬車去把自己的揚州府台令遞給守門的官兵看。

那為首的肩膀上綁著藍色綁帶的官兵仔細辨認了一下,點點頭,但是對顧時惜沒什麼笑臉,隻是尋常對身後的兄弟們說道:“奉旨進京,放行!”

小顧大人立馬很上道地拱了拱手,順便又塞給面前守門官員一個小荷包,然後才好奇一般,詢問說:

“這位大爺,下官有些好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方才進去的那些人是什麼人?”

官爺不動聲色把荷包放進自己的衣襟裡,臉上帶了笑,耐心都瞬間多了不少,很是溫和地說:“哦,那是公主府的人,大人是外地來的,估計初次進京,很多事兒還不曉得,這麼,你若是有認識的人,進去後他們也會和大人您說的,這長安京中,第一不能惹的,便是禹王殿下府內人,第二便是公主府的……”

“公主府?”顧媻還想再問。

官爺卻擺了擺手,言儘於此,說:“你進去自己就曉得了,下一位!”

顧媻沒辦法,隻能先上了馬車,等跟著劉小姐的馬車抵達寸土寸金地段,門口巨大兩個石獅子,門房七八個,門口擠滿了遞拜帖想要求見劉閣老的宅邸門前,顧媻才驚覺這門面似乎比謝侯家也隻小那麼一點,這還是在長安!

顧媻在土包子進城一樣看路邊比揚州有過之無不及的繁華,旁人也一樣正在看他,無數擠在劉府門口等待召見的文人、書生、外地官員俱是扭頭看著顧媻的馬車隊伍一溜煙進了劉府的巷子裡。

有人議論:“可是劉府小姐回來了?”

“欸?是小姐嗎?怎麼好像還有彆人?”

“是不是顧大人來了長安?”

“哎呀!應當是顧大人!若是有緣一見,那真是三生有幸!”

“顧大人!顧大人!”

聚集在門前的文人、官員們頓時都擠去巷子口對著馬車揮手,連帶著路人一聽見顧大人的名諱,也跟著圍了過來,不多時這一片便水泄不通,哪怕不明所以的人也湊過來,到處問‘怎麼了’,生怕湊不上這個熱鬨。

顧媻意外極了,探頭出去,露出個友好的微笑,雖有些不明所以,但據劉小姐說他在長安很出名,原來是真的。小顧心裡蠻高興的。

隨著馬車繼續前行,抵達一出院子門口的時候,外面有早已等候多時的劉府管家攜諸多府內下人等著拆卸馬車上的物件,同時要引薦顧媻去前廳與劉閣老見面。

顧媻甫一下車,就能看見白發蒼蒼的劉管家拄著拐杖,穿的簡直就像一戶人家的富翁老爺似的,笑嗬嗬地,一看見他就湊上來行禮:“見過顧大人,顧大人快快進來,老爺正等著您呢!”

若不是劉管家先說話,顧媻都要以為這人就是劉閣老了,他不動聲色點點頭,對著劉管家也打賞了銀子後,這才碰到舟車勞頓後面色不好的劉小姐下車來。

劉小姐被自己的婢女扶著,面色蒼白,但一聽顧時惜要去見自己的父親,她便是再苦再累都要跟著去,她道:“顧大人您一會兒見了我父親,若是我父親說話難聽了些,還望您多擔待,我父親是個刀子嘴,豆腐心,我婚事的事情沒了,他很有些不悅,我怕他……”怕他記在你的頭上。

畢竟誰都知道那孟玉有個心上人是顧時惜,如今婚事沒了,哪怕是孟玉身體原因才變成這樣,但就連劉小姐都知道這件事兒明顯是有貓膩的,劉閣老豈會不知?

“我知道。”顧媻嘴上說著知道,

實際上倒是對劉閣老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毫不擔心,劉閣老既然認了自己做乾兒子,估計老早就對和孟家的婚事不抱希望,決定另尋他路。

顧媻一邊說著,一邊回頭看了一下,囑咐自己領來的兄弟們先去住處歇息,該吃吃該喝喝,想出去玩的看看長安的也隨意,隨後轉身才跟著劉小姐還有領路的劉管家一路往前院去。

劉管家年紀看上去有七八十了,走路卻毫不慢,拐杖仿佛隻是一種裝飾,顧媻看這劉管家上階梯都不用拐杖來著——挺有意思。

他們從後院一路穿過假山假水,繞過不知道多少個庭院和月亮門,總算是抵達了前院的小廊時,還沒進去,就聽見裡面竟是有對話傳出。

隻聽一個格外有質感的聲音在和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對話,其中熟悉的那位正在哭哭啼啼:“閣老救救下官啊……下官屬實是半點兒辦法都沒有,不然怎麼可能求到您老的頭上?這出使這件事,原本不是下官來準備的,可突然又落到了下官的手裡,這……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何讓下官湊出那麼多金銀珠寶?還不如把下官賣了算了嗚嗚嗚……”

顧媻嘴角一抽,他知道自己在哪兒聽過這嚎啕大哭了,這不是當年卷走了他和謝二湊來的幾百萬兩銀子,毛都沒給他剩下就去長安做官的餘大人,餘老狗嗎?

當初就會哭喪式當官,原來到了長安,還是老一個套路,所謂一招鮮吃遍天,是這個意思吧?

顧媻嘴角勾了勾,假裝什麼都沒有聽見,劉小姐先一步小跑進去,大喊著:“爹爹!我回來啦!顧哥哥也在呢!顧哥哥你進來啊!”

顧媻不動聲色深吸了口氣,露出一個初出茅廬式的單純又堅定的眼神走入劉閣老的視野,他沒有抬眸去看人,而是走到了跟前,看見了人家的鞋子,才行了個大禮,一個磕頭磕下去,然後說:“義子顧時惜,拜見義父。”管人家對自己究竟是什麼態度哦,顧媻覺得先把關係拉近點兒比較有利於自己發揮。

話音剛落,就有一雙很是修長的手——連指甲都修建得體、帶著好幾個寶石戒指——來扶他起來:“哎呀,時惜,好孩子,何必行此大禮?你我雖然從未見過,但一早就通過你三妹妹的書信,得知你的為人品行,是個好的,日後可不許這樣生疏,和你三妹一樣,隨意一些便是。”

劉小姐的確隨意,她也當真仿佛是在家中被寵習慣了,和家人在一起沒有太多的禮數,不用父親喊她坐下,就自己找了個椅子落了座,一邊吃起茶來一邊看像一旁滿臉淚花子的官員,這人她不認識。

顧媻一臉感動起來,緩緩抬頭,這才看見傳聞中的劉閣老竟是年輕極了,據說都五十多歲了,結果看上去好似才四十出頭,一臉正氣,劍眉星目,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分外有種故事感,好像是桃花眼,又像是鳳眼,總之十分俊美。

而不等顧媻仔細看看劉閣老的面相,來讓自己對這人有個初步的認知,一聲‘哎呀’便打斷了他的觀察,和劉閣老客客氣氣行禮的手也下一秒就被餘大人抓住,隻見餘大人幾乎像是飛奔過來,

對著他便驚喜道:“竟是顧時惜!哎呀呀!許久不見!你都長高了了一些,不過模樣沒怎麼變,依舊是那貌比潘安的模樣,也不知還記不記得你的上任大人啊?”

餘老狗這貨肯定是個巨貪,顧媻發現這人比在揚州的時候又胖了不少,從前還算看得過去,現在已經有向球型生物發展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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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媻一副驚訝的表情,也露出懷念和驚喜還有一點點他鄉見故人的感動,和餘大人抱在一處,說:“哎呀呀餘大人!真是餘大人!您可……也一點兒沒變!”

“喲,二位認識?”劉閣老一身深藍色長袍站在一旁,他穿著家居服,所以長發也散著,隻用了一根木簪子略略將上半部分給盤了起來,還有一部分隨意的垂在身後,笑容很是溫和,又因為其人身材高挑頎長,因此給人一種如沐春風之好感。

顧媻不敢當真給劉閣老這樣一個才五十多歲就當上閣老的人當真貼上一個‘善良溫和’的標簽,反倒越發有些警惕。

“正是啊!當初在揚州,若是沒有小顧,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說起來,本官還得給小顧道一聲‘謝謝’才是。”

顧媻和餘大人兩人寒暄起來,劉閣老在旁邊聽了個七七八八,大致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後,拍著顧時惜的肩膀就說‘好好好’,說完,又道:“既是如此巧,不若一會兒給時惜的歡迎宴,餘大人也參加吧?本來也隻是家宴,但既然餘大人和時惜有這份淵源,合該再好好喝上一杯,畢竟日後還要同朝為官,再親近親近,不是壞事啊。”

“哈哈哈恭敬不如從命。”球型餘大人含著淚點頭。

一時間,前廳其樂融融,等開席的期間,顧媻和餘大人隨便聊著共同認識的人的家常,也和劉閣老聊孟家的‘慘事’,最後三人才聊起這次顧媻進長安的任務事件——出使匈奴。

果然如劉小姐所說,劉閣老談論正事的時候,基本也不避著劉小姐,劉小姐就在旁邊隨便聽著,但絕不會插嘴。

劉閣老坐在主位上,歎息了一下語重心長說道:“此事若非戴閣老一意孤行,大抵是落不到時惜你的頭上的,此事非同小可,原本決定了許多人,一部分不是病了,就是家中有老母去世要守孝,再不然就是嚇得瘋狂找關係逃掉,他們那些人巴不得找一個沒權沒事沒地位但有名聲的你來替他們辦事兒,你啊,還真來了。”

顧媻看劉閣老眼裡有些揶揄,他試探著笑著說:“當然要來,能為朝廷分憂解難,時惜萬死不辭。”

“欸,當真是個好孩子。”劉閣老點點頭,一副很是欣賞顧時惜的模樣,“但也不是當真是個死結,出使而已,隻需要把公主送到,把帶去求和的金銀珠寶糧食和一些農具都送過去,就能回來,放心,義父定然護著你。”

劉小姐聽見這話,笑眯眯地鬆了口氣,先行退下了。

顧媻看劉小姐走了,再看劉閣老,就發現劉閣老也在盯著劉小姐,等劉小姐徹底離開視線範圍內,才轉而又微笑著說:“隻不過現下戶部錢財不夠,雖然從皇室旁係過繼了一個庶出的小

姐來做公主,但但光是一個公主,怎麼可能讓匈奴停戰,侍郎大人,你剛才說戶部的錢不夠,你同戴閣老說了沒有?”

“說了啊,可戴閣老說,此事不著急,先去和談著,談好了,錢自然能送到……可我怎麼都覺得,不妥……禹王殿下可說了,這錢要隨著隊伍一同裝箱出發,可現在根本拿不出三千萬兩,下官也不好真去哭窮到禹王殿下那裡,那不是找死嗎?”餘大人說起了傷心事,好像又要掉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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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媻沒有吭聲,就聽著餘老狗和劉閣老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話。

“若是能開皇帝的私庫就好了,陛下賢明,若是知道咱們庫房這麼困難,為了天下蒼生計,也應該會先掏出來,畢竟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不若餘大人去和陛下商量商量?”劉閣老一副很操心的模樣,提出了一個意見。

餘大人雙目還裹著眼淚,歎息著,搖了搖頭,說:“陛下的私庫……誰敢動啊,禹王第一個不饒他,如今陛下病重,這等小事兒,怎麼可能捅到陛下那裡去,閣老再替餘某想想辦法吧,隻要昏了過去,餘某今生今世,就是做牛做馬感激不儘!”

“哎呀,快彆說這個。”劉閣老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沉思片刻,好像又得了一計,說,“不若讓文武百官每人湊一湊?明年的年俸暫且不發了,挪一挪,估計是夠的……”

餘大人為難地表示:“就是挪一挪……也不大夠,每年官員發年俸都等著先拿到各個省份收上來的稅款才能發的下去,年年國庫都是沒有餘錢的,閣老沒有當過戶部的家,不知道咱們戶部日日都焦頭爛額,恨不得把自己的肉都撕下來貼補進去……嗚嗚嗚……”

“竟是苦難至此……那戴大人所說的……估計也是唯一的辦法了……隻能是先去談,談妥了,咱們把公主與嫁妝還有承諾送給匈奴的那些銀子,都一塊兒送過去,如何?”

最後一個‘如何’,是對著顧時惜說的。

顧媻心中‘MMP’,面上卻憨厚老實一臉善良可欺,樂嗬嗬點點頭,說:“義父覺得好,那時惜便覺得好,能為朝廷分憂解難,告訴匈奴,晚一些送到錢財又有何難?不礙事,時惜一定穩住匈奴單於,為諸位大人留足時間湊款。”

留個蛋!

小顧大人不知不覺,罵起人來很有謝二爺的風範,他氣得要命,偏偏這會兒再人家府上,隻能憋著,心裡卻翻江倒海,要知道身為使臣,最好的就是把一部分東西先帶過去,讓匈奴看見他們的誠意,然後簽訂和平條約,再把剩下的東西給匈奴,這場交易也就完成了。

可現在倒好,意思是讓他人過去,單憑著他自己這張嘴,先把人家嗜血的單於穩住,然後讓人家什麼誠意都看不到,簽訂和平條約,自己再回來?或許是把自己壓在那邊,等到答應的銀子送到了,自己才能回來?

真是夠兒戲的,都一口一個的沒錢,怪不得不打仗,打仗花的錢更多是吧?一個子兒都掏不出來,可不得和親。

顧媻悄悄深吸了口氣,平複心裡操蛋的心情,還是一臉仰慕地看著劉閣老,

心中對劉閣老的印象多了一點:狡猾。

這貨認自己當義子,絕對不是真的欣賞自己,而是想要讓自己放鬆警惕。

想想看,一個無權無勢的年輕官員,居然得到了當朝一品劉閣老的青睞,那不得飄了?不得感激涕零,不得劉閣老說什麼,自己都信,還覺得人家是真的為自己著想,他們可是義子義父的關係。

實際上大約也就是讓劉閣老更好跟他商量,讓他頂住壓力,當個光杆司令……

來長安之前,顧媻還覺得自己在長安有人,劉閣老應當算自己人,結果果然這個世界,除了自己,誰都彆信才是真理。

不管劉閣老是不是真的心機如此之深,覺得他是個傻蛋,當了人家義子就什麼都聽,但讓他一個千裡迢迢去求和的使臣,什麼都不帶就過去求和,這明顯不是正經求和的路數。

顧媻垂眸,眸子轉了轉,他想,可不能光自己這麼倒黴,得拉人下水一起去匈奴求和才行,不然恐怕兩手空空剛過去談判,大言不慚就要人家停止侵略,但是又不給人家過冬的糧食作物等等,人家不翻臉才怪。

拉誰下水呢?

顧媻心裡暫時沒數,但不著急,總有機會,他還有時間。

很快就有管事的上來說席面都準備好了,顧媻跟著劉閣老等人一塊兒站起來,卻沒有急著入座,說要解手。

劉閣老連忙讓管事的帶顧媻去,顧媻跟著走出了前廳才稍微能鬆鬆自己都要笑僵硬了的臉頰,入了花園裡單獨的茅房,進去後發現裡面居然跟現代差不多,還有洗手、照鏡子、換衣服等功能區,每個區域還有婢女伺候。

顧媻嘖嘖搖了搖頭,讓婢女們都出去後,才小聲嘀咕:“以後我也得這麼設計廁所,但是婢女就算了,誰被人看著還拉的出來啊。”

正解手呢,外面不知怎麼的有腳步聲靠近,顧媻還以為是那些婢女又進來了,嚇得小顧大人差點兒沒弄到手上,緊張兮兮的,正要大喊彆進來,就聽見熟悉的笑聲由遠及近:“小顧真乃正人君子也,連劉大人府上出了名的美婢伺候如廁,都不享受享受,你不去匈奴那裡,誰去啊哈哈。”

顧媻敏銳聽出餘老狗話中有話,他回頭看了一眼餘大人,餘大人胖乎乎地走路都有些大喘氣了,但是依稀還能看出年輕時候風華正茂的帥氣。

“餘大人過獎了。”顧媻微笑。

餘大人‘欸’了一聲,也找了個位置開始解手,目光不如之前對著劉閣老時那麼諂媚,也不如在外面時,對著顧時惜那樣充滿熱情,反而帶著一絲冷靜,好像卸下了所有的皮囊,此時此刻他是自己。

“老侯爺走的時候,有沒有提起我?”餘大人忽地問。

顧媻搖了搖頭,靜觀其變:“沒有,但是很放心不下二爺,說了很多話,都是讓我照顧二爺。”

“老侯爺一輩子都在為了揚州為了侯府操心,早年兒子為了這個爵位殘了,晚年又因為這個爵位,自己死了,這說明什麼呢?顧時惜。”

顧媻心想,大概說明有好東

西一定要藏起來,千萬不要讓彆人覺得自己有機可乘。

但是顧媻嘴上卻說:“說明壞人太多了,老侯爺為了侯府殫精竭慮,壞人卻坐享其成,壞人太多太多了……”

“壞人啊……”餘大人輕笑了小,一張月餅臉上露出淡淡的諷刺笑容,“這世上哪有什麼好的壞的,隻有立場不同呢,顧大人。”

“哦?願聞其詳。”

“這裡哪是講課的地方,顧大人如果對本官人性思考感興趣的話,不若明日去長安最有名的酒樓,我這幾日都在那裡聽曲。”

顧媻心中一淩,明白這是一個邀約,可不知道餘大人到底對自己是好是壞……算了不管了,去了不就知道了?

兩人一塊兒上完,結伴出去,出去的一瞬間,顧媻發現身邊餘大人的表情立馬又變成了那種讓人輕視的諂媚傻笑,好像看見誰官比自己高一階,都能點頭哈腰給人拍馬屁去。

顧媻心中佩服,這種人設的確讓人心生輕蔑,所以不會特彆警惕。

有意思,若不是他的人設從一開始就定好了,是清如水廉如鏡智勇雙全超級無敵前途無可限量未來封侯拜相的種子選手,他也走這個路線,估計就不會被推薦去和談了。

然而顧媻覺得,還是自己這條路好一些,餘大人的路數,裝得太久,很容易就真的卸不下來了,哪怕永遠能靠著溜須拍馬裝蒜往上爬,那能爬到內閣去嗎?終究也不過是內閣下面搖旗呐喊的,獨當一面不得。

自己這條路,風險有,所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名氣越大,他日後的前程越廣闊!

顧媻絕不後悔自己走的這條路。

之後吃家宴,晚上歇息,其實沒什麼意思,顧媻幾乎沒說什麼話,劉閣老說什麼,他都一腔熱血的讚同,完美表演一個孝子形象。

隻是夜裡餓了,顧媻沒辦法借用人家劉府的廚房給自己開個小灶,他的廚子楊大廚帶是帶上了,沒成想在長安竟是沒有用武之地。

小顧大人歎息,隻等著什麼時候自己在長安落了腳,大約就不必這麼拘束,寄人籬下了。

第二日,顧媻準備赴約去,他隻打算帶著李捕頭出門,低調又可靠。

李捕頭長相便是很融入大眾的那一類,再加上李捕頭年紀大了,旁人看他領著個老人,估計也不會覺得他是什麼有錢人,畢竟他的模樣著實惹眼,於是又稍微穿得低調了些,還裝模作樣拿了把扇子,就出門了。

顧媻是從側門出去的,剛走出沒多遠,身後就追來好幾個劉府的小廝,尤其有個體面的管事,很是健談,長著一雙招風耳,一眼瞧著,便顯得機靈。

那招風耳的小管事笑嘻嘻地湊上前來,和顧時惜道:“大人,老爺分府過了,大人初來乍到,想出門逛逛怕不長眼的衝撞了大人,所以讓小的們跟著,旁人看見劉府下人的製服,就曉得大人您是咱們劉府罩著的,不會輕易惹您了。”

這小廝一口氣說了一堆,竟是不等顧媻回話,就立馬回頭扯著嗓子對後面沒跟上的下人喊:“轎子呢

?還沒來?”

顧媻看著這小管事,笑著說:“倒不必用轎子,隻想隨便走走,也不想排場太大,不如這樣,就你一個跟著我,順便幫我介紹介紹長安有那些出了名的點心,我好托人給家母送去。”

那小管事招風耳都輕輕動了動,不大敢一直盯著顧大人的微笑,垂眸愣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說:“全憑大人吩咐。”

顧媻眉頭輕輕挑了挑,感覺要擺脫這個小尾巴好像還挺簡單的。

“那大人,咱們現在去哪兒?想逛東市還是西街?對了,東市這幾日還有大象表演,西街都是賣些文玩的,裡頭還有個琉璃廠,所以附近大都是琉璃廠的店子,專門賣些晶瑩剔透的擺件,瞧著也可稀奇漂亮。”小管事推薦道。

顧媻慢悠悠搖著扇子走在大街上,長安街道比他的揚州寬了不知道多少倍,他走的這條似乎是主路之一,遙遙可以見不遠處的皇城大門,左邊是其他官員的府邸和百姓擺攤的巷子,右邊是通往琉璃廠的主乾道,往後則是去往南街,每一處都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小顧大人像是有些猶豫,隨後隨意開口問道:“先找個酒樓看看長安的酒樓都什麼樣子吧,我到了長安,品一品當地的佳肴,也不枉來長安一趟。”

小管事依舊不大敢直視顧大人,隻眸子凝望顧大人那捏著扇子的雪白的手指頭,連連點頭,心想去酒樓應該沒什麼,老爺隻讓他跟著顧大人,顧大人去哪裡都要回去彙報,又沒有限製顧大人的去處。

因此小管事很是熱情,連忙道:“那大人隨我來,咱們長安要說最有名的酒樓,當屬登月閣了!說是不少大詩人做出來的千古絕句,都是在那酒樓裡出來的,頂樓還藏有不少名師大詩人的字跡,保存百年之久,源遠流長,前幾年,登月閣還有當朝攝政王禹王陛下的親筆題字,那牌匾上的字跡,人人看了,都得說一句‘好’!”

顧媻輕笑:“這麼厲害?那可要去看看。”

小管事露出幾分自己是本地人的自豪來,繼續講解:“就說那要和親的嘉和公主吧,那嘉和公主也最愛去登月閣了,還說日後若是到了匈奴,怕是吃不到那麼好的酒,如今正重金收購東家釀酒的配方,說要一塊兒帶去匈奴呢。”

顧媻剛好對這個公主很感興趣,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勇士居然和自己一樣這麼愛國。

且昨日他在城門口碰到的那群黑甲侍衛到底是這個嘉和公主的,還是正兒八經皇帝親姐姐的那個公主的?

顧媻可知道一個小八卦,忘記是誰和他透露的了,說的是他老師孫學政年輕的時候在長安和當今傀儡皇帝的親姐姐,也就是長公主曾經有過一段感情,隻不過有緣無份,兩人沒能成。

也不知道這個長公主現在勢力如何,在朝中有沒有什麼權力,哪怕有錢都行,知不知道自己是她白月光的親親徒弟……

小顧大人沒頭沒腦的想著,回過神來,發現那小管事居然還在介紹長安的那座登月閣有多牛逼。

那小管事走在前面帶路,顧媻慢悠悠的跟在後面

,慢慢的慢慢的,扭頭就往左邊的小巷子裡走去,輕鬆隱入人群裡,路邊看見有賣成衣店的,還專門跑進去給自己和李捕頭都換了一身衣裳,把李捕頭打扮成老爺模樣,自己則穿著短打衣裳,帶著一個小眼罩,佝僂著背,跟在李捕頭身後,找人問了路,坐轎子前往登月閣。

有一說一,長安的確富貴,顧媻走在轎子外面,被踩了不下十次,十次都有人賠錢了事,一趟下來,淨賺三兩,可惡,這該死的大城市,果然機會多!長安他真的住定了!

等總算抵達登月閣後,顧媻抬頭,就見這長安的酒樓建築和他們揚州依水建的大有不同,由於揚州多陰雨,所以很多建築每年都要刷漆才能保證表面光鮮亮麗,但長安似乎不用,長安的豪奢建築甚至多以方方正正的石頭為主,輔以木材。

不像揚州最豪奢的侯府,也都隻是地面鋪滿了大理石而已。

跟著李捕頭進了登月閣,裡面竟是更加讓他震驚,這樓鏤空三層之高,裡面戲台子搭得特彆大,上面正咿咿呀呀不知道唱著什麼,下面百姓喝酒的喝酒,大談國事、宴請賓客的則在雅間,且這裡好似也隻是登月閣的一部分,後面連著好些走廊穿堂,不知道究竟有多大。

顧媻站在門口愣了一會兒,忽地有隻手把自己一拽,便往樓上去。

顧媻沒有驚叫,他光是看這雄渾的背影就猜出這貨是誰了:“餘大公子?”有其父必有其子,餘大人胖成那個德行,兒子也胖情有可原。

餘大公子當年在揚州和謝二也好極了,好哥們孟玉來長安的時候,他們還常一塊兒吃飯喝酒,招待了數月,如今顧時惜來,餘大公子豈能不儘地主之誼?順便還能讓父親與顧時惜好好聊聊如今長安這堆爛事兒,倘若有人問起,還有個幌子可以說:兄弟聚會。

“大人真是慧眼如炬,孟玉那小子見了我,竟是問我是哪個,我真是恨不得給他兩腳。⒏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餘小狗笑道。

他拉著顧時惜上了四樓,七拐八拐入了一間雅間,門外站著不少喝得醉醺醺的文人雅士,小二更是忙得飛起,根本沒人有空關注這雅間進了誰,所以餘小狗還有空對著飛奔上菜的小兒吼道:“都什麼時辰了?咋還不上菜?再不來爺一腳廢了你!”

那小二爺是糟了無妄之災,可憐兮兮縮了縮腦袋,依舊捧著笑臉說:“得嘞,爺您再等等,小的馬上就去催!”

說完,端著彆的包廂的佳肴先跑一步,顧媻看著這一幕,真是覺得不愧是當年和謝二一塊兒叱詫風雲的公子哥,來了長安後,功力不減當年啊。

好不容易跟著這位二世祖入了包廂,就見坐在起碼七十平包廂裡,桌前捏著自己扳指,隨著樓下隱隱約約戲曲聲搖頭晃腦的餘大人。

曾經的揚州府台,如今的大魏戶部侍郎,嘖嘖,這可是個油水頗多的位置,乃二品,掌管天下土地、賦稅、戶籍、軍需、俸祿、糧餉、財政收支的二把手。

頂頭上司的官職應當是戶部尚書。

要知道,戶部尚書乃從一品,和閣老們隻差一級。

傳說中的和珅和大人,在清朝擔任的最大官職便是戶部尚書,清朝對戶部尚書一職定位則是正一品。

餘大人關係很到位嘛,在揚州曆練了六年,一回長安,就從五品到二品,這可是一個質的飛躍,也不知道餘大人有那方面的關係……今日叫自己來,到底是想要說些什麼。

顧媻懷著種種疑問,先行禮:“餘大人,時惜來了。”

餘大人好似根本沒聽見他兒子在外面囂張跋扈的聲音,也沒聽見開門的聲音,硬是要裝逼做出一副‘哦,你來啦’的驚訝,才站起來也回禮說道:“原來是時惜來了,坐吧,今日沒有外人,咱們敘敘舊,順便作為當年你幫了本官一把的回報,本官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顧媻腦袋飛速運轉,感激涕流道:“時惜當年所作所為,覺沒想過要什麼回報,隻是偶得欣賞,且餘大人也為下官寫了薦書一份,此大恩大德,時惜無以為報……”

“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我就告訴你一句,你去出使的事情,並非戴閣老一人定下來的,戴家雖然滿朝文武,半數乃他們家的,但若是劉閣老沒有點頭,這事兒便通過不了內閣。”

顧媻當即腦袋裡好似有閃光閃過,他‘靠’了一聲,以極度恐怖的聯想,說道:“戴家和劉閣老他們私底下合作了?禹王不是想要打壓戴家?所以希望劉閣老和孟家聯手?”

“皇帝快死了?所以禹王不願意打仗,他不能親征,得守著這個時間點,好穩住自己攝政王的位置,再加上戴家和劉家結盟,禹王是不是現在有些被架空了?”

餘大人當即歎為觀止,鼓掌道:“人人都道顧大人神機妙算、絕無錯案,如今我倒要說顧大人是天生的當官料子,敏銳遠勝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