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長安?”
謝侯從揚州城外醉醺醺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正在收拾行囊的顧時惜坐在紅漆的大椅子上,雙腿交疊著,雪白細長的手也疊在一起,滿目無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母難得來了他們這邊的院子,帶著一個呆頭呆腦的小弟和還在被人抱著的小妹,正滿眼淚水的給顧時惜收拾貼身衣物,看見謝侯來了,擦了擦眼淚,很是親近地喊了一聲‘謝侯回來了’。
謝侯坐在顧時惜身邊的位置,兩人中間隔著一個小小高高的茶幾,上頭被擺了兩盞茶,俱是香氣撲鼻的茉莉,謝侯垂眸看顧時惜的手端起茶杯,緩慢捏著茶蓋子撇了撇上頭的茉莉,隨後才一邊吹一邊喝茶。
如此嫻靜淡雅,倒顯得他真像個大老粗了。
謝侯便很是無法控製的也稍微注意起自己的形象,也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才又複述著問道:“怎麼不說話?我方才聽外頭的小廝說,你要去長安了,一個人去?你爹娘呢?什麼時候回來?”
話音剛落,就看見漂亮的小親戚笑著瞥了他一眼,說道:“你這麼著急做什麼?又去長安是好事,是機會。”
“機會?”
“正是,此去長安授命出使匈奴,估計要花費半年的時間,等回來,母親,咱們一塊兒恐怕要在長安再相見了,屆時咱們全家指不定都要搬去長安去。”小顧大人微笑著。
謝二略略皺了皺眉:“怎麼當真確定是你了?”
“既來之則安之,且既然是要出使,肯定不是和親就是割地求和,兩樣總有一樣能讓匈奴那邊的人滿意,隻要他們滿意了,我自然安全無虞。”
“說得輕巧!那邊到底是在打仗,你沒見過戰場,不知道那邊到底有多刀劍無眼,顧時惜,你未免說得太輕巧了!”謝二有些不悅,他素來是無條件支持小親戚的一切決定,因為顧時惜的確比他聰明,他信顧時惜,總比自己琢磨好,更何況他心中有他,哪舍得拒絕。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顧時惜這人竟是要去邊城和茹毛飲血的匈奴人談判,鬼知道匈奴人會不會說漢話,再來,匈奴人如今的首領單於似乎是個叫做努爾哈赤的人,這人有些傳奇,竟是殺父弑兄的狠角色,不然如何統一了草原,把所有部落都整合到一起去?
“你不要去,直接稱病,說去不了,他們難不成還能綁著你過去?”謝侯心中急躁,“升官發財的機會多了去了,未必非要出使才有機會,時惜,你在揚州做的好好的,何必去鑽戴閣老那邊給的籠子?這豈不是正中下懷?更何況這件事兒本身便應當和你毫無關係,分明就是孟家連累的你!你要替孟家去鑽這個籠子去?”
謝二原本總覺得自己喜歡上顧時惜很對不住孟三,但時惜和孟玉分開真真是他做過最好的推波助瀾,哪怕孟玉要他謝罪,他二話不說給孟玉磕成千上萬個頭,也值得,隻求孟家那一窩子麻煩,少來沾惹他的小親戚,原本便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的人,怎麼舍得他困難重重?
雖然
謝二覺得自己打著為顧時惜好的念頭,去幫顧時惜擺脫孟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很有些道貌岸然,但他真心是如此想的,就好像現在,他真心希望顧時惜彆去,命還在的話,那麼什麼都能重頭再來,命都沒了,你有那麼多東西有什麼用?
這些道理謝侯心裡明白,可要他說個清楚明白,他便又嘴笨,根本說不清楚,隻能憤怒地強烈表示反對:“我不同意!”
“可我聖旨都接到了,這事兒,還當真隻能我去,去了後,官位隨我選。”顧時惜其實心裡很明白,禹王聖旨都下來了,自己去不去都沒有選擇的餘地,自己必須去,不然人家定然要給自己找點兒麻煩,自己何必跟大腿鬨彆扭?最好的法子就是順其自然,然後從中尋找生機。
至於禹王隱晦的表示想要自己帶上謝侯這件事,顧媻打算捂死在自己這裡,就假裝聽不懂就行了。
一個二世祖,就讓他做一輩子的逍遙候爺二世祖便是,人家祖父也總惦記著要讓謝二把握住揚州即可,那等自己安全回來,說不定還能幫謝二把揚州給拿下呢。
——權當報答謝二當年傻乎乎領自己進門的那份情。
當然了,顧時惜也沒打算當真獨身前往,他打算把李捕頭和他的兩個徒弟帶上,據李捕頭說,他的小徒弟雖然是個笨蛋,但武藝高強,另一個他硬塞過去的霍運雖然武力值很好,但經常掉鏈子,一般情況指望不上,但霍運腦子的確好使,經常在追捕犯人的途中,找到關鍵性的線索,很有前途。
他隻要貼身帶上這三位,那麼生命安全暫時便有保障,到了長安後,出使團裡肯定也有一支軍隊保護他,到時候他再準備個替身來坐在馬車裡上路,自己騎馬在外面,或者在後面的馬車坐著,這樣就算是有雙重保險了。
小顧大人思慮周到,但這都僅限於上路,到了邊城後怎麼辦,如何與匈奴人溝通,這都得到了地方後谘詢當地的駐守將軍,如果可以,最好學習一下匈奴的語言,隻希望長安有這方面的教學書,或者老師,他能帶著一起上路。
不對,出使團裡應該就有會匈奴語的翻譯,自己一路上跟著學不就行了?
顧媻想到這裡,回神過來,就發現謝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走到自己面前蹲下,雙目幽幽地仰望自己,原本神色有些悵然和擔憂,發現自己回神過來,立即就又凶神惡煞,說道:“彆去知道不知道?你不願意裝病,我可以幫你,直接把你綁起來,然後對外宣布你病得走不動路,裝個一年半載,哪怕被貶,也總比死了好。”
“那匈奴全都是些成日吃不飽穿不暖的野人,他們看見有吃有喝的,拚命搶都來不及,怎麼可能答應和親?哦,一個女人就抵得上成千上萬的匈奴的吃喝了?放他娘的屁,更何況當今聖上並無女兒,旁邊的皇親國戚更是適齡的郡主一個都沒有,有也連夜成婚,你覺得他們傻?還等著女兒去和親?”
“所以?”顧媻微笑著,忽地對謝二有些刮目相看,這貨居然分析得和他想的差不多,和親可能不大行,沒條件,所以應該是給地給牛馬給食物和金銀珠
寶。
這種求和最是劃不來,大魏肯定要出一次大血,奈何誰讓匈奴都快要打到家門口了呢?
顧媻淡淡想,所以這次出使,說不定車隊裡面就裝載了滿滿當當的財寶……那可真是考驗乾部。
——還好他是個比較清的清官。
小顧大人感慨。
畢竟他再愛錢,也取之有道,隻拿屬於自己的啊。
“所以……”謝二繼續分析,“所以這次恐怕就是割地、送金銀珠寶,然後再開兩國中間的貿易集市……?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是啊,我想匈奴人恐怕也是不願意一直作戰打仗的,隻要打仗就會有犧牲流血,能輕鬆獲得物質,誰願意去死?這次談判我隻需要表達禹王的意思,相當於一個傳話的,對面應當是絕對會同意的,我也不會有事。”顧時惜笑著,打斷還想開口的謝二,說道,“我知道二叔你疼我,可我意已決,無需多言。”
“那我陪你。”
“開什麼玩笑?是你出使還是我出使?揚州還要不要人管了?我的揚州,你的揚州,我走了以後,不管朝廷是重新派一個人來臨時管理揚州還是直接讓慕容先生代理管理,你都得在揚州幫忙坐鎮,二叔,你就是揚州的主心骨,我常常聽百姓說不怕匈奴,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謝塵還蹲著,他仰望顧時惜,原本隻是想看顧時惜在想什麼,如今卻怎麼也挪不開那看著顧時惜紅唇的視線,他瘋狂懊惱自己怎麼像個登徒子,簡直可惡,又心中無限心動起來,語句都遲鈍,覺得小親戚應該發現不了,於是貪婪繼續看著……凝望著……渴求著……
“當然是因為……”顧媻垂眸發現了謝塵其實沒認真聽,他微微挑眉,乾脆有些無語的捏了一把謝二的耳朵,說話的聲音都一字一頓,加重了幾分,“當然是因為老百姓覺得你就像是老侯爺那樣,能夠用你的私兵保護他們,他們信任你,你自然不能在關鍵時刻離開。”
謝二被捏了一把耳朵,那被捏的地方瞬間就像是著了火一樣,一溜煙的竄上了他的後腦,又從後腦燒下去,一路沿著他的脊柱,將渾身無數血脈筋絡都融化……
謝二羞窘極了,被發現偷看小親戚了,可他又不知道怎麼替自己解釋,不知道怎麼替自己分說,更不記得顧時惜說了什麼,心裡隻惦記著耳朵被捏了這一項內容,暈暈乎乎許久,坐回自己位置上,還在發愣,及至他去睡了一覺,酒醒了,還在懷疑被小親戚狠狠揪了揪耳朵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倒不是他喜歡被揪,就是這種親昵的感覺,他覺得有些像祖母當年對祖父一樣,祖父牛性上來的時候,祖母大吼一聲,扭著祖父的耳朵就把人給弄回了家,彆提多有趣了,那也是謝塵童年為數不多覺得家裡有人情味的事情。
謝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再準備去找顧時惜的時候,卻發現顧時惜竟是走得飛快,連告彆都沒有,書房不見人,前堂不見人,就連顧時惜最喜歡的後花園小亭子也不見其在裡面吃點心曬太陽。
問顧母他去哪兒了,顧母歎了口氣說
:“去接劉家小姐了,說是一起去長安。”
謝二連忙轉身就要去追,氣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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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母連忙叫住這個她既感恩又當成自家子侄心疼的侯爺,說道:“哎呀,二爺,要不彆去了,他們肯定現在已經上路了,你睡覺去的時候,時惜就差不多收拾好了,都出門半個時辰了。”
“伯母怎麼不攔住他?他這是深入虎穴!”謝二說完,忽然感覺自己聲音有些大,怕伯母被自己嚇著,連忙又小聲說,“我的意思是,伯母怎麼就不擔心呢?他一個人要去那麼遠的地方,不是說他從未去過遠方?他能來揚州都是辛辛苦苦,費勁力氣……”
“其實還好,當初來揚州,時惜碰到了一個好心人,他們有馬車,帶著無數的糧食瓜果,一路上根本沒受多少罪,時惜向來運氣好,總能遇到像二爺這樣願意幫扶的貴人,所以咱們相信他就是,他總能逢凶化吉的。”顧母雖然心中也有些憂慮,但相信兒子這個念頭更加強大。
誰知道顧母說話說漏了嘴,硬是把顧時惜辛辛苦苦營造的可憐孤苦人設給弄沒了。
謝二也是滿腦子的困惑,在他的記憶裡,好像記得小親戚可憐得要命,和他說過是跋山涉水走了三個月才走到揚州,全家餓得要命,隻剩下皮包骨頭,若是沒有他收留,早就死光了……
誰知道……
哈哈……
謝塵卻是覺得高興,既高興,又覺得撒謊的顧時惜也有幾分俏皮可愛,既然知道扮可憐來招他,那麼他的小親戚的確不是他能操心得起的……
他的小顧大人決定的事情,也的確不是他能改變的。
但告個彆總行吧?
謝二還是追了出去,他騎馬先去劉家,問過了門房,說是劉小姐剛剛離開,馬車隊伍朝著南門出去了,直奔長安而去。
他立馬又一夾馬肚子,奔向南門。
在繞過無數遊客,闖了不少衙役舉出來的紅色牌子,越過好幾個擺攤到路中間的板車,跨過他的千山萬水後,總算在城門口看見了不遠處走上官道的一列馬車。
那列馬車搖搖晃晃,總共有兩個巨大的車廂式馬車,三架裝載得滿滿當當的貨車,周圍還有四十多個家丁,外加三名身穿衙役服飾的帶刀衙役。
“顧時惜!!!”謝侯在城門口便高聲呼喊,手上的鞭子不停,狠狠摔在馬屁股上,他的馬便再度加速,衝向前方。
與此同時,顧媻正在研究自己帶的盤纏夠不夠,銀票銀兩還有老師給的讚助、江洺給的讚助,自己身上似乎目前有一萬兩的存款,很夠用了,到了長安也不需要住店,可以住在劉小姐的府上去,畢竟是劉閣老義子嘛,親近親近很應該。
就是到了劉閣老府上後,總不能空手,還好他早有準備,從家裡帶了一堆餘大人留下來的奇石,據劉小姐說,劉閣老也喜歡玩石頭,那麼自己送這些,豈止是聰明,那簡直就是投其所好的絕世大聰明。
——感恩餘大人。
還在盤算自己長安行的小顧大人也不知道怎麼的
,忽地好像幻聽一樣,聽見有人在喊自己。
他起先沒有注意,後來外頭騎馬的李捕頭敲了敲他的窗戶,顧媻打開木頭窗戶,就聽李捕頭低聲說:“大人,好像是謝侯追上來了。”
顧時惜一愣,隨後探出腦袋往外面看,果然就看見一個一身紅衣,一如當年第一次見面那樣,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隻不過兩年過去,那紈絝少年,長大了不少,並不能輕易再看見謝侯身上通過紈絝而拚命掩蓋的孤獨,隻能看見謝塵蓬勃壯大的朝氣,好似盤在揚州的一隻巨蛟,大有一飛衝天之化龍之勢。
顧時惜眨了眨眼,對著李捕頭說:“停車。”
李捕頭立馬大喊:“停車!”
話音剛落,從前面便開始慢慢停下,猶如一節多足的長蟲,前面停下來許久,後面才反應過來。
顧媻就這麼等著,等到那謝二奔至眼前,快速下馬,然後質問自己什麼話,誰知道謝塵這草包,到了跟前,帶來一身灼人的熱氣後,卻一面喘息一面隻是單純看著他,說了一句:“顧時惜,你怎能不告而彆,我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你要做什麼,我還真能攔著不讓你做?”
小顧大人做出一副委委屈屈可憐模樣,說道:“你是我二叔,二叔的話,時惜怎敢不聽?奈何事已至此,隻能偷偷……”
“以後彆偷偷了……你同我告個彆,告訴我什麼時候回來,還有……我會時常給你寫信,你也要回我,讓我知道你安好才是。”年輕俊美的揚州武恭候看著漂亮的小親戚,心中千言萬語,活像是要生離死彆,但又總覺得自己依依不舍的樣子很不吉利,便又做出一副很嚴肅的表情,訓話道,“聽見了沒有?你若是出了事,超過一個月沒能給我寫信來,我領著我的部下,直接去端了匈奴那老巢去!”
“千萬彆!”三國演義顧媻看了很多遍,其中印象很深刻的一個道理就是打仗打的就是錢和人,謝二這邊錢不夠支撐幾萬大軍千裡迢迢去往匈奴的地界,還能有精力打仗,且謝二人不夠多,輕舉妄動隻會被禹王抓到把柄,得不償失。
“那你就記得給我寫信,哪怕一個字也好。”
“我知道了。”小顧大人看著謝二的眼睛,將這人看得格外的透徹,他幾乎能感覺到少年幾乎要溢出來的情愫,可少年硬是憋住了,什麼都沒說。
兩人看著彼此笑了笑,到底還是顧時惜先開口,說:“那我先走了,二叔,你等我回來,幫我照看我家裡,還有我老師家裡,江洺也幫我照看,他是我小弟。”
“我知道知道,彆總操心旁人,關心關心自己。”謝侯淡淡不高興,他心中落寞,不知道為什麼小親戚不讓他照顧好自己……或許是因為他在小親戚眼裡不需要照顧,本身就強大厲害了?應該是這樣。
“還有,你也照顧好自己,我不能替你祖父看著你,這段時間,二叔你不要又和以前的狐朋狗友成日逗貓遛狗,也看看書吧。”
謝二太陽穴一跳,他最恨看書,果然,時惜喜歡孟玉就是喜歡人家會讀幾句酸詩,學就
學,等時惜回來,給時惜看看他學的如何,嚇他一跳!
謝侯心中定下了自己日後的每日課程,一邊和滿面微笑的時惜道彆。
隻是等車隊再度啟程後沒多久,顧時惜就又聽見窗外傳來敲擊的聲音。
他打開一看,這回竟是謝二又追了上了。
顧媻都來不及喊停車,謝二這草包就有些欲言又止地問他了一句話:“時惜,我們那個……那個關係還要不要繼續?還要繼續假裝嗎?”
“這個很重要嗎?”顧媻都無奈了,本來就是假裝在一起,不刻意去強調,彆人都不會去問,顧媻隻需要擺脫孟家的事情,其他時候是不是個gay的身份都無所謂,如今他要離開揚州,又馬上要去邊城,還被委以重任,他和誰在一起,跟孟玉有沒有關係,都不重要了其實……
孟玉更是也退了婚,據說是劉家出面先反悔的,孟玉的計謀算是得逞了。
“當然重要,若是有人拆開了我們的信,發現我們沒有卿卿我我,那豈不是暴露了?”謝二小聲說。
顧媻好笑,想說不會有人這麼無聊,可又覺得孟玉始終不相信自己和謝二的事情,不如讓謝二無意間拿給孟玉看,這也算能幫他了。
但……好似孟玉看不看信也都不重要,孟玉既然做到了沒成親,勢必是不管如何都想要恢複從前的賭約,可惜了,顧媻現在當真覺得戀愛純給自己找事兒做,不樂意再找伴兒,便點點頭和謝二說:“那還是繼續,隻不過辛苦二叔了。”
“恩?辛苦我什麼?”
顧媻:“二叔從前不是放話說什麼看見兩個男的湊一起卿卿我我就雞皮疙瘩掉一地?委屈二叔與我這般了,我會儘快換人。”
“換人?!我什麼時候說不喜歡這樣了?你可彆汙蔑我!”
顧媻笑道:“好吧,反正委屈二叔了。”
“不委屈,彆忘了寫信。”
這話說完,馬車越來越快,謝二沒有再追了,就看見他的小顧大人探頭出來和他笑著告彆。
好似是惡作劇得逞的小孩,笑得格外開心。
謝侯當是時總覺得好像心裡頭有什麼癢癢的,就要破土而出,後來顧時惜告訴他,這叫長腦子。
總而言之,謝侯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顧時惜是不是知道自己真心心悅他?
不然為什麼會這樣……這樣逗他呢?
時惜知道了?!
被落在後面的謝侯牽著他的馬,站在原地許久,等他的小廝虎子追上來問他怎麼跑這麼快的時候,謝侯才回神,滿面通紅的開始琢磨一件事:他是不是應該正經告白一番?
這應該不算挖兄弟牆角……
不對,他都已經擔上了挖牆腳的罪名了,如今已經不需要再看道德方面的問題了。
且時惜居然知道……他知道的話,還那樣和自己說話,和自己那樣的親近,是不是……是不是鼓勵自己更進一步,弄假成真?
哎呀。
謝侯爺實在是不好意思想
下去了,心裡噗通噗通的,再想下去,他怕自己要追著那馬車,一路追去長安,好好和顧時惜說道說道了。
算了……等時惜回來吧……
等他回來……
或者在信上就挑破!
不不不,謝侯爺生平第一次這樣畏首畏尾,總覺得怎麼做都不大好,便很想知道孟玉當年是怎麼和時惜在一起的……他回憶了一番,發現孟玉好像跟時惜在一起,也是因為一個玩笑話,沒什麼正式的告白,一點兒也不鄭重。
他不能比孟玉差,那麼信上說清楚是不可能的,還是得等時惜回來……
少年侯爺歎了口氣,又喜滋滋極了,跟追來的虎子說道:“哎,走吧,回了。”
虎子問:“侯爺,您咋這麼高興?聽下人們說,你很反對顧大人出去的啊……”虎子其實是顧母派過來的,害怕謝二和自家寶貝顧媻發生什麼衝突,好從中拉架。
誰知道虎子過來,隻看見一個傻乎乎笑著的侯爺和馬車隊伍的屁股。
“你懂個……”蛋字還沒出口,謝侯就自己給吞了回去,他想起來時惜不喜歡他亂罵人。
“你不懂,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便做他的後盾便是,我還能反對他不成?”謝侯挑眉,說完又感覺渾身興奮得有使不完的勁兒,“走,不回去的,去營地操練起來!”
“二爺,之前您還說將軍兄弟們剛剛回來,得讓他們爽三日,今天才第二天,就要操練起來,營裡怕是有意見……”
謝侯深吸了一口氣,說:“那我自己去練練騎射,這段時間真是許久沒碰了,都他媽的手都要廢了。”糟糕,又罵人了,謝侯閉嘴,可嘴角是止不住的揚起。
這邊謝侯主仆二人去往了侯府私營裡和一眾將士們開始喝酒比武,好不快活,另一邊,還在路上馬車裡的小顧大人對自己無意間造成的誤會全然不知,閉目養神了一上午,正午的時候便很疼惜自己的連忙下車活動那坐僵硬的身體,又把自己寶貝廚子請出來,點了幾個菜,和劉小姐在一顆大樹下對坐等開飯。
劉小姐最近紙筆不離手,有些愛上寫字的感覺,尤其是記錄偶像顧大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劉小姐充滿了動力,總感覺能從中得到啟示和學到一些東西。
好比說現在,剛剛正午,顧大人也沒說趁著白天多行一段路程,晚上再吃頓好的,顧大人不,顧大人說停就停,把家中最喜歡的廚子都帶上,就為了一路上吃喝點兒好的。
這說明什麼?說明顧大人注重養生,覺得任何事情都不能大過吃飯,這真是沒錯,人不吃飯就得死,吃飯當然最大!
劉小姐深受啟迪,又開始記錄等吃飯的時候,顧大人玩的牌。
她看顧大人拿出一個小盒子,從裡面抽出一疊比手掌略小的紙張後,就開始串花一般打亂,最後遞給她,說:“來,隨便抽一張,給你變個魔術。”
“魔術?那是什麼?”
顧媻心道,當然是能夠活躍氣氛的一種小玩意兒,他老早就讓手下的下人幫忙
做出來了現代的撲克牌,隻不過紙張不夠滑,但將就能玩。
“就跟變戲法差不多,你先隨便抽一張出來,記住他是什麼樣子,然後再放到最上面。”顧媻打算試試自己的手法退步沒有,作為一個合格的金牌導遊,長途汽車上如何消解無聊呢?
當然不是瘋狂不間斷的給客戶們進行廣告洗腦,他的客戶們可都是有錢人,報的更是高端團,不可能進行狂轟亂炸的廣告,那麼他便必須猶如帶孩子的老師一樣,是不是準備一些小活動讓老年富婆、富翁們進行遊戲。
這魔術隻是其中很小的一個,其他的還有:擊鼓傳花、成語接龍、歌唱接龍、故事會。
顧媻個人比較喜歡故事會這個欄目,就是專門讓表現欲強烈的老頭老太太對自己人生進行一些總結,人老了以後大部分都比較孤單,喜歡講故事,他又擅長引導,很快就會有無數充滿年代感的故事充滿車廂,再加上大家年紀差不多,說起過去,一個帶動一個,氣氛便活躍極了。
說起來還是蠻懷念的,隻不過要顧媻選的話,他還是覺得來古代後比較舒服,起碼賺錢真沒有那麼辛苦了,他甚至地位都跳到了現代無法企及的高度,他還能一直一直的往上爬,沒有人可以阻擋!
“這樣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劉小姐隨便抽了一張牌出來,看了一下,上面寫著2,畫著紅色的心,她記住後放回整副牌最上面。
“恩。”顧媻順手把牌打亂,然後甚至把牌抵給劉小姐,讓劉小姐再隨便洗一洗,最後笑著道,“你信不信我能找出你剛才抽到的牌?”
劉小姐還沒搖頭,就看見顧時惜翻開第一張,那正是她抽到的那一張!
眼瞅著劉小姐滿臉的不敢置信,小顧大人滿意極了,決定要是出使的旅途中,隨行的官員們若是不大熟悉,就靠這些小玩意兒親近親近,畢竟他不會做詩,沒辦法像文人一樣喝酒寫文,然後互相欣賞什麼的……
他的確會唐詩三百首,但很多時候很難找到對應此情此景的詩句,還有很多詩句一看就不是他能寫出來的,都帶著鮮明的個人曆程,他但凡拿出來照抄,文人們一聽就能知道他是抄的、要麼就說他杜撰的,左右風險都極大。
玩兒完魔術,飯還沒好,顧媻就又拉上李捕頭,教兩人玩鬥地主。
李捕頭玩兒了兩把,反應不過來,眼睛也看累了,就叫小徒弟代替自己打。
李捕頭的小徒弟名叫丁強,人稱小丁。
小丁年輕,歲數小,才十六歲,比顧時惜都要小一歲,但的的確確的武力值超高,雖然長得虎頭虎腦一臉不高興。
小丁打牌,輸了兩枚銅板就滿頭大汗,不樂意繼續,可又不好叫師傅來打,就把目光射向了自己的小師弟——沒毛病,自己先霍運一步成為李捕頭的徒弟,霍運哪怕二十多歲,年紀比自己大,但依舊得叫自己師哥。
“師弟,你來。”小丁如坐針氈,生怕被顧大人叫住多打幾局,連忙拽住霍運就用鐵鉗似的雙臂把人給按在撲了毯子的草地上。
霍運一身漂亮修
身的肌肉,但真是拗不過牛似的小丁,被硬按坐下後,看了一眼顧時惜,淡淡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顧媻雙腿盤坐,一手捏牌,一手撐著臉蛋,看霍運這麼裝逼就煩,不過……上回應該真的隻是意外吧,這人是李捕頭親自認證了的有武功在身上,所以帶上這貨關鍵時刻替自己擋刀,出使的路上當自己的替身,也是毫無怨言。
裝逼就裝逼吧,忍忍就行了。
一邊打牌,霍運竟是好像有些欲言又止,顧媻看了,說:“有話就說。”
霍運是知道顧時惜的聰明才智的,也知道顧時惜想要讓自己跟著,就是給自己報恩的機會,可此去匈奴之地,凶多吉少,他隻能保顧時惜一次,不能次次以命相抵吧?
於是霍運也勸說道:“自古以來,君子不利於危牆之下,所謂審時度勢,所謂以退為進,顧大人怎麼這麼聰明的人還不知道這個道理?⑦_[]⑦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又是來勸他不要去的,顧媻聽了,倒不覺得膩了,隻是笑:“沒辦法,所以叫上霍大哥了。”
“我即便在,我也隻有一條命,保得住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呢?”霍運最是見不得那些官僚主義,尤其是要進長安,他內心深處總有一些微妙的波動,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放下了那些仇恨,假如見到了禹王,會不會找機會一擊斃命,這都不好說,可這樣做了,會給顧時惜惹麻煩,這點是霍運不願看到的——他的的確確欠顧時惜一條命。
“無礙,霍大哥隻需要護我一次,隨後去留隨意,畢竟老侯爺也不在了,我想是沒有人能夠管的住你,你經曆過生死,又報了恩,此後的每一天都是新生,我願提前祝霍大哥獲得自由。”顧媻漂亮話說得好聽,主要是想要先穩住這貨,怕這貨撂挑子不乾,畢竟保護他一次的保護,說來很籠統,怎麼保護呢?用身體擋刀也是保護,幫他殺出重圍也是保護,還是挺有風險的。
顧媻覺得霍運這個人應該也蠻惜命,他怕這人說欠自己一條命的話會反悔。
誰知道霍運其實並非是那種出爾反爾的小人,他隻是跟著顧時惜在揚州過了一年多他從未想過的安生日子……和周圍無數善良的人們產生了或多或少的羈絆,怕這樣的日子一去不回,覺得可惜。
是啊,多可惜啊……
以後死了他這樣的惡人,怕是得下地獄,到時候可見不到李捕頭。
李捕頭這樣為民除害了一輩子的老人,死後定然立馬就投胎去了好人家,他則在十八層地獄裡慢慢煎熬著,不知何時是個頭呢。
“承大人吉言。”霍運心想,他的確不願出爾反爾,但也絕對不願真的把命給顧時惜,乾脆找機會保護顧時惜一次就夠了,沒必要為了顧時惜這樣一個外人當真豁出命去。
他還想繼續跟著李捕頭學習抓人技術,挺喜歡和師哥小丁一塊兒去飄香院門口,看小丁對著裡面的阿香姑娘發呆。
他想回揚州來。
又一次贏了後,顧媻剛剛好贏了二十個銅板,看小丁還委屈巴拉站在旁邊心疼自己輸的兩塊銅
板,顧時惜哈哈笑著,把銅板都給了小丁,看小丁的眼神也都充滿讚賞。
連霍運都知道他們這一路凶險,小丁和李捕頭還願意跟著自己一起出發,這說明他們心中也都下了極大的決心。
放心吧兄弟們,他一定努力穩住局面,最壞最壞的結果,一定不會到來!他一定可以帶著兄弟們一塊兒回來!大家一起發財!
“開飯了。”一旁燒火做飯忙活了許久的楊師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叫眾人可以吃飯了。
顧媻立即丟下撲克去看席面。
隻見一張小方桌上,滿滿當當擺了十道菜,楊師傅還在謙虛地道歉說:“場地有限,食材有限,大人先嘗嘗,若是有什麼不足的,儘管吩咐,到了下個驛站,小的立馬改進。”
顧媻看著眼前的糖醋排骨、醋溜小白菜、羊肉燉蘿卜、清炒四季豆、黃鱔人參湯、糯米鴨、東坡豆腐等等還有數十樣小菜,心想哪怕是斷頭飯都值得了……
而楊師傅看著他們百姓心中敬愛的小顧大人露出滿意的笑容時,也才憨憨笑了笑,開始去幫其他廚子做侍衛、家丁的夥食。
沒辦法,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楊師傅也覺得,隻要顧大人用得上自己,那麼自己背著鍋鏟就跟上上路,絕不二話!
這可是顧大人啊,多少人羨慕他能給顧大人做飯,還寵愛經久不衰?想必百年之後,史官們紀錄顧大人傳奇一生的時候,多少也能寫一下他,寫他給顧大人做了一輩子的飯,他的子子孫孫,也將繼承他的衣缽,永遠照顧顧家子孫。
——可惜了,後來的顧大人沒子孫,義子倒是隻有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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