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長安的會試正在緊鑼密鼓進行之中,揚州卻進入了舒適溫暖的季候,路上行人都慢了下來,好似隨隨便便一停,便是迷人的春色,隨處一看,就能瞧見成雙成對的燕子與鴛鴦。
孫學政這日特地起了個大早,在院子裡好好打了一下太極拳,又專程去成衣店挑了兩身合適的新衣裳,順便還去相熟的剃頭匠那裡修剪了一下胡須,這才回家坐等下午時分。
好不容易挨到了過午,孫學政吃飯也不怎麼用心,在老父親好幾次冷聲咳嗽中,立馬端碗吃飯,幾分鐘搞定後便撂下碗筷,同父親說:“我出門去同顧府台下棋。”
老父親高壽六十多,由於早年從事農務,看上去比尋常富貴人家的老頭老太太還要蒼老,坐在凳子上的時候整個人顯得又矮又小,聽聞老兒子要出門,又是冷哼一聲,說道:“苦命的我啊……若是其他老頭子,這會兒孫子都能生重孫了,我如今竟是連個毛都瞧不見,等下去了,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嗚嗚嗚……”
老爺子飯碗一放,又開始哭天抹淚。
孫學政渾身都是一僵,歎了口氣說:“兒子這不是已經找了媒婆了?”
“你找了媒婆又有什麼用,我叫你找娘子!”老爺子一面痛哭流涕一面罵人罵得吐沫星子直飛,“老子要是當年曉得你小子是這麼個混賬王八羔子,當年就該把你丟了,省的老子現在連孫子的毛都瞧不見,哎呦……”
以前孫學政其實對這些話是免疫狀態,以前的老父親對他追求事業也持支持狀態,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母親去世後……大約就是因為母親去世了吧,老父親便一反常態,時常罵他去找媳婦兒。
孫學政自詡是個孝子,身為萬千學子的榜樣,怎麼可能忤逆父親?再者,他看著父親每日孤苦伶仃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就那麼看著母親生前最喜歡的搖椅,那麼發著呆,孫學政心中也並非不痛的啊!
他甚至父親著急讓他尋個伴,是怕自己走了以後他孤苦伶仃一個人,也沒有人說個話什麼的,孫學政心中難過,他老了以後,的確日益感覺孤獨……或許他的確應該找個夫人。
“知道了,兒子這不就出去給您物色兒媳婦了?”孫學政無奈道。
那老爺子一聽這話,精神瞬間來了,眸色幾乎都要放出激光來,對著孫學政笑道:“哦?又是哪家的娘子?多大了?成過婚沒有?有沒有子嗣?”
依老爺子心中所想,成過婚沒有,有沒有子嗣其實不是重要考察因素,這些相反還能證明這個女子能生養,是個好女子。
主要是自家兒子格外的膈應人,挑剔個沒完,自己長什麼狗樣子自己難道不清楚?還非要人家娘子長得跟天仙似的,照他這麼挑剔下去,老爺子覺得自己入土了估計都等不到見孫子給自己燒紙。
“還不知道,就是去府台下下棋,顧府台你知道的,就前些日子揚州很是有名的少年府台,斷案如神,不少其他縣裡的冤案錯案,簡直是翻山越嶺、被打板子也要來這裡讓顧大
人斷案。”
老爺子一聽就想起來了,連忙點點頭說:“欸!我知道了!說書的前些日子還老愛講顧大人斷案的故事,就那轟動揚州的夫妻殞命案好像就是他判的,你去的話,幫我要他一副字,到時候我也好在我那些老朋友面前顯擺顯擺。??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要字乾什麼啊?”多丟人,他堂堂三品學政,不說整個大魏吧,九成的大魏學子,十成的揚州學生,都以他為尊,恨不得拿他的字去臨摹,去裱起來當坐傳家寶,他卻去找一個據說科考十年都沒能過秀才的小小少年要字?說出去不得掉價啊?人家同僚們知道了,該怎麼笑他?
“你去要就行了,你不給我孫子,連副字都要不來,我生養你到底有什麼用?老子現在不如就去見你老娘,還省的被你氣死!”老爺子說這說著,就舉起手裡的碗,作勢要砸死這個不孝子。
孫大人一看老爹是真想要,得,去求字就求吧,私底下悄悄的求字,不叫彆人知道不就行了?
孫大人領命而去,上了轎子,提溜著一副文房四寶做禮,前往今日的相親地點——顧府。
府台距離侯府不願,繞過那半壁城池的巨大侯府,就能抵達鬨中取靜的府台。
隻不過路過侯府的時候,孫大人不經意的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往日威風極了,仆從如雲的侯府,雖然好像隻是人少了不少,卻給人感覺像是落敗了一般,連門口的石獅子都像是落了塵,不如往日鮮明威武。
孫大人歎了口氣,老侯爺下葬的時候,剛巧他不在揚州,隻托人送了自己的隨禮,如今回來,老侯爺已然不在,說起來也是奇怪,從前老侯爺雖然四處征戰,也不在侯府,但就是給人感覺侯府人員眾多,花團錦簇之感。
如今老侯爺依舊不住在侯府,侯府卻蕭條了。
也對,侯府如今正經的主子沒幾人了,淨是些老弱婦孺,謝侯也不住在侯府,似乎跟著顧時惜住——也不知道顧時惜和謝侯到底是個什麼關係,正不正經。
據探子鄭教諭所說,顧時惜和孟三公子正好著,兩人之前同吃同住了很長一段時間,如今謝侯跟顧時惜同吃同住,同理可得,這兩人也正好著?
哎,不懂,年輕人的世界孫大人是真跟不上咯,不過小顧這人可以,很是聰明,聰明人辦事兒總是讓人更加舒服的。
所以孫大人今日當真是懷著十成的期待前去下棋,
之前顧時惜給他下的帖子裡親口說了,有三個娘子時常和顧母一塊兒打牌,都是和離或寡居的美貌娘子,出生清白世家,心裡都有意要再尋第一春。
且顧時惜帖子裡對美貌一字加黑加粗還畫了橫線,搞得孫大人心裡老鹿撞了又撞,差點兒沒死在心裡。
可說實話,孫大人見過不少貌美女子,連那些十七八未婚漂亮的小娘子都相親過,奈何真是一眼看出其皮囊之下空空如也,兩三句交談後,便更是無甚興趣。
孫學政心中也甚是苦悶,這世上好似當真絕不會有他心中完美的妻子。
想到這裡,孫學政心中老鹿
累了,也不撞了,對等會兒去相親的那種期待也瞬間消散,眸子裡都是平常。
“老爺,到了。”外面的轎夫主動撩開簾子落轎。
孫學政提著文房四寶從轎子裡出來,拍了拍自己嶄新沒有一絲褶皺的紅綢新衣,身板挺得筆直,目光平靜,準備進去。
可就在顧府門口的守衛上前行禮,叫小廝前來給他帶路的時候,身後又不知怎麼回事,突然飛奔跑來一亮鮮紅頂的轎子,轎子裡有女子聲音如鈴,飛快的下了轎子,便巧笑嫣然睜著一雙大眼睛,對著他行了行禮,隨後大大方方先一步進了府,人主人家都沒瞧見,就對著裡面喊:“大姐!我來啦!不是說三缺一?”
孫學政被那一笑怔得渾身定在原地,心臟撲通撲通的,血液全往臉上湧去,忍不住在聽見女子大喊‘三缺一’的時候,也忍俊不禁,搖了搖頭,繼續進去。
而那三缺一的女子進了右邊的穿堂,去往後院小湖的打牌場所時,忍不住也回頭看了一眼那位孫學政,真是堂堂正正一身官氣,哪怕模樣長得一般,那身官氣卻把人襯得英俊無比!
顧媻老早就在旁邊候著了,看見一襲淡黃色裙裝的晴兒阿姨,笑道:“晴姨覺得不錯?”
晴姨模樣年輕時候也是一頂一的美人,隻是如今年紀大了有些皺紋,她四十了,又生了兩個孩子,好在都留在夫家,所以如今有空還能出來玩,能夠有時間捯飭自己。
晴姨笑起來嗔怪地指了指小顧:“大人的事兒,你小孩子家家的,問什麼問?”
小顧大人雙手揣在袖子裡,樂嗬嗬地說:“是晴姨您說以前隨著夫家去參加什麼夫人的晚宴,見過一面孫大人,覺得孫大人文采飛揚,想要接觸接觸,我才去幫你打聽孫大人喜歡什麼顏色的,晴姨你現在倒怪我多管閒事了?那好,我不管了,我下棋去。”
“欸!”晴姨連忙又拉住少年,笑道,“好媻兒,姨和離好些年了,因著家中老父親的得罪過戴大人,前夫害怕受牽連同我和離,如今好了,戴大人不在揚州了,好不容易有個如此好的男子要尋媳婦,你可得幫幫姨……”
晴姨,如她所說,家境其實很一般,隻是出生清白,原本家中算是小康,嫁給了父親的學生,後來父親得罪了戴大人,又不肯低頭,被戴大人從總督府削去官職,永不錄用,她丈夫立馬跟他們家劃清界限,為了要孩子,便答應和離。
後來幾年晴姨隨母親去老家暫住,再後來聽說戴大人落馬離開了揚州,這才舉家又搬回來。
至於是怎麼變成顧媻母親的牌友的,顧媻也是聽母親所說,說是這位晴姨主動自薦的。
她們是在金店碰到的,顧母說她那天隻是想要去店裡看看有沒有合適小妹的金鎖,除了手上要戴,腳上也要,脖子上的長命鎖更是不可或缺。
揚州金店大部分都是由官員親戚家控股,純正的商人開金店隻會得不償失,顧母去的金店便是侯府家旗下的華錦齋。
顧母出門大部分時候都和尋常人士一般,身後跟兩個丫頭就出門了,
頂多還有兩三個侍衛在周圍遠處跟著。
因此進入金店的時候,也沒有什麼特彆的銷售過來招待顧母,人家都緊著大張旗鼓來的達官貴人去了,隻有一個身著樸素的女子和顧母看對了眼,兩人一塊兒挑起給小乃娃娃的首飾——此人就是晴姨。
晴姨很會選款式,甚至可以說是精通聊天話術,對顧母掏心掏肺,一場攀談下來,顧母就已經邀請據說很喜歡打牌的晴姨有空去家裡玩了。
晴姨果然第一天就登門,隨後隻要是顧母喊,必來,不下三個月就混成了顧母最喜愛的牌搭子。
顧母雖然不怎麼在乎交友門第,但是因為怕影響兒子工作,所以交友方面還是會讓慕容豐稍微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繼續交往,慕容府丞答複當然是肯定的,隻不過也在很久之前就對顧時惜提出了一個看法,人家就是本著攀關係來的,估計是知道顧家跟戴大人也有過節,所以來看看能不能被接納。
顧媻對這種聰明人的攀關係沒有任何看法,甚至可以說是很喜歡,尤其他自從跟晴姨說了孫大人想要相親這個事情,晴姨更是不掩飾自己想要拿下人家然後改善自己家在揚州的地位的想法,對顧媻絕不隱瞞——這不是聰明人是什麼?
相比孫大人會喜歡這樣聰明的女子,且說實話,晴姨家庭在揚州的境遇其實不算多麼糟糕,也就是父親被貶,沒有工作而已,可實際上晴姨家中祖上全是經商的,積攢下來的家業、田產、房子,數不勝數,哪怕是全家都不乾活,每天睜眼就開始花錢,人家一家子八輩子也花不完——不買奢侈品的情況下。
晴姨的想法,顧媻也是能理解的,自己父親最看好的學生,親自捧上去,做了總督府的侍郎,從六品,未來說不定能夠熬到主簿等位置,結果在他們家落難的時候,落進下石直接撇清關係,這放顧媻身上,他也要找機會好好打這人的臉!
晴姨奔著孫大人的權勢而去,孫大人若是喜歡晴姨的相貌性格,那這兩人天作之合,晴姨絕對願意配合孫大人做一個完美妻子,孫大人也能罩著晴姨家,好好讓晴姨父親也重回總督府辦事,兩全其美,肯定也能幸福啊。
顧媻被晴姨拉著又說了不少話,離開後在轉角就碰到不知道等了自己多久的謝一。
隻見謝一草包今日也好生捯飭了一番,一看見他就搖了搖頭,說:“我覺得晴姨這個人心機太深了,感情自然是應當純粹毫無外物影響,她卻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接近你們家,然後如今又處心積慮打聽孫學政的喜好,為的就是成為孫夫人,這難道就是孫大人想要的?”
“不然呢?”顧媻覺得愛情本身就不是純粹的,哪怕是一見鐘情,肯定也是見色起意啊,一個人,可以因為勇敢善良漂亮被喜歡,怎麼就不能因為有錢有權被喜歡了?感情上,原因是什麼難道還要分個高低貴賤?
顧媻反正覺得,隻要兩邊都同意就好,更何況孫大人這個老狐狸,怎麼可能不知道晴姨是什麼人?人家兩個說不得交流幾次就能把對方看個一清一楚,以為跟你一樣是個草包?至今都不知道
當初他也是處心積慮才進得了侯府的?
小顧歎了口氣,揶揄一般笑眯眯地看著謝一,說:“那假如,假如你知道我是怎麼處心積慮接觸一叔您的,您會生氣嗎?”
謝一看著面前模樣惹人憐愛的顧時惜,哪裡可能會生氣,他當即皺眉表示:“他人怎麼能和你相提並論?你孤苦無依,從老大遠來投奔侯府,我若是不收留你們,你們怎麼辦?且本來就是親戚,說什麼處心積慮,這不合適。?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謝塵哪怕覺得就算是顧時惜處心積慮才接近自己的,但那情有可原啊,顧時惜必須那麼做,不然怎麼才能在揚州立足呢?怎麼可能爬到這個位置?他的小親戚,空有一身本事,卻沒有地方一展抱負,那才叫可憐,稍微耍點兒小聰明怎麼了?很正常啊。
謝一爺搖頭:“不對,我的意思其實是,晴姨這樣一個有心計的,倘若日後……我說句不好聽的,假如孫大人也遭遇難處,如此喜愛權勢的晴姨也離開了孫大人,孫大人如何是好?或者孫大人的確是個蠢笨的,被感情蒙蔽雙眼,死活發現不了晴姨是故意偽裝起來嫁給他的,婚後原形畢露,孫大人恨上咱們怎麼辦?”
“打住。”小顧大人無奈地看向謝一,發現謝一當真心思細膩,“你學習要是想你這會兒這麼認真,說不定今年的狀元是你不是孟玉了。”
——又是孟玉。
謝塵如今很不喜歡聽見哥們孟玉的名字,哪怕他知道自己這樣很不對。
“其實一叔你想得太多了,我們隻是媒人,又不是他們爹媽,他們兩個四十歲的人了,難道還不清楚世間男男女女情情愛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不就是那麼回事兒?不管他們前期有沒有偽裝,你能保證孫大人前期也不偽裝?我就不信他們第一次見面,互有好感,就敢在對方面前真誠的做自己,想放屁就放屁。”
謝一感覺小親戚說話真是幽默,擔憂都變成微笑。
顧媻也樂了,隨後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一叔的肩膀,聲音溫柔道:“所以啊,喜歡就是喜歡,不管喜歡對方的什麼,那都是喜歡,隻要願意取悅對方,這個人本質又不是壞人,那咱們稍微牽個線就行了,介紹他們認識就得了,其他的,是他們自己選的,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當然了,最好讓他們多談一段時間,成不成,先讓孟玉把狀元拿下,活動辦了,錢也到位,那樣我就心滿意足了,他們結不結婚我倒不怎麼關心。”
說完,顧媻眨了眨眼,看向一叔:“一叔,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功利了?”少年眸色有一絲不確定的慌亂,像是一隻躲在洞穴裡不知風雪何時過去的小白兔。
“當然不!”謝塵都不知道小親戚為什麼會這麼想,他當然不會覺得顧時惜功利啊,這怎麼能叫功利?這叫聰明,聰明才不會受到傷害。
謝一甚至眼瞧著顧時惜越爬越高,滿心都是驕傲,恨不得日後看顧時惜君臨天下,想必那時候,百姓生活恐怕比禹王當政更美好。
隻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謝塵還不敢說出口來。
沒
多會兒,顧媻就跟謝一一塊兒去左邊的穿堂見到了剛好走進來的孫大人。
孫大人面上還有些微紅,老了老了,竟是沉不住氣,很想開口就問問顧時惜剛才進去的女子是何人,但硬是憋住了沒吭聲,決定還要再看看有沒有彆的合適的,好看的不一定適合自己——孫大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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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媻看孫學政這麼沉得住氣,也沒多話,說:“來得可巧,一叔給我的大紅袍剛剛泡好,這會兒正好可以入口,咱們不如先喝茶,聊聊天,隨後再下棋吧,下棋的地方就在湖邊的石桌子上,隻不過我母親今日趕巧也約了姐妹們來打牌,不過大人放心,隔得遠,那邊說話估計傳不到咱們這邊來。”
孫大人點點頭,心裡卻是有些可惜,也不知道那位女子聲音是如何好聽啊……
孫大人猛地一愣,剛剛好不容易平複下去的心情瞬間又因為這點兒想法讓紅暈爬上了老臉。
他咳嗽了一聲:“無礙,走吧,我還沒和顧老弟下過棋呢,聽說也很有造詣啊。”
“哪裡哪裡,都是外面瞎捧著,我隻盼望著能跟孫大人多學習學習,孫大人乃萬千學子之標杆,能來指點時惜的棋藝,簡直是時惜祖上八代給的福氣,還望大人一會兒莫要讓時惜輸的太慘,哈哈。”
俏皮話總是很惹人喜歡的,話一落,眾人就哈哈笑著,一同去了後院。
路上,孫大人老遠就看見湖對面女眷們已經開始打牌了,顧母穿著棗紅色的長裙,身邊坐著個皮膚還有些黑黃的鄉下丫頭抱著個奶娃娃。
另外三人其中最為顯眼的,便是方才從身邊跑過的身著明黃色長裙的女子,天啊,雲鬢生香,膚白貌美,眼波流轉,簡直猶如畫中仙子,也不知年方幾歲,可有婚配,有沒有訂婚,有沒有小孩,隻要不是不識字不講理的潑辣性子,哪怕不懂詩書經文什麼的,也不要緊,隻要開開心心,每天打打牌也不錯。
孫大人心中默默想著,喝了口茶靜心。
另外兩個,原本他是想要再看看,卻發現看了一圈後,硬是不記得另外兩個女子長什麼模樣,就隻盯著人家明黃色的女子瞧,好幾次好像還被人發現了,惹得人家面色緋紅,被打趣了一樣,用團扇遮了遮半張臉,羞答答的。
救命!
孫大人感覺自己要死了。
“孫大人,該你了,怎麼了?半天不下,莫不是時惜剛才下的地方不大對勁?”顧媻笑眯眯地看著孫大人,一雙迷人如星的眸中滿是了然。
孫大人還想端著自己的架子,好歹是堂堂三品大員,因為一個小小女子就臉下棋都不專心,豈不是說出去讓人笑話?
“沒什麼,隻是突然在想彆的事情。”孫大人一邊說,一邊又吃了顧時惜幾顆子。
顧媻笑道:“哦?什麼事兒?不妨說出來讓我和謝侯為您分憂啊。”
“無礙,就是……”孫大人想了好幾個話題,第一,說一下最近狀元詩友集的宣傳這件事,可說這件事很敏感,畢竟顧時惜現在還想多拿些分成。
第一,說一下最近朝廷的大事兒,也就是朝廷想要派鎮南王府的鎮南王女婿出征匈奴。
可這件事兒好像也很敏感。
當官的,就得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孫大人可是知道侯府和鎮南王府早年有舊的事情,鎮南王與禹王從前還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如今死對頭似的,禹王做了攝政王,打壓鎮南王,順便壓著侯府,這都是常理,可是派親兄弟的女婿出去征戰,說實話,司馬昭之心,人儘皆知,不就是想要鎮南王府再不能起?
如今鎮南王府衰敗得隻有一個女婿撐得起來,鎮南王常臥病榻之上,出門應酬都靠自己的女婿,就連兒子都因為早年斷了之胳膊,從此在不願意出門,若是再廢了女婿,整個王府彆說和禹王抗爭了,能不能還護著下一代都成問題。
孫大人不想參與朝廷之間的黨爭,他隻想讓天下讀書人都好好學習聖人之道,他自詡隻是一個教書匠,所以也絕不戰隊。這是孫大人的生存之法。
可現在兩樣都不能說,到底說什麼話題比較好呢?
孫大人腦袋都是混沌的,直到忽然聽見謝侯說:“欸,晴姨是不是穿明黃色衣服的那位啊?時惜。”
孫大人耳朵都瞬間豎起來。
“是啊,怎麼了?”顧媻好奇一樣。
謝一笑道:“我常住在你們這裡,偶爾回侯府還聽說府上人說我那個三爺爺想要續弦,媒人介紹的人當中,就好像有晴姨,好像晴姨之前是和離,因為牽頭丈夫太沒責任感,家裡一出事就要和離,生怕受牽連,嘖嘖,也是個可憐人。”
顧媻讚賞一般看著謝一,心裡真是沒想到謝一還懂這一招:引入競爭者。
“哦?你三爺爺看了晴姨的畫像覺得可以?”
“何止是可以,恨不得立馬就下聘去,隻不過人家媒婆說了,晴姨是個溫吞孝順的性子,不愛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說侯府七大姑八大姨什麼的,親戚太多了,人家膽子小害怕,恐怕不大好點頭,且人家爹爹曾經是總督府的左侍郎,雖然因為得罪了戴大人,被削了官,但好歹是正經的官宦之家,家裡也不是什麼要靠侯府才能維持生計的,所以人家也有要求,就是要找個負責任的,還得不介意他們家得罪過戴大人……”
謝一說完,也悄悄看了一眼孫大人,隻見孫大人眉頭緊擰。
謝一看了一眼顧媻,顧媻立馬也看向孫大人,笑著問道:“孫大人怎麼了?”
孫學政立馬鬆開緊皺的眉頭,好半天,到底是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你晴姨……是個可憐女子。”
顧媻微微笑了笑,心想,可憐是愛情的第一要素,你喜歡人家,不管人家乾什麼,都會心疼呢。
——這事兒恐怕成了一半了。
“是啊,可憐人,晴姨也是剛回揚州,還托我母親做媒人,說是隻要一個正直的男子,那便是極好的。”
孫學政又挺了挺自己的後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實在是忍不住,在又落了一顆子後,裝作不經意一樣說:“那你母親
給她介紹了?”
“那倒沒有,我母親認識的人少,自然又托到我頭上了,我也不怎麼了解這些,所以至今也沒個下文,欸,今日真是趕巧了,我約大人您來下棋,母親約晴姨他們打牌,這趕巧湊在一起,倒像是相親似的,就是可惜了,倘若晴姨也以為今日是我安排的,入了心,怎麼辦??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國人講究含蓄,即便顧媻對兩邊都說清楚了今日是相親,卻也不能直接說開,不然被人拿出去說嘴,實在是很不好聽,古代相親見面太多次也不是什麼好名聲。
“什麼怎麼辦?”孫大人好奇。
顧媻苦惱一樣說:“孫大人官居三品,她若是知道了,怕是要萌生退意,這門當戶對……”
孫學政立馬強調:“所為門當戶對,是為了前程,如今本官已然做到了揚州學府之首,我哪裡需要什麼門當戶對?”
“哦。”顧媻微笑,“既是這樣,那再好不過,且孫大人最是有責任感,也不怕什麼戴大人,不然也不會同我顧時惜走這麼近了,哎呀,我輸了。”顧媻看時間差不多,直接認輸,隨後說,“我看我母親他們也打得差不多了,不如孫大人隨我去見過母親,一會兒就留在府上用晚膳吧?”
孫學政心中七上八下,緊張的要死要活,很明白接下來恐怕要給他和那位叫做晴姨的女子單獨相處一會兒,他咽了咽口水,忽地手都不知道怎麼放,就這麼輕飄飄的跟著顧時惜去給老夫人見禮。
——這是禮儀,借著禮儀,順便近距離看看晴姨。
顧時惜自覺安排地很是妥當。
果不其然孫大人過去見禮後,就被顧母招呼著留下來用膳,然後又著重介紹了一下對面的晴姨,說:“隻是不知道孫大人放不方便,這位是我妹子,時常陪我打牌,今日她同我約好要在府上嘗嘗我家廚子拿手的那道紅燒獅子頭,所以要同我們一起,孫大人您……”
“不礙事不礙事,方便方便。”未婚男女,互相有意思,再加上本身大魏就不講究什麼男女大防,就是同桌吃個飯罷了,當然沒啥。
有事兒的是孫大人心中的老鹿,這會兒正在框框撞大牆,搞得孫大人懷疑自己是不是突發疾病,不過沒關係,隻要沒有突然暈倒,那便還能堅持!
晴姨不好意思極了地挽著顧母的手,手裡的團扇轉啊轉,眼睛就是不大敢去看孫大人。
兩個四十歲的人了,竟是讓顧媻都感覺出幾分甜蜜,可這種甜蜜怎麼就沒有在他和孟玉之間出現呢?
顧媻心裡有些感慨……
用膳之前,顧媻借故拉著謝一躲出去了一會兒,順帶著讓女仆和小廝都站遠了一些,顧母則說要去一下茅房也溜了。
瞬間,開闊的花廳飯桌旁邊就剩下孫大人和美貌的晴姨,兩人互相都沒開口,等了半天,還是晴姨笑著打破沉默,說:“大人和顧大人很要好嗎?”
孫大人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我看方才小顧大人好像輸了棋給大人您,您真厲害。”
“還好……不過顧
時惜的確是想要我教他。”孫學政忍住了跟人家科普自己是揚州第一棋手這件事。
然而倒這裡,兩人好像就沒話題了,又沉默,都瞧著自己的腳尖。
顧媻和謝一躲在遠處觀察,看兩人都不吱聲,無語道:“孫大人不行啊,哪有冷落佳人的?”
謝一點點頭:“孫大人在同僚面前還挺能說的。”
“何止是能說啊,簡直能舌戰群儒,且他地位又高,說什麼廢話估計都沒人反駁,哈哈,這下真是一物降一物,我看我們過不了多久就能喝喜酒了。”顧媻笑著,“走,我們回去吧,免得他們尷尬。”
“彆,你看!”謝一忽然蠟燭顧時惜的手,說,“你看他們在乾嘛?”
顧媻抬頭再看,原來是孫大人喝茶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弄了自己一身,晴姨立馬把自己的手帕借給了孫大人,讓孫大人擦擦。
哎呦喂。
顧媻笑眯眯地也狠狠捏了捏謝一的手,笑道:“你看孫學政,臉都要笑爛了哈哈。”
笑完,顧媻鬆開和謝一拉著的手,好似對剛才不小心牽著毫不在意一樣,快步下了橋,準備進去緩和氣氛,回頭順便和謝一說:“你還愣著乾嘛?跟我一塊兒去。”
手心還殘留著小親戚體溫的謝侯心中滿是惆悵,他感覺自己笑不出來,看見孫學政和晴姨之間的粉紅泡泡,甚至更感覺自己淒涼。
可顧時惜一喊他,謝一爺立馬還是條件反射似的應道:“哎!來了!”
之後吃飯,各回各家,沒什麼特彆的,就是晴姨這回吃飯格外的秀氣,感覺沒吃多少就飽了。
孫大人更是也不敢喝太多酒,怕喝太多,唐突了佳人。
送彆兩人後,又隔了七日,顧媻在家裡酒收到了來自孫府的厚禮——媒人禮,來送禮的還是孫大人本人!
“是這樣,我昨日下了聘,婚事定在六月初,估計和活動前後腳舉辦,雖然說有些快,但家中催的急,所以……還請顧大人屆時一定要到場,晴兒說顧大人是我們的大媒人,到時候一定要坐上賓的位置才好。”孫大人還說,“晴兒還說了,顧大人好似總因為不是科考入仕,所以總讓人瞧不上,其實這很正常,但晴兒說看你跟看自家子侄一樣,心疼得很,我便想著,不若老弟你做我的關門弟子,以後便算是一家子了,說出去旁人隻要曉得你是我的弟子,便無人敢說你半句。”
顧媻都震驚了,不等他反應過來,身體就先一步給孫大人磕頭:“學生拜謝老師!”
要知道,孫大人並非隻有虛名,是實打實的科考出來的,當年也是狀元,且師從一個很有名的大儒,大儒名字叫什麼顧媻忘了,可他知道想要當孫大人學生的學子,能從他們門口一直排到巴黎聖母院門口去。
這等好事怎麼可能不好好把握?!
隻要當了孫學政的學生,以後就算是戴家的那位閣老想要整自己,也不能師出無名或者隨隨便便了,孫學政肯定是知道自己跟戴閣老有齟齬,但為了愛情,竟是願意淌這條渾水!
天啊,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顧時惜感動之餘,半夜深有啟發,難得翻出孟玉寫給自己的一遝子信箋,裡面大多數都夾雜著情詩。
有時候是引用前人的,有時候是自己寫的,當然,孟玉文采斐然,自己寫的時候居多,這人覺得什麼東西都得自己親自做才有心意。
最新的一首詩取名《思顧鄉》,好像怕他看不懂一樣,還在旁邊備注了一句: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故鄉。
顧媻看了,雞皮疙瘩先冒出來一層,再看正詩,笑得彆提多漂亮了,他乾脆躺在床上也思考了一會兒,隨後翻身起來,擼起袖子,終於也打算親自給孟玉寫一首情詩!
如下:
《贈阿玉》
冬日彆來三五月,晚雪過後思無邊。
隻盼盛夏早早來,情郎阿玉眨眼見。
顧媻寫完,自己讀了一遍,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深覺寫得跟狗屎差不多,但他儘力了,這可是他親自寫的呢!
他連夜讓小廝送信去,隻盼望阿玉收到了自己的信,動力更加充足,一定要當上狀元!
殊不知睡不著的謝一爺半夜起來上廁所,剛好看見顧時惜大半夜還寫信給孟玉,還一臉笑意。
謝一爺站在花園的另一頭靜靜看了一會兒,廁所也不想上了,回房左思右想,懷疑顧時惜估計就是喜歡孟玉的才華,就喜歡人家會做詩吧?他也會啊!
年輕的謝侯立即也磨墨,提筆便揮毫……揮了一個字——麒。
話說麒麟的麟字怎麼寫來著?
謝侯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