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政部的晚宴比他堂堂府台的晚宴還要高檔得多。
隻見學政大人說入座,眾人立即便換了個院子,在一處超大的假山水桌前坐下。
這桌子中間是十分精美的假山假水,不高,每個人坐下後剛好可以看見對面人的上半張臉。
假山水上面的山是從遙遠嵩山上運回來的奇形怪狀的石頭,擺放似乎也講究得很,需要高低錯落有致,營造出每一處位置觀賞桌面美景都是不同景色的樣子。
圍繞著假山下面,是挖出來的一道水溝。
由於整張桌子都是由巨石打造出來的,巨石的凹槽常年經過水流衝刷,竟是光滑無比,入座時,顧媻一眼就看見桌面水槽裡面搖搖晃晃順著水流飄動的菜肴。
所有的菜都是裝在一艘木製船型容器裡,擺放精致獨特,偶爾還會有裝滿鮮花的小船穿插其中,給人無比賞心悅目之感。
有一說一,這是顧媻來到古代後,參加的最為奢侈的晚宴,光是入座的首員便是三品,也是目前為止他碰到的最大的官了。
——周世子不算。
“顧老弟,來來,坐我旁邊來,所為來既是客,我們雖然同朝為官,同在揚州,卻是沒有幾l個機會坐下來好好喝一杯,真是很不應該,今日定要一醉方休才是啊!”孫學政落座後,立即又跟年輕的謝侯打招呼道,“謝侯您也自便,您既然叫我一聲伯父,來這裡便像是來自己家一樣,莫要拘束啊。”
謝一雙手還綁著紗布,坐下後眼巴巴看了一眼面前的餐具,又看了一眼挨著自己坐的小親戚,心裡有些七上八下。
之前為了讓他手受傷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不會穿幫,小親戚可鞍前馬後給他喂飯了,可今日他們在外面用膳,也不知道小親戚還會不會那麼喂他。
說實話,之前喂飯,都有顧夫人在旁邊,要不然就是有顧小弟顧複在旁邊,謝塵什麼都不敢想,甚至不大敢去和顧時惜的眼睛對視,隻慌不擇路瞄著人家的手,好似盯著人家的手就很下飯了。
今日小親戚若是不喂他,謝侯覺得也能理解,畢竟自己也不是真的受傷了,且這會兒又不是家裡,小親戚也好歹是個大官,要臉面的,給他喂飯算怎麼個事兒是吧?
謝侯一面給自己打預防針,一面捉摸著等會兒要不要自己先行離席回家去,免得在這裡讓彆人小廝給自己喂飯也很不雅觀,到時候丟小親戚的臉。
誰知道就在謝塵捉摸著要開口說走人的時候,就聽小親戚先一步開口說:“謝侯他受傷了,今日他也隻是仰慕孫學政已久,專程來一睹孫學政棋藝的,如今見識過了,正準備回去呢,在這裡他也不大方便。一叔,你敬孫學政一杯再走吧?”
小親戚目光盈盈看來,謝一心裡就跟泄了氣的氣球似的,有種說不出來的被拋棄感,好像自己是那被利用完了就甩的甘蔗渣滓,實在是可憐極了。
可能怎麼辦?的確啊,他留在這裡也沒啥用,難不成真的讓小親戚當著眾位大人的面給自己喂飯
?
謝一爺再度安慰自己,照做著站起來,對著孫學政微微行禮,隨後身邊的顧時惜也站起來,舉杯送到他唇邊,小親戚的手真是白啊,白得像是初生的筍尖,指尖卻又粉紅一片,酒送來時有些急促,又因為酒杯過於的小了,一不小心小心其的手指便碰在他唇上……
謝一爺這輩子沒感受過這種好似被點擊的感受,從唇瓣及至後腦勺,好像都被五雷轟過似的,一時間麻痹起來,除了燙,感覺不到其他。
顧時惜對此沒什麼感覺,不小心碰到而已,還好沒沾到謝一的口水。
顧時惜微微舉杯,謝一張唇,酒入衷腸,竟是徹徹底底燒起無名之火來,叫謝一這會兒想多留都不敢,匆匆與其他官員行禮,轉身便飛快離去。
謝一一走,鄭教諭屁顛屁顛換到顧媻右手邊來坐下,按照關係,他的確應該坐在這裡,所以也沒人說什麼。
顧時惜更是熱情和鄭教諭還有孫學政攀談起來,一次回頭看看離開的謝一的動作都沒有。
一般情況下,獨身來到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圈子和人談合作,但凡是個人,都會有些緊張膽怯,但顧時惜卻習慣了,原來整個時代都和他沒關係的,但相處了這麼久,他看這個時代的每個人都有種親切的老祖宗之感,更何況孫學政真是很好說話啊!
席間,孫學政跟顧媻介紹了一下今年科考的有趣的事情。
因為今年揚州院試由孫學政擔任閱卷考官,還是主考官,所以還說起了一件顧媻都快要忘了的事情。
“猶記得當初孟三公子參加院試的時候,好像還差點兒進不去來著,顧老弟可還有印象?”孫學政依舊很雲淡風輕地淡笑著說。
顧媻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兒:“的確是,真是驚險重重啊,考試途中,有個蕭學正突然搜身,著重搜查孟三公子,好似篤定了孟三公子會舞弊一般,當時之情況,孫大人若是看了,肯定也要氣憤之至!這對整個孟家,可都是奇恥大辱,孟大人更是氣得幾l日不曾吃下飯,還好一切都圓滿著,阿玉也順利去了長安,哎……欸,說起來,那位蕭學正也不知道在不在場?”
說完,顧媻就環視了一周。
一位身穿深藍色長衫的四五十歲老者突然卑躬屈膝地笑眯眯地站起來,對著顧時惜一鞠躬說道:“在下蕭學正,是孫大人的副官,見過顧大人,之前多有得罪,還望顧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則個。”
顧媻也笑,他真以為整個學政裡面的官員都跟慕容先生所說清高的不得了呢,結果還是很識時務的啊。
可原諒真是不好說,顧媻沒資格替孟玉原諒彆人,他隻笑著道:“可彆可彆,蕭大人可沒有對不住我顧時惜的地方,咱們是無冤無仇,日後隻能說可以在孟三公子之間為你們做個說客,快快起來罷。”
孫學政眸子在顧時惜與自己的屬下蕭學正之間轉了轉,忽地哈哈笑著,道:“好好,行了,老蕭你也坐下吧,咱們說些高興的事情,以前的,今日莫再提了,在過不了多久孟三公子可是要做狀
元的,你到時候直接登門道歉,相比孟大人一家素來仁義,絕不會為難你,你也是有你的難處嘛,大家都是揚州官員,乃一家人,互相幫助互相關愛才是常理的,你放心。”
顧媻垂眸,心想好賴話都被這個孫大人說完了,那意思就是說假如到時候孟三不答應原諒就是孟三的不對了?
憑什麼?
顧媻心裡不爽。
“是啊是啊,而且顧大人和孟三公子好著呢,如今咱們又要合作起來,無論如何都不會為難老蕭你的,你就放心吧。”有其他官員笑著說。
眾人都是勸老蕭不要擔心,孟大人和孟三公子不會計較。
隻有鄭教諭小心翼翼看著顧時惜的臉色,竟是從那張漂亮到魅惑的臉上看不出半點不喜,也正式因此感覺微妙,所以小聲說道:“蕭學正原本的確前途無量,因為十年前孟家舞弊案,竟是從長安被貶至揚州縣下的小小教諭,沒瘋癲已然是他心胸寬闊了,他是無妄之災,對孟家心存芥蒂,不過如今沒有了……”
“哦?如今怎麼沒了?”顧時惜側耳問。
鄭教諭擠眉弄眼的笑道:“顧大人明知故問,從前是禹王斥責孟家,禹王要打壓孟家,如今今非昔比,孟家又有您這樣的人才為其奔走,咱們整個提督府自然也為顧大人您為風向,緊隨您的步伐,蕭大人自然也希望能因為孟家的清白,重新獲得重用啊。”
顧媻感覺自己有點兒聽不懂鄭教諭在說什麼,但這貨在拍自己馬屁倒是很明顯。
“禹王本身便沒打算打壓孟家,你瞧著吧,下回科考,當年被汙蔑的孟家族人也要參加科考了,屆時一切都將真相大白。”顧媻隻說。
“真的!”鄭教諭一副吃驚的模樣,“他怎麼能……他不是……哦!”鄭教諭反應極快,對著顧時惜拱手說,“厲害厲害,當年的確沒有禁止他永不能再考,厲害啊!”
“那老蕭可真是走窄了,他若是去年彆為難孟家,現在也不至於這麼緊張。”
顧媻也跟著去看了一眼那位蕭學正,隻看蕭學正這貨果然一臉心事重重,不過一看見顧時惜在看自己,立馬又滿臉堆著笑,眼裡滿是期盼。
顧媻:?乾啥啊,感覺自己像是香餑餑似的,哪怕自己跟孟家關係好,也不至於勸學政的人都對自己恭敬至此吧?
顧媻心裡奇怪,但不容他細細琢磨,自己的碗裡就被孫學政夾了不知道多少食物。
他低頭看盤子,擺的都是些肉菜,顧媻連忙攔住,可不敢讓孫大人一直給自己夾菜,一來身份不合適,一來自己若是不想吃的或者不好吃的,也不能剩下,那太為難自己了。
索性就也拚命服飾起身邊的孫大人來,一口一個大人,態度之恭敬,眼神之崇拜,無一不讓久處官場受人追捧的孫學政感受到彆樣的真誠。
好像顧時惜跟外面那些隻奔著自己身份而來的妖豔賤貨很不一樣,也不因為其和禹王的私密關係,對待自己謙遜至此,這樣一個小輩,方才還給自己留了那麼大的一個面子,孫學政不多給顧
時惜一點兒好處,自己都要不忍心了。
因此酒後喝茶時,孫學政隻留了自己的下屬老蕭和顧時惜的下屬鄭教諭,四人坐在茶室裡聊今日之主題——如何進行狀元詩友集活動資金分成。
自古以來談錢都是最傷感情的。
尤其是朋友之間,親戚之間,比陌生人還要難辦。
顧媻記得以前看過一個新聞,好像是兩個親兄弟,為了掙家裡留下來的宅基地,竟是鬨到後面弟弟持刀砍哥哥,兩個人的媳婦兒,其中一個還被嚇流產,最後老人兩個人都不養,事情鬨得非常大。
還有一個身邊的故事,是顧媻的大學室友,一個叫做老D的大學室友和他玩得非常好的哥們,三人合夥做生意,開遊泳館,三人算是共同創業,三個人都是老板,但因為一些瑣碎的事情,比如誰打掃衛生,誰代課,誰去宣傳,誰乾的活多,都起了不少矛盾。
起初因為大家都是兄弟,還沒好意思談怎麼分成,就是合夥做,誰出錢多誰拿的多,誰出錢少誰就拿的少,且因為是兄弟,有些人乾活乾的多,也不好意思拒絕,覺得都是兄弟,最後這些不好意思疊加在一起,就會變成大問題。
顧媻偶爾還看見他們幾l個在寢室互相大罵吵架,有人說你怎麼不去拖地,有人說你怎麼不中午守在店裡?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吃虧,都覺得對方占了便宜,最後的結局就是散夥。
所以在這裡跟孫大人談生意的時候,顧媻嘴上一口一個‘孫大哥’,孫學政一口一個‘老弟’,其實心裡都明白,該怎麼談就怎麼談,兩人都老油條似的,沒怎麼考慮感情。
“這麼著,做大哥的,先同老弟細說一下這次辦理活動,咱們學政處要出多少人力物力,且學子們,也自然都是看在學政作保的面子上才相信,不然你看外面隨便一個人喊著要做狀元詩友集,人家學子願不願意來?相不相信?”孫學政淡淡道,一臉實誠。
顧媻也不甘示弱,苦笑著道:“可說實話,不是我這個人吹虛對孟三公子的了解,孟三公子是鐵定能拿下狀元的,可孟玉他並不是個愛出風頭之人,且你也明白,他們家之前除了那檔子事兒,所謂過猶不及,烈火烹油,孟大人若是知道,也不會願意讓孟玉在當了狀元之後,還讓他大出風頭,做什麼詩友集,你說這讓他的同窗們怎麼想?定然覺得他沽名釣譽,是個愛出風頭之人,這等名聲對一個初入官場之人來講,多麼重要,相比蕭大人最明白啊!”
顧媻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老蕭一直在,應該是老蕭和孫大人有某種關係,所以孫大人有意幫助老蕭,讓其和自己關係好些才讓老蕭也在這裡。
但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小顧暫時好奇著。
“我……我的確知道名聲對我們這些人來說多重要,可……”老蕭看了一眼孫學政,在看見孫學政微微垂眸表示他可以說話的時候,才繼續說,“可顧大人,你說的,下官不大認同。”
“哦?蕭大人請講。”顧媻端起茶來潤了潤喉。
“正是因為孟
家以前曾遭受過那樣的誹謗,所以當孟三公子成為狀元之後才更要大肆舉辦一場活動來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孟家的冤屈啊!”蕭大人說。
顧媻搖了搖頭:“哦?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禹王判錯了?”
蕭大人一梗,垂眸說:“方才我說錯了,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兩件事不搭嘎。應該是舉辦一場前所未有的活動,讓全天下的人都隻知道如今的孟家狀元,不記得當年的事情才是,他們需要這場活動,而不是我們非孟家不可,所以孟家假若不大願意來參加,我們其實請探花來也不錯,自古以來探花名氣便要比狀元在民間高上一些許,屆時詩集恐怕賣得更好些呢。”
顧媻當即笑著道:“哦?難道咱們這次活動,是靠賣書來賺錢的?”
“欸,老弟你說話未免太難聽了些,什麼賺錢不賺錢,俗氣,這不是生意,而是能讓萬千學子都有機會名流千古的大善事,怎麼能叫賺錢?是做善事。”孫學政強調。
顧媻看出孫學政的確有些虛偽愛名,且至今沒有因為剛才自己下棋的時候讓謝一對他放一馬,而在這個分成上面做出讓步,
——可惡。
顧媻感覺自己的禮貌形象好像行不通,他已經給足了孫大人面子,孫大人都不鬆口說要改一改分成,那麼自己不妨稍微強硬一些看看對方什麼態度。
顧媻略略思考,隨後笑容漸漸淡了下去,說道:“那好,既然按照孫大人所說,這件事情全部都是你們學政府出力,宣傳也是你們來,且你們也能說動孟大人,說不動還有探花做備選,那我這個府台好像在中間也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嘛,我那一成算啦,不要了,什麼事兒都幫不了,抽一成的利潤實在說不過去,就這樣,我還有事兒,下官先行告退了。”
“欸!顧大人!”鄭教諭連忙站起來,有些無措,他真是不太明白的看向孫大人,說,“孫大人,你忘了昨日我跟你說的?顧大人代表那位……”鄭教諭指了指上面。
顧媻滿頭霧水,但沒有輕舉妄動。
誰知道下一秒就聽見孫學政冷哼一聲,笑道:“就算顧大人是禹王的人又如何呢?禹王見了我,也對我畢恭畢敬,本官乃萬千學子之恩師,揚州素來又是文人寶地,不是我不願意去長安,而是厭棄長安那邊的風氣,如今就算是禹王站在這裡,本官也不好答應與顧大人五五開的事兒,本官有原則,總不能撥整個學政之利來讓給他人,這樣還怎麼做學政之首?倘若本官對禹王低頭,萬千學子又如何看待本官?一個和他人並無兩樣的懼怕權貴之輩?”
破案了!!!
顧媻自己也沒想到,怎麼自己莫名其妙成了禹王的人。
難怪今天在大門口那麼多人出來迎接自己,原來不是迎接他顧時惜,而是他背後突然冒出來的禹王。
顧媻沒有解釋,沒必要,靜觀其變比較好。
而且顧媻感覺自己剛才對孫學政的人設判斷有輕微的誤差。
這人並非完全是虛偽的,起碼有一點哪怕虛偽也足夠令人敬佩,
那便是不畏權貴。
這人好似當真對禹王很是嗤之以鼻,當然了,全天下的讀書人,起碼一大半都對禹王感官不好,不然朝廷裡面也不會隔三岔五出現老臣撞牆要禹王交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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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的朝廷權力分布,顧媻感覺有些類似三國時期曹操挾天子令諸侯的樣子。
但問題在於這裡沒有諸侯,禹王當攝政王幾l乎是隻手遮天,沒有人能夠與其抗衡,隻有一些思想很古板的讀書人心裡念著君君臣臣那些倫理綱常,偏偏禹王還很欣賞這些人,覺得他們……可能是覺得他們忠誠吧,所以沒有對他們動過手。
當然,也可能是怕天下悠悠之口把他罵得更狠,所以不敢動讀書人。
是人都曉得,天底下最鋒利的刀其實是讀書人手下的筆,他們的刀不是劃在皮膚上和肉裡,而是落在曆史的長河中,是要千千萬萬代把人淩遲的。
顧媻感覺自己有些理解為什麼自己現在莫名其妙和禹王綁定了,孫大人都不退步。
“不過……顧老弟,凡事都是有餘地的,你先坐下,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保證,這次的事情,我們五五分成,絕沒一話。”
顧媻遲疑了一下,好脾氣的坐下:“哦?大人請講。”
孫學政目光滿是欣賞的看著顧時惜,頓了頓,還是指了指身邊的蕭學正:“還是這位老蕭的事情,他之前在考場,得罪了孟三公子,羞辱了人家,的確該打,但真是情有可原,所為冤家宜解不宜結,不若托顧老弟幫忙,隻要得了孟三公子的原諒,我保證這次事件五五分,本官絕無戲言。”
顧媻之前酒席上,已然說了願意為這位老蕭和孟玉做說客,結果現在卻要他擔保孟玉一定原諒蕭大人……
這真是不好說,任誰被這麼侮辱一番到渾身脫個精光,也恨不得要將其挫骨揚灰的。
這個事情不好辦,顧媻感覺自己撒嬌都不管用,且以他對孟玉的了解,孟玉絕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光風霽月心胸寬闊,想反心思很深,讓他原諒一個羞辱過自己的人,難度大不說,說不定自己隻要開了這個口,孟玉就會對他也產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不過這個倒是無所謂,彆人怎麼看他,關他什麼事?
小顧淡漠地想。
就是可惜,假如自己開了口,孟玉和自己提分手,自己半點兒狀元的光環都沒有享受到,那太可惜了。
而且……人家對他其實真的蠻好的,他真不大好開口。
小顧沉思。
眼看顧時惜好像在為難,但沒有第一時間拒絕那便好商量:“這樣吧,咱們先這麼定下來,且活動起碼要到五六月份才開始,得等殿試結束呢,這期間咱們先把活動做起來,等活動開始那天,顧大人給本官一個答複就好,若是孟三公子不追究了,孟三公子肯定能來,咱們五五分,孟三公子追究,但還是來了,九一分,孟三公子追究且不來,但今日我與顧大人很有緣,咱們還是九一分,如何?”
顧媻聽了,笑道:“此事小弟還是回去想想……”
“不急
,時間多的是,先預祝咱們合作愉快!”
……
顧媻出門的時候,鄭教諭是跟著他一塊兒出門的。
穿過回廊,顧媻心裡還在想著事情,一旁的鄭教諭看顧大人滿面心事,忍不住跳出來恨不得替顧時惜操心一般,問:“大人還在想剛才的事情?”
顧媻搖了搖頭,他看向鄭教諭,心想自己跟禹王之間有關係肯定是這貨大肆宣傳的,隻有這人有機會。
不過鄭教諭真是和其他的文化人不太一樣,是非常明顯的表示要跟著自己,一直為他說話,和其他清高自視甚高的讀書人很不一樣。
——小顧喜歡這種聰明人。
“正是啊,不過倒不是想如何說服孟玉,而是在想到底孫大人和那位蕭大人是什麼關係,竟是能讓孫大人鬆口與我五五開。”顧媻心裡在想這兩人是基友情,可剛才接觸下來,那兩個中年大叔完全沒有任何親密行為。
“哦,這件事我知道。”鄭教諭迫不及待的連忙說,“孫大人今年可就四十了,咱們比他年紀小的,都快要抱孫子了,他卻至今未婚,最近幾l年他父親催得緊,說是臨死之前希望能看見孫子出世,這不,孫大人到處托媒人找關係,相親了十幾l個了,至今一個沒成,隻有蕭大人的姐姐有些戲,這不得表示表示?”
“老蕭這個人,鬱鬱不得誌十年多,他們全家就這麼個老兒子,上頭四五個姐姐,每個姐姐都心疼老蕭得很呐,成天把家裡的東西往弟弟家裡搬,因為老蕭被貶,全家出動找關係,這才把人弄到揚州這邊做個學正。”
“原來是伏弟魔之弟,難怪。”顧媻摸了摸下巴。
鄭教諭‘啊’了一聲,沒有聽太清楚,但是沒關係,他不在意,他感覺顧大人好似對這件事很感興趣,於是細致說道:“其實老蕭那位寡居的姐姐在我看來對咱們孫大人恐怕沒什麼好感,但為了弟弟的前程,說嫁也是願意的。”
“孫大人嘛,眼光高,以前是不在意,不願意,覺著教書育人、名揚天下最重要,現在眼光依舊高,長得得閉月羞花,最好還沒有孩子,有才學,能跟他日日吟詩作對最好還比他小,最後能夠侍奉公公,願意隨他一輩子呆在揚州,不勸他去長安的那種女子。”鄭教諭一口氣說完,自己都覺得孫大人的要求過於苛刻,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女子呢?有模樣對上,才情也高的,那性格絕不是溫順之人,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顧媻卻笑:“原來如此,那這事兒好辦了,說來說去,原來是想要媳婦兒。”他來做這個媒人豈不是更好?
要為了這件事去得罪未來前途無可限量的孟玉,顧媻覺得舍不得。
他隻能為老蕭做個說客,提一嘴,道歉的事情,還得老蕭自己去做。
至於狀元詩友集的活動,五五開已經不行了,三七勢在必得,他母親的牌友裡記得就有不少和離、寡居的小娘子,年輕漂亮才情高,有孩子沒孩子,性格如何,顧媻覺得這倒是其次,隻要讓孫大人看對眼了,誰還管有沒有孩子性格怎麼樣呢?
愛情嘛,顧媻自己不怎麼相信,但他如今看自己父母恩愛至此,倒是願意相信彆人肯定有愛情的。
“大人想做這個媒?”鄭教諭亦步亦趨,好奇道,“是哪家的娘子?這麼符合的?”
小顧大人微笑:“保密。”
兩人並排除了學政的大門,鄭教諭要乘坐轎子回家去,他的轎子就在門口,顧媻則原本打算用學政的轎子回去——以為謝一應當坐他們來時的馬車回家了。
結果就在大門口的馬車前沿處看見了早就應該回家了的謝一!
隻見年輕的謝侯坐在馬車前面馬夫坐的位置上,單腿踩在上面,另一條長腿垂著,雙手抱臂仰頭看星星,雙手上的紗布已然拆掉了,身邊擺著一盤子醬牛肉和一壺酒,還有一隻打包好了的叫花雞沒拆。
“一叔?”顧媻上前去。
仰頭看星星的少年侯爺立即將目光看向來人,眸子裡不知道是還殘留著星子的影子,還是因為彆的什麼原因,亮極了:“太慢了,我看半個時辰前就出來了一批人了,你怎麼這麼慢?”
“我要談事情嘛。”顧媻被謝一拉著手往車上去。
兩人還跟坐轎子離開的鄭教諭打了個招呼告彆。
鄭教諭看著謝侯那對誰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人,如此細心妥帖的對待顧大人,心中不知為何總覺得有幾l分賞心悅目的暖意流淌在他們中間。
而顧媻上了車懷裡就被塞了一隻叫花雞,還包著荷葉呢。
“乾嘛?”顧媻抱著叫花雞一臉茫然。
謝一‘嘖’了一聲,說:“你自己說的啊,席上肯定光喝酒不能吃飽,我給你買了隻叫花雞,這可是揚州最有名的酒樓做出來的,你可彆說不好吃啊。”
“我可不挑。”小顧大人其實不餓,他就是想嘗嘗味道,於是一邊說一遍拆開荷葉。
“你還不挑?你最是挑剔了。”謝侯在旁邊唧唧歪歪。
顧媻扯了條腿塞住謝一的嘴巴:“行了,我今天在外面聽了大半天的廢話,你彆說話,咱們安靜安靜。”
“……”謝一咬了口肉,默默閉嘴了。
若是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在場,看見謝一跟孫子似的聽顧時惜的話,估計一個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嚴大少爺不知道要編排多少順口溜來諷刺謝一,還好他們都不在,不然……
不然他們那樣揶揄自己,謝一心想他怕要藏不住那不能說的秘密。
年輕的侯爺這輩子沒受過這等委屈,他素來是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去搶。
可現在……
謝侯呆呆坐在馬車上,吃著小親戚給的雞腿,既恨自己窩窩囊囊又覺著如此下去才正常,總不能對不住孟玉……
謝一的心事基本寫在臉上,顧媻隻瞄了一眼就沒打算問這人在想什麼,而是說:“我打算給孫大人找個媳婦兒。”
“啊?”沉浸在自己心事裡的謝一爺懵然抬頭,“咋啦?他咋突然要找媳婦兒了?當年我記得我祖父
還想給他介紹呢,他義正言辭說女人隻會耽誤他功成名就。”
顧媻笑道:“人都是會變的嘛?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對彆人說是老父親希望死前看見孫子,所以他才想要成親,可他都堅持了這麼多年,之前他父親沒有以死相逼過嗎?肯定也有,但他都頂住壓力不成親,如今不過是突然想了。”
謝一點點頭,的確人是會變的,從前他看見那些男人湊一起親親我我就覺得惡心至極,如今……
顧媻又簡單說了一下今天在席上遇到的事情,和謝一吐槽說:“你說孟玉若是聽見我勸他不要恨那位蕭大人,他會不會生氣?”
謝一:“他生什麼氣?他怎麼敢?”
“嗯?”
謝一爺咳嗽了一聲,說:“不過就是脫個衣服,人家有這個權力讓他脫,畢竟人家是監考官,人家沒錯,孟玉錯就錯在當時沒本事讓自己不脫,若是我,我既然當時脫了,我誰也不怪,就怪自己沒本事。”
其實謝一還想說,若是他,絕對會原諒那個什麼蕭大人,畢竟事情都過去了,如今隻要為了小親戚好,沒什麼不能做的。
謝一豁達極了,偏偏不能代替彆人豁達,因此隻能道一句:他怎麼敢生顧時惜的氣?
兩人一路上分食了大半隻叫花雞,到了府台,已然是午夜時分,顧媻便打算第一天再去找母親問問有沒有小娘子願意跟孫大人相親的。
晚上睡覺前,顧媻還在心裡給孫大人準備好了一份簡曆。
學著現代媒婆的精神,勵誌要將孫大人推廣出去!
絕不是騙婚什麼的,孫大人可不是什麼殺人犯,也不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官,人家是正經的三品大員,若是沒要求那才奇怪,且孫大人這樣模樣不醜,至今處男,家裡關係簡單的,應該算得上是優質股了。
就是不知道孫大人私底下有沒有什麼怪癖……
唔,這個後續可以再了解了解,且也不是撮合上了,立馬就能讓他們結婚,他們自己也得互相再接觸接觸才會考慮成親的啊。
顧媻目標明確,主要是給人介紹一個可以結婚的對象,至於成不成……隻要他倆還好著,活動結束後,管他們成沒成,那都和他沒關係的。
第一日顧媻立即就去找自己母親去。
屆時顧母正在教巧兒繡花。
巧兒表姐一看見顧時惜來,就挺不好意思的,因為之前自己跟江秀才的事情在表弟面前坦白了,於是害羞地一直沒能抬頭看人,隻垂著眸行了行禮。
顧母對此一無所知,還在笑,卻很快又微微顰眉:“怎麼沒看見侯爺?侯爺最近也不知道住得習不習慣,你彆成天忙著不著家,把人家丟那兒不聞不問的,人家可是咱們家的大恩人,可不能讓人受冷落。”顧母永遠感念在侯府後排房住時,謝塵總來照顧他們家的那段日子。
顧媻對顧母格外心疼謝一已經習慣了,點了點頭立即直奔主題,大概說了一下,就聽母親眼睛一亮,道:“你說的,可不大把都是?揚州城內最不缺的就是有才情的娘子了,
模樣俊俏的更是不缺,我覺得關鍵在於孫大人看對眼不,這事兒不是條件符合就能成的,不如這樣,我請我的姐妹們來家裡打牌,你請孫大人來府上下棋,都在後花園裡,隔著一個小湖,兩邊不近不遠,都能看清楚,到時候我問問姐妹們哪個願意,你再問問孫大人看上哪位了,咱們再幫忙撮合見面,這事兒快得很。”
如今顧母很愛做這種媒人,府上都指了幾l次丫頭和管事的婚事了,好似這樣就能過過當婆婆的癮,誰叫自家兒子沒這麼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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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媻一聽立即點頭,便著手去讓慕容豐給孫大人下帖子,來府上和謝一下棋——這個由頭非常合適,外人一聽,以為隻是謝一不服輸,想要贏回來,不會有人知道是孫大人相親,哪怕一個沒成,也不會有什麼閒言碎語。
不過顧媻在想,人家孫大人找的媒婆肯定是頂級的媒婆,人家媒婆挑的女子,估計也是完完全全按照孫大人的要求去找的,就這樣還一個成不了,說明什麼?
說明其實孫大人自己也不清楚他心中滿意的妻子到底是什麼樣子,而且母親的牌友們沒有跟孫大人相過親,說明牌友們條件不在孫大人的框架裡。
那怎麼樣才能讓孫大人跳出框架和母親的牌友看對眼呢?
或許得製造巧合,要搞氛圍感,媒婆搞相親,古代是讓兩人見個面,聊兩句,沒有什麼深入交流的,但他們這回不一樣,打牌和下棋的兩邊不近不遠,要呆上一下午呢……而且都有事兒做,都恨生機勃勃……肯定比媒婆安排的見面強。
不如再讓母親提前問問牌友們有沒有有意的,他能幫忙製造一見鐘情的氛圍感?
母親的牌友顧媻相信肯定是好人,好人耍點兒可愛的小心眼算什麼?為了幸福嘛,不寒摻。
媒婆小顧摸了摸下巴,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