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秋日宴後,顧媻發現江大胖子時常寫上來的文書都極具智慧。
江大胖子恨反對陳聽與林夢山兩位縣令互相交換縣民,覺得如此兒戲,屬實有些對百姓之不負責,也同時降低了父母官在當地的威信。
顧媻經過上次和喬老談過以後,思想上有一點微妙的變化,他如今也覺得總是自己出頭去幫忙做些事情,既吃力還不討好,不如誰提出問題誰來解決。
於是他便寫信問江大胖子有何高見。
那江大胖子行書十分得體漂亮,和本人的龐大形成鮮明對比,他寫:下官不才,隻有幾l點拙見,其一,無論林縣令對陳縣令提出什麼建議,都最好先發給大人,再由大人轉述,如此可保陳縣令之顏面。其二,陳縣令的三泰縣早已打出了教育改革先鋒之名,驟然停下,朝廷追責,大人如何擔待?其三,林縣令的棗縣政績平平,其主要需要提升之處絕不在書塾上,而是其天然的地理位置導致棗縣雖然距離揚州城內很近,卻除了種地外彆無他路,其城內百姓情致低迷,培養出一個狀元時間成本太高,須得另尋他法,比如推出補貼政策吸引外來商戶駐紮,帶動當地百姓就業與收入,同時也能增加人口,良性循環。
顧媻看完這些文書,幾l乎要懷疑江大胖子來自未來了,多麼前衛的詞彙啊,全在其中了!
顧媻對政治和統領整個城市的確沒有什麼經驗,他一路上都是邊看邊學,好在教他的人都是不吝賜教,如今江大胖子如此的積極相應他的工作,顧媻想,估計還是為了陳聽。
江大胖子與陳聽當真是好兄弟一般,肝膽相照,為了朋友連打壓上司,聯合同僚奪權這種事情都不乾了,顧媻真是感覺自己運氣太好,瓦解下屬內部團結的第一步就做到了擒賊先擒王,讓陳聽這樣名聲在外的人佩服自己,其後反派小隊就自動瓦解了。
官鬥,這麼簡單的嗎?
或許不是,但顧媻依舊放鬆,他不去想還沒有碰到的難題去杞人憂天,他總愛享受當下,享受目前和下屬們一家親的局面。
他準了江大胖子的提議,基本都照做,隻不過讓林夢山的棗縣去推出招商優惠政策這一點,卻有些難。
今年他揚州府財政吃緊啊,之前好不容易安撫下了罵他貪官汙吏草菅人命的夾水縣縣令,這貨就是說話娘娘腔的那位,屬於反派三人組裡的老二,其之前大約跟江大胖子一塊兒投靠的是戴通判,戴通判一走,他這窮山惡水的縣令就更不好做,是企圖再跟著江大胖子投誠戴家,好等待戴通判回來——戴通判目前的確有能回來的可能。
然而夾水縣縣令柯同沒想到的是,江大胖子自己都站不穩,兩三下就倒戈,剩他一個人對抗那麼多上司同僚,柯縣令也覺得實在很蠢,便乾脆也倒戈,帶著武夫似的金雞縣縣令一塊兒閉嘴,在秋日宴上隻吃飯,少說話了。
顧媻其實挺理解這些人的,就連他都明白要對一個靠山守節,不然靠山換的多了,就沒有人敢要他們了,所以顧媻也沒有找他們的麻煩,甚
至按時把剩下的十萬兩銀子也湊了湊,發給夾水縣縣令重建家園。
——本來不想發的,但總不能讓夾水縣的難民們都跑到揚州城來吧!那他肯定要被彈劾。
如此做著揚州府台,顧媻逐漸也開始得心應手,手下各個二都挺有才,除了時不時需要回複幾l封林縣令的馬屁文書,去勸勸陳縣令,讓陳縣令恢複振作以外,府內事務逐漸交了一大半給慕容府丞,他平日裡隻需要做些更簡單的決策性工作。
之前顧媻不大敢全部交給慕容府丞,覺得這人對自己好像有些看法,且在府台內追隨者眾多,說不得這人要是想給他使絆子,他立馬就能下台。
可後來……
顧媻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慕容豐這位俊傑開始對他說的話沒有任何異議,說了立馬就去辦,有什麼困難,自己還沒有提出來,慕容豐就說出了解決方案,好像,好像是徹底認可了他似的,卻又對他依舊沒什麼好臉。
顧媻有些摸不準,不過這些實實在在的好處卻是來得正好,不管是因為什麼,讓他在這裡的工作進行更加順利簡便,那便是大大的成功!
時間一晃,來到冬天。
小妹都咿咿呀呀會爬了,城內四處張燈結彩,又要迎接一個新年時,孟玉邀請他去孟家做客,說是每年這時候他們家裡人都到齊了,年後他就要去長安參加春日的考生見面會和第一次長安大考——會試。
屆時,全國各地的省狀元都會齊聚長安,孟玉說,到那時候,長安怕是熱鬨非凡,若不是顧媻身居要職,不能隨便離開揚州,都想帶他一塊兒去看看那裡的繁華。
顧媻當時心想:你隻要考上狀元,比我看什麼熱鬨都好,日後你就是我在長安的第二人脈啊大哥。
不過相比較孟玉要去長安參加會試的輕鬆自在,顧媻發現小江秀才……哦不對,如今要叫小江舉人卻是緊張嚴肅得多。
因為小江基本住在他家裡,還認了他爹他媽做了義父義母,如今也算是他們家的半個兒子,所以平常總能看見父親休息回來的時候,小江跟父親一塊兒喝酒吃宵夜,兩人就現在的考試製度發表了許多意見,但說歸說,兩人都是一臉苦澀。
他爹是因為秀才都考不上,小江則是驚險的剛剛過了舉人線,屬於是名落孫山的前一名,簡直驚現到極點,至今小江都不是慶幸,而是危機感爆棚。
顧媻特地還找時間跟小江聊了聊,小江舉人卻隻是一副愧對他栽培和期望的表情,恨不能身死謝罪去,發誓說下次一定不會這麼驚險度過,隨後就去瘋狂看書了。
顧媻:……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去拜見孟大人那天,天氣陰冷,出門前顧媻在家裡吃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去瞄了瞄依舊在看大門的霍運,發現這人比想象的老實,看大門得有小半年了,居然半點兒怨言都沒有,也沒有偷雞摸狗或者試圖逃跑,這對一個曾經當過山賊的人來說,很不容易啊。
顧媻沒有把這人當過山賊的事情告訴府台的其他人,隻有他、小江和
孟玉知道,所以偶爾也能看見霍運和不少看門的守衛關係很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大家下班後還一塊兒喝酒,聊著從前他們自己認為的人生最輝煌時刻。
還有老守衛看霍運長得好,又身強體壯,還想給人介紹老婆呢。
介紹老婆好哇,大部分古代人對家庭觀念還是蠻重的,有了家就有了羈絆,顧媻最近也在想著要給小江物色媳婦兒呢。
可惜霍運素來不接那些介紹老婆給他的話,問得多了,他就說他心有所屬,這輩子都打算等下去,硬是說得幾l個老守衛雙目含淚,也說起自己跟夫人之間的初戀是多麼多麼的甜。
顧媻在後頭躲著聽了好久霍運被催婚,笑得見牙不見眼,忽地再去偷看,卻發現霍運剛好也看向他,好似老早就知道他躲門背後似的——不虧是他看上的展昭!
不過霍展昭,你若是要結婚,還不能夠,如今你做的一切還不足以證明你從良了,日後你結婚,顧媻想著,肯定還是要告訴女方這人底細,免得每個準備,騙婚反正是要不得的。
下午,顧媻又上堂處理了一些雞毛蒜皮的案子:張三偷人;李四偷瓜;趙五打人逃逸;王六賭錢不成賣女兒,老婆打官司和離要女兒回來。
總而言之,又是平常的一天。
下午他讓慕容豐準備了一些禮品,快傍晚的時候,孟玉便來接他,坐在馬車上時還無奈笑他說:“都說了什麼都不必準備,我爹他們還要給你禮物才是。”
“那可不行。”顧媻心想,不管怎麼說,孟大人都算是他一貴人,見貴人這麼遲已經是他的失職了。
“對了,阿玉,你先給我介紹一下一會兒都有誰吧?”顧媻戳了戳孟玉的手,很快就被人反握住,孟玉放在唇間親了親——這已經是他們這段時間發展得最曖昧的舉動了。
“很多,女眷那邊你不必多見,男方這邊有我大哥二哥,還有一個三叔和六叔,這四個人比較重要,其他你見了直接點頭微笑就好,他們也不會怎麼搭話。”孟玉一心二用著,耐不住的雙手去握住少年的右手,好似捧著什麼寶貝似的,真的恨不得睡覺都抱著。
“你大哥和二哥我知道,之前你說是都在長安辦事,也都是舉薦上去的。”顧媻回憶了一下。
“正是,一個在長安軍防做校尉,聽說明年也可能會有升遷,長安腳下,升官可比地方上難得多,一條街上,喊一聲大人,十個有九個都回頭,還有個是王侯。”孟三公子笑著說,“二哥至今還是泉縣縣令,雖然是七品,但比你這地方五品都要大,見了他,可得好好問候,我二哥久在官場,染了一身的規矩毛病,什麼喝酒得等上司先舉杯,吃魚也有含義等等,總之他若教育你,你不搭理他便是,反正我總在你身邊的,父親也總是欣賞你的,你什麼都彆怕。”
顧媻當然不怕,他甚至還巴不得多結交一些長安人士啊!
揚州呆久了,總是有些膩味,且有了錢後,顧媻卻覺得處處都不夠用,他一年俸祿實在是太少,必須謀求升官,才能過得更好。
兩人各有心思,卻沒想到在抵達總督府大門口的時候,發現今日總督府門口守衛森嚴,他們從後門進去後,裡面也是仆從多聚集在一門處,二門內的少得多,且都是親信。
顧媻正覺得奇怪呢,就看孟玉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眸子浮現出幾l分波動,對他輕輕道:“族叔來了。”
“什麼?”
“就是那個十年前被抓舞弊的族叔,他瘋了好多年了,時而清醒時而瘋癲,雖然被我們孟家除名了,卻依舊小心找了人養著他。不知道怎麼的,他竟來了……”
然而不等顧媻好奇那是個什麼樣的可憐人,就聽裡面吵吵嚷嚷,隱約像是有人在喊叫:“我呢?!我如今這等瘋了的樣子!難道是我的過錯嗎?不給我錢我不走!我不走!”
顧媻腳步一頓,感覺幾l乎能想象出是個什麼人物了。
——可憐又可悲的,被命運擊敗的破罐破摔的,也墮入黑暗中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