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放榜日,學子們都需得自己去考試院門口等著放榜,然後一個個名字去看有沒有自己。
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倒是不必從一早就等在門口,可以打發手下去外面看,看完再回來告訴自己就行。
顧媻一大早就聽見外頭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大好事兒,以為父親考中了呢,結果出去一看才曉得是父親不好意思穿得太好,還想穿以前的粗布衣裳出門跟從前的朋友們等放榜,母親把父親罵了一頓,說父親現在好歹是個老爺,再如何也不能再穿打了補丁的啊。
顧父還是不肯,好像羞於以另一種身份去和之前的朋友們相會。
兩個半大不小的人了,吃飯都吃不安生,在前院子裡你一句我一句,偏偏又極為可樂,顧媻穿好衣裳出了自己的廂房,走過種了巨大銀杏的院子,穿過還空空蕩蕩的多寶閣穿堂時,顧媻瞅了一眼孤獨擺在其中的,那兩半巨大的玉化失敗滿是裂紋的石頭,眉眼一彎,行至正廳。
暴富果然還是不可能暴富的,隻能踏踏實實搞錢。
他到了,就有丫鬟如雲一般接連給他也上了一份早餐。
看著整齊有素的丫鬟,和外面站著守衛的侍衛,顧媻心情舒爽地吃了一大碗米線,然後才問父母在說什麼,一大早他那麼遠都聽到了。
府台後面的住家院子很大,顧家人口不多,也才四個,每個人分一個院子,那都還多出兩個,不過顧媻昨天還想著讓表姐也單獨住一個,好讓屋子都有點兒人氣,表姐卻搖了搖頭,隻說想要跟顧母住一處,顧媻不怎麼在意,便應了。
顧母聞言稍微解釋了一番,還不等顧媻說話,顧父就著急要出去會友,要一塊兒看榜,顧媻看顧父還穿著之前的舊衣,沒說什麼,任由父親出門,隻是必須得習慣帶著兩個小廝。
分給父親的小廝一個叫多雲,一個叫清雨,也都是之前餘大人給取的名字。
可見那位哭唧唧的餘大人平日裡還挺詩情畫意,給小廝的名字都如此風雅。
顧媻沿用了,卻也的確惦記著還是要找簽了死契全家都在顧家乾活的下人,這些都暫時用用,屬於臨時貼身小廝。
眼瞅著父親出門去了,母親吃過飯,也有一堆事情要做,一來要見見許多人伢子看看送來的下人有沒有合適的,要慢慢挑,還有給家裡老少爺們都再添置一些新衣裳等等。
顧媻笑著跟顧母做個拜拜的收拾,最後便隻剩下他和小弟一塊兒吃飯。
小弟吃飯飛快,吃完便跟顧媻說要上學去了,顧媻這才想起來小弟似乎還在謝家的家塾裡開蒙,這一來一回小孩子彆被拍花子給拍跑了,那可真是人間慘劇,當哥的好不容易發達了,結果自己又眼睛一閉一睜回了農村給彆人當兒子,嘖……
顧媻趕緊讓多幾個小廝跟著小弟,再讓小弟做轎子去,家裡現在好幾頂轎子呢,都是現成官方發的,不用白不用。
小弟也不大適應如今彆人一看見他就喊‘二爺’,小臉蛋紅撲撲的,但又羞
澀不善言辭,隻好受了。
於是顧媻就看見一小豆丁飛快往外院跑,後面三四個十七八的小廝在後面親切的呼喊‘二爺慢點,小心台階’。
少年哈哈大笑,繼續嗦粉,吃了一半,就去找人去找小江秀才,晚上他要請小江秀才吃飯,直接把人接家裡來住。
對了,還有那個威脅他爹要兩百兩銀子的考生,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膽子再來找他爹要錢。
顧媻繼續吃粉,吃了大半碗,又放了一些酸蘿卜和豆角,才把最後一點連帶著湯都喝完。
“奇怪,怎麼沒見孟三公子?”顧媻問身邊一來就跟著自己寸步不離的小廝桃石。
桃石生得格外俊秀,身形更是纖瘦,說話也文文弱弱,皮膚極白,每回看見顧媻,都要害羞好一陣子,弄得顧媻很懷疑這貨是個gay,可能還以為他們能搞個主仆py。
但是很奇怪的是,一般情況下,新主子來了,下面的人大都會搶著在主子面前出頭,好讓自己跟著主子當個貼身的小廝或者丫頭,結果他身邊完全不像他爹和娘那邊打得火熱,他身邊就隻有一個桃石和長得妖裡妖氣嬌滴滴的彩石,從他一進府就跟著他,其他人也不爭不搶。
“回大人的話,三公子天沒亮就回家去了,好像是家中有事,說是晚上再回來。”桃石立馬回答說。
彩石落後了一步,完全掩不住彆扭的表情,依舊是嬌滴滴地瞪了桃石一眼,撅著嘴巴,看得顧媻腦袋都木了。
他想了一會兒,乾脆直接問說:“你們是餘大人專程留給我的嗎?”除了這個,沒有彆的解釋了。
彩石這會兒立馬搶答:“正是!”
桃石也立馬補充:“餘大人說顧大人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是很懂,就讓我們兩個隨侍左右,好有什麼地方及時提醒大人,幫大人在府台如魚行水,穩如泰山!”
喲,這位還會說成語。
那彩石看小顧大人多看了桃石一眼,氣得面紅耳赤,忍不住也小聲把餘大人最後幾句話也禿嚕出來:“餘大人還說了,說顧大人指不定也需要我這樣的,一解平日寂寞……”
好家夥,果然如此!
顧媻咳嗽了一聲,繃著一張誰見了都隻會心神馳往的漂亮臉蛋,說道:“輔佐我可以,一解寂寞,你們看我像是寂寞的人?”
那桃石跟看豬腦子似的瞪了彩石一眼,垂著腦袋回:“哪裡哪裡,並非此意,就是餘大人說,顧大人如此光風霽月的人物,身邊定然也得是拿得出手的小廝,所以……所以……”
“所以你們是聽餘大人的還是聽本官的?”少年淡淡問。
桃石登時一個激靈跪下說道:“桃石不敢,桃石隻聽手上拿著桃石身契的主子的!”
那彩石好似有些笨,但也不算無藥可救,一看同行跪下了,自己噗通一下子也跪下來,惶惶恐恐地攪著手指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媻:“我手裡何時有你們的身契了?”古代一般賣了身契的下人,是沒有自由和人權可言的,
哪怕是在這樣開放開明的大魏,也是如此。
桃石連忙說:“餘大人臨走前說交給了府台的府丞慕容大人,慕容大人應該會給大人的。”
“慕容大人?”顧媻回憶了一下搬家那天不少官員都提前來慶祝的場面,不過由於太亂了,也沒有誰組織,所有都隻是隨意打了個招呼,也沒有全部人都來自我介紹一遍。
“就是那眼下有一顆痣的大人,看上去大約四十多歲,模樣長相身高都中等,習慣左手寫字,後來為了考學,便成了左右手都會,曾經有過兩手同時寫出兩篇佳作的美談,名聲都傳去過長安呢。”桃石在府上呆了很久,十歲便來了,如今十七八歲,又被著重培養成一份禮物,專門送給下一任府台,所以是什麼人都認識。
顧媻聽見這些,來了興趣。
他剛才還在心裡罵餘老狗老不羞的,居然送小0給自己,當他真是來者不拒的嗎?
但一聽這兩人也不是一無是處,便瞬間露出個笑臉,心想餘大人果然未雨綢繆,知道他初來乍到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認識,問朋友也會顯得他自己很無能,餘大人真是用心良苦,以後到長安見著餘大人,顧媻高低給人磕一個。
他讓兩人起來坐下說話:“坐吧,喝些茶,今日我也沒事兒,不如給我說說這府台裡,都有些什麼人,性格脾氣如何,平日裡待下人又如何?有過什麼比較出名的事情沒有?”
彩石嘴笨,知道也說不清楚,桃石便抓著機會,一件件的說起來。
顧媻對待有價值的員工,那向來是和氣至極,讓人又收拾了早餐的碗筷,上了點心和早春的新茶,三人朋友似的坐一塊兒八卦府上人物。
說到府衙裡人稱鐵面捕快的李捕頭時,桃石眼睛都在放光,聲稱此位捕頭特彆神,但凡是小偷小摸,就沒有他抓不到的,上頭發的海捕公文,第一天到了李捕頭的手裡,第二天就能把人抓住。
府上一大部分的案子,都是李捕頭一人破的,隻可惜李捕頭這些年也沒個升遷,人人都為他可惜著呢。
其中有個無頭屍案,和死嬰堆的案子在二十多年前轟動整個揚州了呢,也都是李捕頭破的,顧媻聽得津津有味,和彩石一人嗑了一碟子的瓜子,日頭都快中午了也渾然不知,還是顧父身邊的一個小廝回來,滿屋子的大喊才把小顧大人從故事會裡拉出來。
隻聽那小廝喊著:“中了中了!!”
“什麼?我爹居然考中了!”小顧導遊猛地站起來,不可思議,今晚必須擺一桌!
那小廝跑到顧媻面前,氣喘籲籲,把話說完道:“老爺……老爺中暑了!”
“……到了是中了,還是中暑了?”小顧導遊人都麻了。
“中了!老爺最後一名!但也中暑了,老爺非要站在太陽底下去等,不要我們跟著,熱得滿頭大汗,這會兒在茶亭乘涼。”
顧媻哈哈笑了笑,從荷包裡就掏出碎銀子丟給這報喜來的小廝,隨後回頭跟自己的兩個小廝道:“你們去傳話,就說今晚顧府擺席慶祝我父親中
了院試。”
彩石有些懵:“大人,這隻是中了一半,還要考第二場過了才是秀才啊。”
顧媻:“那又如何?我父親隻念了幾個月,一把年紀,第一次考就中了,如何不能慶祝,你們把府台所有的九品以上官員都請到,有事情來不了也沒關係,反正就是個小宴而已。”小顧導遊笑眯眯。
的確不來也沒關係,但不來的人擺明了是看不慣他的,連裝都裝不下去的人呢。
顧媻覺得自己既然要當這個公司的老板,手下人心思如何,想乾什麼,能乾什麼,對自己有沒有意見,這些當然都得清楚,不然如何乾出業績?
正好晚上還要請小江秀才,一舉兩得,一塊兒請了,免得浪費酒席的錢。
小顧算盤打得不錯,深覺老爹考中這件事真是來得及時,不然他也不知道找什麼理由請客吃飯,等他正式上任再請大家吃喬遷宴,就顯得他有顯擺官威的嫌疑,惹人討厭。
上任後的喬遷宴顧媻準備隻請幾個親近的朋友,和屬下還是要保持距離。
“對了,把李捕頭也請著吧。”顧媻用人不在乎出身地位,隻要能乾,這人既然這麼厲害,為什麼這麼多年還是個捕頭,一見便知。
領導一聲令下,整個顧府頓時忙碌起來,與此同時謝府大房的賈寶玉之子謝傲也接到了請帖。
謝大公子氣得飯都吃不下,這些天生生餓瘦了一兩,這次接到請帖,直罵起老侯爺來:“二爺爺怎麼親的不幫,非幫個什麼外戚,我堂堂侯府大公子,在府台做了一年,連根升官的毛都沒瞧見,那鄉下來的大字不識的顧時惜,不過是謝塵的狗腿子罷了,偏偏現在成了爺我的頂頭上司!這是什麼道理?!”
謝大公子對著自己的媳婦兒發了一通的牢騷,罵得難聽的時候,媳婦兒就膽戰心驚喊他小聲點兒。
謝大公子委屈道:“我在自家說話,還要顧及彆人的臉色了?”
說完,外面小廝問他說晚上去不去,顧府的人還在等著回話呢。
謝大公子想了想,回說:“去,怎麼不去?說破了天他現在也沒有官身,任命還要過幾天正式交接,今天我去了,也還是他主子的哥哥,他還得叫我一聲大爺,怎麼不去?”過去滅滅顧時惜的威風,讓謝塵丟臉也好。
於是夜裡,謝大公子穿著格外奢華的仰著腦袋,砸場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