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過了幾日, 便是謝塵入軍營的日子。
在此之前顧媻把家裡安排了妥當,由於顧父以後都在華安寺學習,輕易不回家裡, 家中也沒有個男人坐鎮, 於是專門去找了在後排房的秦六爺, 給人送了兩提酒, 秦六爺也是個聰明人, 立馬安排自家媳婦兒常常去顧家串門。
顧父那邊的學業顧媻也稍微打聽了一下,順便托孟三公子找來了曆年科考卷子,那孟三爺以為是他要,送來的卷子竟是全部都是做過了的,且都還寫了孟三自己的見解和解題思路,顧媻當面格外的感動,但接過來後看都沒看, 就送去了自己爹那邊,讓老爹好生學習。
臨行前,顧媻從母親那兒拿了一兩銀子用作備用, 又給幼弟找了個開蒙的老書生上課, 母親則連夜給他納了兩三雙鞋墊, 最後收拾了一大摞的行李讓他帶上。
顧母有些不舍,一邊拉著長子的手,一邊說:“都說軍營裡苦,日日操練不說, 又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 媻哥兒你從小母親連水都不讓你挑一回,你去了裡面,怎麼受的住?”
此時天微亮, 揚州城經曆了一個時辰的寂靜,又四處都是商販、店鋪又開始大排長龍,繁華得猶如現代魔都,每條小巷都可見來往行人匆匆上工或買菜。
顧媻站在院子裡,手還被母親拉著,院子外是等候多時的謝二爺,謝二爺隻背了個簡單的包裹,騎在一匹棕紅色的純色駿馬上,垂眸看顧家母子,倒也不催,就是有些無聊的摳了摳手指頭,然後四處張望。
顧媻不想讓領導等太久,又安慰了母親幾句,說:“母親儘管放心,二爺說我去了也隻是副官一類的文職,平日隻需要照顧他的起居便是,一般來說是不需要訓練太過的,可能也就是他們士兵一半的訓練量。”
顧媻這是瞎說的,他對古代軍營一點兒也不了解,可謝塵說他是副官,一個百夫長的副官應該也算是有點兒權力,起碼工資每個月都有個一兩銀子,這可比種地多多了。
之前顧父一個人帶著顧母一起賺錢,顧父種地,顧母刺繡,兩人加在一起,一年也就隻能賺十兩不到,還要拋去田租、吃喝、穿衣、病痛,等等,一年到頭直接倒欠地主幾兩銀子。
現在和之前比,已經好得顧媻都覺得未來可期了。
現在他們顧家吃飯走的是謝塵的小廚房的份額,謝塵作為謝府侯爺的嫡孫,有自己單獨的小廚房和每月幾乎隨便花的月錢。
謝塵自從把人家餘大人的廚子弄回來後,當真說到做到的每次都讓廚子在自己的小廚房做兩份例菜,一份送到自己的院子,一份吩咐自己的貼身小廝虎子親自給顧媻家送來,雷打不動的日日都是三葷一素一湯。
要知道從前他們顧家每天飯桌子上最多的就是醃魚和各種白菜蘿卜,葷腥簡直少得可憐,謝二爺要說再怎麼愚鈍草包,對員工好這一點,顧媻就很滿意了。
當然了,要是能早日繼承侯府就更完美了。
可惜古代繼承爵位這些,必須得等上任去世才行,顧媻自覺沒那麼冷血,也不盼望老侯爺早點仙逝,隻希望老侯爺在的時候,多把自己手裡的資源人脈都交給謝塵,這樣就行,他能等。
又和母親說了幾句,與幼弟也告了彆,顧媻這才騎上自己的美少女戰士小馬和謝塵一塊兒往城外前去。
他們的行李都隻需要自己背著貼身的東西,比如重要的錢財和信物等等,具體大件行李,會由侯府管家裝車直接送往軍營之中。
因此顧媻和謝二也算是輕簡上任去。
路上,謝二爺好奇一樣終於是問起了顧媻的小馬,他看顧媻小馬品種著實不凡,顧媻還很是心愛,可怎麼想都覺得不像是顧媻家裡買得起的,所以問說:“這馬是什麼品種?從沒見過?從哪兒買的啊?”
小顧導遊心情頗好地慢吞吞騎著,喜歡這種特權的感覺——他能在城中騎馬了。
“嗯?”小顧導遊好像沒聽清楚,而後又忽地笑道,“是個朋友送的,他原本有兩匹這樣的小馬呢,一大一小,似乎是姐妹,後來大的送給了一個義士,小的送給了我,我其實並不會騎,他說先從小的學起,這小馬還很溫順,就送我了。”
“這樣好的馬,居然隨手就送人了,想來應該也是個世家公子吧?”謝二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這樣的一句話的,語氣自己都聽著古怪,像是埋怨夫君在外和彆人有染的怨婦,於是話音一落,立馬又爽朗笑道,“不錯不錯,不過小馬騎著終歸沒什麼意思,你看我的風行將軍,比你的小馬起碼大一倍,行路耐力也是極好的,顧時惜,你過段時間我給你換個馬,咱們男人還是得騎大的,越大越威風!”
“不要。”顧媻淡淡說,“我就喜歡我這匹,且他又不是不會長大。”
謝二爺‘哦’了一聲,好一會兒才氣結不已,他堂堂一個侯府未來世子,給出去的什麼東西,彆人不是感激涕零的,也就這小親戚敢直言拒絕,還好旁邊沒誰聽見,不然他多丟臉啊。
謝二爺臉色不大好,可下一秒聽見小親戚喊他快點,想去陳記饅頭買早餐,謝二爺又瞬間忘了方才的不悅,屁顛顛的追上小親戚笑道:“你也喜歡陳記饅頭?真是巧了,我是他們的東家,他們這店整個兒都是爺的,隻要我去,不需排隊,想要什麼都直接拿。”
“這麼厲害的嗎?!那二爺,我想要……”
“好,你等著。”謝二爺立馬快馬過去,等回來的時候,手裡提了幾乎一麻袋的各式各樣的饅頭,什麼餡兒的都有。
他先丟給小親戚一個,自己也拿了一個咬在嘴裡,然後道:“走,我給咱們以後的兄弟們也帶了,先到先得,買太多排隊的客人都要打我了,哈哈。”
顧媻跟著笑,一口咬在少年送來的饅頭上,裡面頓時流出紅糖餡兒的糖水,紅彤彤的順著他的手腕一路緩慢淌去,顧媻立即伸出軟紅的舌舔掉,並不知曉他這樣的美人如此灑脫爛漫的舉動是多麼迷人,他隻心情絕好地哼起了這個世界沒有的歌,騎著他心愛的小馬,跟著他的草包領導,一路前行。
謝塵明明是去過苦日子的,可身邊他的小親戚如此的高興,他便也好像什麼都不擔心,跟著小親戚亂哼。
兩個少年並行出了城,便開始撒丫子讓馬兒快跑!
你追我趕之間,顧媻發現扛著一大袋子饅頭的謝草包簡直像是個搶劫後得意洋洋的笨賊,不停地回頭喊他快點,十分可樂。
侯府私兵十幾年前說是三千,等到了軍營外面,顧媻隻看規模,便覺著恐怕不止,起碼有小一萬的兵丁,這當皇帝的都不害怕的嗎?這麼多的兵啊……不受控製……
哦,對了,皇帝是個傀儡,現在是攝政王當家。
可攝政王不怕的嗎?
顧媻暫時還不知道攝政王禹王是怎麼想的,也沒工夫去想太多,他跟著謝塵在出示了老侯爺給的手信後,看守軍營的校尉立即出來迎接。
校尉是個肌肉紮結的超級肌肉男,簡直跟現世健身房裡喝蛋白粉打藥的健美冠軍差不多。
明明是冬天,校尉光著上半身就出來了,顧媻肉眼可見這人身上汗水和熱氣蒸騰而上,胸肌更是爆炸的大,仿佛能放兩個蘋果上去還不掉下來。
校尉說話直,人熱情,但似乎急著去操練自己的隊伍,所以也沒空領他們倆去自己的營帳,把他們交給了一個幕僚先生便又大步流星地跑掉了。
顧媻扭頭看了一眼謝塵,怕謝塵的少爺脾氣犯了,覺得人家對自己不夠禮貌。
結果卻發現謝二爺目瞪口呆的還沉浸在剛才那碩大胸肌的衝擊裡,對他道了一句:“日後我定是要比方才的校尉還要健碩!”
小顧導遊沉默了一會兒,心想隨便吧,反正彆讓他練成那樣就行,審美不同真的欣賞不來。
他一向覺得自然就好,太誇張他隻覺得嚇人。
誰料下一秒謝塵就邀請他一起練。
“不了,我喜歡自然一些的。”顧媻笑道。
謝二爺一時又沒那麼激動了,‘哦’了一聲,思考了一會兒,也說:“也是,自然便好,他那樣的確瞧著過於恐怖了。”
顧媻輕笑。
帶他們去七號營帳的幕僚先生名叫張合,是個年約五十的老者,曬得黢黑,身體竟是也健碩得很,為人很沉默寡言,一路上隻顧著帶路,沒怎麼跟他們兩個初來乍到的百夫長和副官說話。
謝塵卻不在乎,很自我的繼續問東問西,那幕僚先生也極為簡潔的回答了一些。
總結如下:七號營帳總共住十個人,其中兩個位置是他們的,其他位置是各個隊長的。
每個隊長都帶領十個小兵,不過因為老侯爺吩咐過,因為謝塵是初來乍到的,且一來直接就是百夫長,怕以前的老兵不服他,所以給謝塵的小兵都是也剛來的新兵。
由於近日沒有什麼戰事,軍隊又是才從閩南回來,所以目前營中現任務也就是日日操練,等待侯爺什麼時候用得上他們的時候,立馬就能動身。
顧媻聽著,有些明白老侯爺這個時候讓謝塵入營,是想要趁著休息的這個階段,讓謝塵融入集體,下次出去辦事兒,直接就讓謝塵領軍出去建功立業,等老侯爺百年之後,謝塵已然功成名就,那麼謝塵的爵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老侯爺用心良苦,謝塵呢?
顧媻心想,謝塵應當撐得起來,不行的話還有他呢,員工就是為領導出謀劃策的。
老侯爺實在是有些太老了,顧媻覺得老侯爺肯定有些著急了,不然謝塵恐怕要從小兵開始當,而不是一來就百夫長。
可如此一來,就算謝塵手裡領的是新兵,讓所有人聽話也是一門學問……
顧媻一邊思考,一邊跟著謝塵到了營帳中去。
名叫張合的幕僚先生先行一步告退了,走前也就簡單給帳中的小隊長介紹了一下謝塵的身份,沒有提及謝塵是老侯爺嫡孫的事情。
帳中人稀稀拉拉的應了應,其中有個熟人雙手交叉一臉傲慢地看著謝塵,嘴裡還叼著根草,說道:“怎麼這麼晚才來,我都進來六七天了。”
此人正是被委托給老侯爺看管的許公子,許虹。
顧媻詫異極了,他沒想到許虹這樣的公子哥居然能為了一個賭注認真到這個份兒上,連軍營都跟來。
“誰讓你非要先來的,我都說了我反正是越晚越好。”謝二爺淡淡說著,對許公子沒什麼好脾氣,卻又很熱情地招呼以後的各位弟兄來吃他買的饅頭。
謝二爺天生好個熱鬨,花錢如流水,為的就是大家都開心。
他交友廣泛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他舍得花錢。
可當謝塵把手裡一大堆饅頭打開,整個營帳裡香氣撲鼻了,卻也隻有許虹一個人走過來拿了兩個,其他小隊長不是躺在床上沒動好像沒聽見,就是三兩個湊在角落裡坐著冷淡地凝視謝塵等人。
許虹小聲提醒道:“彆費工夫了,一群地痞流氓,進來混口飯吃的,還有幾個是曾經的山賊,被老侯爺收編的,誰都不服,隻服老侯爺和神威右將軍。”
說罷,果然就見那幾個坐著的由個白面青年領著出去操練去了,都沒跟謝塵說一句話,還有幾個睡覺的,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許虹聳了聳肩,頗有意思地笑道:“二爺,你得找幾個人打一架,打服了,估計說不定能聽你的。或者找老侯爺幫你說話,告訴他們你是誰。”
謝塵權當許虹在放屁,自顧自的又拿了個饅頭吃,扭頭看小親戚,滿臉的茫然和無所謂,好像有恃無恐,因為他有顧時惜。
顧媻歎了口氣,也拿了個饅頭繼續吃,一邊吃一邊說:“不著急,地痞流氓的打一架可以,土匪不行,再想想。”
許公子看謝二點點頭,連腦子都不動一下,愣了愣,一時間有些懷疑自己輸給的到底是謝二還是顧時惜……
大約是盯著顧時惜的時間有點久了,許公子聽見謝塵冷聲咳了咳,道:“我親戚是你爹啊?認親嗎?要看這麼久?”
許公子嘴角一抽,剛想也罵人,卻見漂亮的顧時惜捏著謝塵的手把謝塵手裡的半個饅頭直接塞人嘴裡,堵住。
許公子也安靜了,卻悶悶嘲笑。
謝二爺默默吃饅頭,倒是不敢亂噴,聽話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