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紙燃燒的火光在紀禾清眼瞳裡跳躍,照得她目光明滅不定。
她占了郭彩珍女兒的身份,卻也代替她女兒進了宮,她們算是兩清了。但郭彩珍的女兒是天命盟特意挑出來的,隻因為原本的那位紀姑娘和她長得有些相像。
畢竟是蓄謀,而她做的事還有可能牽連到郭氏母女,因此她才送了她們離開京城的機會。如果郭彩珍母女不蠢的話,她們現在早該離開老家遠走高飛了。
這樣,她和郭彩珍母女的因果徹底兩清了。
現在紀元中用郭彩珍來威脅她,算是用錯了地方。她又不是郭彩珍的女兒,不必負擔她的性命。但如果紀元中狗急跳牆真去追殺郭彩珍呢?
她畢竟不了解紀元中,誰知道這中年老男人什麼時候犯蠢?沒必要多一條人命。
不過,紀元中清楚他們父女之間沒有絲毫情分,所以不跟她講溫情,而是直接拿郭彩珍當威脅,她要真是原主,現在已經屈從了。
再想想那封信……紀元中應當不是個蠢人。於是紀禾清決定寫一封信回絕他,信上就八個大字:無可奉告,您請隨意。
雖然隻有八個字,但話語裡透露出的卻是不把他當回事的囂張,字外之意,他要是敢動郭彩珍,她就給趙嵐瑧吹枕邊風弄死他。
【哎呀,清清剛剛怎麼把信燒了啊!應該留下來作為物證的啊!明天直接把信扔到朝會上讓他丟大臉!】
【這便宜爹想得還挺美。同樣好奇為什麼不把信留下。】
【你們……那個信燒都燒了,清清不要面子的嗎?】
【同樓上,也許清清剛剛沒想太多,出於臥底的職業素養看完就燒了。說不定清清現在也正後悔呢!】
“我沒後悔。”紀禾清無奈又生氣,這些直播間的觀眾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愛把她想象成柔弱笨蛋,她隻是不懂他們那個世界的知識,她不是傻子,她難得解釋道:“首先,那信上隻是問趙嵐瑧有沒有胎記,其餘的什麼也沒說,就算傳出去給人看了,人家也隻當他好奇,構不成什麼罪證,丟臉也算不上;其次,那字寫得方方正正,跟印章刻出來一樣,紀元中隨時可以說這是彆人胡亂寫來誣陷的。”
這封信看在她眼裡,紀元中的確是拿便宜娘的命威脅她,但是看在外人眼裡,彆人隻會覺得匪夷所思,女兒正當盛寵,趕著巴結都來不及呢,哪裡會有人為了天子有沒有胎記就威脅殺掉女兒生母的?這不是要讓女兒離心?
所以彆人絕不會把這信當真,會輕易認定這是彆人亂寫的。這封信留著根本不可能威脅到紀元中。
聽了紀禾清的話,彈幕停了片刻,估摸是這群人覺得太尷尬,暫時不敢發彈幕了。
紀禾清這才把心思重新拉回到那封信上。
“十七年前……”紀禾清默默念著這個時間,也許是擔心自己懷疑皇帝換了人的意圖暴露,紀元中並沒有在信中將這一點和胎記聯係到一起,隻是以回憶的口吻講述了皇帝年少時的一些往事,最後才以閒聊的口吻說想知道這麼多年,陛下身上的胎記是長大了還是變小了,然後再附上對郭彩珍性命的威脅。
如果她真的是原主,如果她真的像外人所想的那樣正當盛寵,那麼她一定會為了保護生母,毫不猶豫給紀元中當眼線,更何況隻是看胎記這樣的小事。
可惜紀元中沒有猜到點子上,外面的人更想不到,她這個“盛寵”的貴人,晚上還和趙嵐瑧睡在兩個地方。可是,紀元中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懷疑皇帝換了人,或者有謀反的嫌疑,可是他又不是紅名。
正想著,房門被人敲了一下,然後趙嵐瑧就急吼吼地捧著膳食衝進來了,“快點吃快點吃,今天差點忘記給你加點了。”
聞言,紀禾清精神一振,她還以為趙嵐瑧今天忙碌,沒工夫給她做飯呢!
趙嵐瑧今天給她做的是山藥紅棗雞湯,雞肉燉得恰到好處,湯水上隻淺淺泛著一點漂亮油花,幾粒飄在上面的紅棗在燭火映照下紅得鮮豔。
她一邊小口小口吃著,一邊聽趙嵐瑧說話。
“我今天在垂拱殿翻了一天的任務列表,發現攢了好幾年的任務沒有做完,一直在那裡做任務,不過任務太多了,我還沒做完。”從好幾年前起,趙嵐瑧一看見任務就煩躁不已,但現在一想到有個人陪著自己做,竟然又有了趣味。
他在任務面板上翻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有個分享鍵,我把任務地圖都分享給你吧!”
【完蛋,清清又不是真玩家,怎麼分享啊?】
紀禾清心裡也咯噔一下,可沒等她想好蒙混過去的法子,就見趙嵐瑧手指迅速在虛空中連點幾下,說道:“好了,已經分享給你了。”
什麼鬼?她什麼也看不到啊!
冷汗都要掉下來時,紀禾清的瞳孔微微震顫。
燭火搖曳的攜芳殿裡,一個虛幻卷軸在兩人中間徐徐展開。柔和的白色光暈蓋過燭火,將兩人的頭發也染成霜白。
調羹脫落,與瓷器相碰發出當啷一聲脆響。
紀禾清呆呆看著眼前這副卷軸,無法回神。
看到卷軸出來的時候,趙嵐瑧也有點驚訝,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遊戲以這種方式分享地圖,他還以為,是傳到紀禾清的任務面板那邊,隻有她自己能看到。
“看到那些小箭頭了嗎?那是任務標注點。”
什麼箭頭?紀禾清心裡的震撼還沒平複下去,她睜大眼睛去看,卻發現這副卷軸上密密麻麻布滿了線條和符號,她隻是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眼暈。
“你不會看地圖嗎?”注意到她的異樣,趙嵐瑧發問。
沒等紀禾清回應,他就坐到她身邊,握住紀禾清的手,往地圖上某個地方一按。刹那間,被按過的地方泛起一圈水波漣漪,紀禾清的心臟也像被攪動了一圈漣漪,猛地跳了一下。
趙嵐瑧就坐在她身後,臂膀將她整個人圈住,帶著她的指尖一個個教她,“看地圖很簡單的,不過也需要學,就算是上過地理課,這種遊戲裡的地圖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看懂。你看,這個代表山川,這個代表城池,這個是林地,這個是任務箭頭,點擊一下就能看到溯源,也就是整個任務的詳情介紹……”
如果趙嵐瑧是個教書先生,他一定是最儘責最耐心的先生,紀禾清在他的指點下看懂了這幅圖,然後她心中的震撼比之前更甚。
這是一副千裡江山圖,圖上山川城池、國防邊境一目了然。在這個時代,輿圖是軍事機密,從外頭能買到的地圖隻有寥寥幾筆,標明哪座城池哪條大道,更詳儘的卻是沒有的,可是這副地圖上,卻連哪裡是沼澤、哪裡是河流、水深多少、山高幾丈都詳細標注。不僅是大晉國內,就連邊境往外上百裡的地形都十分詳儘。
看到這份地圖,她總算知道當年趙嵐瑧為什麼能在短時間內收複失地,知己知彼,他不勝誰勝?
她不能想象,勘測出這樣一份詳細的輿圖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而這,隻是那個遊戲所透露出來的冰山一角。
紀禾清忽的攥緊了手指,因為她發現,這份輿圖上有大片大片的紅色,像潑灑上的血汙,及其刺眼。
除開紅色外,就是大片的黃,綠色隻在每個區域占據可憐的一小團。
“你怎麼盯那麼久都不眨眼?”
趙嵐瑧的聲音令她回神,紀禾清眨眨眼,才發雙眼乾澀。“沒什麼,我隻是,覺得驚訝。”
趙嵐瑧深以為然地點頭,“我也很驚訝,我記得我剛來的時候大片綠色,現在很多都變紅了。”
“是啊,都變紅了。”紀禾清心想,看來想要弄死趙嵐瑧的人太多了,紀禾清仍舊盯著輿圖,道:“我們要努力,把紅的變成黃的,再變成綠的。”
她的目光在紅色最深的那些地方掠過,那是災區,也是她最初逃出來的地方。
“我記得,半個月前姚州地震,盧廷在垂拱殿稟報這事被你殺了,現在姚州的災情還沒解決嗎?”
趙嵐瑧:“這是最近的一個任務,今天在垂拱殿我已經問過了。以前積下的很多任務其實已經有大臣npc替我完成了,隻要我問一下結果,就能顯示任務完成了,但姚州這個npc說已經好好去賑災了,任務卻顯示沒有完成。應該是賑災過程出了問題吧!”
紀禾清:“也許賑災糧食沒有發到災民手裡。”
趙嵐瑧不太高興,“可能是被某些npc私吞了,明天找他們算賬。”他盯著輿圖盤算,把紅色變成綠色的決心顯然不小。“將來這些紅色都變成綠色,這江山也有你的一半。”
紀禾清:……
她十分心動,但很快壓下了這種蠢蠢欲動。以目前紅色完全壓倒綠色的狀態,這江山能不能救回來,什麼時候救回來,還真不一定。
她隻能安慰自己,在一件破衣裳上修修補補,總比把衣裳整個撕碎再拚湊來得簡單。總而言之,能不打仗,就不打仗。
她又盯著輿圖仔細看了看,發現京郊附近的紅色斑塊還有不少,包括雲鬆寺在內,都是天命盟的暗樁,正好,趁這次機會,把他們全都端了。
她隻顧著思考,沒留意自己捏著趙嵐瑧的手,也沒注意到他泛紅的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