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修) 退朝後,趙嵐瑧去了垂……(1 / 1)

退朝後,趙嵐瑧去了垂拱殿,紀禾清則在一群宮人的簇擁下從另一條路回後宮。她走得極慢,但沒有一人敢稍稍懈怠,人人都對這位正當盛寵的紀貴人極儘恭維。隻可惜這位紀貴人雖然溫和,但也寡言,並不常與宮人說話,以至於連她身邊日夜服侍的都還沒摸清她的喜好。

紀禾清在思考。她想起晨鐘敲響後,趙嵐瑧帶著她去外朝認路,當時他們站在城樓上,看著宮門開啟後朝臣們爭相往宮門內湧。

她在鄉野流浪時,連一個九品縣令都趾高氣揚,誰能想到這些上早朝的京官此時會像鄉野間爭搶收糧的農夫一般,急匆匆擠成一團就差跑起來。還有禦史站在一旁拿著冊子監督他們的一言一行,誰敢吐痰、吃食、踩踏、推搡……就狠狠記上一筆。

其中當然有自恃身份的高官,但高官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還是位卑職小,朝堂上沒有發言權,家裡住得遠,還得半夜起來趕早朝的小官。可即使是這樣的小官,也似乎有黨派之彆,互相給對方使絆子,恨不得禦史多記上對方幾筆。

一身官袍,可也是市井俗人啊!

紀禾清看著有趣,忍不住微微笑起來。問趙嵐瑧道:“你覺得好看嗎?”

趙嵐瑧顯然並不覺得好看,露出個疑惑神色,估摸在他眼裡,就是一群木頭人機械地湧進來,他看不到他們身上的生動。

紀禾清道:“那以後每次早朝,你都帶我過來看吧!我要數一數他們是不是每日都有變化。”

趙嵐瑧輕聲道:“這怎麼可能,運算量要超標了吧!”

但他還是答應了……

紀禾清腳步一停。“運算量”這個詞,紀禾清結合彈幕的說法,自己能勉強理解。也就是說,在趙嵐瑧眼裡,這個世界是一隻容量有限的水缸,他所看見的一切,就是這水缸裡的水,沙石、小魚、水草、落葉等等,裡面的一切變化都要依托水缸裡原來的東西,如果想要水缸裡的變化更多,例如要讓裡面的小魚生更多小魚、水草長得更多更茂盛,那就要往裡加更多營養。

可水缸的容量是有限的,不停往裡填東西的後果就是水分全被擠出,水缸承受不住而破裂。因為真實的世界每時每刻都有無窮變化,而一個水缸根本裝不下。

所以要讓趙嵐瑧意識到這個世界是真的,首先就要讓趙嵐瑧知道,這個世界每天都在變化。

想想趙嵐瑧身上一堆謎團,再想想這危如累卵的大晉,紀禾清心裡憂愁歎氣,好個任重道遠啊!

“不叫你們吃點苦頭,就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你們日後還敢不敢仗勢欺人!”

清脆的少女聲音從遠處傳來,紀禾清回神,遠遠望見宮道某處,幾個身著粉衣的少女正指著兩個跪在地上的人斥罵。

紀禾清頓了頓,想起來這是當日跟她一同進宮的秀女。

回憶起入宮時這些人憔悴的模樣,以及伍靈秀握著拳頭發誓早晚有一天要報複回去的模樣。紀禾清彎了下嘴角。

***

當初騙錢的兩個內侍忽然被貶成了最底層的雜役宮人,還當眾被打了十幾板子,連從秀女們那裡騙來的錢也如數還了回來,可叫伍靈秀等人大大出了口氣。

前些日子她們連在宮裡喝口水都要給錢賄賂,一個個數著僅剩的銀子愁得睡不著覺,這幾日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忽然間一切都秩序井然了,宮裡不僅按照宮規給她們發了份例,讓她們不再缺衣短食,還懲治了騙錢內侍,可真是天降福澤,讓秀女們臉上的愁苦也少了幾分。

趁著天氣好,伍靈秀聽說那兩個內侍被罰跪在宮道上,就帶這幾個姐妹出來罵罵人鬆快鬆快,正罵得起勁,忽然有個姐妹扯了扯她的衣角,顫巍巍道:“靈秀,前面來了好多人,難道是陛下來了?”

不可能,天子不是上早朝去了麼?她們可是特意找了這個機會才敢出來的!

一回頭,見前方浩浩蕩蕩一堆人舉著華蓋簇擁著一位貴人,伍靈秀嚇得跪到了地上。

一群人顫顫巍巍趴在地上,剛才罵人最大聲的伍靈秀此時恨不得把自己縮成個紙片。

很多腳步聲越來越近,沒多久就停在了她們身邊,伍靈秀渾身直冒冷汗,小臉發白。片刻後,她的腦袋忽然被人摸了摸,動作輕柔,伍靈秀呆呆地抬起脖子,看見一張溫和親切的熟悉臉龐。

不久後,秀荷院內。

秀女們都坐在大廳裡,抿著嘴不敢說話,隻是時不時拿眼去覷坐在主位上的紀禾清。

她跟半個多月前完全不同了,身上穿的戴的無一不精,就連氣色看著都好了很多,之前蒼白到有些發黃的面頰,現在也顯出了一點血色。

伍靈秀看看她黑亮了許多的頭發,再看看她透出瑩潤的膚色,心裡稍安,卻還是忍不住道:“陛……沒有人打你吧!”

紀禾清明白她想問什麼,搖頭道:“陛下對我很好,他為人其實不錯,你們不必這樣害怕,沒事多出去走走,不必總悶在秀荷院裡。”

秀女們半信半疑,卻也不敢怠慢,好幾個出聲附和,更多人則是默默垂著腦袋不說話。紀禾清一眼掃過去,發現表現積極的都是剛剛大著膽子跟伍靈秀出去,其餘的都謹慎保守,輕易不敢冒出頭。

以紀禾清如今對趙嵐瑧的影響,她輕易能把這些秀女放出宮去,讓她們出去嫁人也好,另尋活路也好,總歸好過在宮裡守活寡。不過她進宮第一天就被趙嵐瑧帶走了,跟這些人說到底也不熟,要是貿貿然說出心裡的想法,屬實是有些交淺言深了。

伍靈秀一直是個活潑性子,彆人不說話,她就使勁兒說,儘力不冷場,她說起剛剛進宮時的遭遇,又說起這些日子的改變,感慨道:“賢妃娘娘、陳昭儀還有高總管,他們都是好人呢,賢妃娘娘斥責了苛待我們的宮人,把份例還了我們,陳昭儀時不時就送些東西給我們解悶,高總算還把當初欺負我們的內侍罰了一遍……”

紀禾清一邊微笑聽著,一邊分心去看彈幕。

【這些宮裡呆久了的可都是人精啊,想刷清清的印象分,卻不直接表示,而是迂回到秀女這裡,讓秀女幫他們說話。】

【因為清清目前還沒有冊封,名分上還是秀女吧!而且這些人跟清清同一天進宮,身份上遭遇上比較接近,他們從這裡入手比較方便。】

【可惜這個秀女也太直了,大咧咧就這麼說了,效果減弱,讓人懷疑她是同時被賢妃、陳昭儀和高總管收買了。】

【哈哈哈,確實,直接說就跟做買賣一樣,顯得好市儈。】

紀禾清心裡點頭。伍靈秀確實直了點,但她膽子大,敢報複,這一點比那些循規蹈矩的姑娘可好太多了,是個值得培養的。

心裡這樣想,紀禾清告彆了秀荷院,回到攜芳殿,一進去,就被滿屋子擺著的箱子布匹驚了下,懷疑自己走錯地方,走到倉庫去了。

“這些都是各宮還有不少勳貴府邸送給貴人的賀禮。”費司讚笑道,隨著紀禾清的地位水漲船高,她的態度也轉了好幾道彎,再不複以前橫眉冷眼的模樣,“宮裡的也就罷了,外面送進來的可得轉好幾次才能到貴人這裡,可是辛苦。這些是右相府上送來的,右相夫人親自挑選的賀儀。”

禮物太多太雜了,基本全是看清天子對她的縱容後趕著來巴結的。

紀禾清收拾了幾個時辰都沒理完,期間還要招待上門做客的嬪妃,而到了晚上,她還收到了那個便宜父親送來的家書。

打開一看,紀禾清陷入沉默。

***

與攜芳殿相隔甚遠的另一處宮苑裡,陳昭儀也收到一封家書。看清上面所寫,她渾身一顫,眼淚就滾了下來。

怔怔呆坐半晌,她自己換了件素服,扯了布自己做了朵白色絹花,剛剛戴上去,卻被身邊的陳嬤嬤一下子拔下來,“昭儀,您是君,他們是臣,哪裡有為臣子披麻戴孝的,要讓外頭人瞧見可得惹禍上身!”

陳昭儀聞言,一下將她推開,怒中含淚,“進宮八年,我一次也沒見過家人,如今我娘去了,我連戴孝也不成了?”

說完,倒在床上哭起來。

***

紀禾清第一反應是懷疑自己看錯了,第二反應是懷疑自己讀書太少沒看懂禮部尚書暗搓搓的話外之音。要不然怎麼能看出禮部尚書有謀反的嫌疑呢?

如果他是紅名,趙嵐瑧怎麼對他沒反應?

紀禾清仔細看這封信。

彈幕的視角可調整,但都是跟著紀禾清的,紀禾清走到哪裡他們就看到哪裡,此時紀禾清低頭就著燭光看信,他們也把視角扭過去,一個個都驚呆。

【我去,沒想到便宜爹也有貓膩。】

【寫得文縐縐的,有沒有人給翻譯一下?】

【仔細看了,大概意思就是說,乖女兒啊,聽說你很得寵,我也看到你有多得寵了,既然皇帝對你很寵愛,那我就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希望你親近皇帝的時候,看看皇帝肚臍旁邊有沒有一個胎記,如果有,立刻告訴我。這件事你好好辦,要不然你姨娘回了老家怕是有生命危險。】

所以這意思是,不給他辦事,就噶了她的便宜老娘?

紀禾清撇撇嘴,將信燒了。

不過心裡卻是冒出一個新的疑問,問胎記是什麼意思?他們懷疑趙嵐瑧被人替換過?

而且信裡還有一個節點,禮部尚書寫到,十七年前,當時還是皇子的趙嵐瑧突然高熱,被太後帶出去一趟,回來後不但疾病全消,還表現得異常聰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