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舅在第二日就帶著豆腐釀和他準備的年貨前往樂水公社。
同時還帶上那五隻的野雞, 野雞非常好出手,他在樂水公社正好有客戶,乾脆這一趟一起解決算了。
楊大姨此時也在接收年貨,收的是她大兒子從部隊給寄來的, 其中還有讓楊大姨轉交給楚沁的隨身水壺。
李解放剛從煉鋼處回來, 看見楊立秋在歸整東西問:“李和不是上個月剛寄東西來嗎?”
楊大姨歎氣:“誰知道呢, 他現在也成家有孩子了,還是跟前些年一般成包成包的東西往家裡寄,真是讓人著急, 也不曉得節省些。”
倒不是著急他不節省, 著急的是怕小夫妻因為這事兒鬨矛盾。
楊大姨自認為不是惡婆婆,在部隊裡幫忙照顧月子看孩子的那幾個月裡和兒媳婦相處得也甚好。
要說矛盾,怎麼可能沒有。
婆媳很容易生矛盾, 更何況是在一個屋簷下共同住上幾個月,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那真叫一個矛盾頻發。
隻是吵倒是沒吵過,不曉得對方如何,但楊大姨自認為自己受委屈時是把委屈咽回肚子裡,就怕兒子夾在婆媳之間難做人。
現在這缺心眼的,又先後寄兩回年貨來,搞得楊大姨腦門直突突。
她此刻就想狠踹好大兒一腳,再兩手把著兒媳的肩膀,使勁兒搖晃呐喊:“真不是我喊你男人寄的,我才不是惡婆婆!”
平複一下心情,楊大姨再次歎氣,徹底沒話說。
李解放端盆水,給自己擦擦臉。邊擦邊湊到桌邊好奇看:“都寄了些什麼?”
楊大姨嫌棄地離遠點:“你滿身的汗味。”
李解放:“我一直在乾活嘛, 有汗味不是很正常。加上煉鋼爐那種地方,一陣極冷一陣極熱,汗是嘩嘩的流。”
他抬起手臂,認真問問。表情複雜,尷尬地咳了咳,自覺地離楊大姨遠點。
啊,確實有點臭。
楊大姨直到他走遠一步才說:“寄了些他們那裡的棗,還有……這啥?”
她拿到鼻子邊聞聞,皺皺眉:“像是海貨,魷魚乾吧?咱們這裡沒有這玩意兒。”
魷魚乾是大張的魷魚乾,楊大姨放到櫥櫃裡,說:“改明兒給楚沁一張。”
李解放扒拉兩下,看到紫菜乾:“紫菜也給些給她。我看她上回來咱家吃飯,挺愛喝紫菜蛋湯的。”
楊大姨點點頭,繼續翻,就看到水壺了。
“這應該是幫楚沁買的。”楊大姨說道,“信上說楚沁寄了兩隻熏野兔和一隻熏雞給他。”
李解放:“楚沁這孩子,還是太客氣。”
楊大姨:“小滿走後就成這樣了,沒娘的孩子考慮的東西總是要比彆人得多些。”
說完,不知道想到什麼,表情怔怔。
李解放一看,好家夥這是又想到妹妹了,趕緊岔開話題:“你最近日日去和隔壁蘭白一起找女婿,找得咋樣啦?”
說到這裡,楊大姨就“哎呦”一聲,大腿拍了拍。
她撇撇嘴,甚是不爽道:“你是不曉得,咱們附近的幾個公社都沒啥好男人。”
莫名被躺槍的李解放:“……”
倒不必如此嫌棄。
李解放生硬的解釋:“是你太挑。你還是放平心態吧,按照你這個挑法,蘭白遲早是要把你趕出門。”
楊大姨眉毛一揚:“我還挑?”
她正伸出去想給李解放數數蘭白介紹的幾個男生的二三缺點,就瞥見正騎著自行車到達她家門口的楊小舅。
“小興!”楊大姨驚喜走到門口,“這大雪天的你咋來啦?”
楊小舅下車,把車推入院中,把手放在嘴邊哈了哈:“姐,我就要凍死了,快給我喝杯熱水吧。”
他手跟腿都凍得直發僵,進屋後就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到火盆上放烤烤。
李解放先給他倒了杯熱水,再去廚房中給他煮碗雞蛋薑湯。
楊小舅吸吸鼻子,說道:“給姐你送年貨來了。”
說完餘光看見桌上還沒來得及整理起來的東西,驚訝道,“李和的年貨這會兒才寄到?”
楊大姨:“這是第二份。”
楊小舅就笑了笑:“那看來我也得給大姐你準備兩份才行。”
楊大姨“嘖”了聲,嗔道:“你跟那不懂事故的比啥比,我還擔心小兩口鬨矛盾呢。”
楊小舅把手烤的差不多了,就到院裡將自行車後座上綁著的大袋子取下來,放在桌上:“那指定是不能的,你和姐夫每年都寄那麼多的糧食給李和,兩夫妻都是明事理的,這能鬨啥矛盾。”
說完,把袋子放在椅子上。
打開袋子,先拿出裡頭用碗裝著,用蓋子蓋著,再用繩子牢牢綁著的東西:“這是楚沁讓我帶給你姐你的。”
楊大姨驚訝,邊拆繩子邊問:“她又做啥啦?”
楊小舅:“豆腐釀,可香嘞!就是娘那嘴巴硬氣的都不免點頭說楚沁包的這個好吃。”
他不知道口嫌體正直這詞,他要是曉得,就肯定會把這詞安在自己老娘身上。
最近是做年貨,準備過年的時候。
昨兒他大哥卻做了蘿卜乾炒肉送來,他老娘當時還喜得眉開眼笑,等把碗掀開,看著裡頭的乾巴巴的蘿卜乾炒肉後臉色都僵了,用筷子扒拉兩下,黑著臉乾脆不吃。
最後還是把蘿卜乾炒肉撂到一邊,吃下楚沁給的豆腐釀,邊吃邊嘀咕:“這是放了多少的肉放了多少的油啊……”
油滋滋自然香噴噴,沒人能拒絕楚沁做的這份豆腐釀!
楊小舅想起那味道,忍不住砸吧兩下:“大姐你有空蒸來吃,吃吃就曉得楚沁的廚藝有多好了。”
楊大姨打開蓋子,看到豆腐釀:“好大個,楚沁手夠鬆的,塞得這麼鼓。”
她把豆腐釀騰出來,同樣放到櫃子中。這時候李解放端著雞蛋薑湯出來了,把雞蛋薑湯放在桌上,楊小舅也不客氣地去拿勺子,洗洗手坐在凳子上開始吃。
楊大姨不避著楊小舅,拾起剛剛和李解放說的話題,繼續道:“你都不曉得,這陣子找了三個。一個是咱們公社蘇老二家的孩子,這孩子不錯,讀到高中,還在公社畜牧站上班,老老實實的,和楚沁一樣都是話少的性子,應當是能合得來的。”
聽到這裡,楊小舅其實想說,還是得搞清楚到底是真話少還是假話少。
也有可能是木訥。
他認識蘇老二那孩子,是有點木訥的。
而楚沁是話少,但絕對不木訥,她甚至看不上木訥的人。
“不過蘇老二會打牌呢,今年開始貓冬後他就日日打,輸贏咱們暫且不知,但打牌哪裡有一直贏的。”楊大姨嫌棄道。
她又說:“第二個是花溪那邊的,在電影放映隊裡工作。長相很端正,就是……個頭矮了點,和楚沁差不多高,我不是很樂意。”
楊小舅有強大的人脈,稍微一思索就記起來他大姐說的是誰。
呼呼吹兩下把滾燙的雞蛋薑湯給喝完,忙不迭道:“姐那家還沒分家呢,他老爹生了整整六個,他排第在三,在家裡不是很受待見。”
楊大姨驚訝,坐直身體:“呦!這樣啊,我隻瞧他家人丁興旺。”
其實她心裡想的是:沒分沒關係,隻要合適,她總是要想些辦法把人給分出來的。
楊小舅來興趣了,問:“大姐,還有誰?”
楊大姨“哎”了聲,“還有一個,是縣城的,還在紙廠裡工作。性格不錯,家裡人也老實,就是我偷偷打聽到他有個從小到大玩得比較好的姑娘,前兩年掉河裡沒了。那孩子重情義,一直在照顧著那姑娘的爹媽。”
楊小舅聽到這裡趕緊說:“這位才是千不行萬不行的。跟前面兩個比,前面兩個甚至還好些。”
他是男人,哪裡會不曉得男人的劣根性。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保不齊他和那姑娘之間就有些什麼。現在那姑娘走了,就在他心裡住一輩子了。
楊小舅撓撓下巴,說:“其實其他都無所謂的,主要還是看楚沁能不能拿捏住對方,管他家裡有沒有強橫的爹媽,刻薄的兄弟呢。”
楊大姨:“……”
“你們男人,屁事都不懂。”
她不想多說了,隻道:“你彆把這幾個人告訴楚沁,要不嚇著她。”
想了想又說:“白蘭說是還找了個人,是她婆婆娘家的遠親,在市裡呢,條件很好,就是先得問問人家有沒說對象。”
楊大姨蹙眉,她一方面覺得去市裡能吃上市裡的商品糧,另一方面又覺得市裡太遠,於是心中搖擺不定。
還是再看看吧。
楊小舅點點頭:“我肯定不說。”
姐弟倆聊了半上午的天,楊小舅帶著野雞找朋友去了。
他一隻帶毛野雞換三斤二兩的糧,一隻就有七兩的利潤,楊小舅還是很滿足的。
從樂水鄉回去,沒有回靜水莊,而是先拐到高樹村去。
他從村口小路騎到楚沁家,再把糧食交給楚沁。
楚沁眼睛都笑眯了,白得一斤多的糧。
——
很快就到了除夕的前一日,這日楊小舅把她那半頭羊換得的小麥送來了。
“你是給28斤的肉,還是純肉,我按照一斤肉三斤六麥的價幫你換,這裡是100斤,零頭我做主幫你抹了,咱們這裡小麥畢竟沒有稻穀來得多。”
小麥是沒磨的小麥,和稻穀相同,加工後肯定有磨損。
楚沁點點頭,沒有怪楊小舅。
她用竹罐舀了四罐的麥子給楊小舅,當做是謝禮了。
楊小舅沒拒絕,順帶把楊大姨托他帶的魷魚乾和紫菜給楚沁,又留下一斤的牛肉後才騎著車離開。
楚沁眼睛亮了,呆呆看著魷魚乾和牛肉。
魷魚乾她沒吃過,上輩子這輩子都沒有。牛肉她吃過啊,上輩子在調料稀少的情況下,直接燉來吃都好吃呢。
不過她想到明兒除夕是要煮涮鍋的,就準備把牛肉留著,到時候涮牛肉吃了。
楚沁把已經冷得有點凍手的牛肉收起來,嘀咕道:“也不曉得小舅是從哪裡搞到的。”
這時候牛肉稀少,牛能耕田,是不能大量宰殺的。
想必這應該是哪個大隊的牛死了,楊小舅這才能買到牛肉。
楚沁再把小麥給拎到地窖去,比起地面,地窖的溫度明顯更高些。
開地窖門,踩著梯子爬到地窖下。
這裡的糧倉已經放滿了,楚沁就連著麻袋把麥子放到大木桶中,木桶上方有蓋子,再搬兩大石頭壓在木桶上,防止有老鼠和蟲子。
做完這些,楚沁拍拍手,叉著腰得意地看著地窖裡的一切。
地窖幾乎要滿了!
不是開玩笑,是真的。
兩個糧倉在左邊,占據了地窖四分之一的位置。
兩個大木桶擺放在它們的旁邊,一個木桶裡是剛剛放進去的麥子,另一個木桶是黃豆。
右邊就是疊到地窖頂上的木柴,楚沁時不時就要來檢查一下有沒有長蟲子。
她覺得把木柴放在地窖裡還是不行,往後東西越來越多,木柴太占位置了。
得把木材移到雜物房去,好在她砍柴砍的都是柯木,所以她移的時候也好移。
楚沁覺得自己無比聰慧,她真是走一步看三步啊。
而中間的牆根下則是大大小小各種罐子,連楚沁都搞不懂自己到底在罐子裡裝了些什麼東西。
現在家裡地瓜、稻穀、小麥、玉米這四樣主糧都齊全了,楚沁從地窖裡爬出來後站直身體,感受著紛紛揚揚飄落在身上的雪花,歎聲氣
——真好,心徹底放下了。
楚沁很開心,不再怕會被餓死。
傍晚。
這是除夕的前一天傍晚,楚沁依然在準備過年要吃的東西。
隻做豆腐釀不夠,楚沁還磨了米漿,準備明兒做粿皮吃。
她又去挖了些冬筍來,配上野蒜和肉,包粿皮吃是最好的。
除此之外,楚沁製作了年糕,有普通年糕還有紅糖年糕,都凍得邦邦硬。想吃的時候切點來,普通的炒來吃烤來吃煮來吃都行,紅糖年糕還是得蒸來吃或者炸來吃。
再有就是炸了蘿卜素丸子,南瓜素丸子還有肉丸子。
三種金黃酥脆的丸子放在櫥櫃裡,隻要進入廚房就能聞到那股誘人的香味兒。
除這些外就沒了,要說特彆的,就是楚沁用綠豆發了些豆芽。
又在廚房角落種了些韭黃,韭黃已經割了一茬。
這玩意兒就跟韭菜一樣,割了一茬還有一茬,隻要環境合適完全停不下來。
至於其他蔬菜,楚沁在大雪來臨後就摘了許多的白菜和蘿卜放在廚房角落,不過菜園裡還是有菜的,就是不曉得被雪凍成啥樣了。
楚沁又從空間中拿了塊腿肉出來,放到鍋裡煮,煮熟撈出放著,明天準備祭祖。
夜已深,這是1958年的倒數第二天。
壁爐火幽幽燃燒,楚沁趴在床上睡不著,她總覺得時間很快,一轉眼,自己就來這裡兩年多了。
她也徹底融入了這裡的生活,在確定自己的糧食足夠後,楚沁似乎“啪嗒”一聲,沒了枷鎖。
隔天,陰天。
除夕的天氣不是很好,雪還在下,下得又大又急。
楚沁可算是服了這老天爺了,前段時間下下停停的,這段時間就死命下。
村裡上歲數懂看天氣的老人說明年的天氣會很不好,也不曉得他們是咋看出來的。
楚沁覺得這個不好值得是不下雨。
為了以防萬一,楚沁還是到山裡去找了幾處水源,甚至發現一處泉眼。
她慶幸自己有空間,往後若是家裡沒水,取水也會方便許多。
就是不曉得熱不熱。
唉,還是空間背包不夠多,若是空間背包再多幾格,她會在現在多製些冰塊,再將冰塊存入空間中,等熱的時候再取出來降溫。
這樣又降溫又有水,一舉多得。
想著想著楚沁更難受了,她深深懷疑自己或許得再過兩年才能抽到新背包。
早晨起來,準備祭祖的食材。
肉昨天已經煮好了,楚沁再煮些雞蛋。
除此之外,還煮了一隻雞,準備一條魚,可惜沒有鴨子。
想到祭祖這事她就苦惱,今年清明從花溪回來後楚沁曾找村支書提過把原主母親的墳墓移回高樹村的事兒。
村支書同意了,韓隊長和村裡的幾位上歲數的老人也沒啥意見。
畢竟他們村是混居,沒有哪個姓氏是人特彆多特彆強勢的。
楚沁能頂起家業,管她遷不遷呢。
隻是楚沁這邊願意接,花溪那邊忽然又不放,說是金老二不願意,怕她們動土會壞了金家的風水,具體要等到金老二回來時再說。
楚沁撓了撓臉,牙都咬酸了。
想著得問問大姨在花溪有沒有朋友,請人家幫忙盯著金家,她手真的很癢……等金老二回來,非得想個法子揍他一頓才解氣的。
楚沁把原主父母的牌位拿出來,放在案桌上,她點燃香火和蠟燭,然後再擺上祭品,認真而又虔誠地拜了拜,把酒水倒在地上,看了眼祭品,而後離開去廚房。
今天晚上吃涮鍋,中午呢?
楚沁想了想,一陣冷風從屋外吹進來,冷得她一激靈。
咋辦,忽然很想吃酸辣粉呢,這種天氣吃酸辣粉最爽了。
楚沁才不會虧待自己,立刻跑到地窖裡,把地瓜粉拿兩卷出來。
地瓜粉下鍋煮,快煮熟時順帶放幾根野蔥去。
沒辦法,家裡沒有合適的綠色青菜,隻有在雪中還堅強生長的野蔥適合當配菜。
接著調底料,蒜末小米辣還有辣椒面,以及食鹽生抽和陳醋,再放點芝麻,潑上燒到冒煙的熱油。
“滋啦——”
香氣彌漫。
楚沁尤嫌不足,她還扔幾個肉丸子素丸子放在碗中,將煮地瓜地的湯舀些到碗裡來,最後撈粉撈野蔥。
灰色的粉進入紅湯後立刻變得誘人起來,紅湯綠菜,楚沁深深聞了聞。
嗯!是特彆濃鬱的酸辣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