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八十章 倘使(1 / 1)

最先發現尹蘿不見的是趙安筠。

她跟著葉項明去找沈歸鶴, 三人組聚在師兄屋裡吃了頓早飯,吵吵嚷嚷沒太久,沈歸鶴說要去和蕭二公子商量怨氣淨化的事。

“我們跟師兄一塊兒去!”

葉項明說著, 一手一個把趙安筠和柳澤雨拉起來。

沈歸鶴將人按回去:“你們先去把早課做了。”

早課這東西, 離了宗門就全靠自覺。

要是彆的師兄這麼說,陽奉陰違也沒什麼, 但沈師兄的話不能不聽。

人走後,葉項明杵著下巴高深莫測地道:“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我看你就是胡思亂想。”

柳澤雨無奈長歎,起身走向門外, “消停會兒吧葉大爺。”

趙安筠和葉項明一道長大,曉得這平日不著調的人不會拿沈師兄開玩笑。

她本覺得是因為尹蘿,還懊惱早晨暈暈乎乎那會兒在尹蘿跟前說起了沈師兄——蕭家雙生子出現的那日,氣氛之詭異、場面之混亂,曆曆在目。但她方才全程都仔仔細細地觀察過了,聽見尹蘿的名字, 沈師兄也不見半分異樣, 就連提起蕭家雙生子都毫無避諱。

趙安筠便打算去找尹蘿說說話。

這一找,就發現人不見了。

同樣消失的還有蕭家二公子。

“他們大概是進了‘龍珠’裡。”

沈歸鶴手持著那顆黑色的珠子, 這是他去找蕭負雪的路上發現的。

蕭玄舟盯著“龍珠”片刻,面上神色看不出什麼,隻一雙眼有些沉。

“蕭公子修眾生道,不會被迷惑的。”

掖雲天的弟子道,“蕭師兄且放寬心。”

如果真是這樣,負雪甚至不該被拽進去。

依他的修為,本來也不應當發生這樣的事。

蕭玄舟對這名弟子微微頷首,露出一點很淡的笑, 而後對沈歸鶴道:“封存印記仍在,他們二人暫時沒有危險,時間長了卻不好說。從外部加深淨化能對他們有助益。”

沈歸鶴並無異議:“我以咒術為引,若有異狀還需蕭公子以劍意鎮之。”

“好。”

蕭玄舟和沈歸鶴作為兩個宗門的此輩佼佼,按理說在世家與宗門隱隱對立的情況下當很是交好。但蕭玄舟本就是世家子,掖雲天和千鶴宗又相距甚遠,除卻論道大會上的照面,蕭玄舟相助千鶴宗弟子落腳安歇的那次都沒正面遇到,後沈歸鶴去登門致謝也未見到人,隻留下了謝禮。

當下二人面對面地交談,都是好說話的性子,又擅交友,卻僅能算做點頭之交,怎麼也熱絡不起來。

蕭玄舟握流雲在手。

知曉主人狀態,流雲無聲地顫了兩下。

蕭玄舟隨手安撫了,視線不經意地投落,溫和鎮靜的神色不易察覺地微微變化。

倘使他的靈力從未受損,事情大約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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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什麼時候成婚呢?”

尹蘿稍稍換了姿勢,下巴抵在他的肩窩。

蕭負雪猶沉浸在她答應的歡喜與衝擊中,聞言心思便慢慢地沉了下來,靜了好一陣,道:“此事了結後,我送你回去。你在家中等我,我告知父母……和兄長後,便正式上門拜訪。”

婚約在自家兄弟間更替,比謝家退婚又複更惹眼荒唐,想也知道外界會傳成什麼樣。隻能假托少時定婚約出了差錯,這說法也是牽強了,到底也沒有更好的法子。

家中顏面,雙親反應,手足親情。

蕭負雪心間轉過許多事物,樁樁件件難以忽視。不論他怎麼詭辯說服自己,兄長對她不好,他真的伸手來搶了,終究是有愧。

隻是,修道、婚約都是父母替他做了決定,而今他想聽從心意自己決定一回。

懷中溫熱的軀體心跳稍微有些快。

蕭負雪鬆了鬆手,卻是問道:“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嗎?應允這樁婚事,於你的名聲……”

不光是他要付出代價,尹蘿何嘗不需要付出代價呢?

她日後見到兄長該如何自處?

外界不懷好意的閒話,又該怎麼面對?

在兄長眼裡,偶爾會將他當作容易上當受騙的少年人,蕭負雪看尹蘿才覺得她總是處處容易受傷,惡言如刃,沒有誰知道蒙在傳言那層障壁後,她究竟是什麼樣子。

無人探知她真正的模樣,或許也好。

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蕭負雪不否認他有過這樣自私的念頭。

“名聲?”

尹蘿不知道他怎麼拐到這茬兒來了,“我們成我們的親,乾他人何事?名聲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的,有什麼要緊。”

蕭負雪側首去看她,想知道她究竟是安慰自己,還是真的不在乎。

尹蘿也在望著他,目光清淩淩的:“你後悔啦?”

蕭負雪心間驀地酸軟:“沒有。”

他迎上她的目光,語調自然而然地跟著輕了,並沒什麼刻意哄勸的舉動,卻有珍重的小心:“我是怕你考慮不及。”

若她此時是昏了頭,事後反悔……

蕭負雪不自覺地蹙眉,下意識抗拒這種可能。

“我都考慮好了。”

尹蘿吐出一句實話,機靈狡黠,“今日結婚都成。”

蕭負雪否決:“不行,太倉促了。”

尹蘿忽然湊上去又親了他一下。

蕭負雪愣了愣,手沒放開,有些猶豫地道:“過猶不及。朝朝暮暮,何必急於一時之間。”

他難道不應該很喜歡接吻的嗎?

尹蘿生出毫無道理的論斷。

她想著該再試探,被蕭負雪用指尖輕輕地貼了下唇角,麻癢和刺痛一齊湧上來,瞬間沒動作了。

蕭負雪做出這個動作,自己仿佛也有些不可思議,倉促地放下手,虛虛地掠過尹蘿肩頭,最終還是放在了一邊的石台上,和尹蘿的手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垂眼看著這點距離,又落在彆處,屏息一陣。

“答應了就不能反悔的。”

他道。

尹蘿按住他的手背:“不反悔!”

蕭負雪一頓,倏然回握。

兩心相悅,來得這樣陰差陽錯,卻終究不算遲。

……

“嘶。”

蕭負雪往後躲開,因親吻而潤澤鮮亮的唇上湧出一滴血珠。

尹蘿始料不及,沒來由地便想要咬一咬他,吞噬欲再度出現,促使她施以行動。結果真把人嘴咬破了。

“沒事吧?”

尹蘿趕緊去找帕子,“不好意思,我太激動了。”

蕭負雪單手抹去血跡,另一手還扣著她的腰,本來還沒什麼表情,聞言耳根上的紅立刻燒到了臉頰,十分打眼。

“沒……事。”

他半掩著唇,竟然打了磕絆,眼瞼垂得更低了,卻精準逮住尹蘿的手,“不妨礙什麼。”

尹蘿道:“會痛吧?”

模棱兩可的話,隻有情人才曉得含義。

蕭負雪含混道:“不會。”

尹蘿沒說話。

蕭負雪貼了下她的唇瓣,低聲道:“不會的。”

尹蘿忍不住笑,看他這麼安安靜靜的,對他做什麼都可以的樣子,想咬他的感覺又蠢蠢欲動。她用力地閉了閉眼,道:

“你最近都沒有提起那隻青蛟了。”

蕭負雪抬眸,幾許茫然:“是。”

“你說此事了結了才能成婚,那什麼時候了結呢?”

尹蘿認真地道。

在一起膩歪了這麼多天,親密指數直線飆升,她等著大結局了,結果他就同她耗在這裡,不像先前東奔西走地查東西。

蕭負雪如夢初醒,神色漸漸清明:

“對……要先將此事了結。”

他望著尹蘿的眼神頗難以言喻,有痛惜歎惋,隨即抱住她,哄人似的在她背上拍了拍:“成婚後你想做什麼都好,我會的儘教給你,不會的也替你想辦法。你這樣聰慧敏銳、意誌堅定,一定比我學得好。”

尹蘿:倒也不是,我骰子就沒你玩得好。

一秒後她反應過來了——

得學這麼多東西的嗎?

這是成婚還是軍訓?

還好她結完婚就能跑。

思緒突兀在此處斷開節點,這個想法穩固得不曾遺忘片刻,卻不知道究竟是要跑到哪裡去,正如她回憶不了自己最初是怎麼出現在那艘船上的。

她捂著額頭倒下去:“唔,頭疼。”

蕭負雪替她揉著穴位,見她不是真的難受,改換了說辭:“什麼都不想做也好。”

尹蘿從指縫間對上他澄明的雙眼,把那句“你是不是有點太溺愛了”埋在心底。畢竟溺愛這倆字實在很難說出口,怪膩味的。

再度啟程,不同的是相處模式。先前怕尹蘿奔波受寒,蕭負雪都是給她裹鬥篷,現在也裹,附加了暖手項目;趕路便直接抱著,少了彎彎繞繞的顧及,偶爾尹蘿縮在鬥篷裡玩解悶小玩意兒,蕭負雪禦著劍,垂首隔著兜帽貼一下她的額頭。尹蘿要是應了他,他便同尹蘿講話,要是沒有,他就稍微挨得久一些。

青蛟和鮫人的感情明顯上了個台階,兩人在海裡玩夠了,就偽裝成人去了陸上。從化形時間的延長可以看出他們修為的長進。

這日他們在路邊遇到一位不省人事的男子,鮫人嫌麻煩要走,青蛟卻念著“撞見了就是緣,不能見死不救”,把人卷起來就近放到山洞裡醫治。

整個幻境中,這是唯一加入旅程的人。

蕭負雪隱匿身形氣息靠近了,看清了那人的臉,頓時怔住了。

尹家家主,尹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