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點微弱的力道像是錯覺的試探, 尹蘿整個身子都陷在他懷中,柔若無骨地依附著,濕軟的舌尖小心翼翼地沿著唇瓣輕舔, 不期然滑入了唇間的縫隙。
猶如渴水的人終於找到了綠洲, 她更深入探求,含吮住他僵硬的唇舌。
“嗯……”
謝驚塵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
她的呼吸滾燙, 全身都是燙的。
將他也要燙得神誌不清了。
濕濡的唇舌糾纏,曖昧水聲混雜著她低聲的喘吟, 仿佛是渴求,又似不滿。她沒多少力氣地攀上他的肩頭, 愈發難耐地索求著,舌尖交纏絞合,著了魔一般難分難解。
謝驚塵頭昏腦脹地深陷在這片荒誕的靡麗中, 好像他也渴極了, 隻能從她的口中攫取甘甜。
她的指尖落在衣領邊緣, 灼燒至掩藏在布料下方的喉頸,無意識的身體震顫帶來毫無章法的摩擦,夜間的冷意亦無法驅逐這燎原的熾烈。
“——不。”
謝驚塵猛然推開她,手掌緊緊握在她肩頭, 艱難地從這份混亂顛倒的春潮中掙脫。
尹蘿腦袋無力地歪斜著, 被他的聲音驚動, 眼睛都睜不開了,手指勾著他一截破損的衣料,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委屈而難受地皺著臉。
滿面緋紅春意,唇瓣紅腫,彌漫豔色。
謝驚塵堪稱狼狽地背過身。
“你渴了。”
謝驚塵壓抑著不規則地喘息, 近乎失措,找到一個足以說服、解釋的理由,卻不知是在對誰說,“我去為你找水。”
步伐淩亂而迅速地離去。
尹蘿萎靡不振地倒在一旁。
-
謝驚塵並未走遠。
他曾在外遊曆數年,不乏有山野過夜的日子,一時寧靜不代表安全。
循著樹木生長的茂密之處找到水源,清澈的溪流在夜色的映襯下顯出幾許幽暗,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樣。
衣衫淩亂,發冠不整。
禮儀風度全無。
微腫的唇間亦有陌生的深濃顏色。
……她已與蕭玄舟有婚約了!
謝濯你怎麼能趁人之危!
‘若非如此,尹蘿當是你的未婚妻子’。
伴隨著這句自以為遺忘的荒謬之語,尹蘿頹靡穠麗的面容再次浮現。
謝驚塵遽然閉上眼,手掌重重地抵了抵額際。
琴瑟和鳴,共遊四方。
他幾乎不記得自己說過那樣的話,靜坐入夜才從記憶的角落找到痕跡。
是在家中學堂,“修心”一課上,四叔引經據典講學,問他伴侶該當何種模樣。
他答了。
以有記載俠義江湖的眷侶為例,羅列清晰、條理分明地論據。
四叔聽完,笑著搖了搖頭: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彼時的謝驚塵並不服氣,請四叔賜教。
四叔卻故弄玄虛地道:“以後你便知道了。”
這問題本就不屬於“修心”該有的。
之後,四叔被父親叫去訓了一頓,出門前仍沒能說出個所以然。
謝驚塵正值少年,不意情愛,很快便拋之腦後。
……
竟是為這句話。
隻是這句並非真心的話。
謝驚塵知曉,退婚一事絕不會是以這句話作為唯一的緣由,父親、族內必定經過了考量。
但隻消想想,這句確鑿出自他口的話語,成為了退婚一事的推動,他便難以抑製地觸動。
不要想了。
謝濯,那是他人的未婚妻。
你與她……緣分已儘。
謝驚塵定了定神,取了一片葉子洗淨,以葉做碗盛水,又著意找了些退熱的草藥。
狹小的洞穴內。
尹蘿側躺著,身子不安地蜷縮在角落,遠遠瞧著小巧的一團,脆弱可憐。
謝驚塵加快步伐,將草藥放下,欲扶起尹蘿的動作頓了頓,謹慎避開了同她過多接觸,隻讓她靠在石壁上。
“喝水。”
他將葉片的頂端放到尹蘿嘴邊。
尹蘿本蜷在一處睡得好好的,無端被莫名其妙的擺弄,卻沒有力氣反抗,鼻間發出幾聲不成調的微弱氣音。
聽在謝驚塵耳中,像是要哭。
葉片中的水晃了晃。
謝驚塵低聲道:“沒事了。”
便這麼僵持了須臾。
尹蘿緊蹙的眉心漸漸舒展。
水還沒喂到她口中。
謝驚塵不解,福至心靈地垂眸——
她攥著他的一小片衣擺。
吃力地握在了指間,動作很慢,而後便安心了,乖乖地靠著石壁一動不動。
“……”
謝驚塵被這個微不足道的動作定在了原地。
如一顆石子乍然投進水面,精準擊中了湖心。
也有某種無形而不可言說的事物,在刹那間襲擊了他的五臟六腑,毫無防備地穿透血肉,抓住了他的心臟。前所未有的酸痛蔓延,流向四肢百骸,幾乎將他湮滅。
綿長斷續的聲息回蕩在山洞內。
逐漸平息沉默。
謝驚塵再次舉起葉片:“張嘴。”
少了迫人的意味。
似勸哄。
尹蘿的嘴唇小幅度地動了動,謝驚塵意識到什麼,微微傾身,兩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水順利地喂了進去。
她小口小口地急切喝著水,唇上紅腫未消,能看到其間一點粉嫩的舌尖,隨著喝水吞咽的動作時隱時現。
謝驚塵挪開眼。
不一會兒,又看向她,怕她又有什麼自己沒注意到的閃失。
精怪出現時,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尹蘿。
念及她身邊護衛一乾人等,更有蕭玄舟守護在旁。
他過去了,才是於禮不合。
可竟無一人能護住她。
若當時沒能接住她,她獨自墜下這山崖……
謝驚塵呼吸沉重幾分,不願再想。
她喝夠了水,手還不肯放開。
謝驚塵試圖抽開衣擺,她便縮了縮身子,又試圖將自己蜷成一團。
“尹蘿。”
謝驚塵知道她這會兒聽不進去,仍然冷靜地重複道,“沒事了。”
終究不再動了,任由她牽著。
草藥起效最好的法子是熬煮,現如今沒有器具,隻能撕碎了喂到她嘴裡。有種去熱效果最好的草藥,大約是太苦了,尹蘿一直吃不進去。
謝驚塵束手無策,不知怎麼想起尹蘿在蕭玄舟身邊喝藥的樣子,喉間滾了滾,放緩了語氣:“吃進去就不難受了,吃一點……聽話。”
再喂到她的嘴邊,竟真的順利咽下去了。
果然是要人哄的性子。
謝驚塵心情難言。
他的動作不似最初那麼僵硬謹慎,送藥的指腹不慎壓到了她的唇縫,被她無意識地含了含。
謝驚塵忘記了第一時間撤離。
她面上的緋紅沒有散去,隻是瞧著不那麼痛苦,身上的熱意也減輕了些。
謝驚塵背朝外,將夜間涼風堵在洞口。
他們落下來的那處斷崖太高,這裡水源豐沛又草木茂盛,不乏草藥,卻人跡罕至,更應警醒小心。
夜半。
尹蘿發起抖來。
謝驚塵很快發現她的異狀,探了探她的額頭。
她發了汗,睡在夜間山林石壁的地面,溫度驟然降了太多,此刻便開始畏冷。
謝驚塵也感覺到了寒意,隻是還能忍耐。
尹蘿卻不能。
她哆哆嗦嗦地打著寒顫,齒關碰撞出輕微聲響,嘴裡隱約低喃了句:“……冷。”
謝驚塵就這麼一語不發地靜看了她半晌。
看著她兀自掙紮,越逃離不了包裹周身的冰冷。
將自己抱著,越團越小。
那截衣擺還在她手中。
宛如守著什麼寶物。
手指青白了也不肯放開。
謝驚塵盯著那處,自知魔怔地伸出手去,將她抱了起來,完整地攏到了懷中。
謝驚塵嘗試用靈力暖熱她的身子。
但尹蘿根本承接不了半分,所有靈力轉瞬即逝消失在她身軀中,起不到任何作用。隻一味地緊貼著熱源,向他懷中深處鑽去。
最外層侵染了涼意的衣物成了阻礙,她的手自發地撥開了外層,緊貼著他藏在最裡層的肌膚。
冰涼與溫熱毫無阻隔地相觸。
謝驚塵渾身一顫。
逮住她的手腕。
“不可。”
製止的語氣已然不如最初嚴厲。
尹蘿知道想要的東西近在眼前,卻苦於拿不到,哼哼唧唧了兩聲,逃避般將臉全埋在他懷裡,不肯出來。
謝驚塵的眼神漸漸失去了焦距。
都已經到了這等地步。
還要欲蓋彌彰嗎?
也許過了一刻,也許隻是幾息。
謝驚塵想通了什麼,如年久失修的機關,緩慢地解開了外衣,將渾身發冷的尹蘿包裹進更溫暖的所在。
尹蘿更緊密地纏繞上去。
肌膚相貼,不留一絲空隙,連心跳都成了共振的鳴響。
她好似本該就這樣嵌在他懷中,生長在他的血肉裡。
自欺欺人。
又能到幾時。
-
天色還未亮起,隻有一線微光。
謝驚塵感知著體內靈力恢複了幾成,懷中的人動了動。
幾縷發絲粘在她的臉頰,謝驚塵伸手撥開。
她順勢依偎著他的掌緣,綿軟地蹭了蹭。
“……”
謝驚塵沒有躲開。
尹蘿略顯費力地睜開眼。
雙眼迷蒙,倒映著他垂眸傾身的模樣。
她看著他的眼神,比那日為她彈琴鎮痛時,更直白露骨。柔軟依賴,摻著欲求,瀲灩生媚。
隔著重重紗帳。
她的目光便如藤蔓攀附全身。
而今,他再次被她絞縛。
她放浪,朝三暮四,心懷鬼胎,行事不檢……他都再清楚不過。
片刻之後。
謝驚塵開口。
“你我已有肌膚之親。”
他避開了她的目光,宛如闡述一個波瀾不驚的事實,不容轉圜的決絕篤定,“我會向家中稟明,登門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