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那本該是你的妻子(1 / 1)

送啊!

尹蘿怎麼不想送姬令羽走?就怕這狐狸精動一下就馬上發瘋。

姬令羽要一直都是那副被血誓和發情操控的野性姿態, 還不算太難搞。

上次見面後,尹蘿深刻認識到了綠茶的威力。

給姬令羽一把茶葉,他就能攪動風雲。

“確實, 應當如此。”

尹蘿正襟危坐,毫不心虛,“待會兒我去同他談一談。”

蕭玄舟道:“你還要整理行裝,我去就是了。”

尹蘿:“……”

你去的話, 我可能也要往生的反方向去了。

蕭玄舟風度從容,全無逼迫的意味。

從客觀角度來說這還真是個面面俱到的周到考慮。

尹蘿嘴裡還殘留著最後那碗藥的苦味,先前吃過的蜜餞甜意卻悄然泛了回來,交織成獨特奇異的滋味。

她忍不住含了含舌尖,頸間微小起伏著,點漆似的眸子一錯不錯地望著蕭玄舟, 忽然道:“你不會吃味嗎?”

蕭玄舟不明其意,面露征詢。

“姬公子長得很好看,我沒見過比他更好看的人。”

尹蘿毫不避諱地坦言, 眼眸倏爾彎起, 話鋒一轉,“不過,你卻總是更吸引我的注意。”

蕭玄舟心平氣和地道:“既然如此,我又怎會吃味。”

“……”

尹蘿眨了下眼,“但是他說話不好聽,我不想你生氣。”

蕭玄舟略笑了笑, 寬慰地道:

“我不同他計較便是了。”

尹蘿:“……”

要是他說自己沒看出姬令羽的針鋒相對,亦或是反問何時“說話不好聽”,看上去回答會更棘手,其實更好切入。

但他居然就這麼默認了。

是反過來暗示她姬令羽的不妥?

還是表示他早就覺得“冒犯”隻是不曾計較?

尹蘿也希望是自己過於謹慎而想多了, 她避重就輕地岔開了話題:

“你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蕭玄舟終於將手邊那杯涼透了的蜜水端起來品了一口。

太甜。

她就好這樣甜膩的吃食,難怪喝個藥都那般艱難。

“何處不一樣?”

蕭玄舟神色不變地又飲了一口。

是這般甜度,那蜜餞倒是很合她的口味了。

尹蘿比劃了一下,眉語目笑:“在我心裡的分量不一樣了。”

蕭玄舟怔怔然,隨即笑了。

略微垂首,眉眼稍低,輕若幻覺的短促笑音自淡色的唇邊流瀉。

分明是個簡單的動作,由他做來卻格外風雅。琥珀色的眼眸成了半弧月牙,深濃更甚。

尹蘿帶了點撒嬌的意味,半嗔半怒:“笑什麼嘛?”

“沒什麼。”

蕭玄舟笑意還未散儘,口吻都沾染了幾許,素來柔和的語調微微上揚,“第一次聽這樣的說法,頗為新奇。”

土話情話對於修真界來說確實是超前了。

尹蘿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嘟囔道:“你也不問問是更輕了還是重了。”

蕭玄舟很是配合:“那是輕了還是重了?”

尹蘿:“……小孩子都不吃這一套了。”

蕭玄舟微妙地想:

小孩子大約要比你好哄些。

“去收拾行裝吧。”

蕭玄舟輕巧地揭過這一頁,“謝家侍從追隨而來,也該到了,謝濯約莫今日便會動身。”

收拾行裝這事輪不到尹蘿,這話是變相讓她安排人員。

尹蘿不好計量,出門前的人員都是尹飛瀾一手調度的,她倒是留意記下來了,隻是拿不準,索性把問題拋回給蕭玄舟,尋求經驗:“你覺得,我該帶多少人走呢?”

蕭玄舟道:“荊昆路遠,謝濯前來此處都拋下了侍從,自是越簡便越好。”

尹蘿飛快地盤算了壓縮人員和所帶行裝的調度。

護衛可以減少。

藥材和醫師、暗衛一定要帶。

她抿著唇,眉頭微微擰起,素來靈動的眼眸凝在某處一動不動,瞧著像是呆住了。

蕭玄舟心底微歎,道:“我和你同去。”

“唔?”

尹蘿一愣,繼而欣然應允,“好呀。”

蕭玄舟應當是很常做這類事,安排調度遊刃有餘,得心應手地將人員規劃幾類,人數和一應職責調整迅速地做了改變,條條列出卻井然有序。

尹蘿近距離觀察學習,壓根插不上手。

守二倒是有點感慨:

家主和大少爺挑選的人果然不錯。

謝濯過於自傲,高高在上,肯定不會為小姐的這點“小事”費心;半妖自身尚且難保,估摸著日後還需小姐處處周全。

唯有這位未來姑爺,誠然是能把小姐面面俱到地照顧好。

尹蘿深諳有來有往之道,被幫助了就該回報,主動為蕭玄舟端茶送水、跟著他跑前跑後——雖然他基本沒喝兩口,活動範圍也隻在客棧。

但她是個樂於學習技能的人,必不可能漏掉任何環節。

“你們先將藥材分裝好。”

蕭玄舟吩咐下去,側首看了眼尹蘿,從剛才起她就時不時地看他,以為他沒發覺,越來越明目張膽。

先前在屋內,她是不是……看著他吞咽了一下?

蕭玄舟揮了下手,示意護衛們退下,便這麼靜靜地回望,眼看著她眼神逐漸閃躲動搖,耳尖像受了驚動的貓驀然動了動,兩頰微紅。

尹蘿彆開臉,又理直氣壯地看回來,惡人先告狀:“你乾嘛盯著我看?”

色厲內荏。

蕭玄舟想。

“你氣息不穩,再跟著跑就要累著了。”

蕭玄舟將那份沒動過的水遞給她,指腹試了試溫度,還是溫熱的,“喝口水,歇一歇。”

尹蘿接過水,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她悶悶的聲音傳來:“你……是不是嫌棄我身弱?”

她並未抬頭,如方才那樣大膽地同他對視,隻匆匆看他一眼,自以為隱蔽。

想躲藏,又忍不住觀察。

這副模樣與餘暉中她的姿態重合。

蕭玄舟嗓音平緩:“毋需你做什麼,身弱些也無妨。”

這個回答真是天衣無縫。

尹蘿卻總覺得他應該說,“沒有嫌棄”。

是她太苛刻了?

還是自信蕭玄舟與她的關係足夠到了更上一層樓的境界?

尹蘿懷揣著試探的心理,迂回曲折地去碰一碰結婚話題:“就是不知道……會否有礙子息?”

蕭玄舟眼眸微凝。

她居然和他談孩子?

且不說她的身子是否承受的住,就算她真的有孕,孩子的父親是誰還未可知。

流連美色,朝秦暮楚。

蕭玄舟不大想得通,她這樣的身子,還學著彆人去養面首。

嫌命太長麼?

蕭玄舟並不在意尹蘿心裡裝著誰,也不是很關心她是否養了男寵。

但終究不該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張旗鼓、肆無忌憚,一面又對他柔情蜜意。

習慣找庇佑依賴,也不曉得全心全意的道理。

得隴望蜀,必將一無所有。

“要緊的是你自己的身子。”

蕭玄舟心念百轉,面上不曾顯露分毫,如水的嗓音溫溫然安撫人心,“等將養好了,你若還喜歡孩子,我同隱居避世的醫聖有些交情,屆時請他前去豐南照料,你也可安心些。”

尹蘿:雖然我也不是真的想生孩子,就是拿來當試探借口的,但你怎麼說的好像已經有所準備的樣子啊?

……反正結完就通關。

有本事你自己生好了。

說起來,上回成親已經拜了天地,嚴格來說確實不算完成了整個儀式。那判定到底是到合巹結發,還是最後的洞房?

尹蘿對洞房沒什麼心理壓力,反正是遊戲,蕭玄舟長得又俊俏,性格她也不討厭。

思及此,她含笑道:

“郎君思慮周全。”

這是對夫婿的稱呼。

蕭玄舟默了一息,聲音放輕了,似情人低語,又似隱約歎惋:“我自是要為你考慮的。”

一陣動靜自後上方傳來。

他們處在客棧的庭院中,回身便是客房二樓的外廊。

原是謝家侍從抵達,正分列兩隊,從房內請出寧芷墨。

就連這個“請”的流程,都是嚴謹而完善的,全然沒有因寧芷墨最初的退婚而有分毫怠慢。

“李渠將她推卸乾淨了。”

蕭玄舟低聲道,“沒有新的證據,謝家暫時不會為難她。”

謝郗的父母應當會恨寧芷墨,可站在整個謝家的角度,絕不會出手。

尹蘿驚愕地看了看他。

蕭玄舟進一步循循善誘道:“否則謝濯為什麼會讓寧芷墨和謝郗一同回謝家?”

“……啊。”

不是,道理我都懂。

我驚訝的是,你以為我在擔心寧芷墨。

尹蘿不禁開始懷疑到底是她小白兔的偽裝太過成功,人畜無害的形象深入人心;還是蕭玄舟把她看成了一個蠢蛋——這事都到這個地步了,和謝郗關係沒那麼好的謝驚塵一來就能看出破綻,當初和謝郗以戀人身份朝夕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寧芷墨,怎麼可能發現不了漏洞。

隻不過辦事要講證據,推論隻能適用於小範圍,無法取信於大家。謝家肯定是要繼續調查的。

她不表達出來隻是覺得在場大家默契一致,明顯都心照不宣,沒必要說。

不是真的想不到啊喂!

如果說尹蘿現在還有疑問,那就是寧芷墨心底的真正想法了。

“尹二小姐。”

隨著謝家侍從前行下樓的寧芷墨忽然停下腳步,對尹蘿這方行了一禮,“承蒙小姐善心相助,今將離去,可否一敘?”

尹蘿不無意外:“自然可以。”

蕭玄舟目露審視,想讓尹蘿不要去。

可她應得太快。

尹蘿帶了守二在場,門口還有謝家的侍從守衛。

寧芷墨說了幾句寒暄感謝的話,終是抵達了正題:“謝家當初嫌小姐身弱,退親毀約,小姐因此淪為世人笑柄,對謝濯就不怨恨麼?”

“不會。”

尹蘿沒想到她會繞到這兒來,原本期待聽個大瓜的心情陡然失落,“一樁口頭玩笑,誰會當真。”

“真是口頭玩笑,小姐的聲譽也不會受影響了。流落多年、有失教養、不堪為大家主母……小姐的婚事因此受到阻礙,我遠在北洲都曾聽聞。”

守二臉色沉了幾分,顯而易見的不虞。

寧芷墨視而不見,自顧自地繼續道:

“其實小姐本不該遭受這些的,隻是那謝大公子自負天資,曾放言未來妻子當精通樂理、於修道一聞千悟,可攜手共天涯。謝家知其心願,這才在小姐歸家後,迅速撇清了關係。”

守二忍無可忍,顧不得什麼禮儀,攥著拳頭沉聲道:“你口口聲聲說要感謝我家小姐,這就是你的感謝嗎?”

反反複複戳人傷疤,當誰聽不出來不懷好意!

尹蘿聽完還沒太大感覺,她實在代入不了這個講述中“被拋棄”的角色,但看守二都為自己出頭了,當即認為這場子十分有必要找一找。

“寧小姐這麼關懷彆人的事,難怪會忽略了自己的枕邊人。”

尹蘿不急不躁地反擊,看寧芷墨臉色霎時變得難看,笑眯眯地道,“隻是不知道,今後寧小姐究竟該如何稱呼那個人呢?是謝郗,還是李渠?”

“……”

“我與寧小姐緣儘於此。”

尹蘿撫著袖口站起身,略一頷首,“山高路遠,不送了。”

寧芷墨一味出神,沒有反應。

院中。

蕭玄舟吩咐下去的事以最快速度完成妥當,尹蘿第一次發現尹家護衛們的效率這麼高。

“事已俱全。”

蕭玄舟道,“隻剩姬公子那裡,我命留下的護衛好生照看,還當親自走一趟。”

猝不及防的尹蘿:“……”

我們從風花雪月談到人生道理,合著你還沒忘了姬令羽這茬啊!

-

寧芷墨的待遇比李渠好上太多,有獨立的馬車。

她踏上前室,回首看向隊伍最前方的謝濯,對身旁最近的侍從道:“我有重要事情與你家大公子說,煩請通傳一聲。”

謝家家風嚴苛,哪怕心底對她有意見,表面上的禮數永遠都會做全。

侍從低頭應諾。

不一會兒,謝驚塵冷著臉靠近。

“寧小姐何事?”

寧芷墨就這麼端詳了謝驚塵一會兒。

光是看著,就險些要被這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冷凍傷。

謝郗……不,李渠告訴她,謝濯不動心則已,一朝心之所向,卻是他人未來的妻子。

神資仙骨,雲間公子,不過如此。

她失去了一切。

煎熬到此,曙光近在眼前,都被謝濯毀了。

她也不想讓謝濯好過。

“謝大公子。”

寧芷墨趕在他不耐離去前開了口,“你可曾記得,自己少時說過,伴侶自當琴瑟和鳴、共遊四方。”

謝驚塵眉心微折,語聲凜冽:“寧小姐若無正事,謝某告辭。”

“謝大公子記起了自己親口所言,還要認為尹蘿被退親之事,與你毫無關係嗎?”

寧芷墨在背後急急地道。

果然。

謝驚塵身形頓止。

他眼中酷寒之色令寧芷墨不自覺地發抖。

“謝郗……曾說,謝家家主本不意直接退親,正是想起了你少年的這番話,為著順遂你心願,才斷然絕了這樁婚事。”

寧芷墨聽見自己的嗓音哆嗦,強撐著說出了最後那一句最毒的利箭,“若非如此,這樁親事或有轉圜,尹蘿當是你的未婚妻子。”

謝驚塵從身形到氣息,完全地凝滯靜止,神情卻冷厲得駭人。

寧芷墨在極度的懼怕下,仍然感到了一絲快意。

看吧。

這本該是你所得,也由你的無心之失,錯失了一切。

謝濯,午夜夢回,你難道不會怨憎自己?難道不會去想,那本該是你的妻子。

不染塵埃的謝大公子,一朝壓製不住情潮,屆時世人皆知,高高在上、光風霽月的謝濯,竟會覬覦他人之妻。

一旦謝濯伸手去搶了,便是由雲端墜落泥沼。

可他這樣冰冷如霜的人,今朝肯為心上人遮掩醜事,又怎知他明朝不會更加妥協墮落,甘為有夫之婦見不得光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