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三十七章 不謀而合(1 / 1)

尹蘿前前後後活了這麼幾輩子, 從沒有被人一邊講故事一邊喂藥的經曆。

實話講。

藥蠻苦的。

啊不是——挺受用的。

聲音好聽的溫柔體貼帥哥耐心十足地將各地逸聞娓娓道來,無微不至地將每一處都照看得當,喝完藥連擦嘴都不用自己動手。

……就是這開竅得是不是也太流暢了點。

還以為會看到他窘迫躊躇的樣子, 幾率掉落“害羞未婚夫”的絕美CG, 供她閒暇時回味欣賞。

真情告白的殺傷力這麼大嗎?

那她天天對著蕭玄舟撒一句“我愛你”會不會有好感加成?

尹蘿是個說做就做的實乾派。

“蕭玄舟。”

蕭玄舟正在收拾藥碗,他應該有點輕微潔癖,不但注意著自己的手指, 連藥碗邊緣的痕跡都用帕子抹去了。

聽見呼喚,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嗯?”

尹蘿撐著兩頰,目光灼灼地認真道:“喜歡你。”

“……”

蕭玄舟並未躲閃, 卻也沒有立即回應, 隻將一枚裹著油紙的蜜餞送到尹蘿面前:“苦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還忍著?”

尹蘿條件反射地將蜜餞叼走了。

這藥經過鄭醫師苦心改良,收獲了微乎其微的效果,苦得從一而終,非常有傲骨。

蜜餞在嘴裡咬破,溢出酸中帶甜的滋味。

尹蘿沒等到蕭玄舟的回答, 想追問,發覺氣氛已經完全接不回去了。

他是故意還是不小心的?

尹蘿狐疑地盯了幾秒, 看不出任何破綻。

謝驚塵就在此時不期而至。

尹蘿惋惜地看了看剩下的那碗藥, 是沒可發揮的餘地了。

蕭玄舟沒有第一時間應答, 在等尹蘿的反應。

“謝公子請進。”

尹蘿邊說著,邊將最後那碗藥自覺端過來。

勺子碰撞, 往下滑落。

蕭玄舟循著門扉開啟看去,隨手將勺子拿起來了,另一手接過藥碗,穩穩地放在了她跟前, 勺子放回碗中,全程沒有發出半點碰撞聲。

哇——

尹蘿難以描述這種感受,索性低頭喝藥。

謝驚塵進來,便看見尹蘿腦袋半垂著湊在碗邊,蕭玄舟坐在她身側,正用指尖將她一縷頭發挽到耳後。

尹蘿不好意思地抿唇,朝蕭玄舟靦腆一笑。

“……”

謝驚塵踏進屋內。

“謝公子。”

尹蘿立馬收起表情,無縫切換社交模式,“不知謝郗出了什麼變故?”

她仍然在笑。

但卻與方才全然不同。

謝驚塵面不改色地見了禮,冰雪不化的氣質一如既往,凜然不可相近,開門見山地直接道:“謝郗體內的魂魄已換了人,是那名叫李渠的護衛。”

尹蘿:“?!”

嘴裡的藥都差點嗆出來。

正因為謝驚塵描述得太過直白,配上他那波瀾不驚的姿態,反差帶來的衝擊震撼讓人有種懷疑自己剛才所聽是否真實的恍惚感。

尹蘿憑借多年閱讀看劇經驗,最初猜測的和這八九不離十,但這個修真遊戲的設定裡沒有“奪舍”這類存在,後面觀察謝郗本人還挺符合謝家整體給人的感覺,加上其他等等因素,就換了想法。

誰知道還真是這麼荒謬的結果。

謝驚塵三言兩語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清楚。

謝郗強行將寧芷墨帶走當夜,李渠跟了上去,為免暴露,情急之下謝郗打暈了李渠一並帶走。

到了荊昆地界,寧芷墨求謝郗把李渠放走。

正好附近的鎮子遇上鬼患,謝郗分身乏術,李渠趁亂而逃,誤打誤撞找到了蘇絳霄留存的物品。除了蒼青劍的殘片,還有一本功法和移魂之術。

李渠靠著這本功法,偷襲了謝郗,再用移魂之術徹底取代。

強行締結血誓是謝郗本人所作,那卷鹿皮是他從一隻百年樹妖那裡所得。正因如此,李渠無法直接殺了謝郗,那樣寧芷墨也會死。

“此人怕移魂之術叫人發覺,毀了原卷。我已讓他複寫出來。”

謝驚塵將一卷薄如蟬翼的紙張放在桌上。

尹蘿仔細打量了稍許,發現這壓根不是什麼紙,而是幻紗綢,水火不侵的珍品。

謝驚塵居然用這個東西當紙。

世家公子,一個比一個會燒錢啊。

要是按照這個燒錢的法子,尹蘿房間裡成日耗費的赤炎丹也不算什麼了。

出於對金錢的尊敬,以及自知和謝驚塵保持距離,尹蘿的發問顯得謹慎而客氣:“我能看看嗎?”

謝驚塵講述的過程中,許是出於避嫌,視線一直不曾往尹蘿所在有寸許的偏移。此刻方不帶情緒地看了她一眼:“請便。”

尹蘿舉止得體:“多謝。”

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冰山人了。

多看幾眼都不用想念空調,立地感受冬日清爽。

昨晚謝驚塵什麼都不說,大概不是出於任何其他因素,隻是嫌麻煩,懶得多管閒事。

尹蘿展開幻紗綢,往蕭玄舟那邊挪了挪。

蕭玄舟唇角彎了彎,配合地按住邊角。

兩人不可避免湊得極近。

謝驚塵目光掠向窗外,無甚風景,最終定點在奇奇怪怪放在茶杯裡的青露樹枝。

這麼養著,像是一時心血來潮。

世人以青露樹為隱忍後發、百折不撓的高潔象征,讚其堅韌不拔,多用鼓舞低潮之人。

謝驚塵卻認為,更該是後患無窮。

枯而不死,表面風平浪靜,在無人可知的昏暗地底積蓄力量,隻待一朝猛然爆發。

這才是最難控的危險。

尹蘿認真看了一遍,感覺從頭至尾寫得還挺像模像樣。

蕭玄舟道:“似乎並無破綻。”

“不可儘信。”

謝驚塵並不委婉,哪怕這人是由他自己審問,“李渠說寧芷墨不知內情。人我已經製住了,待我的侍從抵達,會將他一人一同送回謝家。”

另外一人自然指的是寧芷墨。

明面上,寧芷墨是找尹蘿求助的,現在被以客禮相待。就像蕭玄舟在細微之處都會先等尹蘿的反應一樣,算是以尹蘿作為“主家”。

謝驚塵瞧著不食人間煙火,處理起事情來卻是意外的強硬果決、雷厲風行。

尹蘿對他帶走寧芷墨沒什麼意見,就算沒出這個“反轉”,寧芷墨終究是寧家的人,事情的根兒出在兩家的婚約,人總不能一直跟著她。

她比較好奇那本功法。

能讓李渠偷襲謝郗得手,說明是能短時間提升實力的法子吧?估計會有些代價,但這結果就足夠誘人了。

尹蘿默認了謝驚塵的做法,心思又飄到彆處,沒顧及這陳述的話語也需要應答,便沒有搭腔。

蕭玄舟等了幾息,才道:

“謝公子安排妥帖,依此便是。想來謝公子連夜審問辛苦,還未用過早飯,不妨多留片刻。”

這番話滴水不漏,是蕭玄舟最為嫻熟的圓融手段。可這也掩蓋不了他是在代尹蘿開口的事實。

世家之間看重禮儀,什麼身份關係才能替另一人作答?

謝驚塵身上那份疏離冷意更重,道:“不必,我欲前往荊昆,一探究竟。”

蕭玄舟正是在等這句話。

各地世家對尋找蘇絳霄遺留寶物遮遮掩掩,謝家亦在其列。然而在謝驚塵抵達前,“謝郗”就已經先交出了蒼青劍的殘片,約莫是想著轉移眾人視線、好趁亂蒙混。不論因由為何,尹蕭謝三家都知曉了。

謝驚塵自持傲骨,算是謝家異類,依他的性子肯來分享消息,就無謂繼續遮掩。

“謝公子所思,與在下不謀而合。”

蕭玄舟說到此處,不明緣由地頓了頓,看向尹蘿。

尹蘿:“?”

她歪了下腦袋。

蕭玄舟笑意淺淺散開,似是無奈,隱含憂慮地道:“隻是在界內護送你,護衛們也能讓你傷了手,我實在有些不放心。”

尹蘿眼睛一亮,順坡下驢:“那不如我和你們同去荊昆,也免得你擔憂我孤身在定陽。”

蘇絳霄生前收集了那麼多東西,又為什麼會四散各地?是特意給後人做了個大型尋寶遊戲嗎?

這種明顯可能是遊戲新玩法的東西,一定也會帶來某個亟待發現的隱藏。

她自己去荊昆、留在定陽的安全都不大好說,跟著蕭玄舟和謝驚塵一同上路,就比較有保障了——就算誰都有刀人嫌疑,兩人存在的情況下就可以互相製約。

沒有比這更完美的安排了。

蕭玄舟思索一陣,仿佛當真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行性,面露難色:“這……”

尹蘿轉向謝驚塵,正色道:“此事終究我也牽扯其中,想知曉內情,萬望謝公子允準隨行。”

謝驚塵垂著眼,看不出喜怒:

“是走是留全看尹一小姐自身意願,不必我允準。”

尹蘿社交微笑不變:“謝公子甚明事理。”

“告辭。”

謝驚塵不欲多談,更沒有應付的閒心,似乎早就待不下去了,走的速度半點不比來時慢。

厭煩成這樣還端著君子禮儀,要是坦率地說一聲,她就想彆的辦法分道揚鑣,當還人情了。

尹蘿對謝驚塵的好惡並不關心,在所有做出決策的理由中,被她擠到最角落的一條,小心翼翼地冒出了一點痕跡:

荊昆靠著南邊。

計如微在東洲和南洲交界受了傷,沈歸鶴前去相助。

不知道……會不會遇見?

尹蘿繃著表情,裝作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袖口花紋。

沈歸鶴的衣服上也總是繡著白鶴樣式。

千鶴宗那麼多弟子,隻有他穿的才最好看。

蕭玄舟看她半低著腦袋,撫著袖口出神,他指節不經意地觸碰到杯身,帶出一點引人注意的聲響,嗓音也似這漸冷的蜜水,溫潤卻隱約淡涼:“前去荊昆,或將輕裝簡行。那位姬公子既受了傷,終歸是萍水相逢,不便一同上路,須得提前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