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難怪(1 / 1)

尹飛瀾被這念頭生生噎住, 餘光一掃,蕭玄舟和謝濯的目光俱看著尹蘿的方向,心下“咯噔”一聲。

蕭玄舟神情無異。

謝濯則面覆霜雪, 眼中寒意更甚。

……莫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尹蘿與謝濯又發生了什麼?

要是待會兒尹蘿過來, 表現得更為在意謝濯,這可怎麼辦?

謝驚塵看清了尹蘿表情凝固的刹那。

她看見他就不肯走過來。

臉上的笑也即刻消失。

自花池邊他言明妖氣存在, 她便開始躲他, 百般做出避之不及的姿態,與先前判若兩人。

昨日如此,今日亦然。

不同的是。

此刻她望向他,水眸輕霧朦朦,再度做出茫然無助的荏弱姿態。

難道她又去見了那個半妖,怕他當場拆穿麼?

謝驚塵抿唇不語,終是移開眼, 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尹蘿開始慢慢地挪動步子。

曲宴亭臨湖, 通聯外界。乍看是尹家宅院的突破口, 實際這地方最為隱蔽堅固。

尹飛瀾的護衛侍從守候在外。

守一不在其中。

尹蘿提著食盒猶豫要不要轉交。

距離她最近的護衛發現了她,對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可以進去嗎?”

尹蘿問。

護衛道:“當然可以!”

語氣之堅定, 態度之誠懇。

尹蘿放心大膽地往裡走,還很配合地放守二去和小夥伴玩耍,準備與尹飛瀾進行“兄妹的友好場合”。

……這場合是哪門子的“可以”?

她剛從廚房出來不久, 還沒來得及換上今日約會裝, 就這麼碰見蕭玄舟。

還有個和她相衝的謝驚塵也在場。

最重要的是, 她在栗子糕下面留了字。

待會兒當場打開,跟公開處刑有什麼區彆啦!

四個人的場合。

三個人心不在焉。

蕭玄舟起身,尹飛瀾險些跟著站起來, 謝驚塵亦握緊了杯身。

蕭玄舟徑直走到尹蘿跟前,伸手接過了那看上去有些沉重的鎏金雕花食盒:“路不大好走,注意腳下。”

他的態度和動作太過自然,將整件事變得理所當然。

尹飛瀾都沒有反應過來,一時啞然。

謝驚塵放下了玉杯。

身為當事人的尹蘿自己都不太清楚,食盒是怎麼順理成章到蕭玄舟手中去的。

他今日好像更主動了點。

尹蘿想。

“謝謝。”

尹蘿小聲地道,經過一塊略大的怪狀石頭,她狀似不經意地抓住蕭玄舟的袖子。

蕭玄舟身形微頓,配合著放緩步調。

尹蘿試探結束,又放開,隻是距離隨著步伐漸漸地同蕭玄舟拉近了些。

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

尹家的家風沒刻板到成婚前不許有親密舉動,她和蕭玄舟又是正當的未婚夫妻關係。

要不是感情不夠深厚,當場跳起來抱一下也不是不能考慮。

兩人並肩而行,身影款款。

這般望去,實在是郎才女貌、賞心悅目,又頗為契合。

待到亭中,尹蘿自然而然地隨著蕭玄舟就近落座——蕭玄舟與尹飛瀾之間。

“兄長。”

尹蘿對尹飛瀾行了禮,正對著的便是謝驚塵。她避開他的目光,中規中矩地道,“謝公子。”

謝驚塵亦不看她,冷淡還禮。

她身上的妖氣已經非常稀薄了。

若非仔細探尋,幾乎感覺不到。想來她沒有再去見那半妖,隻是留下的氣味太深。

妖多偏執,立了血誓她也敢肆意妄為,若無其事地又來同蕭玄舟拉拉扯扯。

謝驚塵少有如此沉不住氣的時候,那縷淺薄的妖氣裹挾在女子香氣中,難以忽略,從前他從未覺得對妖魔氣息的過分敏感會是一種麻煩。

尹飛瀾直覺謝驚塵瞧著越來越不妙,趕忙開口道:“你過來做什麼?”

左前側方。

蕭玄舟拿了隻空玉杯,卻不是倒百花釀。

而是從腰間的玉佩取了株丹芝草,將其中清甜甘洌的汁水倒在了杯中,悄無聲息地放在了尹蘿的座前。

尹飛瀾:“……”

嘶。

很難形容他這一刻的心情。

仿佛牙酸。

蕭玄舟靠譜到他這個兄長毫無用武之地,還生生被比得失職了。

蕭玄舟若是稍微刻意點、殷勤些,尹飛瀾還能找找理由,指其攀附。偏生這人行事自如,尹蘿都不顯驚訝,儼然這兩人相處時便是如此。

——尹蘿當然是驚訝的。

但有了上次蕭玄舟隨手往茶裡扔赤炎丹的舉動,她好歹是有心理準備了。

她同蕭玄舟道了謝,對尹飛瀾道:“本是來給兄長送吃食的。”

“什麼吃食?”

尹飛瀾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沒功夫關注兩位“妹夫”了,手已經按在了食盒上,嘴卻不饒人,“一個人提著這麼重的盒子亂逛,摔了夠你受的。”

這食盒壓根就不重,不知他怎麼得出的結論。

尹蘿亦按著食盒蓋子,抿著唇,不讓尹飛瀾打開。

尹飛瀾以為她被自己說兩句就生氣,僵持沒多久,生硬地道:“我是讓你下回帶好婢女出行,這些活計用不著你動手。”

此話一出,蕭玄舟和謝驚塵俱瞧了他一眼。

尹飛瀾在外是說一不二的火爆性子,火起了對著德高望重的世家族老也能罵得肆無忌憚,這會兒輕易便服軟了。

尹蘿錯愕著強調:“我……我這是送給兄長的。”

“我知道啊。”

尹飛瀾不明就裡,仍要去掀。

尹蘿死死壓著不放手。

蕭玄舟看著這一幕,忽然開口道:“尹二小姐親自來送的東西,不論是什麼,尹公子都會高興的。”

這話說得隱晦,卻在無形中將在場的另外兩人排除出去。

尹飛瀾這下便懂了。

這是尹蘿專程送給他一人的東西,卻沒想到這裡還有外人,不想他就此打開。

他還怕尹蘿不分輕重地壞了事,如今看來,她還是念著他這位兄長,更重於“妹夫”,不由地生出幾分得意。

“……哦。”

尹飛瀾應了一聲,臉上現出笑,“什麼好吃食,也值得巴巴地送來。”

說著,他將本放在桌上的食盒隨手提了下去,放在自己身後。

尹蘿鬆了口氣。

這場合指名道姓不讓打開食盒,確實是顯得小家子氣,故而她一直沒想好措辭。

蕭玄舟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尹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清新可口,正符合她的喜好。她朝蕭玄舟露出個甜甜的笑,毫不掩飾的大方坦蕩:“我以為你晚些才來的。”

言下之意,她其實也有東西給他,隻是沒想到他也在。

蕭玄舟嘴角掠起淺淡弧度,嗓音清潤溫和:“有些事要處理。”

尹蘿乖覺地點頭。

她走了這麼段路,臉上漸顯紅暈,看上去倒像是見著了心上人而無比羞怯。

落在謝驚塵眼中隻餘下刺眼。

虛情假意,朝三暮四。

“若不議事,在下先告辭了。”

謝驚塵帶著冷意開口,語氣毫無溫度。

尹飛瀾欲言又止。

蕭玄舟看了看謝驚塵。

尹蘿聞言,迅速離座:“本是我不慎攪擾了,東西送到,我這就走了。”

她直視著謝驚塵:“還望謝公子莫怪。”

“……”

謝驚塵不避不閃,自她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他放在桌下手攥了攥掌心,“尹二小姐言重。”

尹飛瀾無端緊張,生怕在場諸位一個不慎做出些什麼超出預料的事。

尤其是最置身事外的謝驚塵。

尹蘿再度一禮,轉身離去。

她步伐比來時快得多,被什麼洪水猛獸追趕似的,頭也不回。

謝驚塵不覺氣悶。

他自己也不知為何煩躁,隻不喜尹蘿這故作界限、有意區彆為之的作勢。

“尹公子言及書閣與花池一事乃一脈相通,不知何意?”

謝驚塵心中波瀾,面上依舊冷得風平浪靜。

尹飛瀾咽下喚侍從來送一送尹蘿的話,公事公辦地順著說了下去。

……

世家之間暗流湧動,同盟短暫,說起話來總有九曲十八彎;又根係錯雜地連結著,說完了一樁還有數不儘可說道的。

尹飛瀾平素還算長於周旋,今日念著食盒裡的東西,說完牽扯的幾樁事就打算止住。

否則吃食放壞了誰來賠?

誰知謝驚塵也是迫不及待的樣子。

蕭玄舟又一貫不是主動挑事的脾性。

這可好。

三人意見一致,完美散場。

謝驚塵走得最快,饒是如此卻無慌亂急切之態,身姿舉措挑不出半分錯處。

守在入口處的護衛見他出來,連忙抱拳:“謝公子!”

謝驚塵頷首還禮,抬眼便望見了站在樹下的尹蘿。

她換了身衣裳,散花雲霧的煙羅裙,尤顯清雅脫俗,靜靜佇立於陰影處,如一支無聲盛放的花。

謝驚塵的腳步緩緩停下。

尹蘿看見了他。

一反常態露出鮮妍明媚的笑,朝著他小跑而來。

謝驚塵心中生疑,然而卻身姿未動。

“兄長!”

尹蘿自他身邊擦肩而過,身上的香氣無形籠罩了他的半邊身子。她的聲音裡有著不必言明的喜悅,稍停了一停,堪稱恣意地又喊道,“蕭玄舟!”

這細微的停頓,倒讓人明了,後面那個名字才是更令她期待卻小心觸碰的。

“成日沒個正形。”

尹飛瀾簡直沒眼看。

尹蘿絲毫不怵,大大方方地道:“你們說完了事,該讓我把人帶走了吧。”

尹飛瀾嫌棄地擺擺手:“趕緊走。”

他手中提著食盒,便不訓她了。

尹蘿便站到蕭玄舟身側去,仰著臉朝他笑,語氣卻驟然輕了不少:“你歸我啦。”

蕭玄舟微怔。

尹蘿悄悄地拽了下他的手臂,牽引著他靠攏,神色狡黠又靈動:“我們走吧。”

這樣直白熱烈,毫不掩飾。

難怪。

蕭玄舟道了聲“好”。

抬首,謝驚塵的身影已不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