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比昨日更讓我歡喜了(1 / 1)

尹蘿認真地考慮過, 該如何展開一場正式的約會。

譬如這身衣裳。

依照上次經驗,蕭玄舟應該比較喜歡她穿粉色。總穿同色不免視覺疲勞,她特意挑了這件散花裙, 粉了但沒完全粉,清新雅致的風格也能令人耳目一新。

雖然由於曲宴亭的意外碰面,沒能給出乍見下的會心一擊, 但蕭玄舟這反應, 似乎也還不錯?

“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裡嗎?”

這並不是去梧桐苑的路。

蕭玄舟從善如流:“你要帶我去哪兒?”

“不告訴你。”

尹蘿佯裝不滿,“問得好沒誠意。”

蕭玄舟看了看四周:“書齋?”

尹蘿:“……”

怎麼猜到的。

她的表情太明顯, 蕭玄舟道:“尹家布局嚴正,花木景處依水而建,以書閣為中的居室分列排布。我們這條路背離水邊, 又不走花園,便可猜出來了。”

“這個方向也可能是庖屋。”

尹蘿道。

蕭玄舟不認為她會拿相同的東西兩送。

他看向尹蘿:“我猜錯了?”

尹蘿:“……沒有。”

蕭玄舟輕笑了聲。

尹蘿多看了他兩眼。

這次不僅主動了點, 連笑都……蕭玄舟也不是那種完全不笑的冷面冰山, 但這下有些區彆。

很微妙的感受, 難以描述。

再細打量,又確定是自己感覺錯了, 分明還是一樣的。

按照他們現在肢體接觸的進度,逐漸打開心防也很合理。

尹家的書齋是不大啟用的。

家中真正的主子隻有尹飛瀾和尹蘿, 前者有專用的書房,後者壓根不進這種地方。若要查詢特殊典籍, 還有專門的書閣。

很難不想到最初尹家的老祖宗是想著家裡人會越來越多,專做個大些的書齋供幼兒們讀書,結果連著代主係的子息沒超出半隻手。

書齋門口守著兩位書童,打開門後,便悄無聲息地退到一邊。

內裡明淨整潔、一塵不染, 布景簡樸卻周到,隻是空曠寂靜得有些嚇人。

尹蘿拉著蕭玄舟的袖邊,帶著他在書架間門轉了好幾個圈,拿到了一本詩集。

她又牽著他去書案,和他擠在一張案前。

尹蘿將詩集熟練翻開,抵達目標頁,往旁邊推了推。

蕭玄舟垂眸,才看了開頭便明了:“這詩有些冷僻,你竟讀過。”

是藏著他名字的詩。

“果然你的名字出自此處!”

尹蘿語氣振奮,背脊都挺直了些,“不枉我找了一晚上,總算沒有白費!”

其實過程遠沒有這麼“迷妹”。

她是打聽出來蕭家父母在鹽城待過一段時間門,製定新版約會計劃時有意定向去找了。

蕭玄舟沒想到她會這樣直白地說出來。

“何必勞神。”

蕭玄舟道,“你直接問我便是了。”

尹蘿將紙鋪開,一面道:“不一樣的。”

到底是何處不一樣。

她卻不說了。

蕭玄舟見她挽袖子,先去拿了那方墨錠,開始磨墨。

尹蘿驚奇道:“你怎麼知道我要做什麼?”

蕭玄舟扶著袖口,磨墨的動作行雲流水:“我們在此處,自然是要磨墨寫字了。”

“可我是想讓你寫的。”

蕭玄舟側首:“嗯?”

“我喜歡你的字。”

尹蘿眼睛亮晶晶的,滿是祈盼,“想學。”

“……”

這種墨叫文曲墨,研磨後散發出清香滿室,悠遠淡雅。

蕭玄舟問她想要自己寫什麼。

“就這句。”

尹蘿指著詩集道,“‘但令十舟玄津致’。”

蕭玄舟依言照做。

尹蘿就趴在一邊看他寫。

筆走龍蛇,鐵畫銀鉤。

寫出來的字同信中一樣,轉折間門鋒芒隱現。

尹蘿問:“你的字是怎樣練的?”

“幼時家中請了老師。”

蕭玄舟道。

尹蘿眨眨眼:“可你不是五歲就去了掖雲天嗎?”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蕭玄舟都知道送她流虹玉蘿,她自然也要把他的事弄得清清楚楚。

蕭玄舟同她對視幾息,輕聲道:“所以我從不在外報出老師的名字。”

“……噗。”

他也會開這種玩笑啊。

尹蘿道:“你的字分明很好看的。”

她拿起蕭玄舟將將擱下的筆,餘溫自掌心傳來。她在他的字旁依樣寫了一行。

不能說是毫不相關,隻能說是慘不忍睹。

蕭玄舟:“……”

他詞窮了!

他居然就這麼詞窮了喂!

“不管。”

尹蘿半是羞惱,半是蠻橫地把筆塞給他,“都靠你了。”

尹家確實為尹蘿請過數個老師,涉及方方面面,都被尹蘿以各種方式氣跑趕走了。

故而尹蘿的字一直都是狗爬型——全憑本能在寫。

正好,她穿越來的也不會寫這種毛筆字,醜得如出一轍。

蕭玄舟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口吻平和,聽不出半分責怪:“教你練字,怎麼能把筆給我?”

尹蘿便又從他手中拿回筆。

指尖自他掌心掠過,似收起爪子的貓兒在此處撓了一下。

她便那麼坦蕩無畏地看著他。

蕭玄舟氣息稍滯。

瞧著乖巧聽話,卻又處處透著不服管教的勁兒。

蕭玄舟沉默片刻,微微欠身,掌心攏住了她握筆的手。

“第一遍且先放鬆,隨著我寫。”

好耶!

親密接觸計劃完美達成√

不以增進感情為目的的約會計劃都是空有其表的虛架子,和小學生春遊有什麼區彆!

尹蘿就是仗著蕭玄舟不太會拒絕人的性子,某些事他可能並非樂見,但隻要不是特彆超出,也會想一想然後答應。

墨香盈滿鼻端,其間門摻了些彆的什麼。

尹蘿嗅了一下。

鼻尖微皺,如動物感知風吹草動而不自覺嗅聞。

“你用香了?”

她問。

蕭玄舟道:“沒有。”

他從不用香。

倒是她身上的香氣,而今全沾染到他衣袂間門。

尹蘿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盯了他一會兒,又回首繼續學字。

她學得頗為認真,對著字形反複練習,他教的細微處都沒有遺漏。

蕭玄舟尋了本書在旁看。

不曾想尹蘿真有耐性一直練下去。

大半的時光便這麼寂靜無聲地消磨過去,尹蘿仍全神貫注地對照筆畫。

蕭玄舟放下書冊,溫聲提醒道:“你該歇一歇,否則手腕要受不住了。”

尹蘿停下筆,額間門滲出細汗,是太過專注所致。

蕭玄舟拿出帕子遞給她。

尹蘿不接。

隻是望著他,唇角翹起一點,生生又壓下去了。

她幾乎是不加遮掩地在展露心思,全都擺在明面上。

總歸比起某些藏汙納垢的裝腔作勢,要讓人舒心些。

蕭玄舟動作輕柔地替她擦拭。

尹蘿舉起練得最好的那張:

“你瞧,是不是已有些形似了?”

蕭玄舟頷首。

確實能看出幾分了。

才這麼短的時間門。

尹蘿得了肯定,頗為高興。

她俯身吹了吹墨跡,忽而瞧他一眼,又一眼。

不待他問。

她便光明正大地問了出來,氣勢尚足,口吻卻小心得近乎喃喃:“那我在外可以報你的名字嗎?”

蕭玄舟翻頁的動作頓住。

這是他方才說過的話。

“你再練下去,不必言明,旁人也知道你是跟誰學的字了。”

他的字隱約有正統大家的形韻,到掖雲天後大多是自己練,長久地漸漸自成一派。

尹蘿哼了聲。

尾音上揚,姿態俏皮。

蕭玄舟的指尖在書脊無聲摩挲兩度,沒再說什麼。

……

尹蘿不知不覺地依在案邊睡著了。

她的身形本是更靠近蕭玄舟,失了支撐便往那方倒。

蕭玄舟單手穩當地接住她,替她捋了捋落在頰邊的發絲。

整個身子陷在懷中也無多少分量,柔若無骨,呼吸清淺,叫人擔心她睡夢中便悄然脆弱地斷了氣息。

蕭玄舟攏了下她滾向外側的手臂。

尹蘿似被驚動了,立即往他懷中深處縮去。

“……”

蕭玄舟抬手,指尖在她背上輕拍了拍。

她逐漸放鬆下來,眉頭鬆開,卻得寸進尺地依偎著蹭了蹭,無意識地抓住了他的小臂。

不安心地懼怕,醒著的時候半點不見。

尹家養她這幾年,看來也沒有令她摒棄流落在外的陰影。

——他試過了,沒有用過幻骨術的痕跡。

既然沒有換人,便是偽裝了。

裝得如是討喜。

……她又能裝多久呢?

蕭玄舟將尹蘿抱在懷裡,連騰出手來翻一翻書也不成。

隻要他有放開的意圖,尹蘿便條件反射地想抓住他,露出欲哭不哭的樣子。

這樣嬌氣。

蕭玄舟無聲喟歎。

尋常人戶是養不起她的。

稍有不慎就要傷著,尤為細心的嗬護也隻堪堪保得她不衰敗。身子上的孱弱尚且罷了,性子也需慣著。

若真嫁了他,他是沒有功夫日日周密照料的。

蕭玄舟就這麼一直抱著她。

索性他本就喜靜,即便什麼都不做也能沉得下心。

“唔……”

她終於轉醒,眼睫顫顫,短促的低哼更似不滿的嗚咽。

蕭玄舟便沒有立即放手。

尹蘿迷蒙地睜開眼,望見窗外天都黑了,暗自奇怪:

怎麼睡得這麼沉?

她又不是真的熬夜了一整晚。

可能是藥效和體質的緣故?

尹蘿從蕭玄舟懷中爬起來,手掌在他肩頭撐了一下:

“對不住……許是先前喝的那碗藥有些安眠的成分。”

蕭玄舟看她手忙腳亂地整理儀容,臂間門酸麻陣陣。他道:“下回莫要夜間門尋詩詞了。”

“都找到你的名字了,我才不會。”

尹蘿嘀咕著,靜了一靜,沒頭沒尾地道,“其實我喜歡的就是這樣。”

“嗯?”

蕭玄舟不解其意。

尹蘿去收撿桌上的物品,並不看他:“你不是在信中問我喜歡什麼嗎?我便是喜歡這樣同你待在一起。”

“……”

“你今日——”

她短促地望向他,又彆開臉,聲音輕得幾不可聞,仿佛能將此話說出口便已耗費了極大力氣,“比昨日更讓我歡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