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好大一隻水母。(1 / 1)

琳離開的時候步履匆匆,看來真有急事。

白榆樂得被留在這個場館裡看魚。

這個場館的規模比白榆上輩子見過最大的水族館還要誇張,能裝下群遊的小魚,也能裝下大魚——因為整個星球的水域是連通的,場館的作用是開辟一處能供人類自由賞玩的角落,所以鯊魚、鯨魚之類的也能看見,隻要用特製的餌料和聲波把它們吸引過來即可。

琳走了,但場館的負責人還在,她穿著乾練的西裝,對白榆說:“您想觀賞哪個品種的魚?如果暫時沒有想法,我可以帶您四處走走,我們還有做了各個主題設計的海缸,內容豐富,能幫您消遣一下時間。”

“算了,我覺得這裡就挺好的。”白榆有幾分躍躍欲試地說,“不是說你們這裡可以潛水嗎?我想體驗體驗。”

負責人:“好的,請您稍等。”

幾分鐘後,負責人回來了,還帶來一個白色的腕表。腕表扣在白榆手上,自動縮成合適的大小,觸感涼涼的,有些像金屬。在腕表和肌膚徹底貼合的瞬間,白榆視線裡跳出了一個弧形的光屏,上面有開關和各種設置。

“打開潛水模式。”負責人說道。白榆看見光屏上的各項設置自動跳到了合適的位置,然後光屏消失,她身上緩緩浮現出一層銀白色的薄膜。

“這個裝置能幫您隔絕海水,同時提供必要的氧氣,還有極強的防禦功能。”負責人解釋道,“但它無法提供在水下活動的動能,所以您還要帶上這個——一個手握型的水下推進器。”

推進器很輕,操作也毫無技術含量,就是遊動的時候把它放置在胸前,像個方向盤那樣,往哪裡遊就往哪裡轉。

拒絕管家一起跟來的建議,白榆迫不及待地抱著推進器下了水。

感覺——非常神奇。她像變成了一條真正的美人魚,在水下自由暢快地呼吸。水流在皮膚上擠壓的觸感是那麼的真切,但水帶來的壓力被大幅度減輕,隻餘下一種輕盈的感覺,仿佛她與水融為了一體。

除了推進器工作的聲音外,四周一片寂靜。

燈光照射下來,破碎的光斑漂浮著。白榆輕輕吸口氣,用力下潛。

那是個夢幻而清晰的世界——一望無垠的白色沙地,色彩近乎絢麗的珊瑚,魚群在她身側安靜地遊過。水清澈得如同玻璃,俯視海底的時候,隱隱有種懸空於百米高樓的恐懼。

這是一片陌生而廣袤的領域,人在其中,渺小如粟。好在水下推進器上自帶三維的地圖導航,還實時監控著她的血氧和心跳,多少帶給人一些安全感。

白榆也不著急,悠哉悠哉地四處遊蕩。摸摸海藻,戳戳珊瑚,逗逗魚,甚至還小心翼翼地摸了一隻路過的鯨鯊。鯨鯊真大,感覺一口就能把她整個吞下去,而且遊動的時候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冷不丁就出現在她身後,差點把她嚇得心率飆升。

這樣的潛水估計每天玩都玩不膩……

白榆開始認真思考和琳·列娜西打好關係的可能性。

……或者她可以嘗試複刻這麼一個星球,要花多少錢?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身邊忽然緩緩飄來一隻水母。

那是隻美麗的藍紫色水母,大概有白榆的手臂那麼長。它的身體晶瑩剔透,像一團柔軟的霞光,隨著海水的流動輕輕搖擺。傘狀體邊緣搖曳著細長而柔軟的觸手,隨著傘蓋的翕動閃爍著瑩瑩的光芒,像是在呼吸那樣。

這是白榆今天見過的最美的生物,但估計也是最毒的。方圓百米之內,居然沒有任何生物敢近它身。

反倒是這隻漂亮的大水母,形單影隻,實在有些可憐,估計也沒魚吃,隻能靠捕獲浮遊生物活下去,能長這麼大也不容易。

白榆在這隻水母身上找到了新的樂趣。她和水母保持距離,但圍著它打轉,同時打開水下推進器的攝影機拍照留念。

原本呆呆漂浮在原地的水母突然動了。它細長的觸手一點點、由下而上地蜷縮起來,身上的生物光一通亂閃,傘蓋也皺成一團。

白榆:“?”

白榆嘗試著靠近一點,水母身上的生物光就閃得更厲害。

它……不會是怕生吧?

白榆沉默片刻,把水下推進器上的強光關掉,緩緩後退幾米。

水母的狀態果然好了一些,觸手也舒展開了。

白榆打開推進器一照,它又開始亂閃生物光。

在水底也沒法用語言交流……白榆有些無奈,把推進器暫時關閉,藏到身後,然後劃水遊向它——水母沒有明顯的受驚征兆。看來是怕推進器的光,不是怕她。

現在終於可以安靜地欣賞大水母了。

白榆又湊近了一點——反正她身上自帶防禦罩,也不怕被蜇的中毒。加上對它的好奇,她就這麼毫無畏懼地遊到隻隔半米的地方,和那隻大水母安安靜靜地“對視”。

水母活躍起來。它在海水中舞動,像在跳一場永不落幕的幻夢。

突然,水母向她抬起了觸須。

那像是個預備捕食的動作,又好像不是。

細長的觸須在碰到白榆的身體之前,又安靜地、黯然地落下。像是舞者在她面前旋轉一下裙擺,但實際上裙擺掀不起實質的風,也無法給觀眾帶來傷害。

美麗、脆弱、危險……頗具矛盾之美的生物讓白榆萌生出一種“要不把它撈走帶回去養”的想法。雖然這個想法僅在腦海裡停留一瞬,就被打消了。

隻用胳膊和腿劃水實在太累。白榆看夠了水母,毫無留戀地轉身,掏出水下推進器,開始上浮。

和下潛時的步步新奇相比,上浮是個略顯漫長的過程。白榆百無聊賴地感受著水從她身邊緩緩流過,突然有了種被人盯上的感覺。她回頭一看——

那隻水母什麼時候跟上來的?

……

另一邊。琳·列娜西皺著眉步入一個安靜的房間。

房間的正中央放著一張大床,重重的帷幔被放下,隻有許多電線連接著的醫療儀器在滴滴輕響。

琳的父親,一個長相與她十分相似的金發omega正坐在床邊。他正以一種幾欲破碎的哀婉表情看著床上的人。

床上昏睡著一個俊秀的黑發少年。

他雙眼緊閉著,露出來的雙手纖細過了頭,臉頰蒼白得幾乎透明。

“怎麼回事?”琳問道,“寧迦的病情不是已經穩定下來了嗎?”

“醫生說,是他自己陷入深眠不肯醒來。”琳的父親低低啜泣一聲,“他們幾乎監測不到精神力波動了……”

琳心急如焚,看見父親這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更是生氣:“那你也不能把醫生全給趕走,萬一病情又有變化呢?”

“還能有什麼變化?他的精神力都不見了,不是變成植物人就是——”

“那也不是你說了算。”

琳幾乎已經猜到剛才發生的事情:她的弟弟病情惡化,醫生提前通知最壞結果,他父親受不住,就把人給轟出去了。

“趕緊把醫生帶回來。”琳伸手摁了摁發漲的眉心,吩咐仆人道。

仆人戰戰兢兢地領命,離開的時候順便輕輕掩好房門。

沒有外人在場,琳的語氣也不客氣起來:“寧迦快死了,這不是正遂你的意,你現在惺惺作態給誰看?”

“……你怎麼能跟父親說這種話?”男人感到不可思議,紅了眼眶,海水藍的眼眸氤氳著水蒙蒙的霧氣,美得可憎,“我怎麼可能盼著寧迦去死?”

“還不是你,整天在他面前長籲短歎,說家族失去了一個聯姻人選、你的壓力有多大。”琳幾乎快要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他沒法聯姻又怎樣,不是已經有我了嗎?你甚至還要大發慈悲地告訴他,就算沒法結婚,家裡也還有他的一碗飯吃——這是什麼屁話,列娜西家族什麼時候連他都養不起了?”

她的父親被懟得啞口無言,半晌,緩緩流下淚來:“我都是為了他好啊。況且,我說的話有什麼不對?omega總要結婚的。你都找到了匹配對象,寧迦卻找不到,你讓彆人怎麼看他?”

琳·列娜西當即眼前一黑。

是的,是這樣的……

她精神力高達S級的omega父親,瞧不起那些精神力低的人。

身為他的長女、精神力隻有A級的琳·列娜西在他眼裡是“失敗品”。第二胎出生的寧迦還好一些,他的精神力在S級之上,於是一力承擔起父親所有的期待。

小時候,琳有過妒忌或是羨慕。但隨著她逐漸長大,這一切反而轉化成一種慶幸……慶幸父親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然而這樣完美的寧迦,卻因為一場意外徹底改變命運。

他覺醒了精神體,精神力因此產生變異。

他的精神體帶有毒性,連精神力也變得極具攻擊性。想和普通omega那樣和alpha結合幾乎是天方夜譚,寧迦在聯姻市場上的地位也跟著跌到穀底。

寧迦還沒怎樣,他們的父親先受不了了。

“是我沒用……都是我的錯……如果你們的母親在外面另找omega生下有用的孩子怎麼辦?那我該怎麼活下去?”

琳的父親是個美麗、但有些神經質的omega。他因為匹配度高而嫁入這個貴族家庭。幾十年來,除了爭取妻子的愛、為妻子生育孩子之外,他什麼也不做。又或者說,跨越階級的愛使他惶恐,他認為隻能用“生孩子”來回饋妻子——如果他辦不到,他就羞愧欲死。至於失去愛情這件事隻稍想象一下,就更會讓他肝膽俱裂。

琳知道,自己在父親的眼裡恐怕就是個“不怎麼完美的聯姻工具人”,但琳並不排斥聯姻,相反,她還積極推進這件事……就是因為受到父親的影響。

琳不止一次想象,如果她的父親出生在和列娜西門當戶對的家族,又或者家境尚可、沒有被送去omega撫養所長大,是不是就不會被培養出今天這副性格。

愛情使人瘋狂,但每份瘋狂的宣泄口都不一樣。學識淵博的alpha為愛瘋狂,會拚命寫情詩;軍部的那些alpha為愛瘋狂,會因為彆人的隨便一個眼神找人打架。至於omega,omega天性柔弱內斂,他們的瘋狂殺傷力有限,往往自身傷的最重……可琳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父親這樣的omega,發起瘋來拚命折磨子女的。

與父親朝夕相處二十餘年的經驗告訴她,她必須采取最直接的手段。

“你不許再插手寧迦的治療問題。現在,請你離開。沒有我的允許,禁止你再來探望他。”她陰沉著臉,威脅她的父親,“不然,我馬上撕毀我的婚約……你就等著列娜西家再失去一樁聯姻吧。”

琳的父親欲言又止。

他留戀地望一眼床上的人,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站起來,走出房間。

琳冷漠地目送他。

直至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琳才垂眸,難以抑製疲倦似的深深吸了口氣。

她坐到弟弟的床邊,摸了摸他的額頭。

“快醒過來吧。”琳低聲喃喃道,“覺醒精神體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你有機會徹底擺脫束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