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裡來的燈光落在玻璃展櫃上,又被反射進了應長川的眸底。
應長川微眯起眼睛,原本與江玉珣相對的視線一點點滑過面頰,落在了他被燈光照得冷白的脖頸上。
這一瞬他終於感受到了□□、不加遮掩的危險。
江玉珣輕輕垂在身側的手指下意識攥在了一起。
盛夏還沒過去,他的身體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冰到般,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幾秒後,應長川突然笑著輕喃道:“……是嗎?”
話音還沒有落下,他毫無預兆地將手抬了起來。
修長有力的手指滑過江玉珣的發梢,撥亂了他的呼吸。
隻差一點,就要觸在他的皮膚之上。
緊接著,應長川的動作忽然一頓。
等江玉珣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指尖已隔著衣料輕輕地蹭在了自己的肩上。
夏季製服的布料偏薄,應長川手指落下的瞬間,江玉珣便感受到了他的體溫。
大庭廣眾之下,這是在做什麼?
“你要乾什麼!”江玉珣像被電到一樣朝旁邊閃了過去。
同時皺緊了眉,一臉嚴肅地看向應長川。
“你背後的牆壁上有清潔劑,”應長川如被冤枉一般垂眸看向江玉珣,同時向他展示自己指間的淺藍色泡沫,“小江老師剛剛誇了我人好,我就好人當到底,幫你擦掉它。”
每天閉館之後,工作人員都會徹底清潔牆壁、地板以及展櫃。
江玉珣一不留神就蹭了一肩泡沫。
看清楚應長川手上的東西後,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他,瞬間像被戳破的氣球般泄了氣:“這,這樣嗎?”
應長川拿出紙巾隨手擦掉了指間的泡沫,同時疑惑地看向他:“怎麼?小江老師誤會了什麼嗎?”
……當然是誤會你要在這裡做不道德事情!
江玉珣一邊崩潰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邊嘴硬道:“當然沒有,我隻是有一點不習慣”
話音落下他迅速轉身,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馬上就要六點四十了……
江玉珣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館外:“咳咳……時間不早了,我們快一點出館吧,不要在這裡堵著路了。”
“好。”應長川緩步跟了上來。
江玉珣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展櫃上,正巧與笑著走在自己背後的應長川目光相撞。
剛才騙了對方的他突然心虛了一秒。
離開展廳的那一刻,江玉珣不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他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發起了燙。
奇怪……
江玉珣下意識仰頭看了一眼屋頂。
博物館的空調已經關了嗎?怎麼忽然變得這麼熱?
-
身份暴露後,應長川徹底不裝了。
他似乎隨時隨地
有話要說。
每次帶完遊客拿出手機,江玉珣都會看到一屏幕的消息。
江玉珣沒堅持幾天就被他帶壞,兩人聊天的內容不再局限於博物館和文物,而是看到什麼發什麼,也不管對方究竟能不能接到話茬。
既各說各的,又能達成詭異的和諧。
七月二十二日,大暑。
捐贈儀式將要開始。
今天雖然閉館不接待遊客,但是整個華國博物館卻比平常工作日更加忙碌。
電視台工作人員已經布置好了儀器,站在館外小花園裡的江玉珣看了一眼時間,偷偷拿出手機催了起來。
JIANG:到了嗎,到了嗎![急急急.jpg]
JIANG:直播下午三點開始,千萬不要遲到。
江玉珣消息發出沒多久,手機便輕輕地震了兩下。
應長川:到了~
應長川:我在你背後。
江玉珣下意識放下手機,轉身朝背後看去。
平常大多穿簡單的T恤、襯衫的應長川,今天也換了一件黑色的正裝。
不見平日裡的漫不經心,反多了幾分淩人的氣質。
……最重要的是,他的手裡竟然還有一捧花束。
晴藍色的霧面紙內,包著一束盛放的白雪塔牡丹。
陽光將雪白的花瓣照得透起微光。
像薄薄的冰片凍結成了花的形狀。
《周史》記載江尚書曾向天子贈過牡丹。
從此這種原本象征著富貴的花朵,突然多了事業有成的意思……以及一層若有若無的曖.昧之意。
江玉珣的心跳突然快了幾分,他把手機放入口袋,下意識問:“這個……是給我的嗎?”
等江玉珣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束花已經落到了自己的懷中。
淡淡的牡丹香隨之湧向他的鼻間。
這是江玉珣第一次收到花束。
“當然,”應長川朝江玉珣笑了一下,他非常自然地說,“祝小江老師工作順利。”
江玉珣隔著花紙攥緊了牡丹花枝。
他努力屏蔽到心中奇怪的感覺,強裝鎮定地笑了一下:“謝謝應先生。”
“不用謝,”說完應長川又低頭看了一眼黑色的腕表,並抬眸問江玉珣:“我們現在去哪裡?”
他語氣格外輕鬆,好像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越界。
“先去貴賓廳,”江玉珣立刻調整狀態,和應長川對起了流程,“貴賓廳西側有一道小門,一會文物還有所有嘉賓與工作人員都從那裡進入活動現場。”
話音落下,便帶著應長川穿過花園,朝著不遠處的小樓而去。
“應先生這邊請——”
明明一開始就是這樣稱呼的,但今天再說出“應先生”這三個字,江玉珣卻忽然覺得彆扭了起來。
好像自己在和應長川玩什麼奇奇怪怪的cospy似的……
“
好的,江老師。”應長川跟了上來。
江玉珣:!!!
怎麼沒了“小”字聽上去變得更奇怪了?
今天的活動非常隆重,所有工作人員都在館內隨時待命。
江玉珣剛走出花園沒多久,便看到了抱著茶杯急匆匆朝這裡走來的主任。
“費主任好——”他停下腳步與對方打起了招呼。
應長川也跟著一道點了點頭:“下午好。”
主任連忙停下腳步,向兩人打了一個招呼。
接著他突然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懷中的牡丹上,停頓幾秒後又一臉震驚地看向應長川……最終恍然大悟道:“我就說應先生這段時間怎麼總來館裡哈哈哈……年輕人啊,就應該這樣才對嘛!”
話音落下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變成了“欣慰”。
意識到對方誤解了什麼的江玉珣立刻睜大眼睛替自己辯解:“我們不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主任便擺手打斷道:“活動還有一個小時才開始,小江先帶應先生去貴賓室休息吧。你們放心哈哈哈,我絕對不會去打擾!”
和作為講解員代表出現的江玉珣與貴賓應長川不同,主任今天還有的忙。
話音落下之後,他便快步走向展廳。
壓根沒有給江玉珣留任何辯解的機會。
隻在將要進門的時候,轉身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補充道:“記得時間就好。”
等他背影消失在眼前,應長川終於垂眸疑惑地看向江玉珣:“怎麼了?還有話沒有說嗎。”
江玉珣將懷裡的牡丹抱得愈發緊。
活動還沒有開始,博物館前的空地上滿是嘈雜的聲響。
但他卻在這一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這不是一個好時機。
按理來說,江玉珣應當裝聾作啞才對。
但是主任的話和懷裡的花束卻逼著他抬眸,衝著應長川重重地點了兩下頭:“……對,是有話要說。但不是向主任,而是向你。”
這句話已經在他心間徘徊了幾天,要是不趁著這個時候問出來,一會的活動上江玉珣恐怕也難以安心。
想到這裡,他瞬間下定了決心。
應長川的表情也變得認真起來,他輕輕問:“什麼問題?”
展廳前滿是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
凡是路過的人都會放緩腳步看一眼江玉珣懷裡的牡丹。
江玉珣深吸一口氣:“你最近總來博物館找我,微信發的也比平常多。”
他的聲音多了幾分沙啞,聽上去好像有些緊張。
“對。”應長川輕輕點頭。
“所以……館裡有一些同事說你在……呃,在追我,主任剛剛可能也是誤會了這件事,”江玉珣的聲音很輕,視線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彆處,完全不敢去看對方的眼睛,“也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對你造成困擾……”
說完這番話後,江玉珣終於深吸一口氣並
再次邁步,向貴賓廳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應長川並沒有跟上來。
“怎麼了?應先生。”江玉珣疑惑地轉過身看向對方。
明明已經將憋了幾天的話說了出來,但江玉珣的心情還是沒來由地緊張。
夏風吹亂了他額間的碎發。
應長川笑著將目光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接著輕輕搖頭問:如果這不是誤會呢?”
江玉珣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應長川終於跟了上來,並拍手在江玉珣的面前晃了兩下:“小江老師沒有看出來嗎?我追你很久了。”
盛夏的空氣被太陽曬得發燙。
在室外站了沒多久,江玉珣的臉頰便被曬紅。
應長川似乎壓根沒想要在這個時候問出答案。
話音剛一落下,他便輕輕地拉起江玉珣的手腕,把人帶入了貴賓廳。
完全不顧周圍人的目光。
-
今天要捐贈的文物被放在貴賓廳正中央。
隔著厚厚的遮布與一圈圈安保,江玉珣完全看不清它的樣子。
但他的心中卻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陣熟悉的感覺。
……就好像曾在哪裡見過這些東西似的。
貴賓廳內滿是工作人員。
江玉珣進門的那一瞬,眾人便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原本嘈雜的貴賓廳,隨之安靜了一瞬。
江玉珣:!!!
意識到自己的手腕還被對方握著的他用力擺脫應長川的桎梏,抱著牡丹快步走向更衣室,將它塞進了自己的衣櫃裡。
接著總算是長舒一口氣。
誰知剛一合上櫃子,江玉珣轉身便看到——應長川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上來!
“怎麼了?”做賊心虛的江玉珣目光難得慌亂了幾秒,“你來更衣室做什麼?”
接著偷偷瞄了更衣室大門一眼,並壓低了聲音說:“要是有同事進來看見就不好了。”
應長川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抬手再一次將衣櫃打了開來:“你的領帶還在裡面。”
話音落下,就將孤零零掛在衣櫃內的領帶拿到了手中。
講解員日常工作時隻穿正裝不打領帶。
今天活動特殊必須怎麼正式怎麼來。
江玉珣不由鬆了一口氣:“謝謝了。”
接著便抬手去取。
誰知道應長川依舊拽著領帶不鬆手。
“還有什麼事嗎?”他疑惑地看向對方。
應長川展開手心,並將略帶疑惑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脖頸上:“小江老師會打領帶嗎?”
江玉珣:“……”
糟糕,我好像真的不會。
剛剛大學畢業沒多久的江玉珣,還沒有經曆過需要打領帶的場合。
他沉默幾秒,終於硬擠出一句:“我去找同事幫忙。”
“不用那麼麻煩,”
應長川眸中笑意愈濃,他揚了揚手裡的東西,“我來就好。”
……
周太.祖擅長書畫,大周第一張完整地圖就是由他親手繪製而成。
除此之外,還給後世留下了許多奏本。
黑色的絲質領帶上印著的暗紋,就是從流世的奏本上截取出來的文字。
此時它正在更衣室冷白的燈光下發著亮。
江玉珣和應長川之間的距離因為這條領結變得格外近。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想要低頭方便應長川的動作。
“不用低頭。”應長川話音還沒落,黑色的領帶便繞過了他的脖頸。
不等江玉珣看清對方手下的動作,黑色的領結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胸.前。
應長川輕輕一拽便將它舒展平整。
“好了。”應長川的動作非常快,沒有任何借打領帶的動作故意與江玉珣接觸的意思。
隻有領帶的尾端,在不經意間從他的身前蹭了過去。
連帶著生出一陣陌生的酥癢之意。
然而正是這樣認真又專注的動作,讓江玉珣的心跳亂了個徹底。
他下意識抓住了櫃角,直到胸.前傳來一陣悶意,江玉珣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呼吸。
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他的鼻間。
與櫃子裡的牡丹花香混在一起,像酒精一樣催人發暈。
或許是應長川平常不正經慣了。
又或許是因為他今天的那番話……
江玉珣忽然覺得眼前的人成熟得有些陌生。
狹小的更衣室內隻有兩個人,江玉珣的耳邊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忽然多了“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他人生中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