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視線越過江玉珣,落在了應長川的身上，接著眼前一亮道：“……這位先生是？”
江玉珣明明和應長川沒認識多長時間。
但大腦卻在看清對方唇間笑意的那一秒報起了警。
一定要攔住應長川，不能讓他說出不該說的話！
來不及低頭看清屏幕,江玉珣第一時間把手機揣進口袋,上前半步擋在了兩人之間。
同時一本正經地介紹道：“這位是應長川應先生,館裡的貴賓,我和應先生最近在工作上有不少需要聯係的地方。”
餘光看到同事一臉震驚,他又強忍著補了一句：“還有，呃……之前他幫我了我的忙,所以希望能夠找機會向應先生表達感謝。”
應長川隨之點頭：“是的,伯母。”
見他這樣配合，江玉珣不由鬆了一口氣。
同時忽略了對方那溫柔到不可思議的目光。
——眼前這一幕，也因此多了幾l分欲蓋彌彰的意味。
她笑了一下，非常配合地向應長川點起了頭。
同事又回到了導遊台,轉眼走廊內隻剩下了三個人。
女人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哎呀,已經十二點多了,我們中午一起出去吃一頓午飯吧，”說著又將視線落在了應長川的身上,“不知道應先生中午有沒有安排？”
“不是……”江玉珣正想解釋一下應長川這個貴賓有多麼“貴”。
可話還沒有說完，貴賓竟然自己搖頭說：“沒有安排。”
“那太好了,”她立刻笑著說，“我在河濱路的私房餐廳定了位置，應先生要是沒有安排的話,不如和我們一起去吃午飯？正好借這個機會好好感謝您一下。”
感謝的話是江玉珣自己說的，此時他沒有一點反駁的餘地。
應長川笑了一下，完全沒有推辭：“那就打擾您了。”
這一幕直把江玉珣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你們怎麼這麼容易就達成一致了？
……
怡河沿岸全是上了年頭的曆史建築。
甚至有不少國家級文物。
江玉珣的母親名叫聞思錦，從事地質相關工作的她一年大部分時間都在野外工作。
但是惡劣的工作條件，並沒有降低她對生活質量的要求。
聞思錦定的那家私房餐廳位置很好，就建在怡河邊上。
臨窗的包廂正好可以看到清澈的河道，與河裡的仿古小舟。
上了年頭的木板，隨腳步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伴著包廂的角落裡的傳統的熏香，瞬間將人帶回了千百年前那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時代。
聞思錦把菜單遞到應長川手中：“應先生是客人，您先點吧。”
應長川非常適應這樣的場合，簡單與她客氣過後，終於開始點單。
聞思錦則假裝隨意地問應長川：“不知道應先生是哪裡人？
”
“我祖輩是昭市人，但之前大部分時間生活在蘭澤，”應長川不但認真回答了對方的問題，還在這個時候笑著看向江玉珣，莫名其妙地多加了一句，“比小江老師大六歲，今年二十七。”
不是！你介紹自己的年齡就介紹唄，看我做什麼？
江玉珣默默咬了咬牙。
“蘭澤？那真是太巧了，我們竟然算半個同鄉，”聞思錦瞬間眼前一亮，忍不住笑著說，“阿珣有時比較幼稚，正好缺一位成熟些的朋友。”
自己的媽自己最清楚清楚……
江玉珣一眼就看出，她嘴上說的雖然是“朋友”，心裡想的絕對是“男朋友”。
他第一時間解釋道：“媽，我和應先生隻是普通朋友。”
江玉珣話音剛一落下，簡單看完菜單的應長川便轉身對侍應生說：“桃延魚羹、桂花糯米藕還有米糕，麻煩了。”
江玉珣：？！
簡直是邪了門了。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情況。
應長川報出的這幾l道菜名，都是江玉珣最喜歡吃的。
聞思錦強忍著笑意，哄孩子般點頭：“好好，我都明白。”
不，你不明白。
江玉珣的心情忽然有些絕望。
……這下子徹底解釋不清了。
-
聞思錦不喜歡江玉珣走路看手機。
直到坐進包廂，他終於趁著兩人交談的時候偷摸將手機拿了出來。
接著仔細看起了最新收到的那條消息。
……方才是應長川掃了他的二維碼。
假如兩人之前沒有加過好友的話，出現在江玉珣消息通知欄的應當是“您有一個新好友”的提醒才對。
但此刻出現在提示欄的隻有兩個字——
“阿珣。”
江玉珣瞬間屏住了呼吸。
熟悉的頭像，熟悉的名字……
那名網友果然是應長川！！！
他猛地抬眸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人。
雖然早有猜測，但江玉珣渾身血液，好像還是因為那兩個字凝固在了一起。
視線相對的那一刻，應長川輕輕朝他挑了挑眉。
將“厚臉皮”這三個字演繹到了極致。
他低下頭，對著手機劈裡啪啦地打了起來。
JIANG：你果然是應長川！
JIANG：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是誰？
應長川的手機並沒有像江玉珣那樣開啟震動提醒。
但就在消息發出的瞬間，他忽然低頭笑了一下，接著非常有禮貌地對聞思錦說：“抱歉伯母，我要回一條消息。”
“好的，”聞思錦愣了一下連忙道，“您請便。”
江玉珣心中瞬間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不等他做些什麼，應長川竟然在聞思錦面前光明正大地拿出手機打起了字。
江玉珣的手機
，則在對方點擊發送鍵的同時“嗡嗡”響了兩聲。
剛在還在說話的聞思錦瞬間安靜了下來，沉默片刻後她終於猶豫著開口：“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
江玉珣徹底擺爛，不再看手機。
直到目送聞思錦坐上回住處的出租車，他這才點開應長川頭像。
-：小江老師也沒有介紹自己是誰。
也不知道應長川什麼時候下載了江玉珣最常用的那套表情包。
回複後又從中選出了一顆無奈的貓頭發了過去。
——他這是在耍無賴！
應長川是貴賓，應長川是貴賓。
江玉珣反複在心中默念這句話，終於強行擠出一抹微笑：“馬上就要兩點了，我先回館工作，應先生也去忙吧。”
話音落下，便沿著人行道向前而去。
應長川緩步跟了上來：“小江老師生氣了？”
江玉珣：“……沒有。”
他嘴上說著沒有，實際已經將“彆來惹我”四個大字寫在了臉上。
盛夏時節，風裡都帶著躁意。
耳邊滿是煩人的蟬鳴。
沉默片刻，應長川輕輕在江玉珣耳邊說了句：“抱歉。”
江玉珣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應長川：“應先生千萬不要同我說抱歉，您是博物館的貴賓，您加我好友是為了谘詢文物捐贈流程，又不是為了交友。您完全沒有必要向我透露您的個人信息與具體的身份。”
說到這裡，他忽然笑了一下：“……再說了，就算不提您幫過我的事，我們這些普通員工也因為捐贈活動而獲得了福利。作為博物館的一分子，我怎麼會生合作方的氣？”
江玉珣一開始還是在和應長川客氣，說了幾l句便突然反應了過來——
是啊，應長川可是博物館的大金主。
甚至館長還向自己暗示過，等活動圓滿結束後，就有獎金發放。
想到這裡，新晉社畜·江玉珣瞬間心平氣和了起來。
從工作人員的角度看，自己完全沒有理由生應長川的氣。
除非是……自己沒有將應長川當作普通的遊客或者合作方看待。
江玉珣的呼吸忽然亂了一瞬。
“……不會生合作方的氣。”應長川輕聲將他的話複述了一遍。
接著他垂眸看向江玉珣眼底，輕輕地搖頭道：“我後悔了。”
“後悔什麼？”江玉珣疑惑地看向他。
河風吹亂了應長川的黑發。
他微眯了眯眼，笑著看向江玉珣並略有些無奈地說：“我突然後悔勸小江老師不生氣了，怎麼辦？”
應長川的聲音忽然多了幾l分沙啞，就這樣毫無預兆地被河風吹到了江玉珣的耳邊。
他的意思是……不想被當作合作方對待嗎？
那應長川想當什麼呢？
……是朋友，還是其他什麼？
蟬鳴擾亂了江玉珣的思緒。
他下意識看向對方眼底。
此時此刻，那雙煙灰色的眼瞳中忽然多了幾l分江玉珣讀不懂的情緒。
唯一能夠確認的是，應長川的眼眸裡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
華國博物館非常重視此次捐贈活動，工作效率也高到驚人。
不過兩三天，便結束了所有書面流程。
按理來說，應長川已經沒有理由再來博物館瞎逛了……
事實卻是，本該忙工作的他，忽然把華國博物館當做了第二個家。
應狗時常出沒於江玉珣的身邊。
大有成為博物館編外工作人員的架勢。
幾l天後，華國博物館最後一間展廳內。
閉館的時間到了，遊客陸續退出展廳。
不過轉眼這裡隻剩下了江玉珣，和一名看上去十八.九歲看上去像是大學生的遊客。
這名遊客進館的時間不晚，但一路上慢慢吞吞，時不時還問江玉珣一些沒有營養的基礎性問題，拖到現在都沒有結束講解。
江玉珣喜歡遊客提問，但怎麼也對這種故意拖延時間，甚至於旁敲側擊打探自己隱私的遊客生不出好感。
“今天的講解就到這裡為止了，請問您還有什麼問題嗎？”講完最後一個文物後，他終於長舒一口氣。
看到展廳內遊客走.光，對方終於紅著臉朝江玉珣問：“……今天來得有些晚，實在太可惜了，小江老師明天還來博物館嗎？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再找您繼續講解？”
江玉珣笑了一下，輕輕搖頭說：“一般情況下講解員都是隨機分配的，我也不知道您明天能不能遇到我，實在是不好意思。”
“這，這樣啊……”
往常的這個時候江玉珣已經下班離開博物館。
見到對方依舊站在這裡沒有歸還耳機離開展廳的意思，著急回家的他再次用疑惑的目光向他看去：“先生？”
江玉珣一邊說一邊取下講解器，企圖以行動提醒對方。
不遠處，負責清潔展館的工作人員已經帶著東西走了過來。
求求你了，快點放我回家吧……
江玉珣來博物館工作圖的就是不加班。
眼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心臟都跟著痛了起來。
餘光看到清潔人員，站在江玉珣對面的人終於深吸一口氣，攥緊手心緊張地問：“呃……請問小江老師現在有沒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什麼的？”
常有遊客要江玉珣的聯係方式，但是還從沒有人這樣直白地問過他。
江玉珣瞬間戒備起來……
要是實話實說的話或者乾脆不回答這個問題的話，遊客八成要繼續糾纏下去。
要不然，騙他一下？
就在江玉珣糾結著怎麼開口的時候，空蕩的展廳內多了一陣腳步聲。
下一秒，突然有人輕輕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江玉珣下意識回頭，“應先……”並在對視的那一刻福至心靈，改口叫了聲名字，……長川？?_[(”
應長川朝他笑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馬上就要六點半了，怎麼還不下班？”話音落下之後，才像是突然發現江玉珣對面有人一般把視線落在了那名遊客的身上，並假裝好意地提醒道，“離館前記得歸還講解設備。”
博物館內空調開到最大，哪怕盛夏時節，江玉珣依舊穿著一身熨燙平整的黑色正裝。
與站在他身邊穿著同色襯衫的人簡直相配到了極致。
……方才的問題，瞬間有了答案。
遊客愣了一下，終於在應長川的微笑注視下摘掉了身上的設備。
不等江玉珣抬手，應長川直接替他接了過來，甚至代江玉珣說了句：“謝謝配合。”
下一秒，便動作熟練地關閉設備，纏好了耳機。
看樣子不像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
對面遊客的心瞬間痛了起來。
“好了阿珣，時間已經不早了，快點換衣服回家吧。”應長川垂眸朝江玉珣笑著說。
展廳裡的暖色燈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江玉珣的眼中，此刻救他於水火的應長川簡直是在發光！
清潔人員走進了展廳，遊客終於吸了吸鼻子，丟了魂一般走了出去。
……
收拾好東西離開展廳時，江玉珣忍不住多看了對方一眼，默默在心裡給應長川加了一分。
……應長川這個人除了有些不正經外，其實也不是很壞。
博物館內的燈光熄滅了大半。
走廊上更是一片漆黑。
江玉珣剛想到這裡，身旁的人突然停下了腳步。
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應長川緩緩挑眉，像是看出了江玉珣在想什麼般故意問：“怎麼了小江老師，想什麼呢？不會又在心裡說我壞話吧。”
黑暗中，一切都變得模糊。
江玉珣看不清對方的表情，隻能分辨出大概的身影。
或許是因為黑暗，或許是因為彆的什麼。
江玉珣的心跳在這一刻變得格外快。
他默默地向後退了半步，肩膀隨之輕碰在了牆壁上。
或許是因為應長川剛才為自己解了圍，江玉珣搖頭看向對方，並朝有些不大自在地朝他笑了一下輕聲說：“當然沒有……我隻是忽然覺得，應先生的人其實挺好的。”
應長川的呼吸突然沉重了幾l分。
江玉珣的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明亮。
他的語氣非常誠懇，忘記對方本性的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