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1)

離開折柔王庭的日子又近一日,巧羅國人仍沒來找大周使臣。

與不慌不忙的江玉珣不同,湯一蒙已經開始著急了。

他坐在江玉珣對面,猶豫半天後壓低了聲音開口道:“江大人,我們上回……”

“噓——”

湯一蒙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江玉珣輕輕搖頭打斷。

他回頭向門外看了一眼,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桌案上的紙張。

湯一蒙終於回過神向江玉珣指下看去。

“門外的折柔士兵能聽懂大周官話。”

江玉珣並沒有直接把這行字寫出來,而是用了注音的方式標注。

——如今“注音”已在大周推廣開來。

對懂官話且識字的官.員來說注音並不困難,湯一蒙早在幾個月前就將它牢牢掌握。

辨出這句話的意思後,湯一蒙提起筆找來一張白紙寫道:“江大人,巧羅國如今還沒有半點動靜,再不去找他們求麥種,我們就該走了。”

江玉珣輕輕搖頭動筆道:

“巧羅國想要的是大周的庇護,要等他們主動投誠,不能去求他們。若這個時候表現得太過急切,隻會讓巧羅猶豫甚至畏縮。”

巧羅國使臣心思細膩,江玉珣猜……他們或許是故意按兵不動,以觀察大周的反應。

“好吧……”湯一蒙輕歎著點了點頭,終於起身從帷帳內退了出去。

折柔的春季極其乾燥,正是最容易發生火災的時候,帷帳內也因此沒有燭火可點。

等湯一蒙走後,江玉珣“不小心”把桌上的水灑在了生宣之上。

確定紙上字跡徹底模糊後,方才動手收拾這裡。

他的表情非常鎮定,可是擦桌的那隻手卻微微顫抖了兩下。

……時間的確不多了。

江玉珣的動作非常慢,過了許久終於放下絲帕。

桌子早已經擦乾,他正欲起身活動活動。

誰知剛剛站起來,便聽帳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響:“江大人,連儀公主有請——”

江玉珣的心在這一刻沉沉地跳了兩下。

連儀公主這個時候找自己,會不會與巧羅國的使臣有關?

江玉珣忍不住咬了咬唇。

本想直接出門的他猶豫了一下,忽然轉身在帳內換了一身衣服。

-

折柔王庭豔陽高照。

陽光從無雲的天際灑落,刺得人雙目泛痛。

哪怕隔了一層厚厚的毛氈,帷帳內仍亮得不需要點燈。

“江大人來了,”連儀公主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她笑著向江玉珣,“王今早帶人去獵鹿了,左右無事可做,我便想著找江大人來聊聊天。”

她一邊沏茶一邊隨口道:“坐吧。”

“是,公主殿下。”

折柔王今早不在王庭?

……聽到這裡江玉珣心中瞬間有了點猜

測。

他上前同連儀公主行了一個禮,坐在了地毯另一邊。

動作間發出一陣“叮啷”細響。

連儀公主有些疑惑地抬眸看了江玉珣一眼。

他仍穿著那身碧藍的官服,和從前不同的是……今日江玉珣的身上佩滿了各類飾品,看上去華貴非凡。

“江大人今日怎麼……”這麼這副打扮?

話說一半,猜到江玉珣意圖的連儀公主忽然將後面的字咽了回去。

西域異族並不像周人那般講究“財不外露”。

與之相反的是,他們常常將全部家當都穿在身上,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實力。

——看這樣子,江玉珣已經做好了與巧羅國使臣見面的準備。

她笑了一下,親手把其中一杯茶遞給江玉珣:“有位朋友想要認識江大人一下,不知大人可感興趣?”

半天突然飄來一朵白雲遮住了日光,帷帳內驟然一暗。

江玉珣一直高高懸著的心,在此刻落了下來。

隻有巧羅國的使臣,會在這個時候找自己。

“謝公主殿下,”江玉珣連忙接過熱茶向她道謝,“那就麻煩殿下替臣引薦了。”

“舉手之勞。”

……

連儀公主雖然不是現任折柔王的生母。

但在這裡待了二十年的她,自然有自己的人脈和勢力。

江玉珣猜折柔王十有八.九是被她故意支走的。

話音剛落,巧羅國使臣就從帷帳後繞了進來。

連儀公主與他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帷帳,隻將身邊的女官留在此地。

那使臣並沒有說折柔話,而是用自己的語言表明了意圖,並由女官進行翻譯。

半空的雲朵不知道什麼時候散去。

帷帳內又亮了起來。

江玉珣喝了一口茶,無比直白地說:“所以巧羅國此次,是想要尋求我大周庇護?”

陽光照在了他的脖頸上,被打磨光滑的白玉、水晶、瑪瑙與鬆石隨之發出熠熠光亮。

江玉珣的話經女官翻譯了過去。

巧羅國使臣猶豫了一下,終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對,正是如此。”

末了忐忑地朝江玉珣看了過去。

江玉珣笑了一下,不緊不慢地搖頭說:“大周與巧羅國相距甚遠,巧羅為什麼要舍近求遠,不與折柔繼續交好,而是來尋求大周庇護?”

陽光落在他的長發上,泛出柔和的光亮。

江玉珣的五官雖然還帶著幾分稚氣,但是見了一年大風大浪的他神情卻變得成熟而從容。

女官朝江玉珣點頭,轉身把他的話翻譯給了巧羅國使臣聽。

那使臣愣了一下,連忙劈裡啪啦地說了起來。

過了一會後,女官轉身說道:“折柔人這些年來一直有針對大周進行練兵,在這裡待了十數年的使臣,早看出周、柔終有一戰。”

陽光從正天落

在江玉珣的臉上,墨色的眼眸儘數隱藏在了睫毛的陰影之下。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繼續。

在折柔待了小半輩子的女官,說話間仍帶著淡淡的南地口音。

她一邊聽一邊翻譯:“他說,折柔隨時都可以吞並巧羅國,之所以一直沒有動手,隻是因為被大周的事絆住了腳步。”

“嗯。”

“若折柔贏,下一個倒黴的便是巧羅。若折柔輸,他們定會倉皇西逃,倒黴的依舊是巧羅,”女官的語速不疾不徐,“故而使臣便想提前得到大周的庇護。”

——這一戰他們隻能賭大周贏。

江玉珣此行就是為了巧羅國的麥種來。

但到了這個時候,他卻一點也不著急了。

江玉珣沒有回答使臣的話,反倒是隨口向女官問了幾個與此事不相關的問題。

看上去好像並不重視這件事。

然而江玉珣的慢待,卻使使臣堅信大周實力非凡。

他終於按捺不住了。

使臣起身行了一個禮,用帶著極其濃重口音的大周官話說:“巧羅國雖然戰力不足、無力應敵,但是富庶不缺錢財。若大周願意,我們可以把金銀送到你們的皇帝手中。”

江玉珣:?!

他會說大周官話啊?

……使臣在外.交活動中使用對方國家的語言,是一種示弱與臣服。

巧羅國的姿態放得很低,並且已經著急了起來。

冷靜,冷靜!

拿出點大國的氣勢來。

江玉珣給自己狠狠地打了打氣,他一邊回憶應長川平常的樣子,一邊學天子輕輕放下手中茶盞向對方搖頭。

同時以退為進道:“我大周並不缺金銀,陛下也對這種俗物沒有興趣。”

江玉珣身上的金銀玉石伴隨著動作發出璀璨光亮,這句話因此顯得格外有說服力。

巧羅國使臣當即重重地點了兩下頭:“是,是大人。”

語畢,便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

折柔人一貫嘴硬,稱應長川是憑借運氣取勝。

受此影響,使臣也曾懷疑過大周的實力。

直到現在,見到江玉珣這愛答不理、冷冷淡淡的樣子,他終於徹底定下心來:大周的實力絕對比自己想象的強!

這樣的大.腿現在不抱還等什麼時候?

巧羅國使臣小心問道:“不知大周對何物有興趣?”

“這樣吧……”江玉珣心中已經開始瘋狂偷笑,但還是強忍著假裝不經意地說,“我昨日在折柔帷帳中,看見了一些西域來的奇花異草……比如菠菜、小麥什麼的。相比起金銀,這個倒算得上新鮮。”

巧羅國使臣連忙點頭,並一臉殷切地向江玉珣看去:“自然自然!”

見他答應這麼乾脆,江玉珣忽然虧了似地皺了皺眉:“這些東西遠遠不如金銀珍貴……”

“江大人放心,巧羅自然不會吝嗇於

數量,”像是擔心江玉珣反悔,使臣立刻把自己規劃好的路線說給江玉珣聽,“東行之路雖受折柔阻隔,但是我們還可以繞道克寒,從那裡將貨物運到大周啊!”

好家夥?!

江玉珣聽到這裡都不禁震撼起來。

大周西北接壤折柔,西南緊鄰克寒高原。

巧羅人這是要繞個大遠路,帶著貨物翻過整片高原,將東西送到昭都啊!

這番話將他聽得目瞪口呆。

見江玉珣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那使臣以為他還在猶豫。

使臣當即表示:“口說無憑,王子殿下來折柔為質的時候,帶了十石麥種和菜種。折柔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如今還餘下大半。若大人不嫌棄,可以先將它們帶走。”

“若巧羅國違背盟約,您隻需將此種交給折柔,那我們便是回天乏術了!”

周時的“一石”約等於現代三十斤。

這些麥種用來吃的話自然不多,留種用卻不少了。

江玉珣的呼吸不由一滯。

使臣小心翼翼地問道:“江大人,您看如何?”

見他這模樣,江玉珣忍不住心虛了一下。

……我果然是和應長川學壞了。

墮落,真是墮落!

轉眼已是午時。

不想再為難對方的江玉珣朝著巧羅國使臣笑了一下,緩緩起身道:“時間不早,大人也該回去休息了。”

使臣睜大眼睛,無比忐忑地向江玉珣點頭。

兩人並肩向帳外走去,女官抬手拉開帳簾。

將要出門的那一刻,江玉珣終於停下腳步,他笑著朝巧羅國使臣說:“巧羅既如此有誠意,那我大周自然不會辜負。”

今日天空萬裡無雲,整座王庭都曝於烈日之下。

說著,他眯了眯眼睛向半天看去:“時間不早,還請大人快些準備麥種,不要驚動折柔更彆誤了我們的行程。”

春風吹起碧色的衣擺,更顯得江玉珣身姿挺拔。

那使臣竟在瞬間生出錯覺——眼前人身上的光亮,似有一刹那壓過了這烈烈白日。

“是,大人——”

巧羅國使臣當即後退一步,無比恭敬地朝江玉珣行了一禮。

他並不像從前那般把手放在胸.前,而是如周人一般舉手加額,似已有臣服之意。

下午,去往伊延草原打獵的折柔王終於回到了王庭。

或許是知道了自家臣子在周人面前丟人的事,他終於忍不住把江玉珣一行人叫到了王庭外,看樣子是想借“賽馬”來找回場子。

還是個半大小孩的折柔王帶人騎馬走在最前。

使臣與隨行的大周士兵,則跟在他們背後向王庭以西的沙地而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頗為壯觀。

此時大概下午三四點的樣子,正是一天內最熱的時候。

烈日當空照下,曬得人頭皮刺痛。

“江大人,喝水嗎?”士兵把水壺遞來。

江玉珣輕聲道謝,一口氣便將壺裡的水喝了個乾淨。

咽喉間的乾澀,終於得到了緩解。

見折柔人還在向沙地中走,與江玉珣並肩而行的湯一蒙不由皺眉看了江玉珣一眼。

——這群折柔人到底想做什麼啊!

不知何時,折柔王庭已經消失於地平線那一頭。

擔心再向前走會出意外,江玉珣終於忍不住上前問道:“不知折柔王究竟想帶我們去哪裡?”

譯官剛將這句話譯出,走在前面的折柔王就拽緊了馬韁。

見狀,那個會講大周話的折柔官.員當即道:“全都停下來吧!”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轉身向江玉珣笑道:“江大人,看到前面那片湖了嗎?讓你們的士兵和我折柔戰士一道賽馬,誰先騎馬到湖邊取到信物再折返便是誰勝。”

說著便用手中馬鞭指了指前方。

最前方的折柔王也在這時笑著朝背後的人看來。

聖湖?

……我怎麼沒聽過相關傳聞?

江玉珣與其他周人一道朝著那人所指的方向看去。

此刻他們正位於戈壁沙地的正中央,四周除了黃沙便是嶙峋的碎石。

這裡的一草一木均寫著“乾旱”二字。

唯獨地平線上有片湖泊正在烈日下泛著粼粼波光。

看到那片湖後,隨行大周士兵立刻整裝,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與折柔人一較高下。

除此之外,隨行幾名精通騎術的使臣也躍躍欲試。

折柔官.員放下馬鞭,仰頭喝了一口水不屑道:“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為何要認輸?”湯一蒙道,“大人未免過分自信。”

士兵也紛紛激動了起來。

“就是!比就比——”

“何時開始?”

折柔官.員放下水壺,把前路上了開來:“哦?既然不怕,那不如現在——”

“等等!”他話還沒說完,便被江玉珣打斷。

身騎白馬的江玉珣抬眸向前方看去。

停頓幾息後,他忽然蹙眉笑了起來:“湖?敢問大人那‘湖’叫什麼名字,占地幾何?距我們所在之處又有多遠?”

周遭突然靜了下來。

折柔官.員愣了一下:“呃……叫,叫……”

江玉珣拽了拽馬韁,冷笑著向他看去:“你也不知道。對嗎?”

說話間,忽有一隻老鷹鳴叫著從眾人頭頂飛過。

江玉珣的聲音並不大,卻滿是迫人之意。

見那折柔官.員真的答不上來,大周的使臣與士兵們不由竊竊私語:

“這是怎麼回事……”

“折柔人怎能不知他們聖湖的名字?”

江玉珣回頭看了隨行的譯官一眼,接著壓低了聲音道:“恕我直言,前方壓根沒有什麼湖泊。遠處的水面不過是蜃

景罷了!”

這番話在同一時間被譯官翻成折柔的語言,高聲說了出去。

兩道聲音伴著頭頂的鷹啼,一遍一遍地在沙地上回蕩。

在場眾人均目瞪口呆定在了原地。

江玉珣雖然在笑,心中卻是無比的憤怒。

“海市蜃樓”這一自然現象分為“上現蜃景”“下現蜃景”還有“複雜蜃景”這三類。*

眼前地“湖泊”便是最最常見的下現蜃景之一。

天氣晴好時,沙漠與柏油馬路上幾乎隨處可見。

……這群折柔人絕對知道遠處的湖泊永不可抵達。

他們故意這樣做,就是為了坑死生活在昭都,不曾見過蜃景的士兵,讓他們追著虛影命喪於荒漠之中!

到時候還能反咬一口,說大周士兵愚鈍,連湖泊都找不到。

“什,什麼‘蜃景’?江大人莫要開玩笑!”折柔人還在嘴硬。

江玉珣沒有搭理那名官.員,而是直接騎馬向折柔王而去。

他一邊走一邊說:“史書早有記載‘海旁蜃氣象樓台,廣野氣成宮闕然’*,怎麼?折柔人真以為隻有你們見過蜃景嗎?”

江玉珣的聲音中隱含怒意,他越說語速越快,壓迫感在這一瞬向每個人逼來。

明明是正午,眾人心間竟生出了一陣寒意。

明白折柔人的意圖之後,湯一蒙等人面上瞬間失了血色。

他們雖也看過史書,記得這段描寫。

可是從未親眼見過海市蜃樓的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遠處那片湖泊便是書中的“蜃”!

大周的譯官顫抖著將這句話譯了出來。

折柔隊伍瞬間噤聲。

江玉珣緩緩停在了折柔王的面前。

他看著對方的眼睛,幾乎一字一頓道:“若折柔人堅稱前方就是你們的聖湖,那不如王親自帶我們去聖湖祭拜一番?”

折柔王胯.下的黑鬃烈馬忽在此刻不安地打起了響鼻。

它肌肉抽動,猛地向後退了一大步,並在原地踢踏了起來。

意識到自己落於下風的折柔王當即開口:“你——”

可江玉珣完全沒有留給他說話的時間:“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吾等千裡迢迢來到折柔,這片‘聖湖’便是王展示給我大周的誠意?不知您此舉,折柔三王可曾知曉?”

江玉珣的話由譯官清清楚楚地譯到了每個人的耳邊。

折柔王手下隻有幾千親兵。

這裡真正說得上話的,是遠在草原深處的“三王”。

如今“三王”尚不敢對大周宣戰,可他卻按捺不住做出這種事來。

這事傳到三王耳朵裡,王庭或許就要換主人了。

之前還不可一世的折柔王瞬間定在原地。

隨他一到來的貴族也緊閉著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走!”

江玉珣直接騎馬轉身,帶著所有周使朝反方向行去,頭

也不回地把折柔人甩在了原地。

“是,江大人——”

馬蹄聲頃刻間響徹大漠。

黃沙被高高揚起朝折柔人撲去。

陽光自半空落下,如匕首般刺在了身上。

直到江玉珣一行人走遠,折柔人方才狼狽地抓緊韁繩向前而去。

-

“聖湖”之事過後,折柔人終於消停了。

為免夜長夢多,江玉珣待在帷帳內不再出去。

就在他收到連儀公主傳話,得知麥種已經備好的當天,離開折柔的時間終於到了。

這一日黃沙又起,刹那間飛沙走礫、暗無天日。

天氣雖然惡劣,但使臣的行程不能因此耽擱。

天還沒有大亮,江玉珣一行人便離開王庭向著南方而去。

起初他們還勉強能辨清腳下的路,但走到大周與折柔之間的狹長沙地時,便出現了意外。

“咳咳……江大人,前面好像有龍卷風,”馬車外的士兵一邊咳嗽一邊說,“地上的車轍印被風沙淹沒了!”

江玉珣的心當即懸了起來,沙地上沒有官道,隻有馬車年複一年碾出的長印。

……可是現在,這些印記已全部消失。

他頂著狂風從馬車裡走了出來:“通知所有人不要向前,再把車、馬聚集在一起。”

“是!”

說話間湯一蒙也從馬車內走了出來:“江大人先進去等等吧!”

江玉珣搖頭問他:“今日會有人來接應我們嗎?”

湯一蒙臉色有些難看,風沙中他大聲喊道:“咳咳……往年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好,我知道了。”江玉珣的心情愈發沉重。

這樣的天氣無法前行,若是放在往常,連儀公主定會將他們再留幾天,等風沙停後再放他們走。

但今年發生了些意外……

擔心折柔人再發難,以及麥種被人發現,他們必須儘早離開王庭。

見江玉珣下車,又有幾名使臣跟著聚了過來。

今日的天氣太過異常,他們心情也隨之忐忑沮喪:“車轍印沒了,也不知道這黃沙還要吹多久。若是無人接應的話,我們該怎麼辦?”

“依我看這風沙還要再大,不如我們先走,千萬不要停在這裡被困死在沙地上啊!”

“是啊江大人,不管什麼方向,先向前走吧。”

江玉珣突然搖頭轉身向眾人道:“不會的。”

湯一蒙隨之一愣:“什麼不會?”

江玉珣用力攥緊了手心:“陛下不會丟下我們的。”

“江大人,我也知道陛下不會這麼做,”那名使臣忍不住說,“但萬一他以為我們還在王庭沒有走呢?”

“沒有萬一,”江玉珣狠狠咬牙道,“使臣如同陛下親兵,陛下什麼時候在戰時拋棄過親兵?”

看過史書的他,對應長川這點信任還是有的。

“可——”

風沙突然大了起來,江玉珣憑借著記憶尋找著南方。

他一邊咳嗽一邊大聲對所有人說:“全部原地待命不動。上車不許亂跑,等待援軍!”

周圍幾人終是不情不願地對視一眼:“是……”

末了艱難地頂著黃沙向馬車而去。

狂風在他耳邊呼嘯,世界一片昏黃。

獨自留在沙地上的江玉珣一點點閉上眼睛。

——應長川,這一次彆讓我賭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