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拍擊船艙生出的“嘩啦”聲忽遠忽近。
眩暈之下, 江玉珣的思維也不由慢了半拍。
不等他反應過來,天子已緩緩俯身,蹙著眉朝著他看去。
猶豫半晌, 忽用手背輕貼在了他的額上。
微涼的觸感,帶走了幾分暈眩。
樓船輕搖,昏沉間江玉珣無意識地抬額, 自天子的手背上蹭了過去。
額間碎發隨之輕掃,帶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癢意。
……應長川的動作瞬間一滯。
船艙另一頭,隨侍禦前的桑公公猛地瞪大眼睛。
這, 這……陛下乃前朝貴族出身後又登基為帝,何曾如此降尊紆貴!
本不暈船的桑公公耳邊不由一嗡, 差點被嚇得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等他緩過神來時,站在江玉珣身後的那兩名小太監已快步上前,輕輕把暈到難以起身的他扶了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 忽有一道波濤重重拍向船身。
巨大的樓船也隨之搖晃, 小太監彆說扶江玉珣了, 自己都跟著趔趄起來。
桑公公:!!!
立在船艙那頭的他下意識便要上前, 不料還未邁步就見——
天子抬手, 輕輕攬住了本要摔倒在地的人。
兩人的身體, 在刹那之間緊貼。
應長川的動作不由一僵。
清風吹來一陣淡淡的龍涎香。
江玉珣眼前天旋地轉,待反應過來時, 應長川已將手自他腰間移開。
驚魂未定的小太監立刻上前,把他攙扶了出去。
-
江玉珣早已暈頭轉向, 昏昏沉沉被扶回房間後, 倒頭就失去了意識。
完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方才發生了什麼。
他這一覺睡了許久。
最後是被一陣冷風吹醒的。
“……幾點了。”
江玉珣用力按兩下眉心,忍不住向被窩裡縮了縮。
過了幾秒,忽有一陣水聲從耳邊傳來。
江玉珣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 此時自己正在樓船之上。
!!!
沒記錯的話,我方才好像看到應長川了。
……我說了自己難受後,他是怎麼回的來著?
江玉珣背後一寒,瞬間睜開了眼睛。
誰料他一睜眼,便發現了更為恐怖的事情——
這間船艙並不是自己原本的住處。
相比起後世郵輪,這個時代的樓船,不僅空間逼仄,且僅有部分艙室能開一扇小窗換氣。
然而此時江玉珣所處的船艙不僅寬敞,兩面還都設了大窗,空氣可以完全對流。
此刻,兩邊的窗皆大大的敞著。
方才他便是被這裡的風吹醒的。
……這是什麼地方?
見四周無人,不知道問誰好的江玉珣隻得下意識屏住呼吸。
接著小心翼翼地推開身上的被子,躡手躡腳地自榻上起身,向房間內走去。
這間船艙不僅左右兩邊都設了大窗,前後還都有長得差不多的艙門。
江玉珣腳步一頓,徑直走向最前方那扇薄薄的隔門。
末了攥緊手心,悄悄順著門縫朝門內望去——
竹節雲紋熏爐內,正燃著清神醒腦的香料。
這間船艙不但比方才他所處那間更為寬敞,甚至裝飾還要豪華許多。
“……有人嗎?”江玉珣忍不住輕喚了一聲。
艙內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江玉珣猶豫片刻,緩緩拉大了門縫,探頭探腦地朝裡面看了進去。
船艙內裝飾雖然豪華,但是仔細一看就能發現,裡面沒什麼太過特殊的東西。
也不知道究竟住沒住過人。
少頃,江玉珣終於把視線收了回來。
同時合上隔門,打算去剛才看到的另一扇門邊看看。
然而甫一回頭,江玉珣便看到——
另一扇隔門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打了開來。
四名內侍官正坐於走廊兩端,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最重要的是……一襲玄衣的應長川,就站在門口處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
自己方才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愛卿可還好?”
江玉珣臉色雖然仍蒼白,頭暈的症狀也沒有完全消失,但聽到這裡他還是條件反射般站直了身:“回陛下,好一些了。”
……可我寧願還暈著。
天子點頭緩步走了進來。
桑公公立刻佝僂著身子,上前替應長川打開了內間的隔門,再輕手輕腳地將沒批閱完的奏章放到桌案上。
江玉珣深吸一口氣,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難怪這裡的視線和通風那麼好……原來是應長川的住處!
所以剛才被我東瞧西看的地方,是他的寢殿?
……臥槽,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啊!
-
江玉珣是上午暈的船。
他這一覺睡了大半天,醒來後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
睡了一覺後,江玉珣的症狀緩解了許多,臉色也不再那麼難看。
因此,不等他從方才的疑惑與震驚中緩過神來,便又隨著天子一道,離開了方才的船艙。
樓船因形似樓閣而得名。
最上一層除了一座木質亭台外,還有一片不算小的甲板。
身為工作狂,應長川從不浪費一分鐘時間。
樓船還未駛入東南三郡的時候,其中一郡的太守就已經提前登船,向他彙報政事。
初秋,南地仍不算冷。
傍晚時分,一行人緩緩登上樓船頂層,於此共用暮食。
“……啟稟陛下,桃延郡共有四座大型糧倉,合計糧窖一百餘座,一座糧窖約能儲存三千石糧食。”
說著說著,桃延郡太守的額頭上便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自從聽說皇帝要南下那日起,他便緊鑼密鼓地清點起了境內倉、口與壯男、壯女之數。*
並趕在應長川來之前背得滾瓜爛熟。
太守一邊說,內侍官一邊上前為眾人斟滿當地傳統的恬酒。
在一旁圍觀的江玉珣悄悄將杯子舉至唇邊,趁著對方說話時偷抿了一口。
沁甜味道的瞬間在唇齒間溢開,沒有半點辣意。
——我果然還是適合這種酒。
五重席上,應長川漫不經心地問道:“現今艙內共有多少石糧食。”
太守忍不住擦了擦額上汗珠,“回稟陛下,約莫十分之一……”說完立刻補充道,“等到晚稻征收上來就多了。”
說著又偷偷抬眸,小心觀察起了應長川的表情。
天子不置可否:“老、弱、官、士,還有馬、牛、芻槁呢?*”
“這,這個……”桃延郡太守目光飄來飄去,看上去有些心虛,“陛下來得急,呃……這個暫時還未統計過。”說話間,他的臉色已經差過了上午暈船的江玉珣。
大周連年戰亂,桃延郡也受到波及,產生了大量流民。
應長川說的這些,都有些不好統計。
但堂堂一郡之首,自然不能給自己找這樣的理由。
此時飯菜還未開始上,聽到這裡江玉珣便放下手中酒盞,側身悄悄把守在後面的太監叫了過來,讓他去取筆墨。
——頭雖然還有些暈,但出於職業習慣,江玉珣仍打算記一下桃延郡太守還未統計上來的東西。
誰料那小太監還未動身,天子便抬手攔住了他,同時輕聲吩咐:“不必在船上記。”
“是,陛下。”江玉珣趕忙應下。
同時略為驚詫地看向禦前——應長川不是在和太守談話嗎,他是怎麼注意到這個角落的?
說話間,樓船繼續向前,正好經過一片湖泊。
兩岸的景致不知在何時慢慢起了變化。
同座席上的莊嶽不由一驚:“外面這景象怎如此奇怪?”
見狀,眾人均不由自主地向兩岸看去。
不知是誰跟著說了一句:“湖內生田?的確從未見過。”
桃延郡太守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忽然起身向應長川行禮道:
“回稟陛下,眼前這不是什麼‘湖內生田’,而是我們桃延郡,以及附近特有的一種圍墾方式。”
說到這裡,心有幾分底氣的他,腰板終於挺直了起來。
這位太守當年也是隨應長川一道打過天下的武將。
他雖然人不在昭都,卻有不少京城同僚可以聯係。
故而太守早就知道,皇帝最近一段時間有“屯田”之意。
想到這裡,他便迫不及待地將早早備好的話說了出來:
“陛下,剛才您看到的的田地名叫‘圩田’。用土壩在湖邊圍一塊地,再把水抽乾,便可得到肥沃的新圩田了!”
“原來如此……”坐在江玉珣身邊不遠處的薛可進恍然大悟。
應長川雖然沒有明說為什麼要帶薛可進一道南巡。
但朝臣百官均已猜到幾分——他八成是有意要薛可進帶人,在東南三郡屯田。
由此看來,江玉珣當日的提議非常有戲。
太守還在說,薛可進越聽越動心:“圩田不但方法簡單、省時省力,而且圍出來的湖底淤泥正好肥沃,適宜耕種。假如能夠推廣,東南三郡也可大量產糧。”
桃延郡太守隨聲附和道:“臣明日一早便可同陛下前去圩田邊上細看。”
接著又滔滔不絕地介紹了起來。
江玉珣:!!!
這可不行!
聽到這裡,他的頭被嚇得都不像方才那樣暈了。
江玉珣本能地抿緊了唇。
雙手也隨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桃延郡太守顯然早有準備,他口若懸河、語速極快,完全沒有給人打斷的機會。
就在江玉珣想著如何開口的時候,應長川忽然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愛卿可是有話要講?”
“正是,”江玉珣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半點也不客氣,直接站了起來,“回稟陛下,臣以為桃延郡太守所言絕不可行。”
“你——”太守當即瞪圓眼睛向他看去。
餘光看到天子,隻得強壓怒火咬牙說:“你這是何意?”
江玉珣沒有搭理桃延太守,他直接抬眸看著應長川的眼睛說:
“這些湖泊原本可以調蓄辰江洪水,若是大範圍圍湖造田,未來再有大水,洪水無處可排必將釀成大禍。故臣並不讚成太守所言。”
這個道理現代人都懂得。
但是此時,“圩田”之法出現不過短短百年,且圩田的範圍還不大,眾人尚未意識到其背後的危害。
聽到這裡,薛可進的臉色驟然一變。
“你這人怎麼信口開河……”太守四處張望,似乎是打算尋京中同僚與自己一道譴責江玉珣。
不料眾人竟全部躲避起了他的眼神。
最重要的是,天子也直接將他視為空氣。
“何禍?”應長川直接朝江玉珣問道。
“先不論會不會發生洪災。”江玉珣停頓片刻說道,“圩田與湖面等高,假如此地百姓全靠圩田生活。一旦遇到大水,田地頃刻間皆會被水所淹,而後一定會爆發嚴重饑荒,後果不堪設想。”
說到這裡,江玉珣的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
不同於一夜決堤的怡河。
曆史上,辰江附近就是這樣一點一點亂起來的……
江玉珣的話太過駭人聽聞,擔心他惹怒聖上,莊嶽都忍不住咬牙打斷:“江侍中!不可信口開河。”
可是江玉珣卻如同沒聽到對方說什麼般繼續。
他的表情極其嚴肅:“東南三郡是剛被納入大周領土的新郡,民心本就離散。若是再生災禍,定會有人舉兵作亂。”
民心離散、舉兵作亂……
江玉珣的話雖然有幾分道理,但是口中的詞卻過分嚇人。
也不知天子心中會如何想?
樓船最上層鴉雀無聲。
原本打算上菜的內侍也停下腳步,不敢上前打擾。
此刻,所有人都在觀察應長川的表情。
太陽一點點西沉。
辰江上泛起了金色的粼粼波光,似巨龍遊弋。
應長川不由眯了眯眼睛。
他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樽,目光也不似往常般漫不經心:“愛卿以為,應當如何?”
※
江玉珣瞬間如釋重負。
他舉手加額,無比鄭重地朝最上席者行了一禮:“東南三郡必須屯田,但絕不可再修建圩田。甚至……”
江玉珣緩緩將手放下,認真地看著應長川的眼睛說:“甚至應當拆除從前的圩田。”
“……這,這是何理?”桃延郡太守的心臟都絞痛了起來。
這個江玉珣是故意同我唱反調嗎?!
“你不能因為還沒影的所謂‘大禍’,斷了我們桃延郡千萬百姓的生路啊,”太守看向他的目光,滿是怒意,“江侍中,桃延郡不比彆處,這裡皆是淺灘、沼澤,你下船便知百姓生活有多麼困苦!”
於公於私,他都無法放棄自己的建議。
江玉珣也半點都不退讓:“我也是南方人士,這一點自然清楚。”
無論原主還是江玉珣自己,都是從小在南方長大的。
甚至江玉珣小的時候,還見過大片開發成熟的圩田。
“那你還——”
太守面色鐵青,下意識挽起衣袖準備辯駁。
不料他剛提起勁頭,便被應長川笑著打斷。
“斟酒吧。”天子輕聲道。
“是——”
守在一旁的內侍官連忙上前,替眾人將恬酒斟滿,飯菜也在放涼之前被端上了桌案。
宴席已經正式開始,桃延郡太守無論再怎麼不服氣,都隻得將後面的話通通咽回肚裡。
他狠狠地瞪了江玉珣一眼,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
這場宴席氣氛,因宴前的爭執而變的格外冷清。
席間無一人敢言語。
不過小半個時辰,眾人便散了個一乾二淨。
整座樓船都變得比往日寂靜。
到了最後,甲板上隻剩下江玉珣和應長川兩人。
天色已全部變暗,但今日恰巧月圓。
一輪明月獨懸於辰江儘頭,照亮了滿江流水與江邊田地。
此刻應長川正站在欄杆邊,靜靜地看向河岸。
樓船越深入桃延郡,圩田就越多。
站在樓船頂端向兩岸看去,竟能感受到幾分震撼。
然而離了湖畔,便極少能見到田地。
天子剛才並未表態,等人全部走後,江玉珣忍不住放緩腳步、湊上前去。
客觀來講,這個時代的東南地區的確缺糧。
擔心應長川真的聽取太守建議,在這裡圍湖造田。
江玉珣不由大膽道:“……請陛下放心,就算不修建圩田,臣也能想辦法在桃延郡屯出萬畝良田來。屆時東南三郡的百姓,皆可遠離災荒威脅。”
“萬畝良田,愛卿篤定如此?”應長川不由挑眉,末了轉身朝少年看去。
本想趁熱打鐵的江玉珣隻得如實回答:“……也,也不能完全肯定。”
耕種說到底就是靠天吃飯,自己方才的確誇張了億點。
“那愛卿方才為何這樣說?”
江玉珣:!!!
好不容易說一次大話,就被皇帝逮到。
辰江上那一輪明月,照在了他的眸底。
江玉珣眼中的悲痛無所遁形。
他不由移開視線,末了無比心虛地從實招來:“臣方才是打算……來給陛下畫個餅。”
畫餅?
幾息後,應長川便反應過來——江玉珣這是在給自己畫餅充饑。
停頓片刻,天子不由輕輕笑了起來。
畫餅失敗的江玉珣略為沮喪地低下了頭。
說話的藝術真是太難學了……
辰江兩岸的百姓,早已進入夢鄉。
廣袤的丘陵平原間不見半點燈火,就連辰江的波濤也變得輕柔。
恍惚間,月下江上似乎隻剩下兩道身影。
應長川說話常常模棱兩可,故意引人猜度。
但這一次……餘光看到身邊人的表情,他忽然開口道:“去江邊看過後再議此事。”
江玉珣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是,陛下!”
這餅畫得也不算完全失敗嘛。
-
樓船上不方便翻閱奏章、公文。
往常喜歡加班到深夜的應長川,也難得早早休息。
戌時,天子徐徐走下甲板。
片刻後,江玉珣也跟在他背後下樓,並停在了方才那間船艙外。
見到這扇熟悉的隔門,江玉珣終於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我今天晚上究竟應該睡在哪裡?
就在他站在原地不斷糾結的時候。
天子已緩步走入艙內。
暈車、暈船時最好待在比較透風的地方。
除了甲板以外,應長川的住處便是這艘樓船上最為通風之處。
……今天上午,我應該是臉色差得嚇人,又暈得不省人事,才會被應長川送到這裡來的吧。
畢竟他還需要侍中協助處理公務,總不好將我丟下船自生自滅。
我既然已經恢複了不少,那麼今天晚上——
“愛卿為何站著不動?”
就在江玉珣決定下樓回自己所在的船艙時,應長川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說:“回稟陛下,臣在思考今晚要住哪裡。”
應長川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笑著反問道:“愛卿想住在何處?”
說話間又有一陣江風蕩過,帶來了淡淡的龍涎香。
這還用問?
有豪宅可住,誰願意去住宿舍。
更何況還是一個通風不好,待久了便會暈頭轉向的宿舍。
——可這是在“豪宅”裡面沒有皇帝的前提下。
江玉珣本應該客氣一下,說身為朝臣的自己不敢打擾皇帝,且樓船設施齊全,住在哪裡都沒有區彆。
但是……天不遂人願。
樓船上一片寂靜,偶有浪聲在耳邊響起。
江玉珣的聲音,與藏在話語裡的期待、忐忑,無比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邊。
他輕聲問:“臣想住在這裡,可以嗎?”
啊啊啊!
江玉珣一邊說一邊攥緊了手心。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我主動想巴結、留在皇帝身邊。
假如應長川這個時候拒絕,那可就尷尬到家了。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為了給自己找回一點面子,江玉珣隻好咬牙補充道:“臣暈船似乎有些嚴重,陛下這,這裡呃……通風比較好,臣並沒有其他意思。”
船艙內外,五六名內侍官均凝神靜氣。
江大人未免過分大膽了吧!
——大周的王公貴族,哪怕睡覺身邊也要留人隨時伺候。
這船艙分內外兩間,外間就是為此而準備的。
從這個角度看,江大人住在這裡非常正常。
可是……不同於彆的王公貴族,陛下的身邊向來不喜歡留人。
也不知道江大人這樣說,陛下會不會生氣?
想到這裡,幾名內侍官也不由默默替江玉珣捏了一把汗。
應長川不知何時轉過身看向屋內。
一輪圓月正好懸在那扇窗外,映亮了內外兩間船艙。
他頓了兩刻,唇角忽然輕輕一揚,末了緩聲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