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蓬萊(六)(1 / 1)

鬱雪融感覺到身體分外輕盈,意識中的混亂與紛雜,也好似被清冽的氣息濯淨。

從內到外,好似新生一般。

無論丹田或是經脈,都充盈著極為純粹的靈氣,生生不絕,流轉於其間。

鬱雪融緩緩睜開眼,淺色的眼眸中也好似浮上一層明澈流光。他看到自己依舊身處靈舟的船艙內,躺靠在鬱晚身側。

船艙窗外的景象,已經不再是無邊無際的海面,顯然他們已經離開了蓬萊海的位置。

天際的雲層被染上橙紅光暈,黃昏的夕照透過窗,讓鬱雪融意識到,他已經昏睡過去有段時間了。

鬱晚很快感覺到他醒了過來,輕聲問道:“絨絨,你的身體感覺怎麼樣?”

之前鬱晚就察覺到,鬱雪融身上有不同尋常的靈力流動。而他的身體也正在產生某種,令人驚歎的變化。

“我沒事。”鬱雪融搖搖頭,回答道。

接著,鬱雪融坐直了身體,握住鬱晚的手。蘊著細碎流光的眼眸中,神情認真而懇切,說道:“爹爹,有些事情來不及說,但我必須要回去。”

鬱晚一愣,仿佛預感到了什麼,將鬱雪融的手緊緊反握住。

“不要擔心,爹爹,我會儘快回來。”鬱雪融淺淺笑了笑,然後他周身泛起淡淡微光,鳳凰火將他整個身形都裹縛其中。

“絨絨……!”鬱晚握住的手,在鳳凰火中漸漸變淺。

下一刻,鬱雪融閉上雙眸,心念微動。

琉璃色的火焰騰躍而起,溫和柔軟,一去千裡,將他帶往想去的地方。

視線中似有萬千虛影劃過,鳳凰火帶著他穿過虛空,再睜開眼時,鬱雪融已經身處蓬萊附近的海域,遙遙能看見蓬萊的數座島嶼。

隻是此時,這些島嶼好像被什麼巨大的力量所波及,或是像海中傾斜幾許,或是從中斷裂開來。

蓬萊海中浪潮翻湧。

原本澄澈如碧玉的海面,此刻泛起暗潮,變成晦暗的青灰色。夕陽透過雲層照在海面上,竟好似浸透一層汙穢的血紅。

鬱雪融看向海面。

那不隻是夕陽映照出的血色,而是真的鮮血沒入海潮之中,從遠處蓬萊海的中心位置蔓延開,蜿蜒四散,令人心驚。

見此情形,鬱雪融不敢再耽擱,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像蓬萊的中心掠去。

*

巨浪騰空,山脊倒塌,浩大而劇烈的震蕩之下,好似天地都要為之傾覆。

自海底升起的無數條靈脈,萬千靈光升空而上,被吸納進沉壁的軀體之內。靈脈的山脊彙成陣法紋路,既是大陣,亦是祭台。

神祭之台。

魔神亦是神,借魔神之力,與無數靈脈神骸,再加上曾經讓沉壁,從妖類化而為龍的神血,在祭台之上,便足以讓一位新神降臨。

至於最終會變成魔神還是神明,對沉璧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

雖然現在,沉壁手中的天魔

殘片並未全部,還不足以讓他完全成神。

但如今已有的這七枚,此刻與數萬條靈脈相合,融入沉壁的軀體,已經讓他接近於半神。

沉壁龍瞳之中,暗金色光華愈發熾烈,他在天穹的最高處挽弓,仿佛此刻整個蓬萊海在他眼中,也隻不過是一張尋常的箭靶。

面對化為半神的沉壁,傅孤塵執劍而立,手中無赦劍輕聲錚鳴。

下一瞬,漫天皆是劍刃的凜冽寒芒,轉瞬便與金色流火般的箭矢相撞。

撞擊之後,僅是餘波便劈山斷海,激起重重巨浪。

四處可見綻開的血色,比夕陽更加灼目,而海面之上的龍族眾人,行動早已不複最初那般氣勢洶洶。

所有人在瞬間淹沒視線的鮮血與死亡面前,都漸漸意識到,那兩位之間的爭鬥,與其它人根本不在一個境界之中。

稍有不慎,便是鮮血迸濺,身首異處,甚至來不及知道到底是死於哪一邊之手。

更何況此刻,沉壁接近於半神,與傅孤塵渡劫成聖的威壓,同時壓在每一個人身上,像是千鈞重的山與海,像是要被碾碎,又好似要溺亡於其中。

無法呼吸,無法動彈,面色蒼白地跪趴在地上,境界稍低些的,甚至口鼻之間滲出鮮血來。

“真難纏啊。”沉壁自語時,素來散漫的眉宇之間,此刻變得沉鬱至極。

此刻灰暗的海面之上,萬千靈脈彙成的山脊中心,因為海水傾覆而露出一座遺跡。那裡是整個大陣與祭壇的最中心。

越是靠近那裡,沉壁的力量便會越強。

眼見傅孤塵手中劍影再度襲來,沉壁也不再猶豫,他從雲端飛速掠下,與傅孤塵拉開一段距離。

在接近遺跡頂端時,沉壁以極快的速度搭弓,將弓弦拉滿,幾乎能聽見長弓發出輕微的哀鳴。

沉壁手中騰起暗金色火焰,將整隻箭矢都包裹其中。

這一箭,原本耀眼的金色之中,不知何時混雜進了幾道血色暗光,不詳而駭人,卻比之前任何一箭的威力都要更為巨大。

那是屬於魔神的力量。

金與血交織的箭矢,以幾乎不可眼見的速度,朝傅孤塵射去!

不止一箭,沉壁接連拉滿了三次弓弦,其力道之大,靈力之強,讓金玉所鑄的弓身都隱隱浮現出裂紋。

每一支箭矢,都無法避開。

但傅孤塵並未退避,反而是迎著箭矢提劍而上。無赦劍鋒刃之上寒光陣陣,巨大的劍影升騰而起,與金色與血光交織的箭矢相撞。

流火崩裂,無赦劍微微顫抖著,發出一聲沉沉低鳴,將箭矢挑開。

接連三隻箭矢被擋開之後,連傅孤塵也感覺到,執劍的手腕傳來陣陣疼痛,好似骨骼之中裂開了縫隙。

那攜著萬鈞之勢的箭矢,與傅孤塵擦身而過,去勢卻未漸,直直沒入身後浮於空中的九重金闕上。

那座龐大的浮空島,瞬間騰起大量煙塵,震顫之聲不絕於耳,仿佛有毀天滅地之物從中崩

裂開來。

九重金闕分崩離析,從天穹之上垮塌墜落。

一瞬間,眼前一切都沒入塵灰之中,巨石崩落,宮殿傾塌,砸入海面,掀起重重巨浪。位於浮空島附近的人,在驚呼聲中四散逃開。

在一片混亂中,傅孤塵轉瞬間飛掠至海面。他一劍斬開騰起的巨浪,劍鋒穿潮而過,直指向沉壁胸前!

如此近的距離之下,沉壁無法再搭弓挽箭。他手中長弓迎上劍鋒,刺目的光華崩裂而出,隻聽接連不斷的細密響聲,弓身在劍氣之下開始寸寸斷裂。

沉壁神色一凜,在長弓徹底碎裂之前,他左手指尖化為金色龍爪。

尖利的爪刃穿透傅孤塵周身劍氣,即使被割裂到鮮血淋漓,沉壁的手也仍舊沒有絲毫顫抖,徑直沒入了傅孤塵胸口之中!

指尖觸及到血肉之中,沉壁嘴角正要揚起,卻感覺到胸腔之中驟然傳來劇烈的疼痛。

幾乎是同一個瞬間,傅孤塵的劍也從沉壁胸口中央貫穿而出!

一道無形無色的神息,趁此機會,從傅孤塵眉心散逸而出,順著他手中劍刃,突然沒入沉壁胸腔之內。

“這是……什麼東西!”沉壁目眥欲裂,面色驟然蒼白。

他感覺到有什麼重要之物,在從他體內抽離。讓他身體的每一寸血肉,都好似被刀刃寸寸刮過。

即使是他,也因為這淩遲一般的疼痛而開始顫抖。

傅孤塵並未回答,隻是面無表情地抬起手,將沉壁沒入自己胸口的那隻龍爪,拉扯出體外。也將手中的長劍,抽離開來。

接下來,那一縷神息——

也就是神明的一部分,會收回沉壁體內,本不屬於他的神血。

沉壁感覺到疼痛蔓延向四肢百骸,他的身形顫抖著,臉頰之上那三枚金色的龍鱗,原本華光熠熠,此刻卻慢慢黯淡下去。

金色的龍鱗褪去了顏色,變成漆黑泛光的蛟鱗,碎裂開來,從沉壁臉頰上墜落。

碎片落在他血淋淋的手心,他眼神怔愣了一瞬間,然後終於明白過來。在他體內的是一縷神息,而神明此刻,收回了他的神血。

那是他當年,殺掉了他那個所謂的父親——一條竊取了楚家人神血的蛇蛟之後,所得到的神血。

他曾因神血從蛇蛟化而為龍,如今,失去了神血,他也變回了卑賤的妖類。

經脈仿佛被割裂般疼痛,沉壁失去了神血的身體,承受不住這樣劇烈的靈氣波動,爭先恐後地向外擁擠逃離。

他費勁百年心思聚集而來,吸納進體內的數萬條靈脈精華,此刻從體內奔湧而出,連帶著上萬條靈脈形成的山脊,也與其一同震顫。

山崩海嘯,天傾地裂。

劇烈的震顫在海底撕開一道駭人的裂口。

原本浮起在海面的上古遺跡周圍,此刻翻湧著巨浪,整個遺跡如同深淵一般,連同著沉壁和傅孤塵一起,吞噬於海中。

傅孤塵並沒有離開,他取走沉壁身上的天魔殘片,朝著上

古遺跡深處走去。

*

一道白色的光飛掠而來。

鬱雪融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震顫搖晃,好似天地都要傾塌了一般⒒_[]⒒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就連他飛在空中,也穩不住身體。

晦暗的海水之中被撕開一道裂隙,上古遺跡被浪潮吞沒其中。

而在那個方向,鬱雪融遠遠看到了一個,一閃而過,消失在遺跡之中的背影。他心中一沉,向著遺跡的方向追過去。

鬱雪融趕到時,那座遺跡已經被巨浪吞沒,沉入了海底的裂隙之中。

他攥緊手心,緊緊抿住雙唇,看著深不見底的青灰色海水,閉上眼睛從海面躍下,朝著那遺跡一起墜落下去。

鬱雪融沉入海中,卻並沒有預想中,被海水包圍的那種感覺。

很快他發現隻要靠近那座遺跡,海水就好似自行避開了一般。等他觸碰到遺跡的石門時,更是發現遺跡之內,一點海水都不曾浸入。

鬱雪融推開石門,穿過一段走廊,眼前是一座佇立著許多高大神柱的大殿,排列整齊的燈台,在他進入的時候,自行燃起了藍白色的冷焰。

看樣子,這裡應該是從前進行祭祀典禮之地。

想到這裡,鬱雪融忽然反映過來,這座遺跡的風格與影塚裡的舊神殿十分相似,或者說這座遺跡本身,也是一座神殿。

隻不過規模要比影塚中的舊神殿更大,並且四通八達,光是這大殿四周,就有八條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

大殿天花板的一角坍塌下來,似乎是在剛才天地傾塌般的震動中被波及,此刻卻並沒有湧入海水,而是投下一抹和海水顏色相同的光幕。

透過遺跡外的水波,顯得有些光怪陸離。

光幕之下,坍塌下來的廢墟中,鬱雪融隱約看到一個修長高大的身形,此刻正靠坐在一座神柱旁,被光幕照得有些模糊。

他快步往前幾步,然而等看清楚了後,卻又在光幕前停住了腳步。

那不是傅孤塵。

沉壁靠坐在神柱上,他皮膚蒼白一片,皮膚下藍色的血管便更加顯眼。玄金衣衫沾染塵灰,又被血跡侵染,早已沒有了華貴風姿,胸口的傷痕之下,露出森然的白骨。

“看到是我,很失望嗎?”沉壁的聲音顯得很是虛弱,但偏偏是這時候,他又恢複了那種懶倦和散漫,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也確實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想,反正他也快要死了。

其實他並不想在這種時候,再遇到鬱雪融——他們真正見面的次數不算多,他不想在這僅有的幾次見面之中,讓鬱雪融看到他最不堪的一面。

但是當鬱雪融真的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沉壁又突然很想,再和他說說話。

他們連說話的時候也不多,沉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就連那不多的幾次交談裡面,也充斥著他編造的謊言,或是違心的玩笑。

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把所有都藏在漫不經心的笑意裡。

“抱歉,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先

離開了。”鬱雪融看著沉壁,情緒有些複雜,最後說出了這樣一段,禮貌卻疏離的話。

沉壁先前在他意識之中留下的幻術,已經在他徹底與鳳凰骨融合的時候,徹底消散來,如今那些虛假的記憶散去,他也已經重新想起,他記憶中真正的沉壁了。

或者,應該說,他記憶中的楚玉才對。

鬱雪融確實很久之前就認識沉壁,也知道他少年時曾叫楚玉。隻不過,他們並不是朋友,因為他們相識的過程,源自於一個謊言。

“……等等,我知道你要去找他。但是遺跡裡這麼多條路,你知道他去了哪兒嗎?”沉壁抬起頭來,“再陪我說幾句話吧,說完我告訴你,他走了哪條路。”

在那一縷光幕的照耀下,沉壁側臉上金色龍鱗已然凋落,此刻隻餘下黑色的鱗片,昭示著他原本的血脈。

但沉壁好像並不想露出那些黑色的鱗片,在鬱雪融目光落在他臉上的時候,他側開了臉,將那些鱗片藏進了陰影之中。

“要我說實話嗎?我已經沒辦法相信你了。”鬱雪融輕輕歎了口氣,他不喜歡沉壁三番四次地騙他,但是在面對沉壁瀕死之前,他又說不出什麼狠話。

“本該如此……畢竟第一次見面,我就騙了你。”沉壁依然在笑,隻是他暗金色的眼眸裡,這次藏著幾分悲哀。

鬱雪融沒有繼續回答,他不能再在這裡停留了。

他轉過身,輕聲說了句:“我走了。”

空曠的大殿中,回蕩著鬱雪融離開的腳步聲。很輕,沉壁卻感覺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上,疼痛而酸楚。

“北邊那條路,他去了神像那裡。”沉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說,“這次不騙你了……最後一次了。”

鬱雪融的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走入了北邊那條路。

沉壁看著鬱雪融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道路的儘頭,才轉過身,半闔上眼睛。在光怪陸離的那一某天光之下,沉壁眼前的一切,又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時候他還叫楚玉,那是他母親離世之前留給他的名字。

隻是母親離開的時候,他還太小,小到連記憶都未曾留下。隻能從他人口中得知,他的母親叫做楚瑤。

而他的父親,是一條卑劣的,欺騙了母親,將她體內楚家的神賜之血奪走的蛇蛟。

楚瑤身體虛弱,心如死灰,最後鬱鬱而終。

而楚家從數千年前起,就極為厭惡妖族,如今又有族中子弟被妖族欺騙戕害,於是更加憎惡,恨不得將這個蛇蛟的孩子殺之而後快。

最後是楚瑤的哥哥蒼衍,將這個孩子帶離了楚家。

但是沉壁知道,他這個名義上舅舅,也和其它人一樣厭惡自己。隻不過是因為楚瑤死前的遺願,才沒有將他殺死。

雖沒有被殺死,但他也必須永遠按楚家的意思,永遠被關起來。他是楚家的恥辱和傷疤,楚家絕不允許他出現在外人面前。

一直到十五歲,沉壁一直被關在南明宗無人踏足的

偏僻院落中,能見到的人永遠隻有紙鶴化作的童子,來給他送上衣食。

沉壁始終想要逃離這個對他來說,如同監牢一樣的地方。

正巧在那時,他第一次遇到了鬱雪融。

那年,鬱雪融隨寒淵回了一趟南明宗,寒淵與蒼衍在書房談事情的時候,鬱雪融有些無聊地化作白雀,四處閒逛起來。

他意外闖入了沉壁所在的偏僻院落中,也撞上了想要逃離此處的沉壁。

那時候沉壁見到鬱雪融後,便計上心來,騙他進入庭院之中,代替自己瞞騙住院中設下的陣法。而沉壁則趁此機會,逃離了此處。

那時候的他顧不上太多,隻是拚命的躲藏,逃跑。

一直到離開了南境,確認蒼衍並沒有追上來之後。沉壁有時午夜夢回,卻總是會想起,那個被他騙進“監牢”裡的雪發少年,怎麼樣了呢?

他會不會被嚇哭?多久才會有人把他放出來?

在知道被自己騙了之後,也許會生氣傷心,連那雙好看的眼睛都泛起紅來吧,那個時候,又會是誰在安慰他呢。

……

沉壁第二次見鬱雪融的時候,是在北荒。

那時候已經過去幾年時間,沉壁因為是半妖血脈,即使遠離人群來到北荒,也與當地的妖族無法完全融入。

他總是孤身一人,與其它成群結隊的妖族爭搶資源時,總是免不得落下滿身的傷。

那日他不慎招惹到了一群狼妖,險些喪命於群狼之手。他滿身血痕,化作蛇蛟妖身逃離之時,慌不擇路,闖入了那座北荒上的學宮。

那時學宮剛在北荒建起不久,聲名還並未傳開。

沉壁闖進學宮的時候,鬱雪融站在院牆邊,給學宮內新植的花木澆水打理。

忽然間從天上掉下來一條滿身是血,軟綿綿的黑色蛇蛟,著實把他嚇了一跳。畢竟身為一隻鳥雀,他本能裡有些害怕蛇類。

不過鬱雪融看它滿身是傷,硬是把本能的害怕壓了下去,把他留在了學宮內養傷。

沉壁知道,鬱雪融是沒認出來他來,才會如此溫和地對待,而不是把他趕出去。所以養傷期間沉壁一直很小心,從來沒有變回過人形。

傷勢一天天好起來,鬱雪融和蛇蛟熟悉起來之後,也沒有那麼害怕蛇類了。

他有時還會抬手撐住腦袋,側過頭看著蛇蛟,十分認真地給他講學宮的好處,並且試圖讓他成為學宮的第一批妖族學員。

沉壁永遠記得那雙好看的眼睛,仿佛初春桃花一般,盈盈如水。

可惜他們的認識開始於一場謊言。

沉壁養好傷之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學宮,他不能留在這裡,他還不夠強。

他在北荒找到了他所謂的父親,那條竊取了楚家神血的蛇蛟,在按照某種秘法吸收了神血之後,他的父親正在慢慢化而為龍。

九次蛻皮之後,他就會真正化成龍族,現在已經是第八次。

或許是他的父親因為即將化龍,心情不錯,對於這個曾經被他果斷拋棄,並未放在眼裡的兒子,他甚至有心情炫耀起來。

“你也想變成龍嗎?那就像我一樣,去找一份神血。”

沉壁微微側過,暗金色的眼眸裡,平靜而沉鬱。他揚起嘴角笑了笑,並沒有將當時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因為他直接付諸了行動。

——明明他眼前,就有一份神血啊。

在蛇蛟第九次蛻皮的時候,沉壁將他殺死,連同血肉一起吞噬。於是不僅是神血,連同修為也一道奪取了。

在那之後,沉壁化而為龍,來到了蓬萊。

而楚玉那個名字,也被他永遠埋在了記憶中。

……

沉壁往昔的思緒在收回之前,已經隨著他的殘餘的生命一起,慢慢消散開。

生命逝去之前的時間,似乎變得很慢很慢。

他抬起頭,望著那一束穿過海水,落在廢墟之中的天光,似乎想伸出手觸摸一下。但是身體似乎已經沉重到,連這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罷了,無所謂了。

他曾經學了很久的幻術,妄圖改變那些不堪的過去。

可惜,此生鏡花水月一場,終究觸不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