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昭京城(七)(1 / 1)

鬱雪融慢慢安下心來。

他朝著拍打著急流水浪的腳下,小心地邁出了腳步。每一步都因為視覺,讓他有種奇異的懸空感,不過慢慢走了一段之後,似乎也沒有一開始那麼害怕了。

傅孤塵和鬱晚都走得很慢,等著鬱雪融逐漸適應。

前方帶路的車夫也停下來,稍微等了他們一會兒。他抬手揉了揉耳朵,說:“今日這偽裝的幻境確實比平日裡嚇人些,可能是今日驛站裡有什麼重要的人要來,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談,於是所有防護措施都拉高了級彆,連帶著外邊的幻境也受了影響。”

鬱雪融漸漸跟上來,走到車夫旁邊的時候已經適應了一些。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原來是這樣嗎?那今天,我們是不是來的不太是時候。”

“倒也沒有,既然驛站沒有說暫停營業,就還是可以進去。”車夫見他們跟上來,也邁開腳步,在前方茫茫水花中轉了個彎,繼續往前。

鬱雪融能感覺到,這條隱藏在水域幻象之下的路,整體越走越低,一直在往下。過了一會兒,連水浪的幻境外的光線也漸漸變暗了。

又轉了兩次彎之後,最後一道水浪被從中分開,眼前霍然開朗。一座懸於洞穴上的吊橋對面,深藍色的水色變做了一片銀裝素裹,視線開闊的建築群。

妖族的驛站建在地下,天光從高處的一方洞口灑下來,伴著飄揚的片片雪花。

不論是驛站周圍的青石街道,還是驛站風格靈動的房屋,甚至草木枝葉之上,幾乎所有地方都覆著一層雪。一時間倒像是真的身處於北邊的天氣裡一樣。

“咦……下雪了嗎?”鬱雪融驚訝地抬起頭,這不到十一月份,雖說天氣確實明顯冷了下來,但以昭京城的位置,這個時候怎麼也不該下雪才對。

看著幾片雪花順著風在眼前飄過,他伸出手去,卻發現雪花穿過手掌,徑直落下了。

“哈哈,那個也是一種小幻術。畢竟來這裡的大多是生於北荒的妖族,驛站老板說,得有點雪才能讓大家感覺像回了家一樣。”車夫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吊橋。

踩上覆著雪的青石地面後,他便好像真的放鬆了下來,抬手摘下了一直戴著的鬥篷帽子,露出了一雙垂著的黃色犬耳。

鬱雪融他們幾人也跟著走過了吊橋。

左右兩側的街道走著模樣各異的人,有過來談事情、做生意的人族。但更多的還是妖族,他們有些完全化為人形,走在人群中時,幾乎看不出區彆。

有些則像車夫一樣露出耳朵或尾巴,還有些則乾脆以獸形順著樹枝、牆壁跑來跑去,大概是更喜歡這種回歸自然的感覺。

“妖族內部派係眾多,連帶著幻化習慣相差也很大。”鬱晚對鬱雪融解釋道,“我記得以前在北荒上,還有那種幻化後腦袋和身體都是獸形,但是身體結構卻類似於人,走路也和人一樣的鹿妖,據說他們覺得化形成這樣比較厲害。”

鬱雪融想象了一下那個樣子,突

然想到,不知道他的竹馬離厭後來化形時,平日裡會選擇保持哪種形態呢?

至少在他能想起來的那部分記憶力,離厭還一直保持著雪豹的樣子。

鬱雪融認真想象了一下,感覺好像還是留著耳朵和尾巴比較好看的樣子。

雪豹的尾巴又長又粗,蓬蓬鬆鬆的,小時候離厭有時候想事情,會不自覺地把尾巴叼在嘴裡,或者踩在厚厚的爪子下面。

鬱雪融一邊想著,一邊跟著其它人一起往驛站門口走。

剛進驛站前院的門,就聽見裡面傳來某位女子的教訓小輩的話語。

雖然她已經儘量壓低了聲音,但仍能聽出其中又氣又急,還夾雜著幾分恨鐵不成鋼:“你當初一言不合就離家出走,這回長記性了吧?我知道你以前天天看什麼話本,但我沒想到你能把那東西當真啊?”

女子好像是停下來喝了口水,然後似乎還沒消氣,抬起手用力戳了戳面前小狐狸的額頭,繼續說道:“還有那個什麼,我們族裡第一美人嫁給流雲城主的故事,你光聽前半段就覺得特彆美好是吧,那你怎麼不把後半段聽完呢?你知道她後來什麼結局嗎,就敢跑出去想找修士談情說愛……”

白色的小狐狸捂著額頭,在桌上打了個滾,嚶嚶了兩聲:“彆罵了彆罵了,阿姐彆罵了,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眼見阿姐還要接著教訓他,小狐狸正在想該如何逃避,然後他抬眼一看,外面院子裡走來幾個人,其中有兩個他還有些熟悉。

於是小狐狸猛地往外一竄,腳下輕快,熟練地往鬱雪融懷裡撲了過去。

“唉?”鬱雪融原本還在想離厭的事情,突然眼神餘光看見一個蓬鬆的白影子往懷裡撲,一時沒反應過來。

好在傅孤塵抬手阻了一下,白色小狐狸便被他拎在了手中。

小狐狸被拎著後頸剛想生氣,一樣拎著他的是曾經熱心給他喂食的“飼養員”,於是也隻是看著傅孤塵,又看著鬱雪融,分彆嚶嚶了兩聲。

“扶凝?”鬱雪融這回認出來了,他伸出手,從傅孤塵手中把小狐狸抱過來,揉了揉他蓬鬆的尾巴。

十幾天沒見,這隻在扶危峰被傅孤塵喂胖了的狐狸,一路奔波下來,似乎瘦回去不少。這會看上去體型勻稱,可可愛愛。

“是我是我,真巧,怎麼你們也來這裡啦?我也剛到沒幾天呢。”小狐狸扶凝晃了晃尾巴,問道。

他原本計劃是等一支商隊一起回北荒,但沒想到幾天前卻遇到了前來昭京城辦事的族中阿姐,這下他還沒做好準備,就提前挨罵了。

想到這裡,扶凝的耳朵又蔫兒了下去。

身後驛站大堂裡,剛才訓斥他的狐族阿姐也跟了出來,邊走邊喊:“你跑也沒用,祖姥姥今天也過來了,等她一會兒與貴客談完了正事,你小子就等著被收拾吧。”

扶凝一聽,腦袋耷拉著,心歎一聲完了,然後乾脆在鬱雪融懷裡躺平裝死。

狐族阿姐追出來,正準備把扶凝逮回去。卻看到

了鬱雪融一行人,和帶著他們過來的車夫,便知道他們應該是客人。於是瞪了一眼扶凝,然後平複了一下情緒,問道:“扶凝,既然認識這幾位客人,還不趕緊介紹一下?”

扶凝見暫時不用再被訓,於是又爬起來,比劃了幾下:“阿姐,我之前跟你說過啊,就是之前那個、還有那個。”

幾句話間,扶凝大概又把當時的情況又複述了一遍。

“哦我想起來了,既然這樣,那也算是熟人了,快進來坐吧。”狐族阿姐聽完,便招呼幾人進了驛站中的茶室。

車夫還有彆的事情,便先離開了。

鬱雪融他們來到單獨的茶室之中,瞬間便感覺暖意撲面而來。

茶室中間是個煮茶的圍爐,此刻正燒著炭火。狐族阿姐拿來熱茶,又取來好些水果與堅果,放在圍爐便暖著。

襯著窗外的雪景,倒是真有幾分曾經在北荒時的感覺。

那時候也是外面風雪陣陣,鬱雪融也經常這樣,在房間桌上點著圍爐,暖和的同時也放上茶和果子,還有林間的鬆果榛子,就連竹節也能烤來取裡面的竹液喝。

晚上常常是鬱晚在圍爐邊翻看古籍,離厭也趴在暖爐旁,尾巴繞了半圈,放在前腿上。

然後這時候鬱雪融吃飽了,就會變回白雀,蹲進離厭長長的大尾巴間,當做被子一般,在其間安睡。

“幾位來妖族驛站是有什麼事嗎?今日驛站老板去招待其它客人了,我暫時幫他頂替一會兒。”狐族阿姐一邊煮茶,一邊問道。

“我們想要打聽一個人……不,是一個妖族的消息。”鬱雪融拿了紙筆出來,將離厭的名字清楚寫了上去,以免聽錯或是認錯。

狐族阿姐接過去看了看,又想了想,看樣子似乎沒什麼印象。於是她又問:“可有樣貌或是其它信息嗎?”

“化形後的樣貌我也不知道,但他原身是隻雪豹。”鬱雪融說完,又看了看鬱晚,不知道爹爹會不會知道更多。

但鬱晚離開雪原的時間更早,也並不知道離厭化形後的樣貌,隻是補充說:“他自幼失去雙親,應該是與冥獸一族有仇怨,若是沒有他的消息,有冥獸相關的消息也可以。”

“冥獸一族嗎?容我想想。”狐族阿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卻沒有立刻說出來。

倒是扶凝心直口快,沒想太多:“我記得冥獸一族不是我出生那年就沒了嗎?當初冥河畔的那塊地連著冰狐族的地盤,後來也並入族裡了,我以前還去那裡摘過赤魂花,好大一片……”

“你什麼時候又偷偷跑去冥河畔了?”狐族阿姐聞言,感覺又快壓不住心裡的氣了。

扶凝趕忙閉了嘴,低著頭不敢再說話。

“冥獸一族沒了?那他們是怎麼沒的。”鬱雪融趕忙追問道,心中想,這樣的話那就是說,離厭報仇很可能已經成功了?

狐族阿姐這時表情卻些嚴肅起來,說:“你們要找的這個妖族,暫時還不能確定,我得再去問問我家祖姥姥……還有另一位。幾位若是不急的話,能在這驛站中等兩天嗎?兩天之內,一定給你們答複。”

看來是有消息,鬱雪融心中一喜,他並不介意多等兩天。

而且原本仙門大比也還有幾天才開始,他也不用急著離開。

於是他看了看鬱晚和傅孤塵,得到他們也並沒有其它事的回答後,向狐族阿姐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就等兩天,麻煩你們了。!